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找。”蒋徽说道,“我不就会做么?况且,我的奶娘兴许会过来,她能帮我。”这样说着,心里却想:厨子的月例可不少,这笔开销,能免则免吧。

刘全称是,随后自觉地转去灶台那边生火。

.

当晚,谭振亨和付氏来到武安侯府。

武安侯开门见山:“谭家教女无方,唆使谭庭芝勾引丁家子嗣,搅黄了我丁家与蒋家的亲事,到如今,又少不得害得我儿子沦为笑柄、遭人唾弃。此事,谭家得给丁府一个交代。”

谭振亨、付氏气得不轻,前者怒道:“明明是丁杨品行放荡,毁我女儿的清白,眼下你居然倒打一耙?!”

丁夫人张口语言,却被武安侯摆手阻止,他面色阴冷,语气亦是阴测测的:“我请你们过来,不是要与你们争辩对错。

“话我放这儿:两日内,你们让谭庭芝自尽,就算是给丁家、蒋家交代了。若打算让她进我丁家的门,那是异想天开。

“我会把不孝子送进护国寺带发修行三年,他再犯一次错,我亲手给他落发,让他遁入空门。

“这是我们两家给蒋徽的交代。

“路我给你指出来了,你谭家若是不从,好说,我亲手绑了丁杨,拿着那封信,进宫面圣,把他与谭庭芝做过的丑事禀明圣上,请圣上酌情处置。

“你谭氏女那般行径,可不是寻常的私相授受,说淫/荡、不知廉耻都是抬举她。那般货色,你谭家若还不嫌脏,想要留着,谁能答应?”

武安侯说完,吩咐下人:“送客!”语毕与丁夫人相形起身,转去内室。

付氏呆呆地坐在太师椅上,像是忽然间被人夺走了神智。

谭振亨则是霍然起身,举步要去找武安侯理论,只是,没走出几步,仰面摔倒在地。

.

夜半,董飞卿回到家中。

他走到廊间的时候,蒋徽醒来。

董飞卿开始磨磨蹭蹭地倒腾沐浴的水。蒋徽给他留了一大锅热水,灶里添了足够的木柴,到后半夜都不见得燃尽。

热水倒进浴桶,他点燃一根蜡烛。

随后,蒋徽听到他一瓢一瓢地往青石地面上泼水。

她皱眉,气恼地问:“你忙什么呢?”

董飞卿好脾气地答:“帮你擦擦地。”

“…”蒋徽气结,翻身向里,呼出一口气,“不用。”

董飞卿不吱声,继续往地上泼水。

蒋徽腾一下坐起来,抱着枕头走进净房,看着那个大半夜抽疯的,“您老人家省省力气成不成?”

董飞卿转头,眉眼含笑地瞥她一眼,“横竖也醒了,一时半会儿你也睡不着。”

蒋徽走到他跟前,把枕头抡到他身上,“你一天不气人就过不了,是吧?”

董飞卿由着她打,视线却落在她身上。她只穿着肚兜、水红色睡裤,姣好的曲线一览无余。

蒋徽横了他一眼,转身吹熄了蜡烛,推开一扇窗,把蜡烛扔出去。眼力再好,他也看不清地面的角角落落。

董飞卿只好宽衣沐浴,嘀咕道:“难得勤快一次,你居然不领情。”

蒋徽拎着枕头回到床上,仍是气鼓鼓的,到他回来歇下,还没睡意。

董飞卿挤进她这边的被子,寻到她的手,语带笑意,“还没消气?来,给你挠几下。”

“…”蒋徽笑了。真拿他没办法。

董飞卿把她拢在臂弯,低头索吻。

没有一丝霸道、热切,居然温温柔柔的。蒋徽觉得他有点儿反常,但很愿意面对这样的他。

她闭上眼睛。

慢慢的,亲吻变得缠绵悱恻。

他覆上她身形。

“董飞卿。”蒋徽别开脸。

他语声很柔和,“点到为止,好么?”

