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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啊。”从善对她眨了眨眼,不答反问:“你说出去吗?我是说离开这个庄子,去外面,想去哪儿去哪儿,或者去找你的母亲也行。”

她的眼睛果然一瞬睁大,晶晶亮的看从善,激动的一把扶住从善的膝盖,“真的吗?你是说真的吗?你会带我出去吗?林老爷同意了吗?”

“他同意不同意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想不想出去?”从善问她。

她忙点头,“想!当然想!我想出去,去林老爷的家,看看他那个大宅子!”

“你不想去找你的母亲?”从善觉得奇怪,怎么第一反应是去看林瑞阳的宅子,而不是找自己的母亲。

她便道:“我母亲早就死了,我找她干嘛。”

死了?

“你母亲叫什么名字?”从善问她,“你乖乖的回答我,我就带你出去。”

她几乎毫不犹豫道:“她叫九王妃!我听那些丫鬟们偷偷说起她的,什么九王妃真可怜,九王妃是活该,她应该就叫九王妃。”

九王妃???

从善惊讶的缓了一口气,九王妃不就是林瑞阳的妻子,那个将幽草押送出京的九王妃?她的私生女??

这是怎么个意思…难道她给林瑞阳带了绿帽子生出了这个小丫头?然后林瑞阳怕丢人将小丫头藏在了这里?

倒是可以说通,只是…从善从未听幽草提起过九王妃还生了个女儿,只听幽草说,九王妃遭报应将她送到这静心庵没多久就病死了。

难道不是病死?是被…长公主处死了?

从善不敢确定,又问:“你为什么管林瑞阳叫林老爷?”

小丫头诧异的看着她,“他难道不叫林老爷吗?那些丫鬟都是这么叫他的啊,你叫他林瑞阳?”

原来她不知道林瑞阳叫什么啊…她所有的认知都是从丫鬟那里来的?

“林老头常来看你吗?”从善问。

“常来啊,他每个月都来,还给我送好看的花和裙子。”她似乎很喜欢林瑞阳。

从善再问什么关于她身世的,她已经不知道了,问她那天夜里为什么会出现在她房间里,她说想看看林老爷的小妾长什么样。

从善又好奇的问:“你为什么要搞这些毒|药?这些毒|药你哪里来的?”

她眨眨眼道:“好玩啊,我一个人怪无聊的就把那些丫鬟放的老鼠药拿出来了点,想试试看能不能毒死人。”

“你为什么要毒死人?”从善诧异。

她想了想道:“毒|死她们我就可以出去玩了啊。”

有时候小孩子真可怕…

从善有些感叹,小孩子若是不从小教好真的很可怕,比如九公主,比如这‘好玩’的小丫头。

“你是怎么看出来有|毒的啊?”她好奇的问。

从善道:“我没有看出来啊,我只是从五岁起就懂得一个道理。”她对小丫头眨眨眼,“不要随便吃陌生人的东西。”

她一脸失望的看从善,“没劲。”

从善看了外面的大雨道:“现在呢,我们准备一下要往外逃了。”

她眼睛一亮,“怎么逃?”

从善对她一挑眉,拉着她往外走,路过池塘时看了一眼,惊讶的发现池塘里的锦鲤全部翻白肚死了。

她看了一眼那小丫头,小丫头耸了耸肩道:“我只是试一下药效而已,只是倒了一杯。”

从善拍了拍她脑袋,“以后不许乱试了,锦鲤可是很贵的。”

她乖乖“哦”了一声。

一大一小就在大雨中走到了门边。

从善先开门往外看了一眼,发现还没人发现,这黑漆漆的夜里又是大雨,丫鬟们早就休息去了,只是守门的还死死守着。

从善让她站在门后低声道:“我先出去,你等会要是看到失火了,你就赶紧往外冲。”从善朝外面指了指,“你看到那个大门了吗?冲出那个大门你就逃出去了,明白吗?”

小丫头点了点头,“那你快去。”

居然也不问问她怎么逃,果然是个薄情寡义的人。

从善叹了口气,溜了出去。

她如今是一身丫鬟打扮,低着头跑过大雨,也没人注意。

她跑回自己的房中,先将那被捆在**上的小丫鬟给扔出了窗口,丢在花丛中,然后拿起油灯将自己的**褥点着了。

她费了好大一番的功夫,才将屋子里所有易燃物品点着,浓烟滚滚冒起来,火光也越烧越旺,从善将脸抹黑,捂着鼻子跑出去大喊:“不好了!着火了!陈姑娘的屋子着火了!快来人啊!”

