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下水救师兄和迎莹,没得到任何赞扬和肯定,还惹来了阮成青一顿阴阳怪气。

我给师兄送披风聊天,没赢得师兄的一丝好感,还引他亲口说出不喜欢我的事实。

我见姑姑遇难想要相救,可技不如人反被打伤,如今更是被人抛下孤零零的剩在院中。

可是,谁又在乎我过得好不好?

我死死咬住唇瓣不哭出声,眼泪却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滚落,每一滴都在提醒我有多凄惨。

或许我刚才不该听姑姑的话,我该死死地守在她身边,至少被抓后还能跟她一起。可如今姑姑不在,师兄不在,迎莹不在,我在。

我要怎么办?

阮成青长长地叹了口气,蹲下身子面对我,递了帕子到我眼前,“别哭了。”

我闻言哭得更凶。

什么叫别哭了?他知道姑姑、师兄、迎莹对于我的意义吗?他知道我现在有多无助多难过吗?他知道……

他却仿佛听到了我的心声,开口打断说:“我知道你心里很伤心,埋怨自己为什么救不了迎莹,也难过为什么你师兄不等你就离开。”他见我不接过手帕,直接替我擦起眼泪,力道轻的像是对待瓷器一般,“可今晚的事情谁都没有料到,你姑姑武功高强都中了招,何况你这个黄毛丫头。”

我抬眼看他,心里好歹舒服了一些,可是师兄……

“你师兄。”阮成青就跟书里写得神棍一般,光看就知道我在想什么,“你也体谅下他,毕竟救人要紧,而你身负重伤,他若等你就会耽误了救人。”他挑眉,问:“难道你希望迎莹姑娘出事?”

“师兄真是这样想的吗?”因为怕会耽误了救人的时机所以才抛下我?

他揉了揉我的刘海,无奈地说:“自然。”

这样想想,师兄的做法好像也有道理。

“师兄救出迎莹后肯定会回来找我对吗?”

“恩,一定。”

我吸了吸鼻子,终于止住了眼泪,“我要在这里等师兄。”

“好,在这里等他。”阮成青将手递给我,“我扶你起来。”

“不用。”我推开他的手,咬着牙想要自己起身,可站到一半身子仍是发软,眼看就要摔倒却被他一把搂进了怀里。他双手紧紧箍着我的腰,正欲调侃我时脸色却突然一变,抱着我就扑倒在地上,瞬时间一阵清香窜入鼻间,叫我微微晃神。等我反应过来推他时,他才一脸凝重地扶着我坐起,视线紧紧地锁在昏迷的两个黑衣人身上。

我顺着他的视线看去,猛地倒吸一口凉气。

刚才我和他明明只是打晕了黑衣人,而此刻那两人脖颈处都中了短箭,未曾清醒就已经丧了性命。

我就是傻也知道刚才他护着我扑地时发生了什么,想到此心里又是一阵发慌:他们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掳走姑姑,并且连自己的同伙也要灭口?

阮成青去门口搜查了一遍后回来,对我摇了摇头,“没人。”

他走到黑衣人尸体旁蹲下,拔出短箭后仔细端详,接着从胸口拿了一样东西出来,对比了之后起身走到我面前,“你看。”他手中躺着三只一模一样的短箭,皆是半寸长木身黑铁尖,箭尾羽毛红、黑、蓝三色,分毫不差。

我不自觉皱眉,想起那日初见他的情景,哑声问:“这是那天你替姑姑挡下来的短箭?”

“恩。”他将还沾着血迹的两支短箭用手帕包好放进袖中,神色难以捉摸,“我们先进屋。”他小心翼翼地抱起我往房间走,路上遇到了被用我用凳脚打晕的黑衣人——想当然,他也早已没了呼吸。

阮成青将我安顿好后在床边坐下,“蟾宫,今天的事情你有任何知情吗?”

我摇头,“我们在这里住了十年,这是第一次有外人进门。”过去的十年里我们常年在山上待着,最远也就在山下的小镇和村子里活动,一直都是安稳欢乐。

他眉间有着疑虑,“你完全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找你姑姑?”

我想起姑姑刚才说得那句话,显然她手上有黑衣人主子想要的东西,可那到底是什么东西?姑姑为什么从来没跟我们提过?

“不知道。”我一脸迷茫的再次摇头,不打算告诉他此事,“你呢,认识那些箭吗?”

“我不认识,但有人认识。”他神色复杂,黑眸里看不出任何情绪,可等我再眨眼时他又恢复了平日的神情,关心地问:“你的伤怎么样?”

我捂着胸口试着提气,还没开始就有一阵剧痛袭来,只能苦笑,“看来要修养一阵子了。”

他挑眉,故意调侃地说:“正好,等你师兄的同时正好养伤。”

“恩。”我沉默了一会,轻轻喊了他一声:“阮成青。”

“恩?”

