医生说:“就这样解释吧,你在刚刚睡醒的时刻,有没有几秒的混淆阶段?就是完全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然后脑子里还残留着之前的梦境,甚至是干扰你的视听?”

“好像是有过。”

“在这种情况,人往往要从床上起身,然后接收了四周物体的讯息,潜意识里将从前的生活片段调出,这样才会慢慢将大脑内的讯息复苏,开始清楚知道了——我是谁,我在哪里,我需要做什么。”医生解释完了,又开了个玩笑:“我也常常这样,不过一般这种时候,我会因接受讯息的那几分钟而迟到,也就是睡过头了。”

安夜现在毫无笑意,她皱眉,脑海中画面涌动。

她不自觉将手掌抵在太阳穴,闭着眼沉沉思考:“可是我在梦里也能感觉到疼痛,甚至还有坠楼,爆炸等等,我感受到了热,也感受到了痛,甚至…我还爱上过其他人。”

心理医生坐着椅子后移一步,他看起来异常年轻,拿着笔轻抵嘴唇,说:“这个也很好解释,只是我不知道你能不能理解。我给你打一个比方,就好比,你觉得你现在是在做梦…”

“做梦?”安夜反问。

“对,现在是在做梦,我是梦,你也是梦,都是虚幻的东西。”

安夜皱起眉头,不太能明白。

“你不信,对吗?”心理医生笑了一下,说。

“这个…”她也不知道怎么说了。

“为什么不信呢?”

安夜不语,她答不上来。

“我帮你回答吧,因为一切都太真实了,完全不像是在做梦对吗?”心理医生说,“而且你不知道该怎么醒过来,只知道如果现在睡着了,那只是在做梦。但是,你又怎么会想到其实那个‘梦’是真的现实呢?”

“嗯…”他说得对。

医生再次说:“那我们再做一个比方,我们看一个植物人,他昏睡了很久,偶尔醒来了一次,过了两分钟,他又陷入了昏迷。但是在他看来,他就像是活在那个梦境里面,睡了两分钟,做了个梦,梦到自己在病房里,后来又醒了。”

“梦可能是现实,现实可能是梦?”

“没错,现在我给你说明一下,如何在梦境里面产生疼痛。有一种解释,就是你在现实世界里面感受到了疼痛,再映射到梦境里面,比如你变成植物人,仍在昏睡,然后挂点滴打针,你在梦境里面就可能感受到疼痛。”他顿了顿,继续说:“但是一般情况,人在被扎针的时候是会立刻醒来的,但是植物人不行,所以大脑把这一现象完美的呈现在梦境之中。”

“那么该如何辨别梦与现实呢?”安夜说。

“如果是一般的医生,可能就会告诉你,现在就是现实了。但是我不一样,我有人权至上的思想,我只能告诉你,你愿意相信哪个,哪个就是现实。那些生活在自己世界的神经病人何尝不是快乐的?我并不觉得心理病是一种病,而是世人用来分清现实世界的一个准则而已。”

“你还真是与众不同。”

“你要试试看吗?再次…回到那个梦里。”

安夜咬唇,心想:回到那个有爱她的白行,有为之奋斗的目的的世界吗?

“要,我要回去!是梦也罢了,我有很重要的人,也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

“那么我就尝试用催眠把你带回去,让你再看一眼那个世界。”心理医生突然笑了一下,晦涩而神秘。

安夜被指引着躺倒在一个小房间内,心理医生上了锁,点了熏香。

他坐在旁边,说:“不需要指引,你只要睡过去,我会暗示你的。”

安夜闭上眼睛,她本来就有睡意,不知是不是那熏香起了作用,是淡淡的茉莉花香,沾一点草木味,与白行神似。

她忍不住睡过去,那种神秘的香味就像是某种指引,照亮她原本灰暗的道路,引导她一步一步踏入河川。

就要…被淹没了。

安夜再次醒来,她大口大口汲取着氧气。

她睁开眼,整个人都悬浮在水面上,四周灰暗,像是之前的那个黑匣子。

但是还好,还有氧气,她不会窒息。而且水面不高,她能踩到底部,偶尔会被浮力托起,但是她擅水性,会游一点,不至于被淹死。

现在是四月天,气温暖起来,不会被这样彻骨的冷水给磨灭去意识。

安夜掐了一下自己,手臂还疼。不过疼痛不足以证明她究竟是不是在现实之中。

她还记得那个心理医生的话,究竟哪边才是现实?

