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你醒了…”青年笑了笑,露出一口整齐洁白的牙齿,“饿了吗?我去叫点吃的。”

“几点了?”颜景淡淡打断了他,抬头看了眼墙上的挂钟,“该死,都下午三点了。”说着就要起身,被子一拉,看见自己全身那些交错的痕迹,颜景蓦地沉下脸来。

青年也看到了那些吻痕,似乎是想起了昨夜的激烈战况,他的脸竟微微一红。

——混蛋,我都没脸红,你脸红个什么!颜景忍不住在心底咒骂。

“还疼吗?”青年很认真地问。

颜景瞪他一眼。

疼不疼还用问?折腾了一夜,能活下来算他命大。腿到现在还有些发软,站起来的时候就像踩着棉花。试着走了一步,牵动身后的伤,忍不住就倒抽了一口凉气。

青年赶忙眼明手快扶住了他,低声说:“抱歉,我昨晚喝醉了,有些不知分寸。下次不会了。”

下次?颜景忍不住狂翻白眼。别做梦了,偶尔心情好,让你这小老虎得逞了,哪还有下次?!

年轻人的体力的确是好,昨晚这家伙借着喝醉的借口,换着姿势把自己折腾个够本,翻来覆去也不知做了多少次,套子都不带,直接弄到身体里面,想想都觉得毛骨悚然…到后来,颜景甚至以为自己全身快被他拆成八块了,手指都没力气动弹,什么时候累到晕过去都记不清楚。

更可怕的是,自己抱着他叫了一夜,叫到声音嘶哑,这件事情若传了出去,还不被圈里那群损友给嘲笑死。当然,看在自己也有享受到的份上,这些暂且不跟他计较。以后各走各的,谁也不认识谁就是了。

颜景心里打定主意,推开扶住自己的青年,在地上找到裤子胡乱套上,目光扫了一圈,又从床边找到衬衣穿上,却发现胸口大开没有一颗扣子。想到昨夜他撕开衣服的情节,忍不住回头看了他一眼,眼神中带着责备。

青年赶忙乖乖弯下腰,蹲在地上找扣子,片刻后,找到三颗,笑着递过来。

看着他明朗的笑容,颜景也不好开口骂他,只能无奈地把扣子塞回口袋里,随便找根绳子把衬衫系起来。可脖子那里的吻痕,却是怎么也遮不住了。

“我走了。”颜景转身往门外走,迈了一步,手臂却被突然拉住。

疑惑地回过头,就见青年微笑着看着自己,认真地说:“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第6章

听到这句话,颜景甚至有种吐血的冲动。

Oh my god!孩子你不知道什么是419吗?Just for one night,一夜放纵之后,互相忘了,谁也不认识谁才最好。要不然怎么会去酒吧那种地方找伴儿?

“哦,我叫lazy。”见他的眼神格外执着认真,颜景便随口编了个英文名来打发他。Lazy,懒,正好符合自己的个性。

青年却固执地抓着他不放,“中文名呢?”

颜景心底翻着白眼,脸上倒是带上微笑,随便想了个名字告诉他:“安岩。”

“哦。”青年马上露出喜悦的神色,“我叫戎紫。”顿了一顿,“安先生,可以留个电话给我吗?”

颜景忍住吐血的冲动,继续微笑,“抱歉,我刚回国,还没有国内的电话卡呢。”

戎紫怔了怔,目光瞄到桌上的笔,眼神一亮,拿起笔来,拉过颜景的手,迅速写下了一串数字,“这个是我的手机号码,你有空可以打电话给我。”

颜景看着手心里那一行整整齐齐的字符,心底突然涌起一种异样的感觉。很久没跟这样直率的人打过交道,习惯各种伪装和掩饰的自己,对着这样真诚的人,居然会觉得心虚。

“哦,我会的。”随口应付着,转身要走,却见他依旧拉着手臂不放,颜景忍住不耐烦,微微皱了皱眉,“还有什么事…唔。”

突然被吻住双唇,颜景全身瞬时一僵。

还好只是浅浅的碰触,貌似有点“吻别”的意思,马上就被放开了。

颜景尴尬地摸了摸被亲得湿漉漉的嘴唇,却见戎紫正看着自己,轻轻微笑的样子还挺帅气,“你有事就先走吧,希望以后,还有机会再见到你,安先生。”

