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少她不用看着白行的眼睛,愧疚一辈子。

所以,吃上最后一顿饭,挺好的。

这里的厨房里头什么都有,塞满了各式各样的食物。好似还有人居住在此处一般,真是奇怪。

白行虽然眼睛盲了,但手脚熟练,几下挑了食材,切片,颠锅,嗅着味道判断熟的程度。

不一会儿,桌上就摆满了两道家常菜。

没米,只能随意蒸个蛋羹填肚。

之前没对比还没觉得有什么,现在有了对比,一闻到香喷喷的饭菜香,安夜的思绪一下子就松懈了。

如果能平安回去,两个人坐看云起云落,岁月静好,那就好了。

她眼眶发热,脆弱到想哭。

安夜捂住嘴,哀哀的,终于干干嚎出了一点声音。

是该哭了,这么多大风大浪经历过来都没哭过,一点温暖就叫她落了眼泪。

所以说,人是脆弱的生物,果真如此。

“哭了?”白行探出指尖,点到她的脸颊上,抹去了那一点的湿润。

白行走到她的面前,揽住安夜的后脑,将她埋到自己的怀里,温声:“别哭。”

“嗯。”安夜止了声音,紧紧回拥住白行,好似稍一松手,他就会不翼而飞似的。

哭够了,吃够了。

安夜再也不敢浪费一丁点时间。

她收拾好心情,再次与白行走上了楼,推开走道前方的第一扇门。

室内的光线很暗,说是光,不如说是白色的雾,浑厚的质感,丝丝缕缕,布满整个房间。

安夜觉得呼吸不畅,她撩开一些尘埃,赫然发现桌上有一本散着白光的日记本。

她拿起,翻开几页,里头是纯白的纸张,第一页写着清晰明了的一句话:我会引导你____。

像是未完成的一句话,后续内容标着线段,等待别人填充。

“会引导我?”安夜呢喃自语,心想:或许这本日记才是重中之重。

“有什么发现吗?”白行问。

安夜点头,说:“有一本日记,上面写着‘我会引导你——’这种话。”

“看看后面,还有没有其他什么。”

安夜翻了几页,后面空白一片,什么都没有。

就在她打算合上之际,原本纯净的纸张就开始浮现松散的墨点,像是迎着粗糙的纸质脉络不断延伸那般,很快的,弹跳出一个又一个的字眼,充斥在她的目光之内。

安夜顺着那些字,不断往下读:“我是一,第一具尸体,也是你想找到的。”

哗啦。

又浮上一行字,带着干涸的墨迹。

“我在小的时候有一只洋娃娃,是妈妈从城里买给我的。那时候流行这个,木偶上头提着线,有个木架子,深红色,很亮很好看。”

“起初我很感兴趣,常常会拿给朋友看,他们很羡慕,我也很骄傲,直到后来,班上的小苗有了比我更漂亮的娃娃,把我的一下子比下去了。听说那是她爸爸从国外寄给她的,比我的贵,也比我的精致。”

“我把娃娃塞到衣柜里,再也没有去碰过它。”

“后来过了快一年,偶然一天,它从柜子里滚了出来,一下子把我的嫉妒情绪点燃,我揪住它的头发,就像是揪住小苗的头发一样。”

“小苗什么都比我好,比我好看,比我有钱,连个娃娃,我都比不上她。”

“我把娃娃的线剪短了,仿佛这样就能狠狠宣泄我难言的愤恨。如果那时有镜子,我想我的眼睛一定泛着两点不怀好意的绿光,像是狼一样。”

“娃娃被毁了,我不能丢,不能让妈妈看见。于是,我再次,把它塞回了抽屉。”

“然而没用,能明白吗?我做不了任何事情,我做什么都是徒劳。”

“我要疯了,要疯了。我解释给你听,你听我说——我把它放到了柜子里,锁好,精心设置了密码,但是它总能逃出来。”

“就跟在我的身后,就在我后面,我真的可以看到它。”

“起初我以为是幻觉,后来发现不是;我以为是鬼,是木偶的灵魂,但是后来,我发现错了,不是鬼也不是灵魂。而是,它的线绑在了我的身上,我就像是那个木架子,操控着这个傀儡。然后它随着与我相连的线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安夜又翻了一页,但是好半天,都没有任何反应,字像是卡壳了,半天没有回转过来。

她不由的觉得眼酸,眨了眨眼,合上眼皮,陷入黑暗,企图滋润一下眼球。

就在这时,在她的脑海内出现了一张脸。

哗啦。

一瞬即逝。

是她的错觉吗?

