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迎亲队到达时,李府早已经有了一个易容装扮的假王爷等待着。那假王爷是寻了形貌相近之人改扮,一旦脸贴上了巨疤,身上换上新郎红袍,乍一眼看真假也难以分辨。花轿辰时出发,扮作新郎的假王爷领着花轿绕过半个皇城,回府拜堂成亲;真正的王爷却另行装扮,为盗宝救人而去了。

这一场婚礼移除了朝中上下的视线,但这还不够,必须发生一件事情,让心思慎密多疑的夏帝以及这全城禁严的都尉府兵御林军,再无瑕顾及其它。于是便有了婚宴上的“抢亲”。

司仪的第一声唱赞才响起,桐知猝起发难,猛然挟持住了二名皇子。

二名皇子年龄尚小,一名是皇后所生嫡子,另一名则是夏帝最宠*的庞贵妃所生。两名小小孩童被桐名与她二名谙识武技的侍女挟持住,毫无反抗之力。

满脸母仪天下的夏皇后第一时间便急晕了过去,喧闹的喜宴一时大乱。

任性的晋国公主看上了邻国的丑王爷,喜堂上逼亲,这的确是一件荒堂新鲜之事。然而场上却没有一人有玩笑的心情。御林军迅速在小小一座王府上聚集,公主的护卫队也极快守护在她的周围,顿时形成泾渭分明的姿态。

混乱之中我亦随着惊慌失措的下人闪至僻处,迅速除了嫁衣凤冠。两名一直守在我周围的婢女护着我,也混入了公主一行队中。

公主扬头说了自己的意图,夏帝初不允。公主一勒皇子颈处,皇子哭闹,面色惊怒的夏帝终于软了口气。

他道:“朕便作主允了你。君无戏言,你且先放了皇儿,一切好说。”

公主露齿一笑:“这可不行。还需二位皇子与我走上一趟,待六王爷携了聘礼亲上我晋国下聘提亲,桐知自当赔礼请罪,恭送二名皇子回国。”

我不得不承认,桐知实在是一名胆色甚好的女子,难怪能被晋帝选中。

一行人开始向王府之外撤离。

因为人质的关系,御林军不敢过份逼进,但也不敢丝毫放松,两方形成了僵持的局面。而打破这个僵持的是我方那名易容装扮的假王爷。

他突然手持一把短刃,向夏帝刺去。彼时双方的注意力大都在二名皇子之上,这名假王爷出其不意,短距离之下,立即刺中夏帝。也亏得夏帝反应敏捷,这才堪堪避过要害之处。距离他们不远的庞青也是当即出剑,挡住了扮作假王爷的死士第二波的攻势。饶是如此,御林军大哗,夏帝这一方的阵势便乱了。

死士很快被诛杀于当前,夏帝一方此时方知,喜堂上这个新郎并非真正的六王爷。

便是在这个混乱的当口,一行人迅速向皇城南门撤离。那里,王爷麾下数千名叛出夏国的将士已经夺取了南门。双方一会合,崇文馆方向燃起了冲天的火光。

按照约定,那是王爷得手的信号。

史书夏晋两国志记载,夏武德六年,晋睿孝八年,夏勉亲王发动政变,他刺伤夏帝,夺取了传国玉玺,火烧崇文馆,救出晋国国师之子,数千叛军伙同晋国公主,挟持夏二名皇子,叛出夏京。

史称勉王之乱。

而我,随着人流坐于马上,火起那一刻,情不自禁回头,长久望了一眼。

等回神,看到桐知扭头,冲我诡异的一笑。

“别了,小姑姑。”唇形启合,冲我说的是这几个字。

一条鞭影猝不及防扫了过来。我听到马受惊的嘶鸣,前蹄踏空,一下子将我掀翻在数丈之外。

我被重重摔落在地上,眼前发黑,喉口涌起一股腥甜,腑脏间似乎移了位。昏沉之间依稀看到的是那两名一直守护在我身边的婢女变了颜色,不顾危险也调转了马头,企图将我救回,然而已经迟了,潮水般涌来的御林军已经将我重重包围。

