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动了动嘴唇,想说什么,被我截住:“行了,回去吧,你今天说的我都会忘掉,当然道歉那句我会留下。”

我不再理会他,重新把精神集中在我要翻译的资料上,过了很久,久到我以为他已经走了,他忽然轻声说:“那天的话,我不是出于本意。”

“什么?”

“男生跟男生在一起,有时候必须那样说,为了让自己显得有面子或怎么样,反正有时候会说一些自己也未必同意的话。”他看着我,终于正式地说,“对不起。”

我点头:“嗯,我接受。”

“那我走了。”他朝我微微弯了头,转身走出我的办公室。

我支着下巴拿食指敲着桌面,想了想,还是决定将这些乱七八糟的年轻人驱逐出我的大脑,我看了看表,想起孟阿姨好几天没去看她了,也不知道怎么样,蔡婶没给我电话,那天我吩咐她带孟阿姨去看詹明丽,也不知道谈得怎么样。这么想着我感觉必须给个电话过去才安心,于是忙给孟家打过去,电话通了,是孟阿姨接的,她细声细气地告诉我家里新买了个大鱼缸,养了好多小金鱼,还请了个钟馗像,现在摆在玄关那可威风了。

我笑着哄她高兴了,才让她把电话给蔡婶,蔡婶过来接了,我问她:“这几天情况还好吗?你忙得过来不?”

她笑着说:“太太很乖,先生又请了个人帮着做家务,我现在不那么忙,可以多点时间照看太太。”

“带去詹明丽医生那了吗?”

“去了,詹医生人很好,知道太太怕吃药,就不给她开药,只让她每周过去聊天,一次聊两个小时。”

我稍稍放了心,又问:“孟叔叔知道了吗?他怎么说?”

“他说你做得对,早该送医生看,”蔡婶迟疑了一下说,“先生跟太太说好了,每周回来三天……”

“他倒一三五二四六分得很清楚啊,”我冷哼,“什么叫早该送医生,这不是精神科医生,是心理医生!对了,你别忘了让他付账,这钱不能我阿姨掏,詹明丽看诊可不便宜。”

“嗯,小冉你就放心吧。”

我们又说了几句孟阿姨吃饭休息的琐事,聊着聊着,我随口问:“为什么弄金鱼啊?不过养宠物也好。”

“那是风水鱼,”蔡婶哭笑不得地说,“太太说家运流年不利,改运的。”

“钟馗呢?”

“镇压小鬼,”蔡婶叹气说,“小鬼都进门要做大了,这时候才镇有个屁用?”

我愣住了,就在此时,我办公室的门被人推开,邓文杰黑着脸走进来,我忙对蔡婶说:“先这样啊,我还有事,辛苦你了蔡婶,挂了啊。”

“忙你的吧,再见。”

我放下电话,对邓文杰说:“哦,邓副主任啊,你来得正好,你让我翻译的东西我快弄完了,你过来看一眼。”

邓文杰不耐烦地坐在我办公桌对面,解开顶上的扣子,皱着眉说:“我现在没兴趣看那个。”

“怎么啦?”

他抬头看了我一眼,说:“李少君住院了,这事你知道吗?”

“什么?!”我吓了一跳,急忙问:“怎么回事?我完全不知道啊。”

“我从妇科病房那看个病人,回来时碰到了,开始还以为认错人,走近了才发现没认错。”他心烦意乱地说,“这才多久,我明明记得两周前还跟她约会过……”

“什么病啊?”我站起来问,“你在哪遇见人的?不行我马上过去看看……”

“你等等,我估摸着她不乐意见咱们。”邓文杰皱眉说,“刚刚她还叫我滚,说不认识我。”

我心里极度不安,说:“不对劲,她得了什么病?”

