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被聂元生打断,姬深猛然想起聂元生方才才提到顾长福时说的话,皱眉道:“如此,这顾长福也留不得了,宣室殿中还有阮文仪的几个义子皆都打发了吧。”

聂元生摇头道:“臣拦阻陛下倒不是为了此事,说到底,那些内侍认阮文仪为义父,莫非当真是为了尊敬他吗?无非是因为阮文仪乃陛下近侍,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罢了,阮文仪如今恶了陛下,那些所谓的义子未必个个都那么蠢,臣看陛下既然有以顾长福代替阮文仪之意,想来这两日他伺候的不错,可见是个聪明人。”

“若他学了阮文仪的伺候而不至于连阮文仪那个朝三暮四的心思也学了去,朕抬举他又有何不好?”姬深皱眉问。

“陛下近侍亦为内司之首,顾长福年轻,未必担当得起后者。”聂元生诚恳道,“何况内司如今的冯监,乃阮文仪同乡,两人关系甚好,冯监的岁数比之阮文仪更长一些,顾长福进宫的时候,冯监早已在宫中多年,冯监打理内司虽然是陛下登基后的事情,但在那之前,他已在内司待了近十年,陛下请想,原本阮文仪乃其同乡,虽然比其年少数岁,到底是同辈,顾长福却是阮文仪之义子,陛下这样破格提升,恐怕内司不稳!”

姬深闻言也深思了起来,内司司掌后宫日常生计,名义上也需要向中宫报备,不过内司最高长官为监,且非帝王近侍之首不能担当,也是为了皇帝可以通过贴身近侍随时了解宫中花费并各处动静,免得被后宫蒙蔽。

这也是姬深一登基,与阮文仪同乡且交好的冯忝会立刻被提拔为监,并入主内司的缘故,连高太后都没有反对这件事,这是因为内司虽然名义上需要向中宫报备,实际上其大权还是要通过大监掌握在帝王手里,因此大监随新帝登基就任后,往往头一件事就是将内司的要职换成自己人,这也是朝野上下都心照不宣之事。

姬深虽贪图享乐,别说内司这点儿权,就是前朝政事,他兴趣都不大,但也知道自己的贴身内侍之首若不能担起内司之首的职责来,于自己帝位无利——若非贵为天子,又凭什么聚集天下财富、国中佳人供应自己任意取乐享受?

“元生若有法子不可隐瞒。”沉吟片刻,姬深缓缓道。

聂元生嘴角露出一个不易察觉的笑容:“臣以为不如将阮文仪与行宫雷监对调一调,此处总管雷墨位同监,亦是高祖时所留之人,从监到大监,不过晋升一级,也不易受反对,而且雷监年长,想来内司有雷监看着,比顾长福究竟稳妥些。”

“至于顾长福,是阮文仪义子,虽然这两日伺候陛下尽心,但臣以为其到底年轻,陛下不妨将他晋为恭使,放到内司磨砺一番,如此将来雷监年老,陛下也好有得用的人手!”

得用二字,深深打动了姬深的心,他不假思索的点了头:“阮文仪这等软骨头的义子,伺候的再好,究竟要好生看看心性!就依你所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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擦汗

总算基本结束了

第一百九十四章 小屋

这晚因牧碧微毒性方除,何氏悲伤过度,这回随驾里头最得姬深欢心的两人都不便侍奉,姬深还是召了司御女侍寝,顾长福带人伺候着姬深歇下后,正当班的卓衡极有眼色,见顾长福不时轻轻捏一捏自己的肩背,忙凑过去低声道:“顾公公若是乏了不如到后头休憩会去,左右陛下都是要到五更天之后才会叫人,到时候奴婢提前过去叫公公就是!”

“咱家义父才歇息了下去,你这小崽子倒是就打起咱家的主意来了?”顾长福闻言笑了一笑道。

卓衡一惊,但随即看顾长福并无怒意,胆子便又大了些,笑着道:“公公说的正是呢,奴婢们可不是看着公公和善,所以想求了公公给这个在陛下跟前露脸的机会?就求公公疼一疼奴婢们,到后头歇一歇罢?”

他这话说的入耳,顾长福虽然因着从前阮文仪的缘故没有近身伺候过姬深,又何尝不知道姬深的习惯?如今姬深既然已经入睡,自己去歇上个把时辰却是不打紧的,因此笑骂了卓衡几句,却是当真离开了正殿。

出了正殿,顾长福左右看了一看,却没有回后头休憩的地方,而是站在外头侍卫不远处的地方,仿佛自语了一句:“也不知道那碧梗粥熬得如何了?”如此说了一声,他才举步,却是往行宫厨房方向去的,正殿距离厨房自然不会近到哪里去,到了僻静处,顾长福脚步一转,却上了一条偏僻的小路。

沿小路七拐八弯,最后竟到了宫墙之下!

饶是顾长福也在阮文仪跟前做过几年义子,到了这深夜僻静处,听着四周只有自己心跳,也不禁有些奇异的烦躁不安之感,他定了定神,走到依着宫墙而建的一间小屋前,轻轻叩响了门。

片刻后,门无声无息的开了,顾长福尚未来得及看清楚门后情景就被人一把拉了进去,反手就将门飞快的扣上。

“聂侍郎。”顾长福倒不惊慌,反而带着亲近的笑,与拉自己进门的人招呼道。

这间小屋看着不大,却也用一张底座厚实的牡丹富贵绣屏分了内外,如今屏风底下放着一张矮榻,榻上小几,几上茶具,聂元生一身常服,正作了一个请的手势。

顾长福笑着与他让了一让,这才坐了下来,目注聂元生面上,一副想问又不敢问的样子,聂元生知他心意,亲手替他斟了一盏热茶,方道:“陛下因欧阳氏之事迁怒,阮文仪却是做不成大监了,长福还需好生劝慰令尊才是!”

