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噩梦了吗?”他从床边拿起他的衣服披在苏沅身上,“梦到什么了,吓成这样?”拿袖子替她擦汗。

苏沅一个字不敢说。

那是梦,也是记忆。

韩如遇把她从水里救上来之后,在她面前扔了一把剑,厉声道,“你不是想死吗,有胆子把我杀了再说。”她不敢,他扑上来,掐她的脖子,掐了会儿,又把她扔在床上,撕她的衣服。她好像木偶一样,一动不动。

他派了人来监视她,怕她又去寻死。

他想起她,就会过来折磨她。

可是她的眼泪因为父亲母亲都已经流光了,却是麻木的可怕,她后来唯一的执念就是葬在母亲身边了。

那种绝望,让人窒息,苏沅不敢再回顾那些年的事情,扑在陆策怀里,吸了吸鼻子道:“表哥,我们以后是不是能好好的,爹爹,娘都会一直好好的?”她重生之后,无非期盼的就是这些,过平平安安的日子。

然而好像事与愿违,她越是担心,越是紧张,却越是卷了进去,她是不是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总会做不好自己,总是会越来越糟糕。

她身子微微的发颤,陆策不知道苏沅因何提到父母,宽慰道:“不会有事的,你别怕,有我在呢。”他拍拍她后背,“我与皇上求个情,往后天天回来,好不好?”

“也不用天天,你还要保护皇上呢。”

“他身边又不是只有我一个人,但你,只有我一个相公。”

男人微微的笑,月光般温柔。

苏沅情不自禁搂住他脖子:“你说真的吗?”

“真的。”他低头啄了啄她的嘴唇,“不过,话也不能说满,有要事的话,我还得出去,但别的时候肯定陪你。”

她知道将来的凶险,但这一刻,却因为陆策的话,安心了下来。

他可是摄政侯爷呢,他肯定不会让自己有事的,苏沅给自己打气,把肩上衣服拿下来,缩回被子:“不早了。”

陆策也躺下来。

“抱着我睡。”她轻声道,“抱紧一点。”

陆策莞尔:“遵命。”

她嵌入他怀里,汲取着温热,这一觉却是睡到了日上三竿。

这阵子,韩夫人觉得儿子有些奇怪,不像之前那般的郁郁,但也不是年少的意气风发,他身上有种说不出的感觉,沉静,阴郁,却又叫人挑不出言行举止上的瑕疵,为人处世,甚至比早前还要圆融,游刃有余。

她不安,时不时的问询小厮,但小厮也说答不出个所以然。

“如遇。”韩夫人这日去见韩如遇,“马上要春节了,我听闻帖子你都亲自写好了?”她轻咳一声,“今年,怎么想到要与那几家送节礼?我们平日里来往并不多。”这儿子,折去了几家,又添了几家,弄得她一头雾水。

“是我最近才走动的,您就别多问了。”韩如遇问道,“我给您送了一盒山参,您吃了吗?”

“我们母子俩,还用这种客气。”韩夫人笑,“下次别破费了。”

“您是我娘,孝顺您是应该的。”他提起笔,欲要写字。

韩夫人看得出来,是要她离开,心头仍是奇奇怪怪的,总觉得这儿子变得陌生,变得不同了,可是,那不是她儿子又是谁呢?

韩如遇见她走了,提笔写了几个字,脑海里又晃过一个人影,苏沅,如果这些记忆早些出现,恐怕苏沅而今会在他身边红-袖添香了。她现在,父母皆在,许是不会那般的痛苦,那么,也许她会喜欢上自己,只要他好好待她,她定然会接受自己。

然而这一切,都被陆策给毁了!

还有苏沅,她或者以为选中了一个好依靠,陆策会是个庇护,但是,万一吴太后知道祁徽是在装病呢?还有陆策…韩如遇嘴角挑了挑,曹国公,吴太后,他们没有人知道,陆策他是陆锦麟的儿子罢?

到时候,被揭发出来,苏沅会如何自处呢?