颜景一个头瞬时变成两个大。

瞧他那恋恋不舍的目光,这孩子不会是喜欢上自己了吧?想到这里,不由得浑身一抖,赶忙挤出个笑容来,“再见。”

然后,忍着身后的不适感,逃离一般奔出了酒店。

*

落荒而逃,嗯,这个词并不适合放在风流惯了的颜景身上。可想起刚才自己衣衫不整匆匆走出酒店的场面,颜景还是觉得今天真是丢脸丢到了家。

早知道昨晚就不该心软。

本以为只是简单的419,早上起来把一切抛到脑后,放纵一夜也没什么所谓,可是没想到,那单纯的年轻人居然很认真地找自己问名字,要电话。

当然,以前也遇到过合心意的床伴互相留电话的,可问题是,这家伙死活要当1号。自己昨晚心情好,忍耐着痛苦受了一次,不代表以后都要心情好。

被比自己小的男人压在下面为所欲为,可不是一件快乐的事情。作为大叔的尊严何在啊!他颜景风流这么多年,怎么能栽在一个毛头小子的手里啊?!

颜景皱皱眉,看着手心里那一串如同正楷一样端正的小字,戎紫,138XXXX…戎紫?这倒是个特别的名字。戎这个姓似乎不多见…想到这里,脑海里突然有些零碎的片段滑过。

“阿景。”记忆里冲自己微笑的男人也姓戎,笑起来的时候很好看,还有一口洁白整齐的牙齿。

颜景不由得打了个哆嗦,赶忙赶走脑海里那些奇怪的记忆。已经很多年没有想起过的人,如今突然在脑子里冒出来,难道真是最近流年不利?

*

在大街上拦出租车,出了一身的汗,颜景一回到家就打开空调,转身去浴室洗澡。

昨晚完事儿之后,迷迷糊糊中依稀记得被体力很好的青年抱去了浴室,身体也清洗过一遍,可有洁癖的颜景,还是想自己再仔细洗一遍。开玩笑,那个菜鸟完全没经验,肯定没洗干净。

放了温水,全身都泡在浴缸里,犹豫了片刻,把手伸向后面,轻轻一碰,不由疼得呲牙咧嘴。

咬紧牙关把手指伸了进去,胡乱冲洗了一下,这才拿过沐浴露来,想要清洗全身。目光扫到布满全身的青紫痕迹,甚至连腿上都难以幸免,颜景的脸又是一绿。

混蛋。看上去像个小绵羊,结果在床上就化身为饿狼,也怪自己,被他无辜的眼神迷惑,以为他是只可爱的小猫,没想到居然是只小老虎。

——千万不要再遇到那个人才好。

洗完澡后,才觉得肚子饿得咕咕叫。昨晚连晚饭都没吃,今天又睡到下午,现在急需要补充食物。颜景在家里转了一圈,完全没有任何可以吃的东西,冰箱连电源都没插。

皱着眉头,正打算叫外卖,就听客厅里电话在响。走过去接起来,耳边响起欧阳朔欠揍的声音:“我说,你认不认得一个叫戎紫的人?”

颜景表情一僵,皱眉道:“怎么了?”

“哈,他刚才用你的手机发短信给我,非常认真地说‘您好,请问您是安岩先生的朋友吗?我叫戎紫,他的手机落在酒店里了,我先帮他收了起来,麻烦您转告他,有空找我来拿手机。’”

“…”

“哈哈哈,我当时差点笑喷了,那孩子好诚实啊,我打电话过去,问他昨晚你们是不是在酒店过夜了,他还支支吾吾的,似乎很不好意思呢。”

“…”

“我说,你把那么单纯的孩子拐上床,就没有一点罪恶感吗?他到现在还这么害羞,啧啧,老实交代,你昨晚是不是太粗暴了,把他弄伤了?”