“当真?”聂元生说的是劝慰,顾长福却是眼睛一亮,待见了聂元生似笑非笑的目光,才猛然醒悟了过来,赶紧换了一副颜色,咳嗽道,“当真如此么?唉,义父他伺候陛下多年,咱家倒也不是敢说陛下的不是,只是义父乍得了这样的处置,咱家是要好生安慰安慰他,免得他心里介怀…”

聂元生听到这里,悠然道:“若是如此,长福却也要抓紧了机会,不然,怕也不便了。”

顾长福这回却没有再像方才那样明显的失态,但坐在榻上的身子也不自禁的向聂元生倾斜了几分,惊道:“这话怎么说?”

他这么问,却是只当姬深厌恨阮文仪,除了他内司大监的职位不说,还要将之处死,若是如此,过于顾长福所求,他心里倒是当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了…

聂元生淡笑道:“陛下打算把阮文仪留在行宫这里做个总管。”

“哦?”顾长福听了,不觉头疼道,“那雷监怎么办?”他这么问当然不是为了雷墨考虑,而是另有顾忌处,“雷监也是宫中老人了,当年若非恶了如今的太后娘娘,也不至于被打发到了这行宫来,论资历论手段雷监比咱家那义父都不差什么,陛下要把义父也留下,却不知道谁正谁副?”

宫人论起来也是奴婢,身份并不高,内侍尤其如此,但近身伺候过帝王的人究竟不一样,这样的人除非跟上了亡.国.之.君又或者犯下大过,不然就是赐死也是讲究给个体面——所谓的以全主仆之义——天子为天下万民之表率,自然要带头显示自己的仁德。

似阮文仪这样的内侍,高祖皇帝所赐,先帝睿宗也因为他向自己透露姬深行踪赞过他“忠心为主不谄媚惑上”,高太后对他也颇为信任倚重,虽然因是阉人的缘故,就算被姬深随意打杀了也不至于有大臣为他进谏什么,毕竟内侍自古就很受读书人的不屑,然而究竟会在背后议论姬深薄情。

何况姬深虽然因他不诚心忠于自己而心生厌烦,但他所生外心的也是姬深嫡亲的父皇母后,姬深还没厌他到了欲杀之的地步,总是要给个不体面里的体面去处——总不能叫阮文仪从头去做个跑腿的小内侍吧?

所以聂元生给姬深出的这个主意,将阮文仪打发在行宫做总管,却比将他逐去为先帝或高祖守陵显得体贴多了,若这西极行宫的总管是其他人倒也无所谓,阮文仪一来,自然是立刻降为副总管,给阮文仪让位就是。

但雷墨却不一样,雷墨论年纪比阮文仪还要长上几岁,也是高祖时候就进的宫,他的发迹比起阮文仪来还要早,十年前就做到了内司里监一职,要说他以监的位份却被赶到一个狩猎时才有机会被启用的行宫来做个淡然无味的总管十年,那还是因为他当初在内司做事不仔细——那会高祖病重,先帝睿宗还是太子,高太后自然还是太子妃,而先帝与高太后因济渠王之事感情深厚,但也非常宠爱薄氏。

雷墨被赶到西极行宫,正是因为他将先帝赐与高太后和薄氏的一份锦缎弄错了,将原本是薄氏的次一等的送到了高太后处,却将高太后的那份送给了薄氏,高太后出身名门望族,名声一向不坏,本来这样的事情不大不小的,依着宫规罚上一场也就算了。

偏不巧的是高太后那一份里有自古正室方可着的大红之色——而薄氏出身固然不及高太后,薄家在邺都也是有名有姓的人家,薄氏的母亲崔氏,更是崔家出身,她比先帝和高太后年轻许多,见识也不是全然没有,看到了那正红的锦缎后,薄氏却也想多了,当场命宫女托了赏赐原封不动的送到先帝跟前!

这么一来事情自然闹大了,先帝与高太后感情甚笃,可那时候高太后虽然依旧气度高华容貌秀美,到底比不上薄氏年少俏丽,薄氏又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表示自己从来都不敢觊觎中宫之位,也不知道雷监送那么一份锦缎过去做什么,更在先帝跟前惶恐到了自请永闭冷宫的地步。

先帝半身戎马,又与济渠王为帝位拼了个死去活来方胜出,虽然身边从来不乏谋士,但自己心思也不少,听了这话,又问了事情经过,却也多了心,虽然没有明着对高太后说什么,却也寻了一次家宴的机会,对高太后说了不必担心她将来的皇后之位。

高太后陪着先帝几十年,哪里还不知道先帝的为人?他说这话看似在酬谢自己多年陪伴,却无疑是在警告自己不要打薄氏的主意!

这等于是一场交换——先帝保证高太后的皇后之位不受挑衅,但也要高太后不能威胁薄氏的安危!

对于高太后来说,这等于是宣布两人多年彼此扶持的感情破裂了!

更要命的是先帝既然把话说了出来,显然是相信了薄氏的话,根本就不屑于再听高太后解释!

在这种情况下,高太后满腔怒火无处发泄,也只有将雷墨重重的处置,既是发泄怒火,也是向先帝表明态度——由不得高太后不服软,那会高祖皇帝还没驾崩,先帝看着身子健康的很,高太后虽然生了三个嫡子,整个东宫只有温太妃所出的姬照一个庶子,但因温太妃为前朝公主,姬照继位可能极小,那会谁都看到了先帝即将继位,却没看到先帝在位不久。

若先帝与高祖一样长寿,他那么宠爱薄氏,如今这帝位上坐的是谁家外孙还很难说!