恐怕他才会是更好的依靠吧?

韩如遇徐徐写下两个字,“苏沅”,只在最后一勾时,想到苏沅夜夜躺在陆策的怀里,墨水倾泻而下,将一整个字都抹黑了。

那种怒气,竟是他不能控制的,韩如遇扔下笔,靠在椅子上,重重吐了口气出来…他到底是谁,是他,还是以前的他?

他到底该如何对苏沅呢!

第94章

雪天过后,慢慢放晴。

难得的有太阳,陆静英与廖氏道,想去慈月庵静静心。

这阵子他们威远侯府丢尽了脸面,因陆焕扬去衙署一闹,谁都知曹国公府不要这儿媳,嫌弃她毁了容,将她抛在娘家不闻不问,因此廖氏都不敢出门会客,生怕聚会上,谁不怀好意问起,抬不了头。她都如此,那更别提陆静英了,是以心里极为理解这女儿的痛苦,自然是答应了,还想亲自去送她。

“不用,大哥会送我,我昨日便同他说好了。”陆静英戴上面纱,“可能会住上四五日,您不要担心,到时大哥会接我回来。”

廖氏听她声音平静,心头越发酸楚:“你想多住几日也无妨,我听说主持师太很擅长开解人心,你去了,多与她说说话,多添些香火钱。”

陆静英暗地里讽笑,如今她这处境,岂是一个师太能解救得了的?所谓开解,也不过是自欺欺人,她拢了拢衣袖,起身去垂花门,见陆嵘已经在了,微微一笑:“劳烦大哥了。”

面纱下,脸隐隐约约的,看不太清,陆嵘骑在马上开路,淡淡道:“劳烦什么,我送你是应该的,谁让你是我妹妹呢。不过我有些奇怪,怎么会突然想去那里?你一向对佛法之地无甚好感。”陆静英自小就学武功,尤其箭法更为出挑,很早就随陆焕扬出外打猎,与佛法讲究的慈悲相去甚远。

有时候她提起来,甚至是有些鄙夷。

陆静英略微的一僵,随即苦笑道:“大哥,今时不同往日…”

语气发涩,陆嵘听在耳朵里,闭了闭眼睛,御马而前。

慈月庵在城外三里之地,建在一座小山坡上,那山坡不高,种满了桃花,在三月是最为好看的,整座山都韫着香气,那时候,许多贵夫人与姑娘常会来此,但冬日里,却很冷清,尤其是雪后,路都难走。

眼见便是要到了,陆嵘站在山门前:“你自己进去吧,多是尼姑,我恐不便。”

“大哥喝杯热茶再走,也不急吧,那么冷!”陆静英拉住他手臂,“师太们都是斩断了尘缘的,勿论男女,大哥倒是不用拘谨,我听说庵里也有公子的,大哥再陪我坐会儿吧。”

陆嵘眸光闪了闪。

他这十几年来,都以妹妹为傲,因知道自己平庸,不如她出众,陆静英也是知道的,所以对他这大哥从来没有多少尊敬,但这些日,她分外的热络。要进山门了,还非得拉着他奉茶,她什么时候那么依赖自己了?他慢慢抽回手:“我不去,等你回来,我会在山下接你,你进去吧。”

“大哥!”陆静英声音微颤,微微扯开面纱,“我怕我这脸…会不会吓到师太,这里还有别的香客,也不知会不会嘲笑我。大哥,你送我去了厢房再走。”

当初搬回家就是因看见她这张脸,而今又露出来,陆嵘在路上忍了又忍,始终不想出口,然而他这妹妹,当真是不死心。正如苏锦所说,她就是想算计自己。

“你有什么好怕的,一手暗器功夫,谁人嘲笑,你就能射谁。”陆嵘手腕一转,扣住她衣袖,顺着摸上去,突然一用力,“你今日又带了蜂针吧?还有什么?是什么迷药吗?”冷冷一笑,“我昨日使人来查过,魏国公府的二姑娘便住在慈月庵,她爱好听经,深受魏国公喜欢,不过身子薄弱,一直不曾嫁出去。你的厢房是不是就在她隔壁?怎么,你是想把二姑娘推到河里,再让我去救吗,就跟锦妹妹一样?这样我就能娶那二姑娘了!”