“…”

“对了,他说想把手机亲自交给你,我就把你家电话告诉他了。”

“…”

颜景突然发现,左边一个气死人不偿命的损友,右边一个看上去像单纯小白兔却把自己里里外外吃干抹净还装无辜的羞涩青年。他真是一句话都懒得说了。

***

挂了欧阳朔的电话之后,颜景干脆把电话线给拔了,下楼去买吃的。反正那手机用了很多年,正打算换,就当是丢了吧。他可不想再跟那个叫戎紫的家伙有任何瓜葛。

没料,次日下午,欧阳朔直接找上门来,笑眯眯地看着他,意味深长地说:“那位叫戎紫的年轻人说,你的电话一直打不通,他怕耽误你的正事,就亲自跑上门把手机给我,让我转交给你。”

“哦。”颜景接过手机,淡淡地应了一声。想到戎紫认认真真跑去给欧阳朔送手机的情景,脸色不由得有些僵硬。

“那个戎紫长得倒不错。”欧阳朔继续说,“你不觉得,他挺可爱的吗?”

“…”喝了酒就化身禽兽的家伙,完全看不出有任何“可爱”之处吧。

见颜景脸色不太好看,欧阳朔也没有多问,转移话题道:“怎么样,工作的事搞定了?”

颜景点点头,“差不多。”

“那今晚有没有兴趣,跟我一起去酒吧…”

颜景赶忙打断了他,“不了,我还要去见白叔叔一面,商量一下工作的事情。”

欧阳朔挑眉,“你不是说差不多了吗?”

颜景微笑,“差不多的意思,就是还差一点。”

欧阳朔拿他没办法,只好悻悻地走了。他一走,颜景就转身去卧室,趴在床上继续补眠。他自然没力气去酒吧玩乐,更没心情去见什么白叔叔,现在状态不佳,走路两腿发颤,最该见的人就是周公。

*

三天后,养好精神的颜景穿着一身得体的西装,打车到了白家大院。

白家和颜家是世交,还都是医学世家。尤其是白家,祖祖辈辈全都奉献给了医疗事业,白家的人几乎全是医生,每天饭桌上的话题都是病人的心肝脾肺肾,一进白家大院,颜景都觉得脊背飕飕冒凉气。

白建生与父亲颜书中是多年好友,两人都是心血管方面的专家,因此,小时候颜景常跟父亲来白家玩,记得那时白家大院里有一棵大榕树,有个叫白少博的小孩经常在树下看书,如今树被砍了,盖起了三层的小洋楼,那位白家小朋友也变成了风度翩翩的成年男子,站在门前冲颜景微笑。

“我正打算去接你。”白少博说。

“呵呵,少博都长这么大了。”颜景眯起眼睛打量着他,年轻的男人长相英俊,淡淡微笑着,有种处变不惊的从容。不亲近,也不疏离,始终跟人保持着那种友好的距离。看得出,这男人挺有大将风范。

白少博对颜景的打量也不介意,微微一笑,说:“进去坐吧,父亲在等你。”

白家的客厅依旧跟记忆中一样,清一色的檀木家具,有种经过历史沉淀的沧桑感。一进这屋,颜景就觉得倍感压力。

白建生的脾气跟父亲颜书中如出一辙,脸上是万年不变的严肃表情,不怒自威,说话时犀利的眼睛直盯着你看,每一个字都像重锤一样砸得人头皮发麻。见到颜景后,他倒是难得笑了一下,说:“阿景,你来了。”

颜景也跟着他笑,“白叔叔,好久不见,气色依旧不减当年啊。”

“呵呵,这么多年,你也长大了。”白建生微微颔首,冲儿子道,“少博,我还要赶去开会,阿景就交给你招待了。你们两个年轻人,好好聊一聊。”五十多岁的老人,头发已是花白,精神倒很好,夹着公文包转身出门,步履稳健,腰杆也挺得笔直。

颜景看着他的背影,忍不住赞道:“白叔叔真是敬业啊。”

白少博笑了笑,“他一向如此。”转身往客厅走来,一边问,“喝什么?”

“咖啡吧。”

“抱歉,家里没有咖啡,父亲说,咖啡喝多了会得糖尿病。”白少博顿了顿,语气严肃,“我们平时都喝茶的。”

“茶喝多了,老了之后会尿失禁。”颜景扬了扬眉,“还是喝水吧。”

白少博回头:“水里面也有很多细菌。”

颜景不禁失笑:“少博,你要跟我讨论这种严肃的学术问题吗?”