“你会陪我一起等吗?”

“恩。”他浅浅勾唇,笑容如夏日凉风那般怡人,“陪你一起等。”

作者有话要说:霸!王!都!是!坏!蛋!

☆、第六章【捉虫】

我在小院里等了师兄三天。

师兄没有回来。

比起那天被他抛下时的伤心欲绝,我现在倒异常平静。

阮成青说得对,那天的情况,实在容不得师兄为了我而放弃追赶黑衣人。我胸前挨了一掌又如何,姑姑和迎莹两人被黑衣人掳走才最为危险,师兄做的决定理智果断,不愧是我一直喜欢的人。当然了,也因为师兄不喜欢我,所以当时的决定才能做得这么迅速,连回头看我一眼的动作都未曾有。

师兄没有撒谎,他果然一点都不喜欢我。

我这样想着,胸口又有些发疼,连忙大口吸气,硬生生憋下想哭的冲动。

姑姑和迎莹还没找到,我哪有时间去为情情爱爱而伤心?当务之急,还是找到姑姑和迎莹。

这三天里我仔仔细细回忆了一遍姑姑,仍是没有想到她有任何能与黑衣人搭上边的事情。自我记事以来,姑姑脾气温和友善,一直都以酿酒为生,虽有一身好武功但轻易不会显露。她总是教导我们为人要低调,即使有武功也不要惹是生非,平平凡凡的过一生才最重要。

若真要说姑姑有奇怪的地方,那就是她从来不与人深交和来往,更不提有什么好友或者意中人。我以前只以为她天性冷淡不喜欢跟人接触,现在想想,难道是跟姑姑的过去有关?一个普通的酿酒师,为什么会有一身不凡的武功,并且不想让别人知道?

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情:几年前姑姑生辰的时候我陪她尝一批新酿出的酒,她那天有些多愁善感,比往常多喝了不少酒,连带话语也多了些。我从她零星的话语里得知她曾经有个好友,两人脾气都怪但异常合得来。他们一个喜欢酿酒,一个疯狂迷恋种花,只是因为某些事情,两人已经许多年未见。

姑姑说那人近年好像搬到了荆阳城,我鼓励她主动去找他,她却摇头,笑说物是人非,这么多年过去,大家理该过新生活,不能跟过去有任何联系。

现在想想,莫非姑姑意有所指?她和那花痴过去都是不得了的人物,因为某些事情才隐迹于世?

我越想越觉得有理,荆阳城的花痴一定知道姑姑的过去,说不定也知道为什么黑衣人是谁,想得到的东西又是什么。

荆阳城,我要去荆阳城找姑姑说得那个花痴!

想到此我就激动地站了起来,恨不得马上回房收拾包袱出发,可脑中又有声音提醒我,还有件事情没有处理。

是啊,阮成青。

我正想到他呢,身后就传来他的声音,“蟾宫,吃包子了。”他手里拿了两个包子递给我,在我身边坐了下来,“想什么呢一脸激动?”

我摸了摸脸,有这么明显?

“有。”他忍俊不禁地笑了起来,“一眼就知道你心里想得是什么。”

我斜眼看他,不服气地说:“你倒是说说我心里想得是什么。”

他长长地“恩”了一声,“应该是想到了什么有用的事情,想立刻去找你姑姑和迎莹。”

呃……

我心虚的低头咬了一大口包子,口齿不清地说:“猜错了,扣一百分。”

阮成青低低地笑了起来,“好,扣我分。”

接下来,我们都没有说话。

我安安静静地吃完了两个包子,他面带微笑地看着我吃完两个包子。

“阮成青。”

“恩?”

“包子很好吃。”

“恩。”

“谢谢啊。”

他有些愣住,继而抿唇笑开,细长的眼睛微微眯起,“恩。”

我这才注意到,他竟然有两个梨涡。

一个大男人有那么可爱的小梨涡!

他见我看得出神,不自觉摸了摸脸,“我脸上有脏东西?”

“没有。”我轻哼了一声,“你笑起来竟然有梨涡。”像梨涡这么可遇而不可求的东西,不是该长在我这种可爱伶俐的小姑娘脸上吗?

“哦,”他低低应了一声,“我妹妹也有。”

我歪头看他,“你有妹妹?”

“嗯,我和妹妹都像我娘。”

我幻想了下一个姑娘长着他容貌的样子,郑重其事地说:“那你妹妹应该长得比你要好看些。”毕竟男子还是要长得硬朗点才有味道,漂亮这回事还是交给姑娘们吧。

“恩,她比我好看。”阮成青的眼神无比柔和,笑容却有些黯淡,“我娘也经常这么说。”

他现在的神情就像那天救我时一样,和往常完全不同。

老实说,我不喜欢这样的他。

“阮成青,我们来聊天吧。”我双手支在凳子上,两条腿不断摇晃着,“你今年几岁?哪里人?”