语气藏不住的嘲讽,陆静英瞬时变了脸色,厉声道:“谁与你说这些的?”

“是不是你觉得我笨,我自己想不出来?”

陆静英想要抽回胳膊,陆嵘却握得更紧:“我是看你可怜才心软了,我也确实以为你会洗心革面,我想我们一家子能像从前那样,可是我错了!你根本不把我当大哥,你只是把我当做棋子!”

“这怪得了我?”陆静英尖声道,“还不是因为你!你看看你,哪里有大哥的样子,你去外面听听,谁家愿意你去做姑爷!你而今的副指挥使,也是因为我嫁去曹国公府才得来的!陆嵘,你扪心自问,你对得起我吗?而今,我为你打算,让你娶二姑娘,也是为了我们侯府。魏国公现在虽不在京都,可手里却握有二十万兵马,你想想,万一太后娘娘不还曹国公兵权,那魏国公的地位可是不容撼动的!你为什么不想想这些呢!”

陆嵘听得笑了起来。

“你是不知天高地厚吧,自己机关算尽,那你的下场呢?”他扯下陆静英的面纱,“你费尽心力,就这么一个下场,你是想我跟你一样吗?你去照照镜子吧,倘若真的那么有勇气,何必要把屋里的镜子都毁了。”

“你,你…”陆静英的面孔狰狞了起来。

陆嵘的话好像一把尖刀戳入心脏,刺破了她不愿面对的事情。

她一点不想去想那些,那些过去了的,失败了的东西,她只想往前看,她陆静英,只要还活着,就不会失败!她把脑子清空了,都在想陆嵘的事,这样她就不用想吴家的事了,不用想吴宗炎的无情,不用想蒋氏的可怕,不用想曾经她貌美如花,令人倾倒…

“你醒醒吧。”陆嵘道,“不要再做这些无用的事情,好好过日子。”

“好好过日子?”陆静英仰天大笑了起来,摸着自己的脸,“我怎么好好过日子?啊?我拿什么去过日子?陆嵘,我告诉你,你今天非得听我的,你娶了二姑娘,我们威远侯府就不会被人耻笑了。你就是国公府的姑爷,我将来…我的脸也能好的,”她细细的摸了摸,突然又厉声道,“大哥,我们进去吧,我送你进去!”

她袖子一动,已在手里扣了枚暗器,径直朝陆嵘射来。

陆嵘大惊,没想到陆静英会对自己动手,他闪身避开,抽出长剑:“妹妹,你疯了,你给我住手!”

“是你疯了,你原该听我的…”陆静英说话间,已然射出了十数枚锋针。

若是以前,他恐怕挡不住,然而这些时日他将愤懑发泄在了练功上,早已不是当年的那个纨绔子弟,瞬时将长剑舞成光影,护住全身,把所有的锋针都格开了。

一干丫环小厮吓得面无人色,想上去劝又不敢,上去可是要命的,只在旁边惊叫。

陆静英见陆嵘躲开了,不由大恼,拔出腰间匕首,欺身而上。

每一招都是狠辣无比,陆嵘心越来越凉,他的妹妹完全变了,这等心性,往后不知还会做出什么事情来,他狠一狠心,左手虚晃一掌,陆静英以为有机可趁,匕首斜里刺来,竟是戳向他腰间。他没有躲,却是将剑猛地一划,在陆静英手腕上割下了道狭长的伤口,血汹涌而出,她的匕首当啷声落在了地上。

“你,你毁了我的手。”陆静英踉跄而退,捂住了手腕,那是她的右手,她使不出劲了,她的武功也废了!忍不住凄楚的道,“你就这么不想娶那二姑娘吗?大哥,你宁愿伤我,伤自己也不想娶吗?”