那些丫鬟便被惊醒,匆匆忙忙的披衣出来,门口的守卫也看过来,有两个跑了过来,剩下两个守门。

从善捂着口鼻跑过那些乱糟糟救火的人,看向那躲在西院门后的小丫头。

那小丫头果然机灵,一溜烟的就跑出来,往那大门口冲。

果不其然,那余下的两名守卫被吸引了注意力,忙喊道:“那是谁?是那个私生女!快拦住,别让她跑了!”

两个守卫伸手就去拦她。

她小老鼠一样躲来躲去,窜来窜去,搞的两个守卫在大雨的扑来扑去——机会来了!

“快拦住别让她跑了!”从善佯装作势要去逮那小丫头,扎头就往门口去,溜到门下,摸到了插门的门栓,猛地一用力拉开,推门就往外跑。

那两个守卫刚刚按住小丫头,抹了一把满脸的雨水,就看到门开了,一个小丫鬟跑了出去,都是愣了一下。

那小丫头急了,看到她跑出去了,知道自己上当了,登时喊道:“你个大骗子!你休想跑!”她冲那守卫喊:“她是林老爷的小妾!快抓她!她假扮成丫鬟逃了!快啊你们!”

守卫这才反应过来,忙吆喝了人去抓从善。

从善才刚刚跑出大门就听到那小丫头出了她,守卫眼看就要追出来了,她奔在茫茫的夜雨里,不知该往哪里跑。

镇子不能回去了,京都又那样的远,没有人来接应她…

她埋头往大路上跑,身后守卫追出来,喊着让她停下,她好死不死的踩在被雨水灌满的小坑里,脚一滑就摔进了泥水里,刚好没多久的脚顿时又疼起来。

她就知道不好了,这是跑不动了…

她听着身后快追过来的守卫,绝望至极,但她死也不能再被抓回去,死也不能,她撑着站起来,就听到疾奔的马蹄声,她忙抹了一把脸就看清不远处的大雨里,有人骑黑马而来,大雨翻涌在他的披风之上,他绿森森的眼睛宛如夜枭过道。

“相爷…”她在那漆黑的雨夜里发愣的看着,就算是过了很久很久,她也无法确切的形容出她那时的感觉。

她以为这次也被舍弃,得不到救赎,她以为她又是一个人苦苦挣扎的活下去,她以为…他真的走了。

但他又出现在眼前,天神一般。

那一刻她觉得,相爷一定是回来救她的,一定是。

她在大雨里拼命喊他,“相爷!义父!”

、56

温江雪来救她了。

她在大雨里像个泥人儿一般,拼命的朝他挥手大喊:“相爷!义父!在这里!看这边!”

她的声音被大雨压着,温江雪疾行在夜色里像支划破夜空的羽箭,她怕极了,怕极了温江雪这支箭从她身边而过,一去不复返。

“温江雪!”她往前跑了两步,又喊:“相爷!”她莫名其妙的想起之前在八里桥时温江雪跟她说,引诱吸血怪物时,只有他一人跟着她,原本是想救她,可是听见她喊了封崖,所以没有去救她。

她不知温江雪处于什么心态,也许只是出于小肚鸡肠的王八蛋心态,但她此时此刻可是豁出命了喊他温江雪,他要是再不救她,她就真的要记仇了!

“义父救我!”她脚疼的站不住,摔在泥里,被大雨刷的睁不开眼睛,抹了一把脸就看见黑夜里那双绿森森的眼睛看向了她这边。

温江雪看到她了!他真的看到她了!

从善看不到他的表情,只看到他朝她打马奔来,他是真的来救她的!

“相爷…”从善挣扎着要站起来,身后的守卫就追了过来。

他们吆喝了一嗓子,“那小妾就在那儿!”

从善心猛地就是一沉——她,现在是一身女儿装扮,妈的!阴险的林瑞阳!让她逃都不能好好逃!

她在一瞬间就转过身,对那追上来的守卫喊道:“快快!抓我回去!”

守卫已经追上来,显然懵了一下,从善拉着他的手就站了起来,一瘸一拐的往宅子里去,急着催促道:“还不快点!没看有人已经追上来了吗!”

