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氏眼波一转,就道:“陛下身手何等了得?再说牧宣徽的父兄都是朝野皆知的名将呢,牧宣徽何必如此谦虚?当年宣徽还是青衣的时候服侍陛下出猎,就得过一头猛虎,焉知这回会不会再遇见一只,恰好凑成了一对?”

“右昭仪这话可就过了。”牧碧微淡然一笑,“右昭仪怕还不知道什么叫做名将呢?家父守边多年,戎马数十年,因着如今国无战事朝中老将纷纷蛰伏,腆颜称一声名将也不过是在西北那一块罢了,说到家兄那可差得远了,当初家父带家兄到西北么也不过是为了叫家兄磨砺磨砺,免得牧家人丁单薄,没个叔伯帮衬着,邺都里一群妇人,将好好个嫡长子养得染了脂粉气!”

何氏掩嘴而笑:“牧妹妹这话说的——不过是安排妃嫔伺候陛下的小事,难道咱们还能亏了牧妹妹你不成?你啊就安安心心的陪着陛下罢!”

孙氏也趁机道:“陛下就要出发了罢?牧宣徽你只管跟着,都说妇人柔弱,论狩猎本宫和锦娘都是不成的,更别说本宫还带着璎珞,脱不得身,这一回西平公主留在了宫里,你正好露几手,好叫外头也晓得咱们后妃也不尽然都是弱不禁风的!”

她有意咬重了弱不禁风四个字,姬深听来听去就问牧碧微:“微娘可要与朕同往?”

“妾身倒是想,可今儿的确去不成。”牧碧微笑吟吟的说道,“一来这一路颠簸,妾身昨儿个在榻上都仿佛还在辇车里头晃来晃去呢,就这个样子陪陛下出去,怕是跑不了多久妾身就得停下,别扰了陛下的兴致,再者戴世妇路上病了,妾身昨儿个还说今日过去看看她,可不能失了约。”

姬深听她这么说,探望戴世妇还在其次,若牧碧微当真跑不了几步就要停,自然是难以尽兴的,他一向喜欢玩乐,最烦被人打扰,当下就不再听何氏、孙氏撺掇,决定独自前往。

几个人七手八脚的伺候着他出了门,又做足了依依不舍的模样,等被飞鹤卫簇拥着的人影都看不见了,方重新回到正堂,这正堂连同后头都是姬深住的地方,如今虽然剩下来右昭仪孙氏位份最高,自也不敢去坐上首,只坐了下头左起第一席,余人纷纷按序坐了——颜充华见这样子本要告退的,却被孙氏喊住:“你也是妃,留下来听一听也好。”

颜充华不敢反对,挑了最下首的位置坐了,孙氏就道:“这人怎么排?”

牧碧微方才已经在心里算了一下,两年前,她刚进宫的时候,姬深的后宫已经有了三十多近四十人,虽然前不久才去了一个林良人,但到底两年来补充的更多,如今宫里有正经位份的已经达到了五十余人,虽然里头有许多如唐凝晖从前近侍逗霓那样被姬深偶然幸了一次几次,随即失了兴趣,看着她们旧主的颜面上随便给个散号的,但如沈御女、小龚氏这样被姬深多少上了点心,这回在姬深非常迫切的想要个子嗣时也想了起来的人也不少。

这次随驾的妃嫔不算侍者一共是二十八名,秋狩一般是一个月,如此若分着像今儿这样四人一批来伺候用膳,一场狩猎下来倒也能轮上几回,只不过…用膳虽然是露脸,侍寝却才是正经的目的呢…

见牧碧微一时间不说话,何氏就道:“妾身宫里这回就来了一个龚世妇,哦,她的妹妹龚中使本就是御前近侍,只是出发前惹了陛下不喜,照妾身说呢,龚中使年纪小不懂事,今儿才开猎,陛下兴致正高,妾身觉得就不要龚中使太多过来免得惹了陛下不喜了,就叫她留在龚世妇跟前,多叫她阿姐开导开导她也好。”

牧碧微哼了一声,小龚氏和姬深大吵,口口声声指责姬深骗子的消息早就传遍六宫了,可这回秋狩姬深还是把她带了来,并且容忍她一直沉着个脸跟在了龚世妇身边,连帝辇的坎也不踏,可见姬深对这个新宠的容忍。

再说这一路上也用了好些日子,小龚氏再天真,她的阿姐龚世妇在宫里都没了一个男胎了,总不可能一点儿规矩也不懂,事关亲生妹子的前程甚至还加上了自己的前程,龚世妇岂会不用心劝说?