原本高太后是打算将雷墨处死的,只是雷墨在内司混到仅次于大监之步,到底也有几分关系,高太后身边的人有出面为他说话的,道是若当真将雷墨处死了,恐怕落在先帝眼里却是杀人灭口,也叫薄氏得了把柄,莫如赶出宫中也就是了。

高太后听了这话,这才把他赶到西极行宫来一待十年,甚至又因了那番话,连他监之位都没贬,就是要向先帝表示自己一点也不心虚!

所以阮文仪虽然是伺候过姬深的人,但雷监资历可也不浅,顾长福有这一问,也是想通过此事判断自己那个义父前程究竟如何,才好判断接下来在姬深身边该如何表现。

他的这点心思,聂元生自然看得分明,淡然一笑:“阮文仪究竟是伺候过陛下的,虽然做事不当心,留在这西极行宫做一做主也是够的。”

顾长福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他正想着姬深压了雷墨一头,看来似乎还是念着一份旧情的,但那雷监当初能够从高太后手底逃生,这十年来在西极行宫也是活得好好的,昔年太子妃都做到太后了,还没把他怎么样,可见厉害之处,这两人到了一起彼此斗个不亦乐乎,倒也免了阮文仪嫉恨自己,不防聂元生轻描淡写一句:“所以陛下身边无人伺候,打算带上雷监回宫主持大局。”

聂元生说的轻松,落在了顾长福耳中却俨然是一道惊雷!

惊得他目瞪口呆!

顾长福比之先前听到阮文仪夺职已成定局还要不堪,整个从榻上跳了起来,惊怒交加道:“这怎么可能!?”

聂元生却仿佛嫌他还不够吃惊与愤怒,悠然道:“原本陛下是想提长福你为大监的,陛下也说你伺候起来很得阮文仪的精髓,只不过,被我拦了!”

这回顾长福却没有冲上来找他拼命,而是倒抽一口冷气,急急回到榻上,连咱家都不自称了,拱手道:“聂侍郎有话还请直言,侍郎也知道我等身有残缺,是个不中用的,方才却是叫侍郎见笑了!”

亡.国.之.君也屏蔽…

无语啊

还有那个经典的茉.莉.花…

第一百九十五章 雷墨

节日快乐…

聂元生淡然一笑,问道:“这回阮文仪被陛下厌弃到了不容他继续在身边伺候的地步,是为了什么?”

“依奴婢来看义父伺候陛下虽然尽心,但时常听了太后娘娘的话帮着太后所中意的人说话,很叫陛下忧心。”顾长福沉吟片刻,直言道。

“你说的不错,但他究竟是陛下跟前多年伺候过来的,何况太后娘娘也是陛下的生母兼嫡母,所以从前陛下也就是责罚一番便了了,这一回实际上是因为阮文仪自己恰好一头撞到了欧阳氏的事情上,陛下一怒之下才会令他不要再近身伺候。”聂元生悠悠道,“你在陛下身边也有些年了,陛下的脾气想也摸到几分,如今气头上,寻个人去挑唆几句,再将阮文仪重责一番也不奇怪,但陛下若是心平气和了…”

顾长福悚然而惊,道:“聂侍郎是说陛下将来未必想不起来义父吗?”

“就算陛下想不起来,太后娘娘也会设法帮阮文仪说情的。”聂元生微笑着道,“所以,我劝说陛下把阮文仪留在西极行宫,如此太后也是鞭长莫及,才不至于换了新人到陛下身边不多时,太后复召阮文仪到宣室…这样不论是谁继任,总归不便,长福说是不是?”

“侍郎请放心,义父既然要留在西极行宫了,奴婢自当尽心,必将义父留在皇宫的东西统统都仔细聚拢了送来,总不叫义父再惦记着什么。”顾长福若有所思,正色道。

聂元生微笑道:“西极行宫这边,雷监打理多年,上上下下的规矩都是好的,阮文仪在这里不必费什么心,却是个清闲体面的差事,就有一件,阮文仪如今已经不是大监了,他从前所用之物再要送来,却也要查一查,免得逾越,坏了规矩,毕竟西极行宫平素少见圣驾,更不可轻易疏忽,使千里之堤溃于蚁穴。”

顾长福听出他话里的意思,是要防着人假借送东西给阮文仪传递消息,立刻记在了心头,见聂元生没有说旁的话的意思,小声问:“那…侍郎既然已经给义父寻了个好去处,却为何还要叫奴婢退了这大监之位?”

“这正是我今日约长福你来的缘故。”聂元生说到此处却是敛了笑容,沉声道,“这次阮文仪失位虽然是他从前就不得陛下之意,但直接原因却是帮着欧阳氏说了话!欧阳氏一向得太后维护你是知道的,如今陛下将之降为美人,欧阳家来寻陛下无果,必然会派人向邺都报信,恐怕春狩圣驾才回宫闱,太后之召就会等着!”

他抬起头来目注顾长福,缓缓道,“何容华等人有孙贵嫔撑腰,牧青衣得陛下宠爱还有清都郡尹并清都司马为依靠,长福你呢?”

顾长福脸色一变!