守卫抓着她,刚一抬头,就见一队人马踏着雨水扑面而来,他们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听那带头的绿眼睛喝道:“放箭!”

他身后的人在马上开弓一箭|射|来。

从善只听到风声呼啸,身侧那个抓着她的守卫惨叫一声就倒在了她的脚边,鲜血混着泥水留了她一鞋子,她心就是一动荡,完了,追上来了,要露陷了!

紧接着又有两箭射过来,守卫们慌忙逃窜。

那马蹄声轰隆如山崩,逐渐停在了她身后,从善在一瞬间噗通跪下将脸埋着,学着幽草的声音哭腔道:“别杀我!各位爷别杀了!我只是被林老爷抓来当小妾的!你们要找的人就在宅子里!”

那黑色的马蹄踏在她的眼底下,她听见了温江雪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冷漠,一如既往的不耐烦,“不是你叫的义父?”

从善心肝儿就是一颤,哆哆嗦嗦的娇声道:“是小女子,但是那被关在宅子里一个叫陈楚玉的少爷让我叫的,他说让我逃出来看到个绿眼睛的就叫义父,让那个人来救他。”从善低着头往后指,“就在宅子里!大爷快去救他!他快不行了!”

那马蹄只在她眼前顿了一下,一声鞭响就踏过她眼前的泥水朝宅子奔去。

她刚松了一口气,就听温江雪又冷冷道:“拿下她,等找到人再审问她。”然后就有人拎小鸡一样将她拎上了马。

她被擒在马上,颠的一通混乱的又跟着他们杀回了宅子里,她颠的要吐,心里连连叹气,哎,你说说看,温江雪救人就救人,干嘛还要拿下人林瑞阳的小妾啊,都说了是个不重要的小妾,还有什么好审问的。

温江雪来势汹汹,连马都没下,带着人骑马踏进院子,谁拦杀谁,简直是要踏平整个庄子,跟蛮子侵略一般,吓得丫鬟们逃窜躲藏。

温江雪勒马在院子里,看着烧起来的几个厢房,抓了一个丫鬟问:“陈楚玉在哪里?”

丫鬟吓的语无伦次,“谁?谁…陈陈我不知道…”

刀就架在了她脖子上,丫鬟登时就吓的昏了过去。

温江雪一脸煞气的对身边的亲随喝道:“问那小妾!”

从善就又被拎下马,提溜到了温江雪马下,她心里苦啊,她千算万算现在就因为一身衣服提心吊胆,明明是来救她的,她还不能抬头。

“你说那人在哪里?”温江雪越来越不耐烦,他带着披风上的兜帽,帽子下扣着特质的暖耳,可依然难受的要命。

从善捏着声音,怯生生的往着火的厢房一指,“就关在那里…”

温江雪脸色登时变了,一把拉下兜帽,打马往那着火的厢房奔了两步,又勒马喊了一声,“陈楚玉你在不在里面?”

整个厢房里都在往外冒火,根本无人应答。

他转头下令道:“进去找人!”

那些个黑衣人便都应是下马,灭火的灭火,冲进去的冲进去。

从善被捆了双手放在地上,那黑衣人也顾不上管她,被调遣去灭火。

从善偷偷看了一眼温江雪,他在大雨里的火光之前,背影被火光映的又明亮又阴郁。

他好像真的挺真心实意的来救她…

从善偷偷摸摸的往一边的厨房里溜,趁着无人注意一头扎进了厨房,就看到躲在厨房的厨子和丫鬟。

她拔了上前威胁道:“脱衣服,少说话,我可以让外面的人饶你们不死。”

那厨子只当她和外面的人是一伙的,忙将身上的衣服脱了,递给她。

从善就找了个背人的地方,手忙脚乱的将自己身上的衣服脱了,换上了厨子的衣服,太大太宽,好在里面还有亵衣,倒是看不出来什么。

她又将乱糟糟的头发随手给扎在脑后,胡乱的擦了把脸,问那厨子,“看得出是女人吗?”

那厨子看着她,不迭的摇了摇头,小声道:“本来也看不出…”

从善一把道:“不要乱说!”

厨子吓的闭口不言。

从善又确认了一番,确定看不出是女人,这才一瘸一拐冲了出去,大喊道:“义父我在这儿!”