邓文杰看了我一会,才轻声说:“子宫癌。”

 

第34章

我还记得李少君跟我谈起过一次死亡。那是在我出国前,当时我们已分开在不同高中,她在普通职中,我在所谓的重点高中,我准备出国,正在申请学校,没日没夜地练英语,突然之间她就来看我了。

那天我们家正吃完晚饭,我坐在书桌前看书,外婆他们在他们屋里开低音量看电视。我正在做阅读,突然间就听见楼下有女孩的声音在喊我:“张旭冉,张旭冉你下来。”

我探出头,看见李少君站在楼下看我,她穿一身当时中学生流行的运动休闲装,头发扎成马尾,脚上蹬一双白色运动鞋,胸部发育得很好,即便在这样宽松的衣服里也很恰如其分地勾勒出美好的形状。

她来找我,我很诧异,在此之前我们虽然还时不时一块去看个电影,但来我家,这对她来说还是第一次。

我感觉似乎有些不一样,就那么看着她,她仰着脸带着慵懒而笑,这个女人在少女的年纪就知道如何妩媚地性感,这不得不称之为天赋。但那天晚上我不知为何觉得她情绪不同寻常,像这样穿得规规矩矩来我家找我,表现得如任何一个平淡无奇的十七岁女孩儿,这对她而言,绝对不同寻常。

我招手让她上来,她不肯,我只好穿了拖鞋下去,就在院子里的长凳上,背靠着大树,两个人坐了。我从家里顺了两个蜜柑,掰了分一半给她,她掂着指尖带着嫌恶的色彩吃了,一边吃一边抱怨:“最麻烦吃这种东西,吃完了手黏黏的,还得找水洗。”

“你别吃啊。”

“那不成,到嘴的东西,没有不吃的道理。”

我不理她,那晚的柑橘酸甜合适,就如我们当时的年龄,总是入口微涩,回味悠长,以至于我后来想起我的十七岁,无一例外都飘着一股桔子的微酸味。

“你说,人要是死了,会见到另外已经死了的人么?”

就这么坐在树下,一起吹着风静悄悄的时候,她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应该不会吧,”我想了想告诉她,“好人上天堂,坏人下地狱,反正各自都有新的开始,没有什么相遇的,不,应该说,相遇是没有意义的。”

她不在意地挑挑眉毛:“你真是个怪丫头,这时候不是该说什么好好活着,多做好事争取上天堂之类的吗?”

我耸肩:“你不能让我说我自己都不信的事。”

她扑哧一笑,点头说:“说的也是。”

“我妈死了。”她抬头看着头顶稀疏的叶子,平淡无波地说。

“啊?”

“别瞎操心,我爸妈很早以前就离婚了,我归我爸。”她满不在乎地说,“后来我爸再娶了,我管那个女人叫妈,但我知道我有亲妈,我说的是生我那个。”

“嗯,”我那时太小,还不知道怎么应对她这种话,于是傻乎乎地重复,“生你的那个,死了?”

“对啊,”她手撑在身后,上半身直起漂亮的弧线,“死了,听说是癌症。”

“哦。”

“我不难过,”她认真地对我说,“我压根没见过她几次。”

我一言不发,茫然地看着她。

“真的,”她笑嘻嘻地,没心没肺地说,“我只是在想,从今往后我就是没娘的孩子了,可这又怎么样,日子过得跟昨天一样,明天也还这样,一直都会这样。”

“我也是没娘的孩子。”我想了想,轻声说。

“那这下我们扯平了。”

“嗯,扯平了。”

我在赶往妇科病房的路上,不知为何想起这段往事,我感觉靠近心脏的地方胀痛不已,那个时候我们太小,我不知道怎么安慰,她也不知道怎么叙述,等我们都具有相应的语言表达能力后,我们却丧失了再去说的欲望。

可是我还记得,十七岁时候,有一棵茂密的大树,有一个穿着运动服扎着马尾辫的女孩,当然还有我,我们并肩坐在一块。风吹过头顶树叶竟有溪流般潺潺的细密声,夜凉如水,两个女孩从外形到内在无一处相似,可是我们有个共同点,那天晚上,我们都是没娘的孩子。

也许这是李少君多年以来成为我生命中特殊存在的一个原因。我们在一个隐秘的时候分享过内在不能告诉别人的感受,那种感受就如昙花一现,稍纵即逝,但我们却奇迹般地抓住了,而且还交付与对方。这种机遇一生之中绝无仅有,任它时光荏苒,却终究难以忘怀。

所以尽管相隔多年未见,我们在见到的第一面却好像从未分别,这种感觉迄今为止我只对李少君一个人产生过,想必她也是如此。所有的重要的朋友,傅一睿也好,詹明丽也好,甚至孟冬也好,都必须是要经过时间沉寂的,需要眼界和胸怀的提升才能继续升华感情的,但惟有李少君,在相识之初,她便直指我的内心。