“自然这回的事情与长福本不相干,宫闱争斗,宫人被牵累却也是常事。”聂元生叹了口气,道,“你虽然在宣室伺候也有些年了,又是阮文仪义子,近身伺候的活计却也做的不多,再者阮文仪都已被陛下所厌…若是太后体恤他服侍陛下多年,使个义子在行宫里伺候他…”

聂元生话未说完,顾长福已经醒悟了过来:“陛下厌了义父,奴婢是其义子,此事又由欧阳氏引起,若奴婢接了义父之位,一则太后会因此迁怒于奴婢,二则若有人从中挑唆陛下也未必会相信奴婢,三者…若是被太后分到了这行宫来,往后却是寸步难行了!”

说到此处,顾长福叹了口气,眼中虽然究竟难掩失落,却郑重向聂元生一礼道:“多谢侍郎周全!”

“你也不必谢我。”聂元生摇了摇头,道,“这也是你这两日伺候陛下伺候的好,所以你虽然升不成大监,做个恭使却是陛下答应了的,我向陛下举荐了你进内司…”

“内司?”顾长福听了,神色之间便有些犹豫,道,“不是奴婢信不过聂侍郎,只是若去了内司便就远离御前了,这…”

聂元生笑着摇了摇头:“长福先听我说——这回欧阳氏被废,她虽然之前才被降了位,究竟也是下嫔凝华!宫中如今位列九嫔以上者才几人?是以阮文仪削了大监之位,回宫之后,无论是宣室谁人接任,都必将面临太后的怀疑与怒火!

“是以大监一位,长福是不可为的!雷监也在行宫,也可被怀疑,问题是雷监年长,也是高祖时候的老人了,用他一来太后也要有所顾忌,二来雷监在行宫多年,于宫中久无往来,太后也放心些。

“至于叫长福去内司,这是因为宣室殿以后既然有雷监,长福在不在御前,不过那么一回事!去了内司,一来可以历练才干,二来可以暂避风头,三来嘛…雷监年纪放在那里,长福还怕将来没有为陛下尽忠的机会么?”

听到此处,顾长福权衡片刻,到底松了口气,笑道:“奴婢知道聂侍郎绝不会无缘无故的进言的。”

“其实我这么做还有一重好处。”聂元生意味深长的笑了笑,“长福与我往来之事太后那边并不知道,因此这回陛下春狩归去,阮文仪被留在了行宫任职,长福你跟着就被调离了宣室…阮文仪在行宫左右是难以回邺都的,太后若要对其有所安抚,少不得着落在了长福身上啊!”

顾长福闻言眼睛一亮!

聂元生的意思他是听明白了,阮文仪这回之所以会失了内司之首的位置,说到底还是因为帮着高太后的缘故,这样他本人被姬深留在西极行宫做总管,不许回邺都,高太后虽然不至于为了一个内侍逼着姬深非把阮文仪调回邺都宫中,但照拂一下阮文仪的几位义子,也好叫下面的人知道为高太后做事到底是被念旧情的——顾长福在这眼节骨上被调进内司,虽然聂元生说是为了避开雷监接任大监一位,继续在宣室殿里不咸不淡的过着,也是去内司历练,但放在旁人眼里不免就要想到,这是受阮文仪的牵连,跟着被赶走了。

高太后免不了要对顾长福安抚些借以宽慰阮文仪!

“大监虽是内司之首,但内司平常之事都是冯监与方贤人在处置,方贤人并不得陛下信任,长福你若是做的好,借着高太后的安抚之际掌握住实权,冯监…年纪也可以老迈了!”聂元生含笑补充了一句,叫顾长福的呼吸为之一促!

就算自己这会不便亲自去做大监,但若能将内司的实权尽数抓在了手里,雷墨资历虽深,但在行宫一待十年,这次乍然回宫看似荣耀,实际上对内司久已疏远,未必不能将他架空!这样就算自己不是大监,也没有御前伺候的便利,但在宫闱里的分量也不一般了…

顾长福越想越觉得聂元生所言有理,郑重的起身谢过,又想到了一事问道:“侍郎上回叫奴婢对牧青衣照拂一些,未知是否对其有什么安排?”

见聂元生似笑非笑的看来一眼,顾长福忙赔笑道:“不是奴婢多这个嘴,只是奴婢想着牧青衣这回伴驾就带了阿善一个人伺候,如今阿善中毒未醒,即使醒了怕也暂时不能伺候青衣不说,还要旁人喂些粥水,是不是在行宫里给青衣挑个老实勤快的宫人先伺候着?”

他这是听了聂元生一番分析后的投桃报李之意了,聂元生这才收了目光,淡淡道:“牧青衣那边你先不必去管,莫要忘记陛下这里是把这两日的事情了结了,还有太后在,你这时候替牧青衣择了人,回头太后那边会怎么想?毕竟这次欧阳氏被废,罪名里头一件就是谋害牧青衣!”

顾长福听了一惊:“是奴婢料想不周了。”

“我知你是欲报答我一二,不过却也不可为此耽搁了你的前程。”聂元生摇了摇头道,“牧青衣如今正得上意,陛下自己未必想不到,既然在这行宫里头,还是雷监来提的妥当,你不要节外生枝,免得届时失了更大的好处!”

“侍郎说的是,却是奴婢眼皮子浅了。”顾长福暗暗庆幸多了一句嘴,忙又谢了。

聂元生回头看了看屋角的铜漏,算了下时辰道:“陛下那边怕还要你伺候,我也要回去了,长福你且悄悄出去,我等等再走,莫要被人撞破了。”

顾长福又向他行了一礼这才且忧且喜的去了,他这边走出小屋不多久,屋中屏风却又转出了一人,一身正三品绛色袍衫,容貌端正却微染沧桑,聂元生起身请了雷墨落座,还没斟茶,便听雷墨笑骂道:“二郎口才越发的好了,方才那番话听着咱家都觉得若还不放弃大监之位去到内司简直是没得活了!”