“…好。”她搂住他颈子,“别骗我。”

“不骗你。”

片刻后,室内响起衣料的摩擦声、落到床角的细微声响。

呼吸声越来越紊乱,没个章法地纠缠在一起。

架子床轻轻摇晃起来。

她喘息声急促起来的时候,他离开她,复又覆上去,捧住她面容,印下一吻,“这会儿你要是求我接着来,我一定答应。”

他语声有些沙哑,但更好听。

蒋徽顷刻从方才复杂难言的情绪中回过神来,笑着抚了抚他沁出薄汗的背,“求你是不能够,感激倒是有一点儿。”他这会儿不大好过,她知道,心海起了轻柔的涟漪。

董飞卿摩挲着她的唇,笑说:“你说心里话,是不是比以前好了许多?”

蒋徽抿了抿唇,轻声道:“不就是个熟能生巧的事儿么?刚好一点儿,你跟我显摆什么?”

董飞卿气乐了,咬了她柔软的唇瓣一下,“明明是个尤物,偏偏不解风情。”

第14章 不解风情(2)

不解风情(2)

清晨,曙光流转入室,声声清脆的鸟鸣入耳。

董飞卿眉心微动,缓缓睁开眼睛。

蒋徽的容颜,近在眼前。长长的睫毛低垂,眉宇舒展,睡相恬静。

她的头枕着他的手臂,身形就在他怀里,一臂搭在他腰际。

安安静静、相依相偎。这样醒来的感受,委实太好。

他视线落在她红润润的唇上,片刻后,凑过去,用亲吻唤醒她。

蒋徽尚未清醒,一手已经抵在他肩头,和他拉开距离,懵懂地看他一眼,绽出甜美无辜的笑容。

董飞卿也不言语,把她拉回到怀里。

过了一阵子,蒋徽问他:“起来吧?”

董飞卿说好,随即坐起来,麻利地穿上中衣、薄底软靴,自己去翻找出一件旧的布袍穿上。

穿戴方面,他对衣物不大计较,策马时穿道袍或深衣,平时不过几件粗布长袍。从江南到沧州的一路,她自然没时间给他做衣服,他呢,衣服破损了就扔掉,到裁缝铺花点儿银钱,请裁缝赶做几件新的。他讲究的是鞋靴,材质一定要好,上脚一定要舒适。

其实,对衣物也不是不计较吧?蒋徽想,无论如何,过了多年养尊处优的日子,闹着请婶婶给他做衣服的情形,她就撞见过两次。旧日不可寻,再不能有更好的,也就再不需挑剔。

蒋徽找出一身布衣裙穿上,转去洗漱。董飞卿正看着铜盆里的清水,好像水里能给他开出一朵花儿似的。

这一阵,他晚间总是睡得特别晚,偶尔她醒来,看到他静静地躺在身侧,长久地望着床帐出神。到了早间,又总会醒的很早。白日里,不定何时就会走神。

是有心事,还是过于清闲之故?

蒋徽抿了抿唇,走过去,把他推开,掬起清凉的水洗脸。

董飞卿回过神来,一巴掌不轻不重地拍在她腰间。

等他慢吞吞地洗漱完,蒋徽找出尺子,让他脱掉外袍,给他量身。先前答应给他做衣服,尺寸是比量旧衣得到的,这上下想想,尺寸未必精准。

董飞卿看她围着自己忙碌一番,收起尺子之后,没记在纸上的意思,对她扬了扬眉。

蒋徽抬手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示意已经记下。

董飞卿莞尔,穿上衣服,转身出门,“我去喂马。”前面有一个小小的跨院,建着只容得下几匹马的马厩。叔父赏给他们的两匹骏马,已在那里安身。

她点头。

董飞卿又说:“你别做饭了,让刘全去买回来。”

她说好,把房里的窗户全部推开,动手收拾房间。

董飞卿折回来,动手帮她擦洗箱柜、地面,期间问道:“雇仆人的事,刘全跟你说了没有?”

“说了。”蒋徽照实把自己的安排告诉他。

“不请厨子?”