他不出所料地恢复了往常轻松的神情,揶揄说:“怎么,你也要学庞小姐?”

学庞秋云?我呸呸呸!

“我对你可没兴趣。”我翻了个白眼,“就是简单的聊天而已。”

“别担心,我知道你喜欢你师兄。”他学我将手支在凳子上,奈何两腿太长,想晃是绝无可能,“我今年十八,京城人士。”

“京城?好远。”我皱了皱眉,“你好端端跑这里来干嘛?”

“找人。”他咧嘴笑开,牙齿白得有些晃眼,“找可以救我妹妹的人。”

……怎么又绕到他妹妹这里来了?

他似乎知道我不想开口继续问,直接说:“我妹妹小时候出了意外,昏迷了十年。”

我闻言心里一抖,悔恨之意如江水一般绵延不断,滔滔不绝。

早知道就不提什么聊天的茬了啊!

我不想知道关于他的任何伤心事啊!

了解一个人的伤心事是件很亲密的事情啊!

我不想跟阮成青再扯上更深的关系啊!

“那个,不然我们换个话题?”我知道我现在的表情肯定很怂,但也顾不上这么多了,“我们这么不熟,还是别聊这些了。”

他一脸玩味,“你就这么怕听我说伤心事?”

我往旁边稍稍移动了点,用行动来告诉他我的回答。他见状却不以为意,也跟着坐过来一点。我再移,他再动,我再移……

直接摔地上了!

“哈哈哈。”他笑得无比开怀,两个梨涡更深的显现,“蟾宫,你真有趣。”

我愤愤地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不跟你聊了。”

他一把扯住我的袖子,拉着我重新坐下,“别,刚才都是你问我,现在换我问你了。”

看在他这么诚恳的份上我就原谅他了,“你想问什么?”

“你几年几岁了?”

“十六,上个月刚过生辰。”

“你爹娘呢?”

“……”我用脚尖踢着地上的尘土,“死了。”

他闻言沉默,没有说话。

“姑姑说老家发洪水的时候他们为了救我,被大水冲走了。”我闷闷地说:“那时候我六岁。”

“你自己不记得?”

“恩。”我掀开刘海,指着额角的伤疤对他说:“这里,被大树桩狠狠地撞了一下,什么都不记得了。”

他似乎想伸手碰触,却又马上放下,“疼吗?”

“疼,但现在已经忘了。”我笑了下,庆幸地说:“我倒觉得这下撞得挺好。”不记得自己的爹娘为了救自己而被大水冲走的画面,也不记得那时的自己有多难过多伤心。

多好。

阮成青还是伸出了手,不过这回是胡乱地揉着我的刘海,“是撞得挺好,要是搁在脸上的话估计以后嫁不出去了。”

我拍开他的手,重新整理好头发,“你刚才说来这里找神医救你妹妹,找到了吗?”

“神医啊……”他笑笑,“没找到,看来这次又落空了。”

“那你什么时候回去?”

“回去?”他习惯性地挑眉,“不用我陪你等师兄了?”

我心里默默地点头,不用陪我等,因为我自己也不等了。可嘴里却严肃地说:“陪,当然要陪。”

“那我就陪着你。”他直直地看向前方,眼神悠远而专注,“等他回来我再回去。”

我仰脸看着他的侧脸,头一回觉得,他这人似乎十分不赖。

阮成青说他愿意陪我等到师兄回来,我却不能让他真的一直陪我等人。

一是师兄三天没回来就代表姑姑和迎莹还没得救,我这样守株待兔等在家里根本帮不上任何忙。二是阮成青跟我无亲无故,不过是因为一个小插曲才借住在姑姑家,他没有任何理由非要陪我等师兄或出去找姑姑、迎莹。

他是好人,我却不能拉着他陪我一起去冒险。

我趁他中午休息时收拾好了包袱,写好纸条后塞到了他门上的缝里,一方面感谢了他这几日陪我等师兄,一方面请他早日回京城,继续寻找能救他妹妹的神医。

你看,我有我要忙的事情,他也有自己的重要事情,我们互相都不能耽搁对方。

我也在师兄屋里的桌子上留了纸条:我出去找黑衣人的线索,如果三个月之后我还没找到姑姑,我会回来,继续等师兄。

我希望三个月后姑姑、迎莹、师兄已经回来,我们会像什么都没发生过那样生活。师兄依旧对我冷淡,迎莹依旧约师兄出去,我依旧跟在他们身后,姑姑则永远在家等着我们,为我们做出一桌可口美味的饭菜。

我一直都知道以前拥有的时光是多么幸福可贵,而现在,我要去找回那样幸福的日子。

我擦干了脸上的泪水,告诉自己不能再哭。

现在姑姑他们都不在,我只有一个人,我一定不能再随随便便伤心,因为即使伤心了,也没有人会出现关心和安慰我。

等找回他们,我一定要痛痛快快的大哭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