以牧碧微对小龚氏的了解,这天真单纯的小娘子怕是早就被她阿姐说的害怕了,只是姬深这些日子以来对她着实纵容着,恐怕这会儿若安排了她来伺候姬深,姬深几句温言软语一说,小龚氏哭过之后到底还是舍不得离开的——牧碧微心头暗哼了一声——姬深那副姿容,是连乱世之中奠定大梁的高祖皇帝都为之赞赏的,就算他不是帝王又三心二意,想迷倒几个世家女都不难,更何况小龚氏这样懵懂无知的贫门少女?

只不过小龚氏虽然对牧碧微很是亲热,但牧碧微如今却也懒得出言帮她争取,只是拨着镯子道:“何光训大方,我却不能不小气了——我宫里的柳御女段美人,都是活泼爱说笑的,陛下也喜欢她们这样,难得出来一次,我可不想太拘束了她们。”

何氏就软软的堵道:“这一回随驾的人这么多,柳氏、段氏还怕寻不到人说笑?”

“一群宫嫔到了一起算什么说笑?”牧碧微淡淡道,“拈酸吃醋还差不多吧?”

孙氏道:“这回随驾的人数放在了那里,总不能每回都叫你宫里的人过来罢?”

“当然不敢让右昭仪这么难做。”牧碧微慢条斯理道,“但也不能隔三岔五的闷着她们罢?”

当下两人一点一点的计较起来…

第七十一章 提醒

三人唇枪舌战,颜充华充着壁花,偶尔看场面僵持了壮着胆子圆上一圆,这么一直到了晌午的辰光才把事情说定,安福宫和长锦宫的人自然都没有吃亏,连带戴世妇也被牧碧微坚持多安排了几回,自然的,有得必有失,其他人是吃亏吃定了。

不过姬深如今最宠的就是这三位,下头李世妇沈御女乐美人到底要差上一些的,她们也不怕压不阵脚。

牧碧微看了看天色,转着腕上镯子道:“陛下出猎,晌午自来不回来用膳的,事情既然已经说定,我便先走了。”

“也好。”孙氏与何氏一起站起了身,方才安排起来彼此没少互踩,如今虽然到了膳时,可叫她们一起用饭那是谁都吃不下去的,就趁着牧碧微这句话一起散了。

牧碧微出了正堂,阿善问:“是回竹苑还是?”

“就顺路先去看了戴世妇罢。”牧碧微道,“才把事情定了下来,我总要叮嘱她们几声。”

如此到了东南角戴氏和柳氏住的院子,这院子是东南角上最大的一座,里头亭台楼阁假山荷池的,精巧细致,一看就是很花费过功夫。

葛诺凑趣道:“奴婢听这里留守的宫人说,这儿一片宅子原本都是前魏大臣的别院,后来高祖时候因为不想劳动民生建行宫,所以把这里全部买了圈入别院,戴世妇和柳御女住的这间,仿佛是前魏一位性.爱江南风情的大臣花费多年心血建成的。”

“你倒是消息灵通。”牧碧微听着就笑了,“不过这院子的确好看。”

里头戴氏、柳氏这会也迎了出来,忙不迭的道:“娘娘若要见咱们,使个人来传一声就是,怎么还敢劳动娘娘亲自过来?”

“才和孙氏、何氏议完了事情,看看晌午光景了,本宫不耐烦与她们一道用饭,就趁着说来探望戴姐姐走了过来,也是松泛松泛筋骨。”牧碧微淡笑着道,“进去说罢。”

今早戴氏和柳氏也是被驱散回来的,一听这话就知道是什么来意,又见牧碧微嘴角含笑仿佛心情不错,两人交换了个眼色,都觉得一阵窃喜。

到了里头牧碧微在上首坐了,又对想坐到下首的戴世妇道:“戴姐姐何必如此?我既然称你一声姐姐,怎么还坐那么远?”

柳氏面上闪过一丝诧异,戴世妇有些不好意思道:“到底规矩放在这里呢!”

“柳氏也不是外人。”牧碧微摆了摆手,阿善忙强扶了戴世妇坐了上头右手,柳氏则在下面坐了,她笑吟吟的帮着腔:“世妇这话却是还拿妾身不当自己人看——妾身听了可要背后跟娘娘哭了!”

“你可别闹得她来寻我哭。”牧碧微对戴世妇道,“她啊一张嘴平常就唧唧喳喳的说得我头疼,若还要来哭诉,我啊这日子简直没法过了。”

柳御女假作悲伤:“娘娘如今就要嫌弃妾身了吗?”

“没个正经,本宫若是嫌弃你,还巴巴的跑来做什么?”牧碧微笑着说了一句,又敛了神色,将商议的过场大致提了,柳御女听到自己差不多两三天就能到姬深跟前一趟,不由大喜:“多谢娘娘!”

戴世妇也听出自己虽然这几日没什么机会,可过几日却都补了上来,仔细一算亦是占了便宜的,不由感动道:“牧妹妹何以待我这样的好?”

