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深缓地埋入时,凝着她迷离的眼眸,“蒋徽,你敢说你不喜欢我?”

蒋徽咬了咬唇,诚实地道:“不敢。”

他笑,“敢说你喜欢我么?”

“…不、敢。”她怀疑他要没完没了地耍坏,攀住他,忽然施力,让彼此身形翻转,俯身吻了吻他的唇,目光狡黠,“不是说过,让我给你唱一出霸王硬上弓么?”

“没错。你来。”明知她要淘气,也愿意享有。他撑身,“我先把灯点上…”

蒋徽连忙把他摁回去,“你给我老实躺着。”

董飞卿笑开来。

她的确是没安好心,好几次把他吊得不上不下:再快一点儿或慢一点儿,都好,她偏不。

她双手按着他的手,不准他乱动。近距离纠缠的话,女子绝大多数都不是男子的对手,可她是例外——他用力,她便运用巧力,用他的力气对付他自己。

“喜欢你可真是遭罪。”他服气了。

她微笑,低头摩挲着他的唇,“才知道啊?是不是后悔说那句话了?”

“没有。”他摇头,语声低哑,“我早就该跟你说。”

“这话好听。”她奖励似的啄一下他的唇,便要拉开距离。

“亲一下。”董飞卿少见地可怜巴巴的,“手不让动,再不让亲,这就是上刑了,知道么?”

蒋徽笑出声来,也心软了,低头以吻封唇。

舌尖相触,她轻轻地颤栗一下。

就在顷刻之间,董飞卿挣脱了她的钳制,利落地翻转身形,一本正经地威胁道:“小兔崽子,该你家爷收拾你了。”

“…”蒋徽蹙眉看着他,“你这个骗子,居然好意思装可怜?”

“我那会儿都想给你磕头了,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他笑着把那双绵软的小手悬在她头顶,单手扣住,另一手则将她安置成方便采撷的姿态。

“我错了还不行么?”蒋徽告饶。

“知错就好,老老实实挨罚。”

“…”蒋徽苦了脸,“之前我们不是在吵架么?接着吵架行不行?”

怎么好意思说出口的?董飞卿逸出低低的笑声,“等到天亮,你还有精气神儿的话,接着吵。”片刻后俯首,吻住一点樱红。

没过多久,她再也忍不住,逸出声声低吟。

后来,他不再为难彼此,有的只是欲罢不能,她亦再不能保持清醒,顺从身体的指引。

给予,亦索要。

蒋徽从没想过,自己这自幼习武的小身板儿,也会有腰酸腿疼得不想动弹的一日。

天明时分,在他怀里累极入眠之前,听到他说:“安心睡一觉,别的事我来安排。”

“等我醒了再说。”她揉着眼睛,“不是说好了,让我决定么?”

董飞卿不置可否,“朱玉那边,让友安送件谢礼过去,往后不准再让他为你办什么事。”

蒋徽把脸埋进他怀里,“听不到。睡着了。”

第43章 贪欢(3)

刘全这两日都没闲着, 按照蒋徽的吩咐, 办妥了铺子相关的几件事。

郭妈妈则在昨日去了一趟字画铺子, 带回三千多两的银票。

睡到日上三竿的蒋徽起身后,先叫水沐浴。

郭妈妈隔着帘子,把银子的事情告诉她,“已经放到了您的钱匣子。”

“才三千多两?”蒋徽沮丧地道, “我字画的行情也太差了…”

“没有的事儿, 您想哪儿去了?”郭妈妈笑着打断她,“这只是一幅画所得。其余的, 有几个富贵门庭里的人要买,出价不等。老板就想抻几天,能把价钱再抬高一截。”

“哦。”蒋徽松了一口气,仍有话说, “也是奇了。你说他们买我的笔墨到底是什么心思?拿回去百般挑剔, 还是在人多的场合拿出来显摆或是辱骂?”她从不觉得自己符合那才女的名头,所以看法一向消极。

郭妈妈如实道:“两种人应该都有, 再就是实心实意仰慕您才情的人,若是手头阔绰, 自然愿意收集您的笔墨, 时时品鉴一番。毕竟, 谁跟您求笔墨, 您都不答应, 落到外人手里的, 大抵就是先后卖出去的这些吧?”

蒋徽笑了笑, “应该是。除了几位长辈、哥哥,没送给过别人。”

郭妈妈道:“老板说,您年少时写过的诗词,他的同行曾经辑录成册,做了不少手抄本,摆在铺子里,没几日就卖完了。”

蒋徽皱眉,“是哪家?下回让他从中传话,下不为例,不然我可要请董飞卿烧了那个铺子。”

郭妈妈笑道:“这种事儿,谁都拦不住,您还是趁早歇了这心思的好。公子前几日带回来的话本子,不也是从外面拿回来的么?”