我手心冒汗,心里发慌,我身后还跟着慢吞吞的犹犹豫豫的邓文杰。他到现在还没想好怎么去面对一个生病的约会对象,但我此刻不愿理会他,我只想着李少君一个人住院,她很孤独。

我跑进她的病房时护士正给她打针,袖子挽到胳膊上,瘦了一大圈,胳膊上的骨头都可以咯人。我深吸一口气,轻手轻脚走进去,这是个四人病房,旁边的人谁都有家属有陪护,只有她一个人半躺着,可仍然神情无动于衷。看见我居然扯了下嘴角,笑了笑说:“你丫可算来了。”

“我不来你不是连个收尸的都没有?”我恨得口不择言。

“哈哈,反正你说的,要我没人收尸,你就替我收了啊。”李少君满不在乎地冲我嘿嘿笑。

“滚。”我骂了她一句,走过去,翻看她的病历,问,“什么时候发现的?”

“很有段时间了,”李少君说,“自从那个王八蛋甩了我之后,我就觉得身体不对劲了,一开始以为是还惦记他,心里难受才这样,后来实在熬不住就来看病了。喏,就碰见你那天,检查什么的,结果一出来我就知道肯定有事。果然吧,妈的,中奖都没这么准过。”

我笑了笑,过来坐她身边:“为什么不告诉我?”

“拜托,很丢人的好不好?又不是什么得脸的事。”她翻了白眼说,“而且我听说做这种疗程会变得很丑,还会掉光头发,我才不想让你看。”

“我他妈的又不是男人,丑就丑了,有什么所谓?”我骂她。

“那倒是哦,”她笑嘻嘻地说,“那你呆着吧,到时候我丑了不许笑,不然老娘大耳刮子抽你。”

我拉着她的手,缓缓地说:“放心吧,我会想办法找人医你。”

“别给我找贵的,”她拉住我的袖子,低声说,“我明着跟你说吧,我现在存折上就八万块不到,买了点医保,也不知道能报多少,反正要超过这个数你就让我回去等死吧,别折腾我,也别折腾你自己个,我活得够够的了,没啥亏的。”

“放屁……”我鼻子一酸,抬头望了望天,哑声说,“你再说这种话,我才大耳刮子抽你。”

“旭冉,冉冉,”她亲热地靠在我肩膀上,“我这人最烦读书,见着高学历的向来束手束脚,可跟你在一块老觉得这么靠谱。我老想,你要一男的,我肯定死活都要赖着,真的,我肯定光着脚光着膀子都得赖着。”

我摸摸她的头发,眼眶湿润。

“也就是你,我愿意掏心窝子说两句。”她笑着说,“咱这辈子睡了不少好男人,穿的吃的都没亏待过自己,虽然没妈,不过我爸现在顾着他那个小家庭也挺好的,我就不去祸害他老人家了。就上回见着那个男的,我真喜欢过,真的,真想过什么也不要就跟着他好了,跟着他过,我什么也不求。可架不住人不喜欢我,还嫌弃我……”

“那就是个王八蛋,瞎了他的狗眼。”

李少君噗嗤一笑,点头说:“可不就是瞎了他的狗眼。”

“天下好男人多了,就说我们邓主任,对你印象就挺好的……”

“别傻了,他也就是玩玩,跟我似的,我们玩多的人,门清着呢,不会乱套。”李少君闭着眼轻声说:“我真想嫁人,不找那样的,要有机会我一定找能踏实过日子的,以前倒是碰见过,可我想着玩不想安定,唉,过了这个村没这个店了……”

我听着她说的话越来越悲伤,不想再讨论下去了,扶着她的肩膀说:“你先休息吧,别想这些有的没的,你离那天还早着呢,说这些干嘛?”

她似乎有些累了,顺着我的手躺到床上,闭着眼问我:“明天还来不?”

“来。”

“给我带骨头汤。”

“美的你。”我啐了她一口,“等着吧。”

我等她睡下,就出病房找她的主治医生了解情况。她的情况发现得晚,已经是三期,其实治愈的可能性并不太高,我心里难过得想哭,出了门,却看见邓文杰在那靠着抽烟等我。

他脸上有我前所未见的烦躁和压抑,似乎有什么东西潜藏在那具向来自我张扬的英俊面庞下呼之欲出。我微微皱了眉,显然更愿意将这种焦躁理解为他在担心李少君,但是我也知道这并不太成立,邓文杰从来只是一个游戏花丛的任性顽童,要他突然间因为李少君的病情而备受煎熬,那是不大可能的。

我走过去,想了想还是说:“李少君的情况不大妙,我们院肿瘤这一块并不是强项,你有认识别的更好的选择吗?”