“戴姐姐你这两日没安排过去侍奉却是我的主意。”牧碧微道,“你路上就不太好,这几日精神到底差上一些,秋狩不是一天两天,若是前头就劳累过度伤了身子反而不好,所以我就把前几日让了安福宫的那胡氏,这几日你先好生调养调养,你可不要多心。”

“叫你这样操心,我实在受之有愧。”戴世妇叹息。

“这些都不过是我们三个争执下来的结果。”牧碧微摇了摇头道,“只是你们也不是今儿才进宫,陛下的性.子想来也不用本宫多言了——譬如今晚伺候陛下的有李世妇和乐美人,她们两个若有谁哄得陛下高兴,明日早膳时陛下说一句晚膳还叫她伺候,你们以为如何?”

这话说了,两人脸色都是一变,毕竟这样的事情哪个宠妃没干过?她们两个至今没失宠,可也没过过宠冠六宫的日子,何尝没受过被其他人踩下去的气?

柳御女眼波一转,她虽然年长于牧碧微,但因位份低的缘故,向牧碧微撒娇是极为娴熟的,当下不依道:“若有谁敢这样欺负妾身,妾身可要先求了娘娘给妾身做主啊!”

戴世妇因被牧碧微叫着姐姐,这会这样的话到底说不出来,只得道:“却还要妹妹说清楚些…你也晓得做姐姐的虽然虚长些岁却是个笨的,比不得妹妹灵巧。”

“戴姐姐说的哪里话?”牧碧微笑了一下,道,“这回随驾的人足有近三十个,还不算侍者——我昨儿望见几个美人才人身边跟着的宫女也有颜色好的,未必这回回宫还是那么二十八个主子!”

这回柳御女也无心撒娇了,恨道:“那些个废物也不怕遭笑话,自己还是个散号连嫔都不是呢,一个个倒是学会了带个如花似玉的宫女来凑热闹!蠢到家了!”

“因着随驾的人多。”牧碧微没就这个话题继续说下去,而是开门见山道,“就是孙氏、我和何氏,想要天天与陛下照面也不太可能,何况陛下到越山别院来,为的是狩猎,可不是光为了召幸妃嫔!”

戴世妇试探道:“牧妹妹的意思是?”

“陛下身边伺候的当然是雷墨,但你们想必也晓得,就是在邺都的时候,宣室殿上也没什么宫女女官伺候。”牧碧微看了她们一眼,“自方贤人去后,这小龚氏已经是唯一的女官了!”

柳御女道:“娘娘是说龚中使吗?可是如今连她都近不得陛下的身…”

“小龚氏年纪小,谁没有不懂事的时候呢?”牧碧微闲闲的道,“可她阿姐好歹也没了个男胎了,总不至于还那么不懂事,今儿个——旁的人都安排了,惟独她们姐妹,何氏说了,道她们姐妹难得一起出来一回,不如就叫她们好好的玩耍,也不要老到陛下跟前劳碌,一切等回了宫再说…”

戴世妇皱眉道:“何氏一向恶毒,小龚氏虽然是新近得了陛下青眼的,陛下也一向纵容着她,可是一下子被隔开这么久,谁知道回宫的时候陛下还记得不记得她?”

“御前女官是可以一直跟着陛下的。”牧碧微淡笑着道,“当然小龚氏不会骑马,陛下出猎很难带上她,不过这也不打紧,反正妃嫔里头能陪陛下出猎的人还真没几个,总之陛下若回了别院她就能够缠紧了陛下…当然陛下带了这么多人出来,总不可能始终召幸她一个,可那小龚氏是个知道好歹的,你们细细的把事情与她说明白了,以后什么李世妇乐美人…还用我细说吗?”

两人都是恍然大悟,柳御女忙道:“妾身今晚就去龚世妇的院子里…”

“这就错了。”牧碧微蹙着眉教训道,“这本是你们要帮龚家姐妹,用意是好的,可是你们也想一想,小龚氏固然是宣室殿的人,可那龚世妇怎么说也是景福宫里出来的,你们这样直接的跑过去,何氏能不生事?”

戴世妇忙拉了柳御女一把,嗔道:“却是咱们心急了——牧妹妹说的对,龚世妇总是何光训的宫里人,咱们越过了何光训去撺掇她妹妹,回头何光训别诬赖到了牧妹妹身上就是咱们的不是了…”

“再者,你们自己送上门去给人出谋划策,焉知她们会不会反而疑心你们?”牧碧微悠然道,“上赶着提醒旁人哪里比得上旁人求着你们告知真相来的高高在上?”

柳御女仔细一想,道:“左右何氏拦了龚家姐妹的前程,她们等着等着总有熬不住的时候,那龚世妇因为先前怀过男胎,骄横一时,连何氏都曾藐视过,没了之后也不见得和谁亲近,但小龚氏仿佛对娘娘很是倾慕的,妾身想,拖上几日,那小龚氏若不直接求见了娘娘,怕也要从妾身或者段美人那里打探?”

