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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兵领命下令,拆门。

从善紧跟了几步出了大门,往后一看就见长安幽怨的站在门口叹气道:“哎,说了今晚厄运当头偏不信…唉卫兵大哥,门上的锁头别砸坏了,那是新的,很贵啊…”

大门轰隆一声就被拆塌了。

从善缩了缩脖子跟上肩舆,看了一眼肩舆里的卷毛侧脸,这人还真是有够小气,睚眦必报啊,那如果让他得知她就是那个害他的陈家大小姐…她打了个寒颤,不,这种事情绝对不能发生!

她觉得心里不踏实开始背诵金刚经,壮胆。

温江雪在肩舆上侧头看她,她嘴里嘟嘟囔囔个不停,掀起一点暖耳仔细听,才听明白,好像…是在背诵经文?还真是新鲜。

他们一路这样一牵一拉的回了相国府,没把从善给累死。

偏那温江雪一路拉着她到正厅中,将她丢在正厅自己去换衣服收拾去了,从善就站在那里站得脚底发软摇摇晃晃觉得自己不行了,要死了,一屁股坐到了地上,眼前一阵一阵的发黑,额头滚烫,难受至极。

她趴着将额头贴在冰冷的地面上,闭眼呼吸,她耳朵里全是嗡嗡的鸣叫,有人在喊她——

从善从善别怕,大哥来救你!

从善快跑!从善别回头!跑!快跑!

从善从善…

她听到有人在哭,是她的母亲,她一直在哭,叫着一个名字——

从郁,从郁,我的从郁…为什么死的是你?

为什么死的不是她…

为什么…

有人踢了她一脚,她猛地一颤,往事皆如洪水将她灭顶淹没,她不能呼吸,难受极了,她抬起头看到一双碧碧的眼,她伸手抓住飘在眼前的袍角,像唯一的救赎一般,紧紧的抓着,抱着,她开始哭了起来,她说:“对不起对不起…是我的错,我的错…”

她哭的惨极了,双手抱着那个人的大腿死活都不松手,那双绿绿的眼睛就看她,问道:“你哪里错了?”

哪里错了?

她浑浑噩噩的烧着哭着,糊糊涂涂的说:“都错了都错了…我不该让从郁救我,不该…马贼要抓的是我是我…从郁要是不救我,他就不会死了…我太坏了我一直在喊从郁救我…从郁那么好我害死了他…我坏透了…”

那个人就托起了她的脸,手指又冰又滑,绿眼睛看着她问:“马贼杀了从郁?”

是,马贼杀了从郁,满地的血,满地的手指头…她哭着点头。

“那为何是你的错?”那人问她,“你没有杀从郁,你也是受害者,坏的是马贼,你在忏悔什么?哭什么?”

她木呆呆的看着那双绿眼睛,她脑子里发烫,无法思考无法转动,她只能本能的哭着说着:“我的错…所有人…”都再说是她害死了从郁。

然后她听到那个人不耐烦又冷冰冰的对她说:“不是你的错,别哭了。”

那句话仿佛是一道口令,一束光,一个救赎,赦免了她所有的救…那么那么多年从来没有人这样同她说过。

她得不到宽恕。

忽然之间她感激涕零,得到安慰一般的抱着那双大腿昏了过去。

温江雪看着昏在脚边还不松手的这个人,皱起了眉,手指上还有他的泪水,他的背后是一大片血污,像是刀伤。

他拿手指按了按那伤口,渗出一片鲜血,好在是红色的,没毒。

她疼的抽|泣一声,仍在昏迷。

温江雪动了动脚想抽出去,她却抽泣着不撒手,“陈楚玉你给我松开。”他道:“你若是再不松开,我打断你的手。”

她像是没听见,还死抱着。

他咬牙切齿无可奈何的喊管家傅伯进来,让他找大夫来,又让小丫鬟搬了椅子过来,他索性坐在她旁边,任她抱着。

大夫匆匆忙忙而来,一进屋看到这么副景象也惊了惊——温江雪一脸阴沉的托腮坐着,脚边昏着个人抱着他的腿。

“是在等我请你过来吗?”温江雪冷飕飕道。

大夫忙道:“小人不敢!”提着药箱过来,跪在地上要去给从善把脉,谁只从善拼命挣扎,死活就是缩着手不让把脉。

大夫急的一头汗,无奈的请示温江雪,“相爷这…”