“…”蒋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郭妈妈却是满心的与有荣焉。

文人对蒋徽,原本是态度一致地认可她的才情,背离家门的事情一出,人们对她的评价迅速划分为三种:有人仍旧不遗余力地赞誉,欣赏她那份不输男子的果决洒脱;有人则是不遗余力地诋毁,认为她既然连百善孝为先的道理都不懂,便是才女中的污点;余下的人,一言不发,不夸也不骂,保持中立。

正因为很多人从没停止过对蒋徽的称颂、谩骂,便使得她虽然不在京城,名头却比离京前更响,没有人遗忘她,都盼着她回来,要么是由衷地期许她终得安稳,要么是等着看她落魄的笑话。

但是,这些都是好事——人最可悲的,不就是被人们遗忘么?

敛起思绪,郭妈妈说起铺面的事:“刘全上午跟我说,眼下有两处,他瞧着不错,一处每年七百两租金;另一处每年六百两,屋舍陈旧些,后面都带个小院儿、几间房。”

单独租住小院儿的话,用不了多少银钱,值钱的是铺面。

蒋徽一面穿衣一面应道:“要租就是五年十年的事儿,这一点跟他们说了没有?”铺面绝对不能一两年就换一个地方。

“这是自然。”郭妈妈道,“刘全特地说了,两家都是一样的,允诺立下文书之后,最好是一年或半年交一次租金,但也可以商量。”

蒋徽道:“明日我去看看。”

郭妈妈又道:“另外,您要找的花农、琉璃作坊,刘全也已办妥。”

蒋徽开心地笑了,“这样说来,铺子开张的日子不远了。”

此刻,去朱家送谢礼的友安回来了,身后跟着朱玉的小厮。

小厮见到董飞卿,行礼后,双手奉上一份拜帖:“我家公子说,您与尊夫人下午若是得空,他想登门拜望。”

董飞卿似是而非地笑了笑,“得空。”

蒋徽刚用完一盏燕窝,在喝茶,正有事找他商量:“后罩房能不能给我腾出几间?我要用来做香露、香料。”

董飞卿爽快地颔首,“这还用问?让刘全带着小厮给你收拾出来就是了。”

后罩房贴着北面院墙,比照着五间正屋、东西各三间耳房的间数,有十一间之多,都很宽敞,各分成里外间。如今郭妈妈等内宅仆人住进去,只占了三间,剩下的八间空着,只用来放一些家什。

“那就好。”蒋徽转头让郭妈妈去传话。

董飞卿走到她面前,手撑在他身侧,笑微微地看着她。

“看什么呢?”蒋徽下意识地低头打量自己。

他没说话,勾过她,亲了一下。

蒋徽微笑,勾住他肩颈,“今晚和我一起去趟曾家,好吗?”

他问:“想去做什么?”

蒋徽如实道:“到陈嫣的书房查看一番。”

“好,陪你去。”不论她是何目的,他都得陪着她,停一停,又道,“友安不知下落的那三个人,今日起开始查找,很快就能有结果。”

“秦桦和袁琛呢?”蒋徽更在意的是这件事,“你打算用什么由头让他们进京?”

董飞卿一笑,“一两日后,我们的人手就会过来。到时候,派相宜的人过去,见机行事。明里行事,限制太多;暗里行事,法子却多的是。”

“这倒是。”蒋徽心安地一笑。

“别着急,好么?”这件事,她的火气过了,不代表他对她的歉意消减。

蒋徽笑着亲了他下巴一下,“好啊。本来就没着急,当个消遣就好。你也一样。没摸清楚对方三个人的底细,贸然行事是大忌。”

董飞卿把她揽到怀里,“这会儿我觉着,你的小字跟你搭边儿了。”

蒋徽轻笑出声。

.

下午,朱玉过来了。

是风华正茂、玉树临风的少年郎,笑眉笑眼的对夫妻二人拱手:“董公子,蒋姐姐。”

董飞卿微不可见地蹙了蹙眉,“你这称呼不对吧?”

朱玉微愣,随即笑得现出整洁的白牙,改口道:“姐夫。”又有些委屈地解释道,“我这不是怕你嫌弃我一来就套近乎么?”

董飞卿心里舒坦了点儿,微笑着与蒋徽把朱玉请到厅堂。两男子以前自然相识,但只是点头之交。说起来,董飞卿来往的人很多,蒋徽则很少,只有那么几个。

朱玉的随从带来了八色礼品,另有两样礼物,他特地拿出来,请郭妈妈送到蒋徽手边,道:“这是我给程阁老做的两把扇子,夏日了,用得着。他若赏脸,便是我的荣幸。”

董飞卿不明所以。

蒋徽却是莞尔而笑,对朱玉道:“下回见到阁老,我帮你送给他。”

朱玉立时起身,深施一礼,“多谢姐姐。”

“这是唱哪出呢?”董飞卿看着朱玉,“你又没缺胳膊短腿,不能自己送到程府?”