“顾长福进宫才几年?比我也长不了几岁。”聂元生大大方方的替他奉了一盏茶,笑道,“若连他都敷衍不过去,我又岂敢借此事策划叫雷监还都?”

雷墨感慨道:“当年咱家出邺都时你悄悄来送,说日后必定会设法叫咱家重新风风光光的回去,咱家虽然应了,当时也觉得不过稚子之语,听来暖心却也没当回事,不想不过几年光景睿宗皇帝也没了,今上继位闻说你甚得上意,但也不过六品给事黄门侍郎,咱家想着你每年随驾过来探望咱家一番,咱家这么过个残生也是心足了,不想你到底践了前诺,如今想来却是咱家小看了你。”

“我自幼入宫伴读今上,雷监对我素来照拂有加,何况雷监正当壮年,一身才干莫说阮文仪,比之高祖时候的古大监也不差,若就这样在行宫蹉跎一生岂不是浪费?”聂元生真心实意的说道。

“你是临沂郡公嫡长孙,又是高祖亲自选为今上伴读的,高祖对令祖何等信任?就是咱家当初不曾照顾你,你在宫中也没什么人敢为难。”雷监叹道,“咱家早年入宫,在宫闱里头摸爬滚打也不是没善待过人,可临了临了虽然有人帮着说话免了这一死,二郎这番厚报却是领之有愧啊!”

聂元生莞尔一笑:“雷监不如这样想,就当是我在宫闱之中无人可仗,求雷监回邺都宫里帮我一帮如何?”

雷墨闻言,笑骂道:“二郎又来了!咱家虽然一介废人,莫非就是那等占了便宜还卖乖之辈吗?”

第一百九十六章 辛世妇

戴世妇领着手挽花篮的宫人陪着牧碧微进了院子,四面一看,便道:“究竟青衣得陛下欢心呢,这院子啊我听说从前都是给贤人、作司一级的女官住的,不想青衣这头一次来就住上了。”

牧碧微因为之前她提醒自己与帮自己说话虽然是因为戴氏自己也与何氏不和的缘故,但到底是偏着自己的,也计较她语气里的醋意,叹了口气道:“不瞒世妇,奴婢啊倒是情愿住得小一点,原本阿善手脚利落倒还收拾得过去,如今她虽然醒了,可毒性未曾除尽,雷监虽指了人来帮手,究竟有些手忙脚乱。”

“行宫到底是行宫。”戴世妇听她提到阿善,倒也感慨的点了点头,“这边每年迎接圣驾也就那么两回,若有好的也被随驾来的人带走了,留下来的规矩做事究竟不能与邺都那边有内司盯着的比。”

“雷监治宫严谨,宫人们规矩倒是好的,就是刚来伺候总不如用惯了的人体贴。”牧碧微请了她进门,“如今虽然雪都化了,但山脚下到底寒气未净,世妇可别站风口了,咱们进屋说话吧。”

戴世妇带着人随她进了门,两人分主宾落座,戴世妇便叫身后那宫人将花篮呈上:“这是昨儿个我与颜充华带了人出宫游玩时见到的,别看颜充华进宫也有两年了,从前的手艺倒也没落下,这花篮是她编的几个里我挑出来的之一,想着今儿也给你带个挂着看看。”

牧碧微早就瞥见了,但到此刻才公然拿过来仔细端详,权当没听到她嘲颜氏的出身的话,啧啧赞道:“这是迎春花枝编的?当真精致,如今这边就有迎春花了吗?奴婢还以为要过些时候才能开出来。”

“山脚下总有向阳地气和暖的地方。”戴世妇笑着说道,“我与颜充华也是偶然遇见了那么一丛,见她会弄这个,我都折了下来。”

“却是多谢世妇照拂了。”牧碧微捧着花篮抿嘴道谢,戴世妇听她不提颜氏就提自己,心头快慰,摆手道:“一个花篮罢了,我也是想着你这边有人喝着药,这个虽然没什么香气,但放屋子里看看也是眼睛一亮。”

牧碧微道:“世妇说的正是呢,照奴婢说邺都什么都好,就是比之南朝来到底冷了些,每回读到书上所言烟春三月,杏花烟雨,却是难以想象。”

“可不是?”戴世妇出身虽然不如牧碧微,但比何家却要强得多,戴家也是教导女郎们读书的,戴世妇便就着话题说了起来,“我记得我幼时才读这一句时正是三月里头,那一年邺都格外的冷,三月里还飘着雪,白茫茫的一片别说杏花了,连烟雨也不可得,偏生我家当时请的那先生却是去过怒川之畔的,虽然未到南朝,却也见过三月就开的杏花,还令我们以杏花为题作一首诗,真真是要了我的命了!”

“咱们这边若是没有地龙暖房,一年到头见的最多的却是梅花了,书上说什么艳杏烧林,那是想都没法想的。”牧碧微笑着道,“对着漫天飞雪写杏花,这可当真是为难,换作了奴婢定然是只有一头奔到祖母房里求祖母救命的份了。”

戴世妇闻言噗嗤一下笑出了声:“青衣倒与我幼时差不多,阿娘管我管得紧,功课上头做不出来惟恐被阿娘责罚,每每都是躲到了祖母房里,等着阿娘过去领人,祖母疼人,总要帮着说几句好话,念着祖母的面子阿娘便是罚了也是高高举起轻轻落下…”说到这里戴世妇露出怅然之色,“几个月前家中传来消息,道是祖母病重,我本想请阿娘进宫问个仔细,却不想…”

牧碧微眨了眨眼,命雷墨派来的两人退了出去,只留了戴世妇身后的宫人陪伴,戴世妇这才拿帕子轻轻擦拭着眼角,一字字恨道:“原本陛下都已经允了,左昭仪那边也点了头,却不想何氏那个贱人,却以我祖母既然病重,合家不免过到病气,若阿娘进宫来带了病气与宫中可怎么办?又说年纪大的人病一病也寻常,三番两次的召人进后宫到底麻烦!陛下被她这么一说便又吩咐不要叫阿娘进宫了!”