刚一奔出去就愣了,温江雪不在了,他的黑马还在,那些黑衣人还在急急忙忙的救火,但温江雪不在了。

屋子烧塌了一大半,雨水一淋浓烟滚滚冲天,几乎看不清人,庄子里一片混乱。

她只听到黑衣人在喊:“快救人!大人压里面了!”

她心里登时就是一空,脑子一懵,她几步奔上前,拉住那刚冲出来的黑衣人问:“相爷呢?谁压里面了?”

那黑衣人满脸黑灰,呛的一阵猛咳,朝里面指着半天没说出一句完整话,“大人…大人…还在里面。”

什么?相爷还在里面?相爷为什么要进去?!

她被灭火的黑衣人推开,踉跄了几步有些站不稳,她看着浓烟滚滚的大火被呛的睁不开眼,脑子里轰隆隆的像是闷雷砸过,相爷进去了…进去找她了,相爷被砸里面了…

她…害的相爷被砸里面了…

浓烟压过大火,四散的像是吞噬人的乌云,从善被扑面卷在里面,呛的捂着口鼻猛咳,她心里发慌,她拼命想让自己镇定下来想办法,可她脑子里阴魂不散的响起她母亲的哭泣声和咒骂声,她的脸从善已经记不清了,但她的每一字每一句,和涂着红蔻丹的手指清清晰晰的浮现在从善眼前——母亲指着她,手指在发颤,哑着声音骂她说:“从郁对你那样好…那样好…你却害死了他!今日我随从郁去了,留你和你那薄情寡义的父亲,让你们好好活,好好活!”

她被呛的眼泪直掉,一睁眼仿佛就能看到母亲临终之前的幽怨,她那时已经没有气力没有眼泪,那双红殷殷的手最后一次摸了摸她的脸,跟她说:“我知道这不能怪你,可我控制不住…从郁到现在尸体都没有找全…他那样可怜,你为什么不听话一定要往后山跑?若是不能听话,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了…娘不该怪你…可是娘心里就是无法原谅你…”

无法原谅,无法释怀。

她明白她明白,她害死了这个世上最她的两个人,如今…她又要害死第一个肯来救她的…温江雪了…要不是她骗温江雪,她在里面,他肯定就不会被压在里面了…

她慌急了,她抬头看着滚滚浓烟,抑制不住的发抖,张口喊的嗓子发哑,“相爷!相爷!”她站在那里又像是回到了当初从郁死的时候,她该回去救从郁,可是她不敢又告诉自己就算回去也没用…可是若是她回去和从郁一起死了,所有人就都不会怪她了。

所有人明知道回去也只会让她也死,所有人都明白这个道理,可是大家就是无法原谅她的贪生怕死。

“义父…我在这里…”她往前走了一步,有人一把攥住了她的手,猛地将她往后一扯,她撞进一个人的怀里,一抬头就在那浓烟滚滚里看到一双绿幽幽的眼睛。

他紧蹙着眉瞪着她道:“你是疯了还是瞎了?往里面走是要找死吗!”

他凶极了,从善愣愣看着他,脚底发软,脑子发空,被他吼的眼眶里的眼泪一颤就掉下来,呐呐的叫了他一声,“义父…”一头扎在他怀里,低低哭道:“对不起…”

温江雪原本心里是又急又怒语气就十分的凶,但人一拉回来,那张苍白的脸又可怜又可笑,像个吓懵的小老鼠,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他也不知为何心头就是一酸,觉得自己不该这么凶,却又不知该如何说,只能僵僵道:“对不起什么?”

从善双手抱着他,眼泪就是止不住,也不是哭,它就是老往下掉,“你不是被砸里面了吗…”

“什么?”温江雪没明白。

然后一个黑衣人急急忙忙的过来禀报道:“相爷,李大人被压在里面了!”

从善诧异的抬头,“李…李大人?”

“我的亲随。”温江雪下令火速进去灭火救人,他拉着从善往外面撤,忽然想起什么的问道:“你以为是我被砸在里面了?”

从善低着头也不应声。

温江雪笑了一声道:“你是低估了我的智商,还是高估了你的魅丽?我有这么多人,我会自己冲进去救你?”

是是是,是她自作多情了,从善低着头恨不能将脸埋在泥里,她怎么想的啊,会觉得温江雪这个王八蛋会为她冒险,进去救她?他是傻子吗?不,是她被林瑞阳关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