不过她现在的确在车厢里没错,那个狭窄而幽暗的第四车厢。

“砰砰!”突然之间,安夜面前的墙发出了撞击声。

她伸手触上去,果然有什么在击打着墙面,凸显出一道一道弧度,应该是第三车厢所发出来的。

“砰砰!”

有什么东西,即将破门而入。

安夜紧张到无法呼吸,心跳加快。

突然那道墙出现了裂缝,有什么从中倾斜出来,将水尽数涌了过去。

那边应该是空的车厢,所以水会流进去。

墙洞越来越大,就连安夜也把持不住身形,一下子跌入那个洞里,跌入了第三车厢!

救命!

她低呼一声,一下子惊醒。

她还在那个房间内,可是门被破开了。

安夜最后看到的一幕是——那个心理医生好似在挣扎,然后被什么人带走了。

安夜走出被击碎房门的房间,看见诊断室内还有另外一个医生,他书写好了诊断书,递给安夜说:“你什么问题都没有,我开了一些安神药给你,安夜小姐。”

安夜小姐?

安夜迟疑着接过那张纸,诊断书上也没有她的名字。

安夜下意识看了一下自己包里的病历,上面没有任何翻阅的痕迹,甚至是挪过位置。

之前那个医生知道她的名字是因为看了她的病历,可是现在这个素未谋面的医生是怎么知道她的名字的?

难道是…那个心理医生擅自将她带回现实,破坏了这个世界的法则。打个比方,这个世界的平衡就是免疫系统,有病毒出现,企图破坏平衡,所以被白细胞所吞噬,也就是被带走了!

那个心理医生,就是一个病毒,也是唯一一个能够救她的人!

安夜冲出房门,企图找到那个人。

这个世界,果然有问题!

作者有话要说:要夸奖要夸奖

第95章 0058

安夜脚下生风,快步跑去。她跑下楼梯,辗转在巷弄之间。

然而到处都找不到那个心理医生的人影,四周静悄悄的,如同定格在某个空间之内。明明有车也有人,但是安夜就像是隔雾看花,又聋又哑。

这种感觉,就像是被锁在某个巨大的泡沫之内,徐徐朝天际上扬,世间万物在她脚下犹如芝麻豆大的一点,逐渐裂为碎片。

“喂?能听得到吗?”安夜朝四周来往穿梭的人大喊,然而没有一个人回应她。

这些人如同行尸走肉,自顾自盲目穿行在这个社会之中。

无论怎么叫都没用,没有人能听到,没有人会因她而改变分毫。

安夜这是在白费力气,这个世界的平衡与秩序已经被打乱了。她无法再融入这里,她也不属于这里。

该怎么办?

安夜颓然坐在地上,她抓住头发细想:究竟该怎么回到车厢之内?

那个医生也找不到了,安夜全无头绪。

没有人帮她,也没有人救她。

原来离开了白行的日子是这样痛苦难耐,她几乎不能朝前迈出任意一步。

没了白行,她就像是个废人一样,不敢做,不敢想,遇到多少挫折也全因她能力不足。

究竟要怎么出去?

“想出去对吗?”心理医生突然出现在她的面前。

安夜抬头,不安地望向这个男人。

医生轻笑,说:“我可以带你出去。”

“你是谁?为什么要帮我?”

“你所想的病毒,或者可以认为我是一个BUG。”心理医生说。

“BUG?”

心理医生眯起眼睛,说:“小弥的离开导致这个地方越来越不稳定,那些企图逃离的人就铸造了我。”

“什么意思?”

“我只是一个意愿的形象化,如果白行离开,就能毁了这里,使这个地方完全崩塌。”

安夜说:“你是一个意愿?你的意愿是什么?”

“我说了,我是一个漏洞,我的存在就是为了毁掉这个地方,所以我帮你一回,让你去把那个男人带走。”

安夜还不太能明白,她迟疑着,又问:“可这个地方究竟是什么地方?”

“你可以当做是地狱,好了,时间不多了,我只能帮你冲破第三车厢,后面的祝你好运,没准在最后,我们还会再见面。”心理医生说道。

他又一次变得透明,像是稀薄的空气,让人捉摸不透。

安夜拦下他,说:“我该怎么出去?”