“不请。”蒋徽说,“没那个必要。”

他皱眉,好一阵子默不作声。

有大狗的叫声传来,听起来是附近的邻居养的。过了一阵子,叫声不但没停,反倒更为凶狠。

“你小时候挺喜欢养猫猫狗狗的。”蒋徽没话找话,打破沉默。

“猫狗、鹦鹉、金鱼,”他语声温和,“都养过。”

“现在呢?”蒋徽说,“我们要不要养一条大黄狗?就是那种土狗,我瞧着长得很喜气。”

董飞卿牵了牵唇,“是很喜气。但我不想养,你要是喜欢,随意。”

“那就不用了。”她说。

沉了片刻,董飞卿说道:“养来养去,留不下。”停一停,又加一句,“会离开。”

蒋徽转头看着他。

董飞卿敛目看着地面,“若是没把握始终善待,就别养。什么都一样。”

“明白。”蒋徽明白的是,他指的不止是那些小动物。

正屋窗明几净的时候,刘全也买回了早点和几色六必居的酱菜。

蒋徽摆好饭,和董飞卿相对用饭。

她面前是油条、豆腐脑,他那边是肉末烧饼、小馄饨。

有很久了,没吃过京城的早点。很巧,刘全给她带回的,正是她喜欢吃的。

蒋徽吃得津津有味。

董飞卿时不时看她一眼,或是看她昳丽的眉眼,或是看她手指修长的双手。

“仆人的事儿,听我的吧。”董飞卿说,“在灶上找两个厨艺不错的人。”

蒋徽看也不看他,“我都跟刘全说定了。”

“是我不对,要让你朝令夕改一次。”董飞卿语气已是不容拒绝,“听我的。”

蒋徽手里的小勺子搅着碗里的豆腐脑,慢慢的,恼火到了眉宇之间。她没应声,继续埋头吃饭,吃饱之后,用帕子擦着手,凝着他。

他伸手握住她的手,自掌心到指尖,缓缓抚过,“你这双手,不该总做这种事。”

蒋徽道:“我喜欢做饭给人吃。”

董飞卿收回手,“难道你打算长年累月地应付柴米油盐这些琐事?”

“也没什么不好。”

“你是什么人,我清楚。”董飞卿目光深远,“你心里那些计较,我也猜得出。”

“吃饭吧。”这话题很糟糕,再说下去,就要说到家境,不定谁话赶话地踩线,惹得对方炸毛。

董飞卿却不让她如愿,但也没有吵架的意思,平和地道:“我说过,要跟你搭伙过日子。这话不伦不类的,你不能当真。当真也没用,我不会跟你散伙;你要是跟我拆伙,我也不会答应。”

这人满腹经纶,平时却少有咬文嚼字的时候。怎么俗怎么来。

董飞卿语气也更加温和:“我穷的日子,从来长不了。方默一半日就能过来,归还几百两银子。过一段,我再给你一笔家用,存下一些,其余的用来应付平日琐事。”

蒋徽扬了扬眉,猜不出他又想染指哪种赚钱的行当。

董飞卿眼中有了淡淡的笑意,言辞恢复了惯有的随意:“把心放下,踏踏实实跟我过。不用精打细算地过日子。我要是在家里挺尸,你再能省,也过不了多久。”

蒋徽笑起来。

“去换衣服,等会儿我陪你去看望郭妈妈。”

“好。记得雇辆马车。”她走到他身边,“我怎么觉着,你从昨日就有些不对劲?”

他只是问:“是好是坏?”

蒋徽如实道:“不是坏事。”

“那不就结了。”他继续吃饭。

蒋徽想想,也是。

.

郭妈妈夫君早逝,但叔伯妯娌心地善良,帮她拉扯大一双儿女。儿女自幼在程府、唐府当差,去年先后成婚,是以,让她牵肠挂肚的孩子,便只有蒋徽一个。

——坐在雇来的马车上,蒋徽跟董飞卿说了奶娘的情形。

行至那个不大的院落,马车停下来。夫妻两个下了马车,分别提着几色礼品走进去。

五间房看起来要比附近人家气派一些,院中有金鱼缸、花架子。

到了天井,蒋徽停下脚步,迟疑片刻,唤“郭妈妈”。

董飞卿留意到,此刻她有些忐忑。很少见。

房里立时有人应声,随后,有妇人快步走出堂屋,顿足凝望,又惊又喜,语无伦次地道:“小姐…您怎么来了?居然是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