安夜心里五味杂陈,她再度回味那张脸——有种红漆的唇,炯炯有神的一双大眼睛,反光的瓷质肌肤,是人偶。

她闭眼,感受。

这次可什么都没有,原来是个幻觉。

哗啦。

又出现了,那张脸。

那双猩红的眼就好似抵在安夜的鼻尖上,如此真切,如此冰冷。

可怕,就在几毫米的距离,真是好险。

她气喘吁吁,说:“我好像看到了什么。”

白行说:“好像有点不对劲,日记上还有字吗?”

安夜再看日记,上面仿佛有字,又仿佛没有了。

她低声,艰难的辨别那些字眼:“我…”

“在…”她勉勉强强认出第二个字。

“你…”第三个。

“身…”第四个。

“后。”第五个,加上句号,戛然而止。

安夜猛地一回身,对上了一张人脸!

那个人以扭曲的姿势被线挂在半空之中,微笑着,看着安夜。

“第一具尸体!”她找到了,急忙追上去。

结果没走几步,那人突然不见踪迹。

安夜皱眉,忽的觉得自己手腕发痒,发烫,这种感觉熟稔又可怕,像是重新长肉,有物体从中生根发芽,纠缠着,钻出皮肤。

是线,到处都是线。

那些线勒住她的手腕,死死嵌入皮肤,将她倒吊在台灯之上。

安夜像是个扭曲的傀儡玩偶,被一大团线吊上了屋檐!

“嘻嘻嘻。”

有人笑了,声音清脆。

安夜的确成功找到了尸体,但也同时让对方有了可乘之机。

捉迷藏找到了鬼,就轮到鬼捉人了。

安夜找到了她,所以现在,该轮到她来找安夜了!