温江雪也烦躁的很,这陈楚玉一发烧脾气倔的很,他要是有办法,腿找就拿出来了,便心烦的道:“你就随便给他看一下开个药把烧退了,让他别烧死就行。”

这…要怎么搞哦。

大夫一脸愁容的勉强摸了摸她的额头,看了看眼珠子,又看了看背后的伤口,勉强的开了一剂药,煎好了端过来。

可她就是不张嘴喝药,急的大夫不行了。

温江雪恼了,弯腰一把扣起她的下巴,一字字道:“陈楚玉,少给我装死!把药乖乖喝了!”

手掌里的那人哽咽了两声,似乎是听见了。

温江雪端过大夫的药碗,塞到她嘴边,“张嘴!”

她委屈的哽了哽,竟是真的乖乖张开了嘴,就着温江雪的手将那碗药喝了,看到大夫和傅伯是目瞪口呆。

大夫惊讶,居然会有人烧糊涂了还能听进去话?

傅伯惊讶,他家少爷居然亲手给人喂药了!可对方是个男人!这情况于温家香火不妙啊!

温江雪看着她乖乖的将那碗药喝下心中却升起了异样的…成就感,这小东西麻烦是麻烦,倒是很听话很知道谁厉害。

只是喂完药她也不撒手,任凭温江雪打骂威胁,连拖带拽,,她自抱着巍然不动。

最后温江雪也折腾累了,让人抱来了毯子和被子,无可奈何的坐在正厅里看着她睡了一夜。

这一夜从善睡得可谓是乱七八糟,梦境不断啊,她浑浑噩噩的就觉得有好多人跟她说话,还有人给她喂药,然后有个人时不时的骂她两句,什么陈楚玉你这个小王八蛋,你以为我当真不敢砍了你的双手?

吵吵闹闹的烦死个人,但她睡得很安心,仿佛抱上了一个金大腿,不会死了,可以好好活下去了…

然而,天光亮起来,药|劲儿散发过去,她迷迷糊糊的睡醒一睁眼,顿时吓的魂飞魄散,肝胆俱裂。

场景是这样的——她盖着一张被子抱着卷毛相爷的脚脖子,卷毛相爷裹着一张毯子靠在椅子里托腮盯着她,绿幽幽的眼睛下黑乌乌的眼圈,一脸‘你想怎么死’的阴沉表情。

她将昨夜的梦境一回想,两眼一闭欲哭无泪,她完了,她抱着个阎罗王睡了一夜,这可怎么办…

卷毛相爷在那毯子里森森一笑,道:“我的好义子,这一觉你可睡得好啊?”

作者有话要说:冒牌陈楚玉:我的死敌总想弄死我怎么办?有点着急,拜托大家想想办法。

、六

她慢慢松开抱着大腿的手,然后眨了眨眼,扶着头道:“啊头好疼…昨晚发生了什么?我竟是一点都不记得了,我好像烧傻了…”

他冷哼一声,“啪”的一拳就击在椅子把手上,怒道:“我看你是烧的反了天了!”

她在一瞬间后退,跪倒,动作一气呵成道:“义父息怒!”有话好好说,别动鞭子!

他霍然起身就要收拾她,傅伯却慌慌张张跑进来道:“少爷,圣上急召您入宫。”

召的好!从善大喜。

卷毛相爷将眉头一皱,“可有说什么事?”

“没有,只说是急召,小公公还在外面候着少爷呢。”傅伯道。

对嘛!急召急召,显然是很着急,耽误不得,还不快去!从善乖乖跪着,暗自鼓劲儿。

卷毛相爷只得瞪她一眼,冷冷道:“给我跪着,等我回来收拾你!”

她忙道:“义父慢走!”