“这事情虽然是小龚氏去办,可她年纪小,进宫也不几日,一直被陛下宠着纵着,到底不能太指望。”牧碧微摇头道,“你们好好的想一想龚世妇吧,小龚氏没个人在旁边提点,哪怕这一回和陛下和好了,回头何氏甚至不必自己出手,随便谁去挑唆几句,指不定她又要委屈得哭着跑回龚世妇身边去了!”

戴世妇闻言和柳御女对望,神色之间颇有为难。

见状,牧碧微淡淡一笑,仿佛不经意的说道:“方才在正堂那边,事情说完,殷德进来请示午膳怎么摆,孙氏倒是有意留着几人一道用,我就说惦记着戴姐姐你路上颠簸得厉害,总要过来看了才能够放心,所以才一路走过来的。”

戴世妇闻言,眼睛一亮!

第七十二章 越山池

“女郎今儿可是把话说透了戴世妇才听懂呢。”阿善边打着络子边陪牧碧微说话,这会午膳已过,距离姬深回来却还有些时候,牧碧微带过来的四个人里,葛诺被放出去打探消息,挽衣照例掌了小厨房,挽襟却是到段美人那里送点东西去了,阿善便恢复了闺阁里的称呼,道,“只望她能把小龚氏哄了下来,不叫女郎操心才好。”

牧碧微拈了颗蜜饯吃下,才道:“她倒也不是笨,只不过疑心我忽然待她这么好到底要她做什么罢了,这一件事情压在了她心头,对旁的事情反而想的没那么细致了。”

“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阿善轻啐了一口,“女郎不过是想她先把昆德宫的主位给占了而已,她难道还因为女郎要怎么样利用她不成?”

牧碧微听着阿善这偏心偏到家的话,不由笑了:“这话听着我自己都有些心虚了——虽然如今我只求她快快儿的晋位,也好给何氏寻个对手,免得似今日这样吵起来的场合连个给我帮腔的人都没有,戴氏本就和何氏不和,这也不算坑她,可要说将来不拿这件事情叫她报答,我自己都不相信呢。”

“这宫里头世妇多了去了,凭什么她就能够晋位?”阿善振振有辞道,“这天底下什么都不付出就要给她好处,哪有这样的道理?”

“事情反正交给她了,有柳氏在那儿看着,有什么变故总会有人来说的。”牧碧微微笑着道,“今儿为了怕孙氏和何氏做手脚,我勉强留了下来,但既然出来了,趁西平不在,不去猎场上松松筋骨到底太亏了些…一会葛诺回来了,你打发他去告诉殷德,备上几匹骏马,明儿个我练练手,若是还好,后日咱们也去凑个热闹!”

阿善笑着道:“奴婢倒还能舍命陪女郎,只怕挽襟挽衣包括葛诺都不太成的。”

“那就求陛下要几个侍卫陪着出去就是。”牧碧微思忖了下,又叮嘱道,“再打探下阿爹他们的方向。”

“奴婢明白了。”阿善点了点头,像沈太君和小何氏,还有每个月的命妇觐见可以见上一见,男子却除了在宣室殿里遇见外,也只有这样的场合能照面了。

何况宣室殿里那都是议事的,也未必有机会能说什么。

两人说着话,算着时辰到了姬深快回来的时候,便都换了衣服,理了理鬓发仪容,往正堂而去。

到了正堂里,姬深还没回来,孙氏、何氏却都到了,看到她来,微一点头,便不冷不热的别过了头去。

这么没滋没味的过了会,外头传来喧嚷,便听见圣驾归来的禀告声,几人迎上去,却见姬深精神奕奕的被簇拥着进来,看到她们心情很是不错的免了礼——他却不是独自归来的,身后还跟了几个臣子,甚至还有安平王并广陵王在内,同样聂元生也在。

见这情况,三人只得请退,姬深道:“朕今日留他们用饭,晚上就叫初一回来伺候罢。”

何氏的脸色就一白,孙氏也迟了一息才回答道:“是。”

牧碧微抿了抿嘴,心想小龚氏的宠爱,看来还在自己估计之上…

三人各怀心思的走了,回到竹苑,挽衣摆上晚膳,阿善对她和挽襟道:“你们都下去,我来伺候娘娘。”

等人都走了,阿善一面挽起袖子替牧碧微布菜,一面道:“这情形…”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牧碧微摇了摇头,“不过是差了那么一步,不打紧的…就算今晚小龚氏重新得宠,她到底也只是中使,没有正经位份前,她阿姐心定不了的,而且戴氏那边得到了这个消息,定然要想方设法的把何氏的盘算并孙氏的纵容说与她们听。”

“奴婢想,就是没有戴氏的转告,想来小龚氏也会和何氏过不去,就是何氏那手段未必是这小娘子能想到的。”阿善谨慎道,“或者女郎亲自提点提点她?”