“是,我不想娶,我也不想见你这样疯狂。”陆嵘把他的剑柄递给她,“我废你一只手,是我不对,你可以把我杀了,现在就把我杀了,但从此后,我希望你能变会从前的那个妹妹。那个小小的,只知道笑,叫我大哥的妹妹,你不要再长大了,再变得那么可怕,变得我再也不认识你。”

他的眼泪落下来,在阳光下,那么的亮,那么的…令人心痛。

陆静英左手握着剑柄,看着陆嵘,手抖得越来越厉害,终于她没能握住剑,滑在了地上。

“你走吧。”她转过身,轻声道,“我们永远不要再见了。”

“妹妹…”

“回去告诉爹爹,告诉娘,我会在慈月庵长久的住下去。”她捡起匕首,抬头走入了山门。其实她又怎么会不累呢,营营役役,到头来,一场空。

她的祖母,她的堂姐堂妹,表姐表妹,她的那些所谓的闺中好友,全都离开了她,她身边空无一人。唯有父亲,母亲,还有大哥,不,只有大哥了,只有他记得她年幼时的天真单纯。

可是,人还能变回去吗?

她抚摸着脸颊,那丑陋的脸,已让她不能面对世人,或许现在,是最好的结局。

看着陆静英的背影远去,陆嵘才突然觉得疼痛,小厮们上前扶住他,一到山下,他就翻身上了马,他现在太想看见一个人,一个他哪怕死,也要再见一见的人。

苏府,苏锦正在阮珍那里逗弄弟弟妹妹。

临到春节了,不用随刘燕知念书,闲得时候太多,故而多数都在这里,要么随阮珍学一学管家,要么便是现在这样了,恨不得抱着两个孩子的小脚啃一啃。

“我觉得他们的脚特别可爱。”苏锦与阮珍道,“肉呼呼的,可惜天冷不能多看。”

阮珍笑起来:“你跟沅沅,一个喜欢小手,一个喜欢小脚,等到夏天,他们可有得受了。”

想象了下这个场面,苏锦哈哈大笑。

小姑娘看起来无忧无虑的,但阮珍却想着孟家的事儿,也不知苏锦自己喜不喜欢,便是借此说道:“今儿你祖母说起年礼,特意叮嘱,说叫我孟家也送一份呢,还不同别家,礼要厚点儿。锦儿,”拉着她的手道,“你对那孟公子…母亲,老爷都赞不绝口,那你呢?”她总觉得苏锦好像不满意,不像苏沅,虽然嫁得早,可她看得出来,心里还是愿意的。苏锦呢,表面上笑眯眯的,但是眼睛里没有一点的欢喜,这样嫁过去,小夫妻能琴瑟和鸣吗?

“母亲,这事儿由祖母,父亲和您做决定便是了,”苏锦笑道,“我相信您的眼光。”

“锦儿,”阮珍苦口婆心,“虽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最终,是你嫁过去过日子的,我们长辈又不能…”

苏锦不想坦诚,怕阮珍问得多了,连忙找借口溜了出去。

委实她不知道怎么面对阮珍的热心,那孟公子虽然没有让自己怎么喜欢,可不管家世才貌,都是百里挑一,她不嫁说不过去,可嫁呢,莫名的是有点不甘心。只是,长辈们东挑西选,才挑得这孟家,自己拒绝了,岂不是辜负父亲的一片心意呢?往后,还会有比孟公子更好的吗?她心事重重的在芍药园散步,到得一座假山时,突然有个人从里面走出来。

“大表哥?”苏锦一惊,等见到他浑身的样子时,更是震惊,“你怎么了,你怎么都是血?”

两个丫环也差点吓死,正待要叫出声,被陆嵘喝止住:“我马上就走的,不会对你们,你们姑娘作甚…我只是有话,跟她说。”

“你们退到远处,若是有人来,速速告知。”苏锦吩咐。

丫环们互相看了一眼,退到远些的地方。

苏锦扶陆嵘坐下,眼见他的血简直要糊了全身,心惊胆战,拿了帕子给他擦:“大表哥,你该去看大夫!你怎么会想到来这里,我这里又没有大夫。你到底怎么了?”