“安夜!”白行听到了动静,很快做出反应。

然而,安夜被吊的高度太高了,白行无法上去,也无法成功割断绳子。

再不快些,安夜会死在这里。

她已经感觉到呼吸困难了。

安夜的手指勒入脖间的细线内,不让呼吸道被压迫,导致窒息而死。

她死命踢腾着脚,可是这些都是徒劳,她的喉咙也被绳索缠绕,这些人用自己故事里面的死法来折磨她,就算不死,她也会精神崩溃。

她呜呜咽咽出声,早已没了力气。

可不能这么死了,再怎样,安夜都舍不得就这么死了。

作者有话要说:打算再写一更。。希望能写完~

第108章 捉迷藏-8

安夜脚尖朝地,双手被迫从脖上松开,交叠朝上,犹如演绎天鹅湖的芭蕾舞者,此刻正舒展身姿,浑身上下,流露出某种孱弱而温驯的气质。

但实际上,她疼痛难当,那些线似在她细嫩的肌肤之下游走,遍布通体。

那些白线又细又密,比鱼线还要坚韧,贯穿她的皮肤,钻入血管,与安夜,合为一体,合二为一。

她好似就要变成提线傀儡,被那个木偶俯身,被第一具尸体俯身,然后死在这儿了。

她避无可避,无处可躲。

“安夜,撑着点。”白行搬来一张凳子,垫在安夜的脚下。

安夜被挂着的地方实在是太高了,即使有凳子,再垫上所有能垫着的书,也仅仅是足尖沾住,抵消不了所有的痛楚。

她又不敢发出声音,叫白行白白担心,只能干干喘着气,一口比一口闷,胸腔起伏,剧烈运作着。

白行碰了一下安夜的脚,从而判断她被悬挂的位置。

大概知道现在的情况紧急,悬挂角度呈直线状态。

白行从口袋中掏出一柄小型军刀,他的拇指一搓刀鞘,刀面就破光而出。

实际上他也无可奈何,安夜被线挂着的角度是垂直的。如果抛掷军刀割开白线的话,刀落下时无法控制角度,稍有不慎就会伤到安夜,这种局面是谁都不想看到的。

等等,得想个办法。

有了。

白行将上衣衬衫脱了,隔成细小的布条儿,绑在了刀柄上。

他一手拿着军刀,一手握住布条。深吸一口气,狠狠朝上抛去!

军刀的投掷力道迅猛,几乎是眨眼一瞬间,那凛冽的刀面就破开几条白线,死死钉在了天花板上。

这样就不怕割破绳子,偶然掉在安夜的头上或者是其他部位。

白行再转换角度猛地一扯布条,那军刀又按照他拽力的角度迅速缩了回来。

“断了断了,绳子断开了。”安夜大喜过望,立刻出声赞同白行的做法。

见这招有效果,白行如法炮制,将安夜上头的白线一根根扯断,不过三十分钟,她就落到了地上。

安夜没摔伤,就是手腕还有细小的红痕,是被线勒出来的,估计不过多时就会转变为淤血的痕迹。

不过会经历这样的事,倒是她从未想到过的。她原本以为找到尸体就已足够,却没想到在阴沟里翻船,被它们给阴了一道。

安夜揉揉手腕,她怀抱双臂,好一会儿,才将那种异样感消除,好像身体被外物入侵一般,不平复好心情,甚至觉得这具血肉之躯不是自己的。

入侵…

这个词真让人觉得恶心。

安夜想到了先前挤入自己脑子的那张脸,莫名想吐,生理上引起的反应,有气从喉管里涌出,驱使她不住躬身,一下子跪倒在地!

“安夜?”白行很担心,他单膝跪地,扶着安夜的肩头,将她揽入自己怀中。

像是心疼极了,他一声又一声,低迷唤着,问着,有没有什么事。

“别担心。”安夜唤过来,说不出那种异样感是什么。

她擦擦嘴角溢出的一点涎液,强撑着,再次站起来。

安夜再度翻开日记,上写:“找到了,找到了,找到第一具尸体。”

她启唇,跟着字眼继续念提示:“我是二,第二具尸体,他是第三具尸体,还有第四具尸体。”

安夜不由皱眉,一下子出现了三具?

她本能觉得不好,条件反射一般,浑身竖起汗毛,犹如炸雷,惊了她一下。

白行说:“这次小心一点,看仔细了再行动。”

“好,那我继续往下念,”安夜点点头,郑重其事念道,“我是叶子,初中三班的班长,这件事得从我放学回家以后说起。大概是三月初的一天,天气很好,万里无云。最近附近出现了很多诱拐儿童的事情,导致我不得不早点回家,否则妈妈会担心。”

“我根据妈妈的叮嘱,不去阴暗的小巷子里,专门走大路。”

“我走了几步,忽的听到身侧的一条巷子里面有什么动静。”

“是一个人,拉着我们班的阿云。阿云在挣扎,不肯走。等她一回头,我才发现,阿云的嘴被封上了胶带,她出不了声音。”

“那个男人险些要看到我了,我急忙躲到一边去,避开阿云惊恐求助的眼神。”

“再然后,我就没有看到他们了。这两个人仿佛人间蒸发,再也不见踪迹。”

“隔天,班主任告诉了我们阿云被人杀害的消息。我很震惊,我没有去救她。”

故事停在了这里,没有后续。

但是安夜想,肯定没有这么简单,因为总共三具尸体,按照故事发展,这才出现了一具尸体,里面的“我”也还没开始诉说自己的死因,肯定还有后续。

果不其然,日记又开始哗啦啦翻动了。

一阵风扫过安夜的眼睛,带着冷意,让她情不自禁打了个哆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