“小孩子么不自己摔上几交,就是再听话,想叫她学会跑也是难的。”牧碧微淡然一笑,“何况我这里才对戴氏流露出亲近之意,回头却和小龚氏过从亲密,你说戴氏怎么想?”

她淡淡的说着,“开了春后宫里添人已成定局,太后康健得很…嗯,这回可不是这两年这样慢吞吞的加着人,你想何氏进宫已经是三年前的事情了,再加上高阳王的婚事,谁知道陛下这回会下旨叫多少年轻美貌的女郎入宫待选?”

阿善叹了口气。

“如今宫里的妃位以上者,左昭仪、崔列荣是不争宠专心过日子的,唐氏已经是张废牌,秋狩回去,我就了结了她!”牧碧微眯着眼道,“剩下的颜充华不管心里怎么想,面上看着总是一副面团儿的性.子,也指望不得,孙氏有何氏辅佐,我必须要在新人进宫前就扶个人起来,不然届时太过吃力了些…只不过这两年看下来,世妇里头也没什么拔尖的人才——当然,有那样的人才早就晋了位,也不必我去笼络,这戴氏与何氏不和,与我也没什么仇怨,何况她的昆德宫里没有主位,是现成的人选。”

“虽然添人的消息,还没传出去。”阿善道,“但陛下心里是有数的,当初,欧阳氏被废,戴世妇未尝没有做过落井下石的事情,如今她晋位,自然只有说服陛下,才能过太后那一关,奴婢就担心,陛下要为明年新人留位置。”

牧碧微摇了摇头,嘴角露出一丝讥诮来:“陛下可不是在乎这些的人,你只看他把小龚氏留在宣室,给的居然是中使之位,这比我先前的位置还早呢!虽然这里面有孙氏的手笔,也可见他对什么上下尊卑压根就不在乎!他不过是全凭了自己的心意而行罢了!为新人进宫想到留位置,你却是太高看他的体贴了!”

阿善道:“如此,若有小龚氏帮腔,女郎倒也省许多口舌,就看戴氏是不是能够说服龚家姐妹了。”

“回头使人告诉柳氏,叫她把戴氏和何氏的恩怨添油加醋着说给了龚家姐妹听就是了。”牧碧微冷笑,“龚家门庭寒微,就是我当年晋为宣徽还是得了西平抚养又是陛下怨怼太后才觑到的机会呢!小龚氏再受宠爱,最多得个嫔位,相比之下还不如就在陛下跟前做女官来得近水楼台先得月…能够看到高位妃子里头多几个与何氏有仇的人,她们何乐不为?”

膳毕,挽襟和挽衣进来收拾,顺便禀告道:“葛诺白日里出去转了一圈,如今已经回来了,正在外头等着,娘娘是现在就传他吗?”

牧碧微喝了口茶,点头:“着他进来。”

葛诺进来行了礼,牧碧微道了起,他笑嘻嘻的先道:“奴婢今儿个转到马厩那边,恰好看见了几匹极好的骏马,问过守着的人说都是脾气好的,想到咱们娘娘不比其他人,却是上得了马挽得了弓的,虽然今儿因事情繁忙没能练手,可接下来总有用的时候,就跟那边招呼过,着他们先预备几匹好叫娘娘想骑的时候能用。”

“你倒是机灵。”牧碧微听着就笑了,阿善也道:“奴婢最喜欢他这一点,什么事情都能够提前想到,真正贴心。”

“奴婢得善姑姑这么一句夸奖,今儿个可是没白活了。”葛诺夸张道,“连赏赐也不敢讨了。”

牧碧微扑哧一笑,放下茶碗对阿善道:“这是怨你夸了他,他就不好意思讨赏了呢!”

葛诺忙道:“奴婢不敢…”

“什么敢不敢的?”阿善啐了他一口,“还怕娘娘亏待了你不成?”

牧碧微笑着令阿善给了他一对银铤,葛诺推辞了一回,才收下了,却没有立刻退下,而是道:“奴婢今儿出去倒是把这附近的地形都摸了一遍,因是将一座大宅并周围宅院围了再改建成的别院,又依着山势,倒有些复杂,奴婢走了两回才认住,今儿晚了,娘娘明儿要出去散心的话,奴婢便可以引路。”

“你这是把别院宫人的差使都抢了。”阿善笑着挤兑道,“娘娘常备的荷包你拿的还不够多吗?巴巴的把人家的外快都抢走,仔细你在这儿被人背后说嘴!”

“伺候娘娘奴婢还怕什么说嘴不说嘴?”葛诺反应极快,笑着道,“再说有娘娘在这儿,知道奴婢是长锦宫澄练殿的人,谁敢说奴婢句不是?”