牧碧微面有诧异之色:“何容华这是做什么?母女天伦,人之常情,何况欧阳美人生病那日,何容华自己也说染了风寒,叫桃枝更衣沐浴后到殿上禀告的,难道戴家夫人进宫还不知道更衣沐浴吗?”

她这么说一半是为了顺着戴世妇的话题,另一半也是真心询问——何氏虽然狠毒,但做事不会毫无目的,这样拦阻戴世妇与家人见面,恐怕是戴世妇之前就和她有了芥蒂的缘故。

果然戴世妇放下帕子冷笑着道:“我与青衣一见如故,这事也不瞒青衣——何氏这么做,无非是为了报复,先前她与我乃是同一批进宫的,才进宫时她的位份最低,当时陛下最宠爱楚美人、我,还有她,因此招来了隆徽唐氏的嫉妒,很是为难我们三个…”

说到这里,戴世妇吐了口气,“也因此我们三人联手,结为姊妹,约好了苟富贵无相忘…原本,最得上意的是楚美人,她出身也最好,宁城县子楚家虽然不是世家望族,但也算开国勋贵之后,若不是因着孙贵嫔的缘故,太后不许新进宫妃晋升太快,原本陛下早就要提了她位份的,不想后来楚氏被何氏探望过一回不明不白的去了,倒是成全了何氏!不过她许是为着掩人耳目的缘故,到底还是帮我说话,使我也与她差不多时候册了世妇!”

牧碧微见戴氏几次公然与何氏过不去,又频频的提楚美人,还道她只是嫉妒何氏,不想这中间还有如此曲折,不觉上了心,追问道:“既然何容华要掩人耳目,怎的还要阻拦世妇与娘家人见面?”

“哼!”戴世妇冷笑道,“就在我祖母病倒前不久,那时候你还没进宫,左昭仪有一回到甘泉宫里去,向太后说宫中伺候陛下的人虽然不少,但高位妃嫔太少,中宫空缺也还罢了,左右昭仪仅她一人,三夫人只有孙贵嫔一个,下面九嫔加在一起也才三人,妃位更只得两人,相比之下,世妇倒有一十三位,不如提上一人为妃…”

她说到此处,牧碧微心中一动,道:“可是何氏晋位的那一回?”

“不错!”戴世妇点了点头,道,“青衣想也知道,太后娘娘素来不喜出身卑微的宫妃,既然会同意左昭仪的意见,那么十三位世妇中,范、谢、缪、鲁、郑、胡这几人是没指望的,剩下的,当时最有希望晋升为妃的便是我、长信宫辛世妇、德阳宫焦世妇、晏呢宫李世妇并何氏。”

牧碧微听到李世妇眉心微微一动,露出好奇之色来:“世妇里头奴婢还就见过戴世妇你并云台宫的谢世妇,旁的人却不太清楚了,不过长信宫的辛世妇却是听人提过一句,只是不晓得是个什么情形?”

戴世妇看了她一眼,道:“你是说她当初进宫那起子事情吗?辛家在邺都只能算二等门第,但我说的这些人里还是辛世妇出身最好了,如今想来当初太后同意左昭仪之请恐怕还是为了她的缘故,只可惜被何氏从中截了一道,竟是成全了她!太后也是因此失望,所以她晋了容华,却还是在绮兰殿里继续住了下来,不得执掌一宫,在姜顺华手底下过着,要不是姜顺华有了身孕又知道她狠毒,不愿意她继续留在平乐宫,那景福宫主位哪里轮得到她?”

“进宫?”见牧碧微面露好奇之色,戴世妇也不隐瞒:“我说与你听,回了邺都可不能传扬——当初太后主持采选本欲为陛下大婚,哪里想到出了一个孙贵嫔,陛下不欲立左昭仪为后,太后亦不可能答应宫里出一个孙皇后,这样僵持着,太后同意给了孙贵嫔、唐隆徽这些人位份,但陛下也要广纳世家至少官家女郎。

“辛世妇就是那个时候进宫的,她生得不美,若是刻薄一点来说可以算是丑陋了,但其祖母乃是太后表姑,采选时得了一个淑德有仪的赞誉,因此也被留了下来,结果陛下后来召集众人挨个过目,看到辛世妇的时候当众大摇其头,说这等姿容寻常人家怕都觉得委屈了自己儿子,怎的还要塞到宫里来…说的辛世妇差点回去就悬了梁,亏得被人救下,太后安抚许久,辛世妇从没侍过寝,就那么守着她的合欢殿过着,连长信宫门都没出过一步。”

牧碧微咬了下唇,饶她早知道姬深重色,也不禁为此事震惊——便是不是天子,寻常妇人听丈夫这么说了一句,恐怕日子也没法过了,这辛世妇也当真是命苦。不过若是如此,太后欲在事情渐渐平息后为她提位以作安慰倒也不足为奇,只不过何氏却是怎么抢到了这个机会的呢?