卷毛相爷匆匆回房换了正装又匆匆出门而去。

她跪在地上目送相爷离去,松了一口气,又躲过一死,啊…生命真可贵。

她坐在地上揉了揉睡麻的膝盖,发现她盖着个被子,地面上不知道是谁还贴心的给她铺了床被子垫底,怪不得她没觉得冷。

她坐在垫子上裹着被子四处看了看,温江雪可真是个大贪官,府邸大的要死,屋子里的摆设也贵的要死,富丽堂皇的看着就有钱,比她爹不知道有钱多少倍。

贪官,就是好。

呸呸呸,堕落!她往怀里摸出小镜子,安心的照了照,被自己吓了一跳,她的脸色憔悴的跟要死了一样,满脸泪痕,头发散乱,活像个小鬼儿。

太影响她的美貌了,她裹着被子起身,往外走了走,看见有个小丫鬟的在院子里摆弄花草。

这前厅的院子里种了一棵大槐花树,如今花时已过,一串串的槐花落在大雨后的青砖路上,回廊下还种着一棵粉红海棠,回廊两侧放着两张老长的青石条案,上面摆着各样盆景。

小丫鬟正在摆弄的是一盆菖蒲,养的极好,幽绿长条,青苔铺满盆。

温江雪这大贪官还挺文雅。

她走过去,赞叹道:“你将这菖蒲打理的真好啊。”

小丫鬟吓了一跳,回头一看这么个小鬼儿似得脸又吓的心头一突突,“哎呦”了一声,手中的菖蒲就摔了,摔在青石路上青苔斑驳,泥土散了出来。

小丫鬟吓得登时脸就白了,“完了!”跪在地上就去收拾那菖蒲,“这可是少爷最喜欢一盆了,少爷知道非打死我不可!”

从善也忙帮她去收拾,一边安慰她道:“你别慌,这菖蒲只是散了些泥土,重新种好不会死的。”她又捡起散落的青苔铺在泥土上,“你看,这样铺上看不出来,和原来的一毛一样!”

小丫鬟被她逗乐,瞥她一眼道:“少爷要是发现了,我就说是你弄的。”

“是我是我。”她不迭道:“都怪我,吓到姐姐了才失得手。”

“呸!谁是你姐姐!”小丫鬟嗔她一声,“我有那么老吗?”

“没有没有,你看起来才十六吧?”她柔声道:“只是我见你莫名的亲近,像自家的姐姐一般,所以才唐突了,不然我叫你妹妹?”她潮潮的手去轻轻握那小丫鬟的手指,“天仙妹妹。”

那小丫鬟被她握的脸一红,忙抽回手,“你胡说什么呢,我…我可是不会喜欢你的,我是要嫁给大老板的!”却是羞红了一张脸不敢看从善。

小姑娘春心动又可爱又逗趣,从善正逗的开心,身后有人猛地一脚踹在她屁股上,将她踹的一头栽在地上。

“呀!”那小丫鬟吓了一跳,要来扶她。

就听到一声清脆的声音,“不许扶他。”

小丫鬟抬头一看,忙跪下行礼,吓得结结巴巴,“公公…公…”

“闭嘴,滚下去。”那声音又甜又娇蛮,一听就不是一般人。

小丫鬟看从善一眼,咬着嘴唇有些无措。

从善爬起来对她笑了笑,小声道:“没事。”示意她不要担心先下去。

她这才像从善身后那人行了礼退下。

从善没有急着起身,而且索性垫着被子坐下,看着襟前粘上的泥水,心情很不好。

身后那人走到她眼前来,海棠红的春裙下面坠着一圈嫩生生绿的穗子,穗子下是一双金丝织锦的鞋子,再往上腰间红宝石璎珞带子,嫩红的衫子,暗光浮浮,应该是走了银丝线,再再往上是嫩藕一样的脖子挂着一条金丝线坠红宝石,托出一张又嫩又娇丽的脸,大大的眼,尖尖的下颚,一对小虎牙若隐若现。

嘿,看着就贵气,这样的派头和装备,和那小丫鬟结结巴巴的公公公,从善大约就猜出了来者是谁,她也知道以她现在‘先帝私生子’的身份,上头那位圣上大老爷是不会放过她的。

只是她没想到先来的竟是‘公公公’。

“你就是温哥哥新收的那个义子?”娇丽小姑娘开口问她,眼神鄙夷又没礼貌。

温哥哥…没得肉麻死她。

她让自己顺顺气,端出一张笑脸道:“正是在下。”

哪料她刚说完,那姑娘一抬手“啪”的一耳光就扇在了她脸上,还道:“果然长的细皮嫩肉娘娘腔!”