牧碧微笑着道:“好话都被你说尽了…你说的本宫心情都好了许多,今儿出去可有什么故事听?”

这就是问他在外头转了一日的收获了,可不是提前与马厩打个招呼就算的,葛诺敛了容色,一本正经道:“奴婢听到说这越山池别院从前魏到本朝,圣驾驾幸的次数就远不及西极山那儿,这是因为一来距离邺都遥远,二来此地行宫损毁严重,从前魏衰落后都一直没能重修,当然,也因此此处猎物繁多,远比西极山丰饶,加上行宫虽然毁了,可别院几次改建下来倒也能住…本朝还是把它划进了皇家猎场里头。”

牧碧微蹙起眉:“你是说…”

这会,挽襟和挽衣正在竹苑自带的小厨房里收拾,别院这边留守的宫人牧碧微借口随驾之人太多,自己已有四人服侍都打发了,葛诺说话自然也没了顾忌,他慎重道:“奴婢今儿凑到前头时,听几个飞鹤卫私底下议论,说原本这回秋狩还是定在了西极山的,毕竟太后寿辰毕,到准备出发,十月里都该飞雪了,虽然咱们来时没遇见,回头定然要赶上的,越山池…到底太远,之所以换成越山池,却是因为…”

“因为安平王竭力建议,道西极山猎场几年下来猛兽几近绝迹,还拿了陛下两年前猎虎的事情来说嘴,说陛下此后就再没遇见过猛虎,倒不如…到这越山池来试试!”

第七十三章 弑君?

“安平王?”牧碧微和阿善交换了一个疑惑而警惕的眼神,皱起了眉,“西极山那儿连着两年没撞见虎豹并不稀奇…这么说陛下这次到越山池来是为了…猎虎?”

葛诺道:“奴婢也不知道,那两个飞鹤卫当时正守在了风口处,先是抱怨起少带了衣物感到寒冷,其中一人就说圣驾今年怎么会想到了这越山池来,另一个人就说是安平王给陛下进言的。”

牧碧微脸色变了一变,安平王提的这个建议并不突兀,皇家每年春秋二狩,大半都在西极山,时间长了,即使有夏冬的休养,总也有猎物稀少接不过来的问题,所以更换猎场让西极山那边休息并无不妥。

问题是…皇家狩猎,哪里是全靠猎场本身的猎物?

西极山那里的猎物没了,莫非旁的地方的猎物不能运过去?

前魏在衰落之后,狩猎基本都在西极山,前后连着百年没换过地方,若只靠西极山里土生土长的猎物,就是蝼蚁也殆尽了!

牧碧微可不是不知道这狩猎里头的关节,安平王难道还不知道吗?他这样撺掇着姬深到越山池来,又故意提起当年那头猛虎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可还听到什么?”

“奴婢惭愧,当时那两名飞鹤卫说到了这里,就有他们的同伴使他们不可多言,也看到了奴婢,就再没说下去。”葛诺小心翼翼的道。

再仔细问下去也没旁的话旁的事了,牧碧微就有些心烦意乱的摆了摆手,道:“你今儿在外头跑了一日想也累了,先休憩罢…这个消息不要乱说。”令他退下,葛诺垂手答应。

阿善陪着她进了内室,一面点上灯一面说道:“女郎…”

“让我好好想想!”牧碧微神色肃然的说道,阿善立刻噤了声。

——自从两年前,也就是牧碧微才进宫那会,姬深赤手空拳在西极山脚猎杀了一头猛虎,而自己仅受轻伤,至今两年来,一年二狩,他在西极山从来没遇见过一次猛兽,至今打到最大的一头也不过是苍狼,当然其他人也不敢打比苍狼更大的猎物。

这实在不奇怪。

毕竟姬深那次受了轻伤,当时保护在他身旁的飞鹤卫都被高太后厉声斥责,若非他们出身都不低,姬深又竭力表示是自己吩咐他们不许插手,这事情可没那么轻易的结束。

何况姬深搏杀猛虎之后,信心十足,谁知道下次再遇见什么熊罴、虎豹,他会不会再来一次?先前他的确只负了轻伤就拿下了那头猛虎,可若一个失手受了伤…就不说高太后对幼子的一片爱护之心,单是上回独自猎虎,朝臣们雪片也似的谏表就足以将御案淹没了…

在这种情况下,谁又敢再叫他遇见猛兽?也只能借口西极山经过连续狩猎,猎物不济来搪塞了。

姬深至今无子,他若出事,虽然高太后一共有三子,但广陵王居中,作为嫡长子的安平王究竟还是更有希望继位的——牧碧微皱起眉:出于对主少国疑和手足相残的忧虑,先帝睿宗在继位的几年里强撑着扫除济渠王余孽并架设起彼此牵制的朝堂局面之余,也亲自打压了两个年长嫡子的前程,这具体表现在了安平王也好、广陵王也罢,早在先帝时就都是出色且有才干的成年皇子了,但先帝即使在清洗朝堂为姬深继位做准备时,也不曾给予过他们除了王爵之外哪怕一个虚职。