“我刚才送妹妹去慈月庵,我们…打了一架。”他微微笑了笑,看着苏锦,“她以后不会回来了,她慢慢会想明白的。你也不用再担心我,我会受骗。其实我没那么笨,我只是…”他的目光又温柔又深情,“我只是把什么都装得不知道,不知道你们都不喜欢我,我心里就欢喜了。我而今清楚了,我以前缠着你,让你很心烦吧。你放心,你往后不会有烦心事了,妹妹也不会再伤害你,我也不会…希望你跟孟公子能…”

他哽咽:“这可能是我最后见你了,这副指挥使我也不想当了,妹妹换来的东西,我全都还回去,我要离开京都。”

陆嵘站起来:“我走了。”

苏锦呆呆的听着,心脏好像停止了跳动。

眼见他一步步离开了视线,她突然间跑了上去,从后面一把拉住陆嵘:“谁跟你说心烦的?大表哥,我一点不心烦,你不要离开京都!”

陆嵘浑身一僵,他觉得自己透不过气了:“锦妹妹…你说什么?”

苏锦脸一红,觉得自己很冲动,但她真的不希望陆嵘走,轻声道:“你去把伤养好,留在这里,我,我不嫁给孟公子。”

好像身上所有的疼痛都没有了,陆嵘回过头,捧起苏锦的脸:“你说真的?你,你不嫁给孟公子?你要我留下来,是吗?”

“是。”她笑,突然间释然。

那个傻乎乎的,叫人腻烦的,大表哥,她竟然舍不得他了。

陆嵘低下头,把额头在她额头上碰了碰,低声道:“我去看大夫了,等好了,我再来看你。”他松开手,疾步离去,走到墙边翻身而上,留下了几滴血迹。

苏锦连忙叫丫环把这些血迹都擦干了,也不知道刚才的事情有没有被人看见,连忙道:“到处寻一遍,都擦擦干净!”

冬葵嗫嚅道:“那万一老爷知道了呢?”

“如果父亲知道了,我会告诉他实情的。”苏锦冷静的回答。

冬葵低下头,去擦血迹了。

第95章

儿子送女儿去慈月庵,竟然满身是血的回来,廖氏连忙使人去问,原来陆静英也受伤了,却坚持住在慈月庵。期间陆嵘重伤,以此为理由,主动辞掉了副指挥使的职务。廖氏大惊,陆焕扬也完全没有想到,自己一双儿女竟然落得如此境地,把一腔怒气发泄在廖氏头上,说廖氏身为母亲,没有好好管教,甚至扬言要休了她,叫廖氏大病一场。

那边乱七八糟的,苏沅却在写春联了,晚上就是除夕,春联要在白天就贴好。

“虽然是去祖母那里吃饭,不过我们厨房最好也准备几个菜…”她叮嘱采薇,“你去问问看,厨子们怎么说。”

“叫他们做个鹿肉羹罢。”陆策走进来,一身劲装,肩上却披着黑色的大氅,“我刚刚去城外打了一只鹿回来,就当过年添菜了,还有,”他把一样东西抛过来,“给你的。”

苏沅定晴一看,竟然是一张紫貂的皮毛,摸上去还热乎乎的,她惊讶:“也是你才打的?”

“比鹿难打多了。”他脱下大氅,半搭在高几上,走过去弯腰搂着她,“喜欢吗,拿去做个套袖,或者裘领,这时候戴最合适。”手摸摸她修长的脖子,觉得这颜色肯定很衬她的脸。

男人手带着寒气,苏沅一缩,嗔道:“冷死了!”

“这就冷了啊?”他抓住她,把手往衣服里伸,“冷的还在后面呢。”

“啊!”苏沅手忙脚乱的阻止。

他哈哈大笑,停了手,把她抱在腿上:“在写什么呢?”

