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情浓(1)

蒋徽道:“听你的就是。”停一停, 又道, “要是开林哥回来, 我们直接去问他就行。”

“嗯。”董飞卿赞同地一笑,“等他回来,不妨多麻烦他几次。他肚子里全是别人家里的陈芝麻烂谷子。”

她补充道:“而且,他最不怕麻烦。”

令人闻风丧胆的锦衣卫指挥使陆开林, 打小就是笑面虎的做派,但跟他们几个,是真的一点儿脾气都没有。

董飞卿笑着握住她绵软的手, 点一点她的唇,“不说那些,先说说我们。你都去过哪里?”这类话题, 再不需要回避。

蒋徽想一想, 笼统又有点儿沮丧地道:“还不是追着你四处跑, 总是追不上。”说着反手掐了掐他的手指, “你在外怎么跟个四处疯跑的兔子似的?”

“是我不好。”董飞卿语声转低,继而吻住她的唇。

她搂住他, 回应着。

这最美好的感受, 在今晚, 化作温暖彼此心魂的火焰。

良久, 他和她拉开一点距离,随即, 把她紧紧地搂在怀里, “对不起。”

“没事, 我没生过气。”蒋徽笑盈盈的,“到最后,你找到我了。”

最重要的是,他找到她了。

只为了这最好的结果,便足以忽略以往所有的辛苦——这一点,对他和她,是一样的。

蒋徽柔声问他:“在陕西,你逗留了多久?”

“我得想想。…”

安静温柔的夜里,两个人说起过往,漫无边际的。

知道彼此在外的行踪之前,那段岁月,便是最不愿回顾的;而在知情之后,便是乐得告知对方的,且是满心愉悦——虽然一再错过,但是,他/她一直在陪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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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蒋徽唤来刘全、友安,把想知情的事情吩咐下去,末了还是那句:“不着急,慢慢来。”

刘全、友安称是,从速安排下去。她越是体谅他们的辛苦,他们越会尽心竭力地当差。人么,就是人心换人心的事儿。

友松则来请示蒋徽:“小的和友仁这边,要不要继续弄点儿动静?”

蒋徽笑道:“随你们。只是,恐怕吓不到陈嫣了。”

友松不解,直言道:“请夫人明示。”

他和友仁进京之后,对蒋徽的称谓从来是“夫人”,带的先前的仆人也改了口。

本来么,董飞卿若是仍在官场,一定能给结发之妻赚个诰命回来。再者说,蒋徽是什么人啊?近些年来,同辈人都没有超越她才情的,她对荣华富贵哪怕只有一点点的贪慕,如今必是身在公侯之家。可是,她不稀罕。

蒋徽也不瞒他,“昨晚见到陈嫣,我瞧着她那意思,是万念俱灰,亦是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她笑了笑,“便是再受到惊吓,她当解闷儿也未可知。”

友松忍俊不禁,心念一转,道:“既然如此,我和友仁就见机行事,能清闲一些。您的香露铺子,要是有什么差事,不妨吩咐我们。”

蒋徽笑着说好。

说起来,铺子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她和内宅这些人一直抓紧做香露、香料、香球,也已准备得七七.八.八,几日内便能开张。

午后,她找出一本黄历,拿到在寝室看书的董飞卿面前,“帮我选个开张的日子。”

董飞卿嗯了一声,放下书,接过黄历,翻阅一阵子,又凝神斟酌片刻,说道:“要是来得及,六天后就是好日子;来不及的话,就过半个月再开张。”

蒋徽笑着说好。

董飞卿笑笑地凝视着她,“你又不是选不出。”

“就要让你给我选。”蒋徽说道,“等到书院开始招揽学生的时候,我帮你挑个好日子,好么?”

“好。”董飞卿拉过她,让她卧在身侧,“一天到晚都活蹦乱跳的,老老实实睡会儿。”

蒋徽笑出来。其实,他才是睡得特别少的那一个,只是,看书、沉思的时候,惯于慵懒地卧着或躺着。

天气很热了,两个人在床上相拥,再怎么心如止水,也会觉得有些燥热。

董飞卿拿过一旁的折扇,抖开来,给她打扇。

过了些时候,蒋徽真就睡着了。

他打扇的动作不停,莞尔而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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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董飞卿交待手下几句,独自出门——今日,他与叔父相约在状元楼吃顿饭。出门时,他没忘记带上朱玉赠给叔父的两把折扇。

到了状元楼,酒菜上齐之后,便把折扇送上,说了原委。

程询仔细看过,由衷地称赞几句,末了轻轻一笑,“朱家这孩子,委实有趣。”

“的确有趣。”董飞卿笑道,“我都恨不得把他拎到您跟前儿,亲眼瞧瞧他见到您会是怎样的手足无措。”

程询没辙地睨了他一眼,“少没正形。你那不是等于让他受罚么?那等心绪,或许与有些官员对皇上的心绪相仿。”

董飞卿哈哈一乐,“有些官员对您也一样,我听说,不少人与您叙谈、道别之后,腿都打哆嗦。”

程询朗声笑起来,“胡扯。那等人分明是做贼心虚。”转而问道,“近来跟解语忙什么呢?”