第一百九十七章 戴氏

就听戴世妇道:“原本这消息从甘泉宫传了出来,太后与左昭仪心里属意的那么几个人,六宫上上下下也都是心里清楚,只是你想来也晓得,孙贵嫔那些人一向都不得太后喜欢,但陛下宠爱孙贵嫔,许多事情因着陛下的缘故太后也不能怎么样,孙贵嫔宫里的两位世妇中,胡世妇却是与孙贵嫔从前是同村人,听说孙贵嫔的娘家人饿死前,与胡家是极好的,孙贵嫔的阿姐闻说还嫁到了胡家去,所以听到了这个消息,孙贵嫔却是动了心,打算替胡世妇谋一谋妃位。”

牧碧微心想下面不必听下去也知道,孙贵嫔拉开阵势与高太后这边正大战三百回合呢,那边何氏却是觑冷子得了手——照戴世妇所言,何氏晋升容华前,妃位空悬的还有婕妤、容华、承徽,虽然说是同级,但以着大典时候的排列顺序,却是承徽最低,何氏不但捞到了这个容华之位,甚至还跃过承徽站到了颜充华之前,在婕妤空缺的情况下,她却是九嫔以下第一人了。

这份心机,便是为敌,牧碧微也不能不赞上一句。

“孙贵嫔跟陛下向来是有话直说的,因此就在陛下到祈年殿的时候向陛下提起太后有意择一世妇补充妃位,跟着就向陛下推荐了胡世妇。”戴世妇叹了口气,她为人善妒,但心里头到底偏向些与自己出身相似的辛氏的,说到此处面露不忍道,“陛下虽然宠爱孙贵嫔,但这些事情究竟要问过了太后才肯说定,因此只是记了胡世妇的名字,没有一定答应,不想回头太后娘娘听说孙贵嫔已经向陛下提了人,便急急将陛下召到了和颐殿,点了辛世妇晋位!”

牧碧微看着戴氏的脸色,试探道:“陛下可是不允?”

“陛下说的可比不允还要命。”戴世妇叹了口气,“陛下说,安福宫中胡氏虽然是生于国色天香之畔,姿容简陋,也可比拟为含露海棠一朵,总有俏丽处,那辛氏好比是路边杂草,平常看一眼都觉得污了眼,叫她留在宫中已经是委屈了一干世妇,太后还要提她为妃,陛下道他丢不起这个脸!”

牧碧微竭力掩饰还是目瞪口呆,半晌才吃吃道:“这…这话竟传了出来?”

她这句话问了才觉得荒谬,若非是和颐殿里传出来的话,戴氏胆子再大也不至于捏造这样的言语来诋毁圣誉。

戴世妇叹道:“可不是?高老太君一把年纪了,闻讯气得几次昏死过去,颤巍巍的进宫求太后许她将孙女接回去…太后好说歹说才了结了,为此还特特给高老太君另一个孙女赐婚了高家一个嫡出子弟,但辛世妇既然进了宫以后这辈子也就那么回事了…只是经此一事,太后说什么也不肯晋胡世妇为妃,这么争来争去,最后陛下烦了,自己提了何氏出来,还直接晋为容华!”

她这边说的简单明快,牧碧微却想若无和颐殿里传出的那番话,高老太君不至于反应那般激烈,高太后也不会因为在命妇和姑母跟前下不了台,非要阻了胡世妇的晋封,想来这些与何氏是脱不了关系的。

至于何氏把眼线布到和颐殿去恐怕不太可能,阮文仪是个向着高太后的,恐怕这番话是何氏自己从姬深那里套出来再散布出去,以达到叫高太后下定决心阻了孙贵嫔那边推举的人,从而给自己争取到了机会。

若非如此,从何氏进宫以来一直奉承了左昭仪一派,太后就算不满意她的出身,但在孙贵嫔那边一心一意想推胡世妇上位的情况下,何氏好歹也算个官家出身,又对太后恭顺、对左昭仪尊敬,这样她晋封容华而不是胡世妇,也等于是打击了孙贵嫔一派,高太后做什么还要拦着她单独执掌一宫?应该叫她早早执了一宫好打击孙氏的气焰才对!

牧碧微想到此处,也觉得孙贵嫔有孕之后,也难怪高太后不愿意再抬举何氏,这么个人的确是不好惹的。

她沉吟了片刻,道:“何容华莫非晋了妃位之后便与世妇疏远了吗?”

“倒不是这个。”戴世妇哼了一声,道,“她这个容华之位,来的仿佛不正,晋升之后,非但没有搬出绮兰殿,太后连个赏赐也没有,就是宫里公认贤德的左昭仪,也只是意思意思的送了份薄礼,这时候宫里又传了出来楚美人的事情,还与何氏扯上了,说起来楚美人投井,当时也没过去几个月,何氏与我在楚美人活着时,都是与她交好的,何氏晋升如此之快,有人把两者联在一起有所诋毁本是常事,只是何氏却认定了与我有关,寻了我去盘问,我自然不会承认,不想她竟到陛下跟前哭诉,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此事乃唐隆徽所指使!”

见牧碧微神色疑惑,戴世妇悻悻着继续道,“事情到这里倒没连累到我,但接着太后把我叫到和颐殿里问了一问,回头我也依样告诉了何氏,不想她从此却怎么也不肯信我,我也没法与她解释,有次我的贴身宫女听到她身边的桃枝对绮兰殿的小宫女说起此事,将我骂的一塌糊涂,我抓着桃枝找何氏理论,不想她不但没有责罚桃枝,反而轻描淡写的对我道若是我当真问心无愧,被人说几句又如何…”

戴世妇捏紧了拳,咬牙切齿道:“她既然这般认定了我,我也不能平白的担着一个虚名!是以后来楚美人的事情平息了,见着不知道的人如青衣你,我也总要提上一提,好叫人知道她曾经做下来什么事情!”