朱玉立时显得特别腼腆,挠着额头道:“我…不敢。”

“…?”董飞卿用眼神表露心绪。

蒋徽笑意更浓,望向朱玉,“跟你姐夫说说,行么?”

“行,有什么不行的?”朱玉落座,“你们是我姐姐、姐夫,又不是外人。”

这小子,嘴倒是真甜——董飞卿腹诽道。

蒋徽转向董飞卿,为他解惑:

从几岁的时候起,朱玉打心底敬仰、钦佩的人,便是程询。每每遇见程询的时候,却会紧张得手心冒汗、说话磕巴。一是因为年纪小,二是因为程家与朱家鲜少走动,三是因为过度的仰慕,让他见到对方的时候慌张失措。几乎有点儿奉若神明的意思。

这种情形,蒋徽理解不了,但是喜闻乐见。她恨不得天底下的人都打心底爱戴叔父。

十来岁,朱玉与蒋徽熟稔之后,得知她能时不时去程府、见到程询,便求着她帮自己把一些礼品赠予程询。

蒋徽当时说:“我带你一起去吧?你亲手把东西交给他,不是更好么?”

朱玉把头摇得似拨浪鼓,“不,不…我不敢。”

蒋徽笑得不轻,又见他的礼品是亲手做的长笛、木雕,便应下来,见到程询,说明原由,问他能不能收下。

程询听了,觉得朱玉那小孩儿挺有趣,笑着收下,让她递话给朱玉,得空可以去程府玩儿。

朱玉听了,还是不敢,送小礼物的兴致却更高,每一次都是亲手做成,再求着蒋徽送到程询手中。

——听完这些,董飞卿失笑,对方才的见闻释然,却又生出新的疑问:“都这么大了,还不敢见阁老么?”

“见是敢见,经常能远远地看到阁老。但是,仍旧不敢跟他说话。”朱玉对自己这一点,是真的没辙,“到那种时候,总会紧张得变成结巴,语无伦次的。我多学学他一些处世之道,能时不时望见他,就知足了。”

董飞卿哈哈地笑起来,又问:“最近这两年多呢?你蒋姐姐不在京城,托谁帮你送东西过去?”

“这两年多,一件礼物都没送过。”朱玉颓丧地道,“总不能为此与人攀交情,阁老不会欣赏这种做派。”随后,竟有些哀怨地看着夫妻二人,“你们怎么才回来啊?”

董飞卿笑不可支,心里觉得这小子实在有意思:单说先前帮蒋徽查陈嫣的事,足见很有城府;进门后的言行,可以看出是八面玲珑的做派;而谈及最敬慕的长辈的时候,却是这般的孩子气。

蒋徽也是眉眼含笑,“其实,阁老一定记得你,你派小厮送礼过去,他也会爽快收下。这么多年了,你们其实算是熟人了。”

“那可不行。”朱玉摇头,“阁老几时在家,我哪儿知道啊?小厮前去的话,让有心人看到,便是朱家给阁老送礼。不好。再说了,阁老也不会当着小厮的面儿,品评我送的物件儿。”

蒋徽笑着摇头,“真是拿你没法子。”

朱玉心念一转,双眼一亮,对董飞卿道:“姐夫与阁老的渊源,京城无人不知。往后再有这种事,我能不能麻烦你帮忙啊?”

蒋徽讶然失笑,“你可真行啊,见到与阁老走得更近的人了,就把我晾到一边儿去?”

“话不能这么说。”朱玉笑道,“不是你的缘故,我怎么可能与姐夫坐在一起说话?”

蒋徽拿他没法子,笑而不语。

董飞卿则顺势道:“举手之劳。下回打个招呼就成。”

“多谢姐夫。”朱玉由衷地笑起来,“那么,曾家那边,我让眼线更加留心,但凡有可疑之事,便命人来传话。”说着站起身来,再一次郑重行礼,“你可千万不要推脱,毕竟,我除了这件事,眼下也不知如何酬谢你和姐姐。”

“好啊。”蒋徽赶在董飞卿前头接话,“一事不烦二主,这件事就请你继续费心。”

董飞卿凝了她一眼。

她扬了扬眉。舍近求远,不是她的习惯。

董飞卿无法,只得顺着她的话说,与朱玉客套几句。

朱玉离开之后,蒋徽把两把扇子取出来,细细地检查。

“先替叔父过过眼?”董飞卿问道。

“不是。”蒋徽道,“只是在检查有没有做手脚。”

董飞卿笑了,“一直如此么?”

蒋徽点头,“嗯。”

“不相信他?”

“事关叔父,我能全然信任的人,屈指可数。”

这份缜密、戒备,她对自己都做不到,对长辈却已成为习惯。董飞卿从她身后拥住她,轻轻的,很温柔。

检查完扇子、礼盒,蒋徽照原样放好,随即手向后扬起,抚着他的鬓角,“你也是这样,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