董飞卿也没隐瞒,把种种是非照实说了,说着便想起一事,问道:“您曾经说过,我走过的路线很有些意思,指的是什么?”

程询道:“你去过的地方,解语也去过。”

董飞卿心头突地一跳,“上回您说起来,怎么没告诉我?”

“解语就跟我自个儿的闺女一样,她去过何处,凭什么告诉你?”程询喝了一口酒,“你要是以为她追着你四处跑,怎么办?心里有底了,有恃无恐地怠慢她,我少不得想法子整治你——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哪儿有那么多闲工夫。”

“…”董飞卿当真啼笑皆非起来。

程询这才如实道出心绪:“主要是我真不知道那丫头在唱哪出,你呢,又总跟追踪你的程府护卫斗法——有些地方到底去没去,他们到今日都不敢笃定。

“再说了,你们是一起长大的孩子,都好吃、会吃,去的那些地方,都有名菜、风味小吃,我犯嘀咕的时候就想:这俩吃货的口味一向差不多,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董飞卿想一想,释然一笑。也是啊。他们这几个一起长大的人,好多事情上,喜好相同。陈嫣若不是处心积虑地针对他,若是按着蒋徽与恺之、他与薇珑下功夫,其实也能找到不少相同之处。

程询对多年间环绕在身边的几个孩子,最是了解,但也因为太了解,除了笃定会发生的那些事,看不出几个孩崽子之间的羁绊。

心思都瞒不过他和妻子的,只有恺之。毕竟是亲骨肉,恺之稍稍有些不对劲,直觉便会没来由地告诉他,让他及时地处处留心。至于飞卿、解语,想都不要想——这俩孩子太贼了。

孩子们都长大了,程询说话从来是点到为止,并没深究飞卿为何问及此事,岔开话题:“你是说,解语在外吃了不少苦,有董夫人的一份儿功劳?”

董飞卿嗯了一声,“您别管了,我有法子对付他们。”

“行啊。”程询一笑,“老规矩,你忙你的,我敲边鼓。”

董飞卿给叔父斟了一杯酒,解释道:“不是不想让您出手,主要是什么仇怨都一样,自己出手整治人,才觉得解气。”

“懂。”程询颔首,随即从袖中取出一个荷包,“我跟你婶婶给解语的嫁妆。前两回我粗心大意的,都忘了带上,这回你给她带回去。”

“…”董飞卿牙疼似的吸了一口气,“给她体己银子么?我们现在手头挺富裕的,真的。”

程询瞪了他一眼,“你也说了,这是给解语的,不关你的事儿。少跟我啰嗦,别弄得我一不高兴,强行让解语做我闺女。”

董飞卿笑得眉眼飞扬,心里却为之动容。

程询端起酒杯,俊朗的容颜上尽是温和的笑意,“好好儿待她。”

“一定。”董飞卿与叔父碰杯,一饮而尽。

会好好儿待她、疼她、宠着她,就算把她惯得每日嘚瑟,也心甘情愿。

因为,那就该是她该拥有的光景。

叔侄两个在席间谈笑风生,随后道别。

董飞卿进家门之前,留意到了停在门前的两辆马车。

刘全迎上来,禀道:“袁琛、秦桦到了。”

“这么快?”董飞卿略有些意外。

刘全却笑道:“前几日跟您说的时候,人就在半路了,好几日了,又是日夜兼程地赶路,今日前来,小的都觉着迟了些。”

董飞卿牵了牵唇,“人呢?”

“去了内宅,夫人跟夫妻两个说话呢。”

董飞卿满意地点了点头,又问:“我要见的人,带回来没有?”

“带回来了。”刘全侧身打个请的手势,“就等着您询问呢。”

董飞卿大步流星地走进倒座房。

他要见的人,一个是董府的管家,一个是作为陪嫁丫鬟进到董府多年熬成管事的薛妈妈。

蒋徽对董府、陈嫣恩怨的态度是不着急。

他也不着急,只是选择了最省时省力的方式而已。

他在董家上下人等心里,就是个活阎王、瘟神,既然如此,为何要绕着弯儿地打探消息?把绝对知道一些内情的人拎到面前询问便是。

大夏天的,他可不想自己和小妻子为这档子事忙碌太久。

第58章 真相(1)

厅堂之中, 蒋徽坐在太师椅上, 颇为好脾气地与夫妻二人寒暄。

袁琛、秦桦坐在客座,后者紧张得不得了,也并没掩饰。

这时候, 蒋徽已经知道, 秦桦今年二十岁,袁琛今年二十九岁, 成婚至今, 尚无儿女。

平心而论, 秦桦正像董飞卿说过的,显得文文弱弱的。袁琛身形高大,轮廓棱角分明, 显得沉稳内敛。

两人从速赶至的原由,蒋徽之前已经听友安说了:董飞卿派出去的手下不知看出了什么端倪, 直接把袁琛劫持了,随后, 秦桦为了夫君,老老实实地跟着日夜兼程地赶路进京。

——单看这件事, 秦桦很在乎袁琛。

蒋徽喝了一口茶, 问秦桦:“你与曾太太——也就是陈嫣, 真是远房表姐妹?”