牧碧微心想当初楚美人也真是作孽,花容月貌却是一副懵懂天真的性.子,在宫闱里头过不下去丢了性命不说,连死了都要被人再三的拿来作文章,当真是死都不得安宁。

嘴上却道:“原来如此,世妇实在是委屈了,其实何氏既然得宠之后为着场面对世妇也有所照拂,楚美人既去,世妇想来对何氏也是一门心思的好的,若有谣言定然也是私下里好好询问的,哪里会出去宣扬呢?何氏此举却是十分的不智了。”

“她啊这分明就是心虚!”戴世妇哼了一声,冷笑道,“比起一年多前,她这一回谋害青衣,手段却是更加高明了!先前是位份都不高,除了那善妒成性的隆徽娘娘,也没个什么人注意她,如今这行宫里就这么几个人,她害了人还能把事情推得一干二净,青衣你还得忍着替她说话…唉,也真是难为青衣了!”

说着,戴氏露出怜悯之色。

牧碧微早知戴氏此来有所图,这会自然也应景的露出迷惑之色:“世妇说的这话奴婢却是听不明白了…这一回,谋害奴婢的不是欧阳美人吗?说起来何容华这回也被欧阳美人很是害了一把呢!”

戴世妇冷笑了一声道:“青衣又何必装糊涂?就凭欧阳氏那个只会仗着家世与太后的蠢货,也能够害到青衣?”

“这…可那离恨香…”牧碧微面上作着迷惑之色,心中却觉得戴世妇说的对欧阳氏也不太公平,就是她自己,也没想到何氏如此心机。

“何家那么有钱,本朝建立时很是趁着许多世家望族败落收了不少好东西。”戴世妇到底与何氏曾经亲如姊妹过,对何家的底子竟也多少晓得些,冷笑着道,“别说离恨香了,就是再稀奇些的东西,譬如寸长的鸦忽他们家都能够随随便便拿出几件来。”

说到这里戴世妇又冷笑了一声,道,“这会不在邺都,回去了有空到昆德宫去,我那里还有她从前送与我和楚美人手里是一对的一块红鸦忽呢!虽然不及鸽卵大,但颜色剔透璀璨,也足以当得起千金之价了!”

戴世妇的父亲官职虽然不算高,但祖辈也是邺都积年的故吏了,眼界不能与曲家高家的女郎比,可也不是没见过世面的,她既然这么说,可见何氏送出来的宝石到底不会差的。

牧碧微心想何家原来趁着改朝换代很是收拢过世家里头流落出来的东西,这么想来何家底子薄,可好东西却是当真不少——姜顺华虽然使笑人提醒了一句,但也不是为了牧碧微好,而是借她出手罢了,那转心壶的事情自然没说,如今牧碧微还不知道何氏手里竟然有这么件指不定能要了人命的东西。

她沉吟道:“世妇的意思莫非是要告诉奴婢,这回害奴婢的人里头何容华也有份吗?”

“不是有份。”戴世妇摇头,肯定的道,“真正的主谋本该是她才对!”

就见牧碧微神色之间一惊:“这如何可能?”

“如何不可能?”戴世妇反问,“先拿话引了你去黄栌林的是谁?在你进内室探望时燃了那离恨香的是谁?打发你带着满身离恨香去黄栌林中的又是谁?说什么欧阳氏的算计,欧阳氏那点儿脑子若有这等本事,她也不必每次都要跑和颐殿去求太后做主了,你看这行宫里太后不在,何氏就这么一手便叫陛下彻底的厌弃了她!”

“可那方砚台与墨…”牧碧微面露困惑之色,戴世妇哼道:“青衣你到底是后院清净的人家里出来的,却也太单纯了些!那一日你就坐在了陛下身边,难道没注意陛下盛怒之下,不过粗粗对了一对就认定了是欧阳氏的东西,后来欧阳氏忙着分辩也没去细看,依我来说,欧阳氏宫里头早先丢了东西责打宫人的事情是很多人都知道的,恐怕何氏是从那个时候就留了心眼,使人在宫外头仿了差不多的备用呢,反正东西丢了,只要没找回来,单看名字,除了欧阳氏自己并几个近侍谁能够认得准?”

牧碧微心想你这回倒是说对了,她如今已经将戴氏的来意摸了个七八成,便为难道:“世妇好意来告诉奴婢自然不敢怀疑,可听了世妇的话奴婢却更加害怕了,这何容华如此厉害…她是容华奴婢却只是区区一介青衣,这…”

“青衣又有什么关系?”戴世妇露出笑脸来,拍了拍她的手背温言安抚道,“青衣出身别说比起何氏了,比起我来啊也高多了,令尊可是清都郡尹,陛下重用着呢!何况青衣还生得这般美貌,若不是左右丞相阻拦,青衣恐怕早就与我等同阶了!”

牧碧微叹道:“这也是奴婢没那个福分,不敢求与世妇相同,若能够脱了这女官之衔,换个良人亦是心满意足了,倒不是为了旁的,只是家父素来娇纵着奴婢,这两回听奴婢说话,开口必自称为奴婢,家父心中到底有些难受——这话也只能与世妇说了!”

戴世妇点了点头,安慰道:“我懂你的心意,这一回虽然是何氏下的手,但陛下既然定了欧阳氏,咱们也一时间拿那真正的毒妇无可奈何,不过陛下怜惜你,回宫之后未必不肯借着这一回的事情为你晋封为正经的妃嫔,或者至少免了那避子汤药去!”

“若有那么一日,还望世妇教导!”牧碧微低下头去,盈盈行礼道。

见状,戴世妇满意的笑了。

这几天忙的那个不知昼夜啊

我就没好好睡过一觉…

话说长假是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