“忘了告诉你结论,当人的意愿最大化,就能决定她的心理,是梦是现实,全由你的心出发。”

安夜不得要领,她只能坐下来,专心想着白行。

她想白行了,想他独特而富有磁性的嗓音,以及眉目坚毅的面庞,他的一切都是那样富有吸引力,犹如镀上一层浮金,将她深深吸引。

白行身上的味道又是怎样的呢?

安夜闭目深思,嘴角勾起一点暖暖的笑意。

白行仿佛眷恋她身上的味道,一直用的是同款沐浴露,但他身上的却又不同,除却淡淡的茉莉香味,还有一丝极其不易捕捉的朝露味,极涩,还带着寡淡的草木香,令人神往。

她竟是…如此思念白行。

安夜察觉到了冷,眼皮似有千斤重,反复几次都没能如愿睁开。

她又感受到了冷,如同冰窖,将她整个人都冻住了,犹如一根巨大的冰棍。

安夜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她的身边挤满了人,有小周、鸭舌帽、总编,甚至还有白行,都是她所熟悉的人。

更远处还有一点温煦的亮光,她听着声音往前跑,与那些熟悉的人错身而过,一点都没有留恋。

他们不是真的人,安夜所爱的白行也不在这里。

她必须要用自己的眼睛分辨清楚,然后跑出去,去找他,找真正的白行。

天色渐渐暗下来,远处的风兜满安夜的风衣外套。

她没命地朝前跑着,挤入那道光之中,几乎是瞬间,跌入了车厢之内。

安夜现在像是在第四节车厢内,她找不到锁,可奇怪的是…火车突然停了下来。

不是说只有在她闯到第五车厢的时候,火车才会停吗?现在是怎么回事?

眼前,突然敞开一道门,门外有小弥唤着:“安夜,快下来。我强行破了这个空间,现在火车停了,你可以下来了。快点,速度要快。”

“好。”

安夜想也不想就冲了下去,在这个地方,小弥是向导,听她的话总没错。

安夜跟着小弥往前走,她情不自禁回头望了那辆绿皮火车一眼,心有余悸。

就在她刚拐入巷弄的时候,突然有一双黑手将她的口鼻捂住,硬生生将她拖到了另外一个地方。

那双手生的诡异,好似皮肤就是黑的,上头还有一种特别的香味,闻进去,一瞬间就失了神智,直接使安夜晕了过去。

等她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身处在一个小房间内。

安夜头昏脑涨,伸出手掌挤了一下额头。

究竟是怎么了?

她怎么在这里了?

安夜想了一下前因后果——她从第三车厢的幻境试炼内逃脱,然后来到了第四车厢,在第四车厢的试炼开始之前,火车就被小弥搞坏了,停了下来。她本要跟着小弥去找白行的,可是却被人半路劫走了,劫到了这种地方。

这是什么地方?那些是什么人?想要对她做什么?

“啪嗒。”

安夜听到水滴的声音,就在她的左脚处,有雨水顺着屋子的间隙流下来。

她循着声源去看,却看到自己的正前方还有一道铁门,里头似乎困着什么人,影影绰绰看不真切。

安夜凑近了,才发现,那是由一根根铁管焊接而成的铁门,上下两头嵌入水泥地里,坚实无比。

铁门没锁,就像是凭空将人塞进去一般,又或者是先困了人再铸造了铁棍,总之没有半点能让人进入的意思。

而里面的那个人身形枯槁,垂着头,死气沉沉。

安夜有种莫名的不安感,她眯起眼睛,调整焦距,这才发现——居然是白行。

这是昏迷不醒的白行!

她猛然摇动铁棍,但是不足以发出任何声响。

白行就像是死了一般,侧在墙角。他的手腕上被锢着铁扣,铁扣下方有一条长长的锁链,连接到水泥地里,紧密贴合着。

安夜不知是心疼还是什么,她的心尖上突然颤动,引发痉挛一般,牵连着小腹以下,一波接着一波,麻麻刺刺的疼。

“白行?”她低声唤他的名字,那人就在她的跟前,那样近,近到触手可及。

白行死一般的沉寂,一句话都没有回应。

安夜的视线落到他的手腕上,那处肉连肉,血结痂,黑红的印记斑驳不堪,有浓烈的血腥味四处消散。

她觉得心疼,可无可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