自知命不久矣的睿宗用这种方法,希望可以让自己的血脉心照不宣的和平共处下去,受到他的影响,蒋遥和计兼然摄政后,更是对两王敬而远之,同时紧密的留意不让他们的手伸入朝堂。

也就是说,安平王虽然私下里小动作不断,但总是在蒋遥和计兼然的容忍范围内的,那两个迂直而死忠于先帝的老臣,虽然如今已经不无悲凉的开始思索着在与高祖并先帝的冀望都相去甚远的今上手里逃脱清算的命运,也许会无暇留意安平王一些逾越他们从前界线的举止,但被先帝亲自授意压制多年,安平王若想弑君,到底无法掩盖得完全了无痕迹罢?

牧碧微接过阿善递上的茶水呷了一口,忽然一惊——高太后!

安平王也许无法做到彻底掩盖自己弑君的阴谋,从而导致为他人做嫁衣裳,但他的生母,可是高太后!

姬深是高太后的嫡幼子,安平王姬煦,何尝不是高太后所疼爱的嫡长子?

即使知道安平王是弑君的凶手或者主使,但对于一个母亲来说,即使贵为太后,在已经失去了一个孩子的情况下,难道高太后会对安平王怨恨到了不帮他掩饰的地步吗?毕竟姬深这些年来和高太后的感情不过那么回事…

牧碧微深吸了口气,将手中茶水一饮而尽,问屏息凝神等了许久的阿善:“你说,安平王会不会是想着…”她抬起手来,比了个手势。

阿善一怔,随即倒抽一口冷气,半晌才犹豫着道:“奴婢觉得…不至于罢?”

“御前飞鹤卫不久前少了几个人,一直都没补上,咱们打听到的消息和外头传的一样,是他们不仔细骑马时摔断了腿还伤了颜面。”牧碧微幽幽的说道,“飞鹤卫非同寻常,尤其是御前的,虽然腿断了可以再接,可面上留下了伤痕却是不宜继续侍奉御前了…一时间寻不到合适的人补充也不奇怪,可偏偏这些个人出事在秋狩前,这秋狩,竟然还是安平王提议到越山池来的,他若是心大,这里定然有安排!”

阿善咽了咽唾沫,才低声道:“可御前如今只原本殿外的侍卫顶着,而且…这回主持狩猎的是…是高尚书呢!”

她说的高尚书即高节,高太后的嫡亲侄子,安平王妃的同母兄长,两年前因为安平王请封庶女的事情,姬深迁怒于当时的礼部尚书徐鼐,着徐鼐致了仕,当时聂元生提议擢了这高节为继任的礼部尚书,虽然高节比姬深年长许多,那时候也不过是四旬不到,在风评之中这位尚书是个典型的世家子,有着近乎固执的门第观念,对姬深的宠臣聂元生极为厌恶,而聂元生对他的退让也让高节越发明白的表示出这种态度来。

但此人虽然迂腐守旧,却也颇为护短,荣昌郡公高传的嫡女——即高节的同母姊妹只有一个,那就是安平王妃高芙,今年太后寿辰后,安平王府的热闹传得满城皆知,因安平王的宠妾灭妻,高节还不顾荣昌郡公的阻拦,亲自登门问罪于安平王不说,甚至还进宫求见了高太后,将高太后也诘问得无话可说——倘若安平王府的热闹不是安平王和高家串通故意演的一场戏,那么高节显然不太可能和安平王勾结…

若是没有高节帮助,狩猎开始前,越山池左近非但就被封锁,所有地方定然也是仔细搜查过的,安平王纵然想打猛兽的主意,也不可能绕过了高节…

牧碧微抿了抿嘴,对阿善道:“广陵王妃这回也来了…我有些日子没见到霭阳县主了罢?”

阿善会意,点头道:“霭阳县主想必也念着女郎呢!”

她们的一身富贵,乃至于家族的荣辱如今都与姬深的安危息息相关,虽然葛诺不过是偶然间听来的一个消息,甚至于连真假如今还不能确认,但宁可虚惊一场,却也不敢疏忽大意——毕竟当年安平王请封庶女,牧碧微也是插了一脚的,无论怎么说,牧家和安平、广陵二王都绝对算不上亲近,甚至隐隐间,还不太受这两位的喜欢。

牧碧微绝对不希望,自己好容易熬到现在,忽然被打进冷宫里去,连带着正逐渐走入中枢的牧齐也前程夭折。

次日一早,等姬深离开后,牧碧微派阿善亲自去请了广陵王妃并霭阳郡主。

阿善在晌午前归来,开口就笑了:“广陵王妃本有些为难,说霭阳郡主眼谗世子可以随广陵王出猎,王妃就答应也教她骑马,却与娘娘的邀请冲突了,奴婢便道娘娘也是想请她们一同出去散散心,王妃说用过了午膳,会带着郡主到越山池边平缓处练习。”

“倒是巧了。”牧碧微点了点头,问葛诺,“本宫的坐骑可有预备?”