“有,”他又抽了一口,淡淡地说,“人民医院那边,我可以帮她打声招呼,安排她过去。”

“你,”我踌躇着问,“要不要进去看她?”

邓文杰闭了闭眼,说:“我呆会吧,你先回吧,科里要有人问起我,就说我有事走了。”

我点点头,终究还是忍不住说:“邓文杰,你该进去看看她,她其实还是想有人探病什么的……”

邓文杰转头,不置可否地说:“呆会吧,我抽完烟再说。”

我没办法再说什么了,只好转身一个人回去。我突然很厌恶这种一个人的状态,身边的人好像没一个活得顺畅,连我在内,我们都如此艰难而卑微地生存。活着到底为了什么?没有一个人不是伤痕累累,支撑活下去的那些所谓意义脆弱不堪,顷刻间往往就可能分崩离析。詹明丽跟前夫没办法好好坐下来说五分钟的话;李少君得了宫颈癌;傅一睿的父亲近在咫尺,却仿佛给他上了道看不见的枷锁;就连以往最积极最相信美好生活就在眼前的孟阿姨,也不得不忍气吞声,跟另一个女人分享她的丈夫。

更不要说我了。

我忽然觉得,也许孟冬死的很是时候。他死在理想的场域里,终其一生,他都没委屈过自己的心意,没有罔顾自己的意愿,当然也从未浪费自己的天赋和激情。在他临死前那一刻还想着抓拍心爱的姑娘,他是在相爱的人目睹之下离开人世,相爱因为死亡而永恒,这点福气真是无人能及。

孟冬,若是他还活着,必定焦头烂额,他完全不具备能力来应对我,应对家庭的变故,他大概会暴跳如雷,会咆哮会发疯,会拿枪杀了他父亲,也许也会站在我跟前手足无措,根本不知道怎么面对我。

所以那颗子弹其实是拯救他的,我爱了那么多年的男人,那个唯一见证我青葱岁月的男人,我忽然在这个时候不记恨他了,他真的不具备能力来应对这种混乱不堪的局面,他也许会在这个过程总以另一种方式枯萎,我万幸不用目睹这种事发生。

忽然之间我很渴望见到傅一睿,我说不清为什么,就是渴望跟他身体接触,握住他的手或者抱住他的腰,或者脱光了衣服做一场也无所谓,我渴望随他处置而无所谓。我转身朝整形外科走去,越走越快,几乎用了跑的速度,然后我喘着气跨进整形外科。时间已经是下午五点半往后,大部分人在准备下班,赵大姐看见我惊奇地叫了一声:“又来主动挨批啊小张?”

我笑了,点点头,问:“你们主任呢?”

“办公室。”她在我身后说:“会客还是什么吧……”

她还没说完,我已经兴致勃勃地朝傅一睿的办公室跑去,我没有敲门,一下把门扭开就进去,笑着说:“傅一睿我来了,我要跟你吃饭不能不答应啊……”

我的笑容僵在脸上,房间里,傅一睿抱着他名义上的继母,那女人正在他怀里低声哀泣,傅一睿可能前一刻还在低头安慰他。我的突如其来打断了他们的交流,两个人迅速抬头,美人继母梨花带雨,可看向我的眼神充满怒气,傅一睿则错愕了不到一秒钟,随即闪过一丝慌乱。

我的心往下沉,立即收了笑,抱歉地说:“对不起打扰了,你们继续。”

我立即转身关上门。

 

第35章

我在这一刻心里很乱,其实并不是受伤之类的感觉,因为我自问自己对傅一睿的感情还是知己良朋多点,从未产生那种强烈的非他不可的独占欲,而且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想在张旭冉这个躯体内点燃独占欲那样本能而激烈的感觉有点为难我。但不可否认的,我还是介意了,倒不是因为傅一睿跟他名义上的继母暧昧的动作,而是傅一睿的慌乱。

他慌乱,就意味着他在这件事情上不想我知道,当然我也不是一定要知道他所有的事,但是这么多年朋友,难道我还不足以让他信任吗?