从善有点懵,怎么个意思??伸手就打笑脸人啊?

那姑娘还厌弃的拿帕子擦了擦自己的手指,道:“我听说你爹畏罪自杀了?你为了保命死皮赖脸的求温哥哥收你为义子,好让他保护你?”她冷哼一声,“不要脸。”

她忍,她忍。从善深吸一口气,淡声道:“是相爷抬爱。”

“你也配,又脏又丑,连温哥哥府中的下等杂役都不如。”那姑娘将帕子一丢,啪啪一拍手道:“抓了他带走。”

她身后两个五大三粗的婆婆上来就拧住从善的手腕将她提溜了起来,力气之大,从善刚一挣扎就知道自己打不过。

从善忙往四周看,发现傅伯不在,而那些下人和小丫鬟根本不敢上前来拦,她心中就有了计较,这个‘公公公’和温江雪关系肯定不一般,不然她怎么敢公然从他府中抓人走,那些下人还不敢拦。

打不过,叫也没用,她下了定论。

“这位姑娘,想去哪儿你直说,何必动手动脚的?你说去哪儿我跟着走。”她道,好歹问清楚去哪儿,给这些个下人们留个信,让他们回来转告温江雪,虽然他也不一定去救她…

然而小姑娘脾气暴,啪的就又给了她一嘴巴,“我动你怎么了?”

呵,还真够辣,够骄纵,她用舌尖顶了顶嘴角,疼的她心头火一涌一涌的,这可是她逼得,可不是她陈从善不做好人,先动的手。

她不再讲话,乖乖的被那两个婆子拧着往府外去。

方才那收拾菖蒲的小丫鬟在回廊下,着急又担心的看她。

她冲她笑了笑,跨步离府,呀,今天天气阴沉,适合睚眦必报啊。

她被押上停在府门外的马车,镶金坠玉的,她被丢进去两个婆子就扭着她的手给她捆上了。

“老实点!”

她被丢到马车一角,她动了动捆在背后的手,乐了,真不专业,这种绳结她八岁就会解了。

那姑娘倚坐在软垫里拿脚踹她,“老老实实的,不要指望温哥哥来救你,你不过是他突然心软救回来的窝囊废而已,他才不会为了你惹我不高兴。”

果然是老相好,看来指望不上温江雪了,她也就不该指望那个王八蛋救他,他今早还恨不能将她活剥了。

她不说话,那姑娘就故意踢她,“陈楚玉,你爹都自杀了,你为什么不死啊?”

她心头一顿,你为什么不死…这句话她十一岁时就听过了。

“你一个大男人贪生怕死,为了活命还认义父。”那姑娘很鄙夷她,“可真够窝囊的,狗都不如。”

她淡淡道:“是啊,我贪生怕死。”

“你还真是厚脸皮。”那姑娘又踹她,“陈家世代忠臣怎么生出你这么个窝囊废。”

嘴可真脏,她眨了眨眼看她道:“因为,我是私生子啊。”

那姑娘一愣,显然是不知道私生子这件事。

“你竟不知道我的身份。”从善笑了,“你不知道我的身份,为什么要来害我呢?”

“身份?什么身份?”那姑娘一脸诧异,“你勾|搭温哥哥我看你不顺眼就能收拾你。”

哦,原来只是为了这个,不是知道了她的身份?是把她当情敌了?可她如今是男儿身啊,可真是够小心眼的。

“谁跟你说我勾|搭你温哥哥了?你有证据吗?”她故意套话道。

“我七哥说的就是证据!”那姑娘理直气壮,气汹汹的道。

七哥?她记得当今圣上排行老七,恩,皇上够阴的,惯会借刀杀人。

“你七哥骗你的,我是男人,相爷不喜欢男人。”她道。

那姑娘就气的踹她,“你是什么东西也敢乱说我七哥!他才不会骗我。温哥哥是不喜欢男人,但难保架不住你这么个娘娘腔故意勾|引他!”

她也不恼,反而笑道:“你想不想知道你七哥为什么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