葛诺忙道:“奴婢昨儿个叮嘱他们预备几匹待娘娘挑选,娘娘可要现在就去看吗?”

“可都是好的?”

“娘娘放心,就算奴婢眼力不济,那些个马夫一向照料着的最清楚不过,何况陛下的马厩里哪里会差了呢?”葛诺保证道。

牧碧微问了这两句,就道:“既然如此,到时候再挑也一样,左右今儿陪广陵王妃教霭阳郡主骑马,也跑不开,马好不好不打紧,先把衣服预备了罢。”

挽襟忙欠了欠身:“娘娘,这回带来方便骑马的衣裳不知道取哪套出来预备?”

虽然只是狩猎随驾,可下嫔之首的位份放在了那里,各种用途的衣裙差不多都带了一箱,这会挽襟具体问起来,即使牧碧微也要仔细想了想才道:“就取丹色的那一套。”

这里才议定了下午的王妃之约,外头却有人的哭声传了过来,阿善不由皱了下眉:“这是谁在这里不规矩?”

牧碧微侧耳一听,忙对挽襟道:“你出去看看是不是陛下身边的龚中使。”

挽襟忙出了去,阿善就头疼道:“她这个时候过来做什么?可别又缠着娘娘绊得脱不了身,下午广陵王妃那边可不好带上她的。”

“我心里有数。”牧碧微转了转腕上玉镯,道,“不要急。”

片刻后,挽襟果然扶着哭得满面通红的小龚氏进了来,小龚氏这会挽着双螺髻,身穿靛色对襟宽袖宫装,襟口袖沿都绣着茂盛的藤萝,发上几串珠翠虽然不多,但质地极为精美,颈上是一串拇指大小的粉色珍珠链子,最下头坠了一颗琥珀,里头是一只宛然如生的黄蜂。

这身装扮看着简单,但钗环首饰连许多嫔都没有的,足见姬深对她上心。

可小龚氏进来,也不及与牧碧微行礼,呜咽着坐到了下首的位置上,在阿善微微皱眉的注视里哭道:“宣徽娘娘…”这么一声,她抬手直接拿袖子擦了擦泪水,那从未经过教导的随意举止因着身上装束的繁琐,将珍珠链子揉得差点套到了手指。

牧碧微忙把自己的帕子给阿善:“快擦一擦,这到底是什么事儿啊?”

“岳美人她们都说我是狐媚子,专门勾引陛下!”小龚氏被她哄着,渐渐也平静了些,掉着眼泪,紧攥了阿善递上的帕子哽咽道,“被我听到了还不肯承认——娘娘,她们凭什么这么说?当初可是陛下主动留我在宫里头的!”

牧碧微皱了下眉,小龚氏比她想的还要冲动些…岳美人么,她递过去一个安抚的眼神,慢慢问:“你说的岳美人,可是云台宫的那一个?”

宫里进的人多了,又大部分只是宫嫔,甚至连嫔都不是,记性好也只能按着宫名或主位记。

小龚氏把眼泪一擦,一张脸因激动弄得通红,恶狠狠的点头:“就是她!我还听她说什么凝晖娘娘失宠,都是被我害的!”

第七十四章 岳美人

云台宫岳氏是最早一批受册的妃嫔了,这岳氏牧碧微也在唐氏身边看到过两次,生得很有几分姿色——当然,若非如此也没个受册的机会,论宠爱却非常的平淡,要不是这次姬深把能想起的妃嫔都带上,也轮不着她。

因着唐氏与孙氏交好是宫里公开知道的秘密,云台宫的人嚣张从前只在安福宫之下,就是如今,也就再让着长锦宫一头,问题是唐氏越发亟亟可危,她宫里的人若非坏了脑子,又怎么会主动去招惹正当盛宠的小龚氏?

牧碧微心思转了一转,先吩咐挽襟去打了水来:“你且不要难过,有话好好的说——你是陛下亲封的中使,这宫里也没有背后议论圣断的规矩!先洗把脸,告诉本宫究竟是怎么回事,那岳氏自有本宫给你做主!”

小龚氏被阿善和挽襟轮流哄了,拿帕子净了面,又重新梳了发髻,这才冷静下来,重新坐回去,倒是想了起来向牧碧微赔不是,很有些不好意思的模样:“方才我…我太急了,冲撞了宣徽娘娘,求娘娘不要和我计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