“春联啊。”她歪头看他,“写的怎么样?我是心想,我们就这一个院子,前后不过贴三四幅,别的地儿轮不到我们管,我就自己写了。”

“不错。”陆策瞄一眼,下巴搁在她肩膀上,“继续写,我看着。”

“看着怎么行,你得给我磨墨!”

陆策笑起来:“行,我给你添香。”他往砚台添水,拿起墨锭。

果然磨了,苏沅老神在在沾了墨汁,一笔一划的写字,又问陆策:“你去看过大表哥没有?我听说伤得挺重的,不然怎么连副指挥使都不能做了,陆静英真是害人不浅!”

哪里是这个原因,他早就去查过了,是陆嵘自己不想做,加之曹国公府与陆家关系交恶,那上峰随便找个由头,便是成全陆嵘了。他淡淡道:“去看过了,他无事,静养几个月便能好。”不过陆嵘的态度有点奇怪,说不上来,只陆策也不想细想,他们之间多少年的恩怨,实在是理不清楚,好像一团乱麻似的,理了更乱,顺其自然或许好些。

两人正说着,外面陈然敲了敲门,陆策心知是有要事,把苏沅放下来便是出了去。

“今日跟踪的人竟然发现邬平。”陈然低声回禀。

邬平是陆焕扬的亲信,陆策心头一惊:“他在盯着蔡庸吗?”

“是。”

可要杀蔡庸的是曹国公,照理该是蒋复的人才对,怎么会是…难道,他突然明白过来,看来曹国公与陆焕扬早前是演了一场戏,曹国公要利用他去杀蔡庸,好脱了关系,不至于怀疑到他身上!这曹国公真是舌绽莲花了,居然能说服陆焕扬去做这种事情!陆策眼睛眯了眯:“不要打草惊蛇,先摸清楚他们的计划再说…韩如遇那边呢?”

“不曾有动静。”

“你继续盯着。”陆策对韩如遇而今是十分的恼恨,只在曹国公之下。

陈然领命。

回去时,苏沅已经把春联写好了,正让采薇,采芹弄了浆糊涂抹,要去贴门上,只门高的很,哪里够得着。陆策见之,弯下腰一把抱住苏沅的腿,直把她举到屋檐下。差点碰到灯笼,苏沅吓得哇哇大叫,感觉自己要摔下来。

“叫什么呢,我抱那么紧,还不贴?”陆策笑,“给你当凳子还不好?”

男人的声音传上来,苏沅才定了定神,嘟囔道:“你别给我松手啊。”抖抖索索把春联贴了上去,陆策叫丫环拿着别的春联,一路往外走,苏沅被他抱得高高的,活像个巨人。瞧着下人们纷纷侧目,苏沅红了脸,拍打陆策:“快放我下来,我都鹤立鸡群了!”

“一览众山小啊。”

苏沅噗的一声,本来尴尬的都被逗笑了。

两人把春联贴好,方才回屋。

晚上同老夫人,陆焕云夫妇,陆静妍几个一起过除夕,不像陆焕扬那里鸡飞狗跳的,不得安宁,这儿一桌欢声笑语。陆策,苏沅带来的鹿肉羹分外招人喜欢,被吃了个精光。

席上陆焕云说起武有年,在与倭寇周旋数月之后,终于赢来了一场大胜仗,将所有船只都击沉在大海,倭寇四处逃亡,被歼灭了十分之七八,众人听到这好消息,都很高兴。但最高兴的莫过于陆策与苏沅了,陆策都忍不住多喝了几盅酒,被苏沅扶回来,男人面色酡红,躺在床上,笑道:“沅沅,我师父没有事儿了,我们…很快…”

她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低下头听,却被他一下按在胸口。

“师父虽然赢了了,但暂时不会回来的,沅沅,”他在她耳边低声道,“我有个秘密…”

“嗯?”苏沅竖起耳朵,“什么秘密?”

“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