白少博也笑了,倒了杯水递给颜景,顺便坐在他对面的沙发上,“我时间也不多,还是开门见山吧。父亲的意思是,想请你到我们医院来工作,心理科有一位医生退休了,短期之内找不到合适的人选,最近正忙得焦头烂额,不如你过来帮个忙,解了这燃眉之急。薪水方面随你的意。你看如何?”

他的话条理分明,虽是谈判,却丝毫不给对方压力,温和的语气也留足了余地。

颜景沉默片刻,才淡淡道:“当医生可不是我的专长,你不怕我进医院后,天天接到法院的传票?”

“没关系,我相信你的专业水平,而且,我们也有专业的律师。”

颜景笑而不答。

白少博顿了顿,继续说:“听说你已经答应去T大任教,T大的教学任务很轻松,你可以抽时间过来医院,一周只要出诊两天,就当是兼职。”

“兼职?听起来似乎不错。”颜景抵着下巴想了想,“我考虑考虑,再给你答复。”

“好,随时欢迎。”

从白家出来之后,颜景忍不住长长吐出口气。

他是学心理学的,白少博打的什么如意算盘,其实他一清二楚。世新医院虽是白家祖上留下来的私人医院,可如今,医院内部政斗激烈,白建生这院长一门心思放在科研,多年来大权旁落,白少博名义上是下一任院长继承人,可医院里支持他的人并不多,他急需培养自己的势力。

颜景甚至可以预料到,自己若进了世新医院,很快就能平步青云当上心理科的主任,甚至不出三年,就能在白家父子的扶持之下顺利进入医院的核心管理集团,作为白少博的左膀右臂,协助他杀出一片江山。

他对医院这地方,并没有多少好感,更不喜欢穿上白大衣当什么医生。可这次既然回来了,父亲又有意让他帮助白家,他若拒绝,少不了惹父亲生气。

父亲个性好强,很少请他帮什么忙,作为儿子,在喜欢男人这个问题上已经让他伤透了心,这次就顺着他的意吧。如今都这个年纪了,在大街上遇到小朋友都要喊他声大叔,颜景实在是没有心情再跟父亲对着干。

突然觉得,学心理学其实挺痛苦。他总能把别人的心思分析得透彻,可有时候,他宁愿糊涂一点,宁愿什么都不知道,宁愿像年少时一样随心所欲的活着。

可现在,他想装糊涂都装不了。

第7章

人类在心情不好的时候,总需要一种途径来发泄。颜景的发泄途径也没什么特别,他喜欢喝酒。或者说,习惯喝酒。

心理学上说,人类是群居动物,再强势的人,心底都有柔软的一面,都会需要其他人的关心和帮助。能够独自一人生活的人,心理承受能力是最强的,因为他们能够独自面对任何快乐和痛苦,而不与人分享。

颜景独自一个人在国外生活了很多年,早就练成了金刚不坏之身。

刚到国外那会儿,心情不好,常常喝得烂醉如泥,有时候醒来,发现自己趴在酒吧门口,半夜三更连个人影都没,被酒水淋湿的衬衫紧贴在皮肤上,冻得人全身直打哆嗦。

那时候年纪还小,半夜醒来很怕自己就这样客死异乡,想起周围盯着自己看的野猫野狗,心里直发毛。后来,一个人过习惯了,倒也不觉得害怕,喝醉了,还能老马识途一般跌跌撞撞走回住的地方去。到了如今,心理承受能力更是上了一个台阶,泰山塌了都能面不改色。

可今天,从白家出来后,颜景的心里却一直闷得慌,总觉得憋了口气吐不出来似的。明明不想当医生,却还要装着笑脸答应,一想到以后大半辈子都要在医院里闻消毒水的味道,颜景心里就一阵烦躁。

于是,他又来到了Crazy酒吧。

他的眼光很挑,嘴巴也很挑,喝酒自然要喝正宗的,这家店的伏特加上次喝过几杯,记得味道还不错,今天正好心情烦闷,就顺路过来喝几杯。

到酒吧时正是晚上,颜景找了个角落的座位坐下,点了伏特加,一边喝着,一边闭目养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