如果不是许麟庐执意来我们医院动手术,我还不知道他就是傅一睿的父亲。

当然他也从没说过,那个娇滴滴的美人是他的继母,他有说的机会,但他还是选择沉默。

我忽然很烦他这种万年不变的沉默,我又不是神,再了解他,有些具体的事情他不说我怎么知道?

我转身就走。

身后传来一阵慌乱的推开桌椅身,傅一睿在我后面低吼:“张旭冉,你给我站住!别耍小姑娘脾气好不好?”

嘿这话说的,我怒极反笑,转过身去,唰唰几步走到他跟前,直直盯着他,冷冰冰地说:“把你刚刚的话再重复一遍?”

傅一睿有些气馁,叹了口气抓住我的胳膊,我低头看他的手,嘲笑说:“傅主任您这样呢?算小男孩脾气?”

“我,”他一时语塞,低声说,“我说错了行不行?咱们进来说,别站这让人看笑话。”

我甩开他的胳膊,冷冷地说:“进去可以,但咱们先说清楚了,是你请我进去的,可不是我求着你扒着你要进去。”

傅一睿抿紧嘴唇,定定地看着我,摇头无奈地说:“你呀,真是。行,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我示意他前面带路,施施然跟着他进了办公室,转身关了门,对他那个继母点点头,双手抱臂,一言不发。

美人此时奇迹般地擦干了眼泪,且脸上的妆也没花,我严重怀疑她是不是趁着傅一睿追我那片刻功夫补了妆。我有点恶意地观察她眼睑处,果然还是有脂粉纷乱的痕迹,很好,我心情突然好转,好笑地坐下来对傅一睿挑挑眉,问:“傅主任,叫我进来干吗?”

傅一睿瞪着我,深吸了一口气,说:“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父亲的妻子,林雨婷女士,这位,是张旭冉,我的女朋友。”

林雨婷闻言面露惊诧,随即换上温婉的笑容说:“张医生我见过,没想到还是一睿的女朋友啊,幸会了。”

“不敢,许太太我也见过,没想到是傅一睿的长辈,现在像你们这样继母继子关系好的还挺少见,不错啊。”我扯了扯脸皮笑了下,回瞪了傅一睿一眼,和稀泥这种事要换我别的时候可能也就装糊涂过去了,但今天不知为何,那个美人在怀梨花带雨的画面实在令人厌恶。

傅一睿居然笑了笑,过来把手搭在我肩膀上,对他继母说:“小冉说话直,您别介意,您刚刚说的事恐怕我帮不了您,我想爸爸那这时也该需要您过去了,别让他老人家着急了不好。您先请回吧。”

“一睿,那是你的弟弟啊,”她立即美眸蒙上泪雾,楚楚可怜地说,“你,你爸爸又病了,家里没了主心骨,我一个女人家,出了这种事六神无主的,你不帮我,我该怎么办?”

“一平是个成年人,他应该具备承担事情后果的能力,”傅一睿淡淡地说,“至于爸爸您更不用担心,有的是最好的医生最好的设备给他用。”

“一睿,你是不是还在怪我……”

傅一睿搭在我肩膀上的手猛然收紧,我瞪了他一眼,他才醒悟过来,悄悄松开。我站起来对林雨婷说:“许太太,我认识一睿很多年,他是个有原则的人,但他也是个慷慨的人。我相信在他的原则范围内,能做的一定会做,但超出这个底线,我认为也不好强人所难。您还是请回吧……”

“这是我们家的事……”她骤然发怒了,瞪着我,深呼吸了几下,才柔声说:“张小姐,对不起啊,但这是我们家的事,一睿怎么说也是我先生的长子。”

“没关系的许太太,虽然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我明白您作为母亲和妻子的心情。只不过也请您体谅一下我作为傅一睿女朋友的心情,”我站起来,走过去替她开了门,微笑说,“这时候病人该进食和吃药,我想许先生那边真的离不开您了。”

她死死地盯着我,又回头看了看傅一睿,见他完全无动于衷,终于冷哼一声,昂起头走出办公室。我目送她款款前行的背影,耸耸肩,这才吁出一口气说:“我必须坦白啊,你这位母上大人真挺有意思的。”

傅一睿走过来,慢慢关上门,伸出手臂圈住我,把头贴近我的耳朵,柔声问:“不生气了?”

“还好吧,”我问,“你跟她怎么回事?”

“没什么。”

“哦?”我点点头,拉开他的手,直截了当地说,“傅一睿,我觉得咱们不合适。男女朋友什么的,还是先算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