秦桦听得陈嫣的名字, 面色更差, 诚实地道:“不过是我娘家和陈家祖上稍稍有点儿渊源, 也不知道是怎么论的, 先前走动时很少。大概是四五年前,陈嫣主动开始与我来往,我娘家自然喜闻乐见,却不知道…”她语声顿住,笑容苦涩。

蒋徽看向袁琛,“尊夫人的一手好书法,你见识过么?”

袁琛点头承认,“早在我提亲要她下嫁之前便知道。”

蒋徽已经揣摩出了些苗头,“说说你们的姻缘。”

秦桦垂眸看着近前方寸之地,轻声道:“我身在闺中时,意中人是董公子。曾经送过信物给他,被原封不动地送回了。当时特别难过,却也看得开。

“随后,遇到了袁琛。我的心迹,他自一开始就知道——我从小习字,便是临摹董公子的行楷,别的写的都不好…”

蒋徽语声和缓地打断她,“此事怎么说?你怎么会从小就临摹他的字?”

秦桦回道:“六七岁的时候,家中有人有幸从董家得来一些董公子的笔墨,我一看就喜欢他的手法。真的,只是这个缘故。

“大一些之后,我自己设法四处寻找他的字,倒并不是很难的事。董家…有的下人贪财,给些银钱,便能擅作主张,把自家公子的笔墨借给人一段日子。”

蒋徽扶额。有些年里,董家的下人没规矩,在京城是出了名的。

秦桦见蒋徽没有追问的意思,说起先前的话题:“这些,在成婚之前,袁琛都是知道的。

“我愿意嫁给他,但是,亲人都不赞同,觉得与商贾结亲,实在是面上无光。

“我如何都要亲人同意,到末了,他们让我如愿,但是有言在先:嫁出去之后,不需再回娘家,更不能以娘家的名头帮衬袁家的生意往来。为此,我就一直没回来过。

“我们的姻缘,就是这样的。”

蒋徽颔首一笑,“依我看,你出嫁之后,应该过得不错,袁老板待你很好吧?”

“是。”回话之后,秦桦下意识地望向袁琛,愧疚地道,“他待我很好,我回报的却是一再连累他。”

夫妻二人四目相对,袁琛只是回以柔和的一笑。

蒋徽看得出,他们之间,如今已经感情匪浅。很明显,秦桦不是为了感情钻牛角尖的人,在出嫁之前,说不定就已被袁琛打动。

蒋徽猜测道:“原本,你们应该过得更好,只可惜,你那一手字,成了陈嫣拿捏你的把柄。”

“的确如此。”秦桦用力地咬了咬唇,神色转为愤懑,“我拿她当亲姐妹,可她却处心积虑地算计我,字是一回事,她还收买了我房里一名大丫鬟——我出嫁前,那名丫鬟请辞,我念着数年的主仆情分,加上辽东离京城实在是太远,没必要勉强下人随行,便答应了。

“这三二年,她屡次向我们索要大笔银钱。

“我们若是不照做,她就要散播我们成婚前苟且的消息,再加上那手字…我定会成为世人唾弃的水性杨花的女子…

“我倒也罢了,亲人也会跟着抬不起头来,少不得迁怒甚至整治袁家。秦家在京城籍籍无名,却也不是袁家这样的商贾惹得起的。

“再怎样,我也不想成为婆家、娘家的祸水。”

蒋徽嗯了一声,继而道:“所以,你们两个便听从陈嫣摆布,从不曾想过,公子是否无辜。”

“…”夫妻两个同时低下头去,无言以对。

“两年多,那么久的日子,你们从没想过从中周旋么?”蒋徽问道,“公子要是真被陈嫣害死,你们能够心安?”

二人仍是沉默。

蒋徽轻轻一笑,“幸好陈嫣只是让你们帮衬银钱,若是让你们赚黑心钱、坑害百姓,你们是否也要照做?”

袁琛低声道:“是我无能、蠢笨,始终后知后觉。而且,总觉得她不会也不能够伤及董公子,又没再醮的打算,迟早能放下那份执念…有一些事,我们到如今都是一头雾水。”

秦桦补充道:“直到她让我写那封信的时候,我才惊觉,她应该对你也起了歹毒的心思。”

蒋徽不置可否,思忖片刻,道:“今夜横竖无事,你们不妨与陈嫣见上一面,叙叙旧。随后,我再给你们安排一件事。”停一停,又道,“做得让我满意,我帮你们取回那些凭据;做不好的话,陈嫣手里的凭据、收买的人,都会派上用场。”

秦桦心生不祥之感,她站起身,屈膝行礼,“不论何事,我们都会照办。只请夫人高抬贵手,不殃及秦家、袁家的无辜之辈。”

袁琛随之起身,亦是深施一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