冰冷的刀刃驾上我的颈项。我最后的印象,是分开御林军的一抹红衣,从居高临下的位置看了我一眼。他道:“此人是叛军重要之人,留下有大用。”

我不由自嘲笑了笑,一刻间有说不出的疲惫。

差了那么一步,始终还是无法离开这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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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

崇文馆烧起的火被一场大雨熄灭,也随着这一场雨,整个夏地一夜之间寒冷了下来。

地牢之中昏暗潮湿,渗着滴水。我在里面不知道躺了多久,有一回似乎有官员来,我听其中一个道:“这女子既是那叛臣李润之妹,又是那逆王未过门之妻,定知晓不少叛臣机密之事,下官认为不妨施以刑讯,国舅以为如何?”另一个便道:“张大人妙计,只是本国舅瞧着,这女子根本无须严刑拷打,便要死了。”

不久之后便有太医过来与我把脉。

太医看过之后,我被囚入一只囚车,囚车颠箥前进,便是半月之久。

后来我才知道,勉王之祸后,夏帝震怒,他不顾自己受伤在身,御驾亲征,追剿叛军。

然而,这支叛军却似是铺好了退路,一路往东而去,竟是事事料先了一步,对夏军的围堵,往往化险为夷。

与此同时,边境传来晋军起兵犯境的消息。一时让夏军忙于应对。

在这期间,夏军曾飞书提出交换人质,消息却是石沉大海。

直至半个月之后,逃军与屯兵在夏晋两国交界处潼关的晋军会合,至此夏晋两国正式对垒。晋军便提出了交换人质之事。可便在确定交换人质的前一晚,一封密信送至了夏帝帐下,那封密信将我的身份,如数地揭露给夏帝知晓。

我便在被掳的这半个月后,第一次见到了夏帝。

他因带伤出征,伤口恢复并不好。是以形容颇有些憔悴,周身散发着阴沉狠辣的气息。

时值半夜,他捏着我的下巴移至光亮处,用让人遍体生寒的眼神将我打量了半晌,惯常发号司令的脸带着深沉。

“想不到,你竟是当日的故人,没有死。”

我漠然合上了眼,他一眯眼,缓缓便松开了手。话里带了奇异的味道:“这个眼神…果然是他。想不到,当年叱咤风云的崇文馆正,竟落得这副凄惨落魄的田地,还变成一个女人…说话。”

他按住了我的脉门,命令。

饶是伤后身体对一切疼痛感应都有些迟钝,我仍是感受到了来自手腕切骨的痛。

我只好笑了笑,有气无力说道:“陛下堂堂一国之主,王玺被夺走,膝下的孩儿被挟持,是我受了此等奇耻大辱,早便不愿厚颜苛活于这世上了。”

这话果然令他大怒,他一手将我摔开,冷冷地:“现在该叫你聂遂意——当年朕将你体面赐死,你就该好好领旨谢恩才是,可是你不仅抗旨不受,还处处与朕作对,生出后来这许多事。你说,朕现下该如何处置你才好?”

武德帝素来赶尽杀绝,况且我知道他那样的秘密。

当时,身为老夏帝第五子的武德帝既非承祖制可继位的嫡子,也不是老夏帝最宠*的儿子,母妃既是邻国叛出的公主,在大夏宫里更是没有任何人脉。他之所以有角逐皇位的筹码,最大原因还是当时他以挟持的方式找上了我,为他制造了曲水神异之事,放出他才是下一任天命所归的天子的流言,争得了当时朝中部分大臣的支持。

他醉心权力,从准备泰山封禅一事可以看出,就算已经登基了数年,成了名副其实的天子,他对“真命天子”一说依旧有着怎样的执着痴迷。这样的人,怎会放任一个熟知他当年龌龊老底的人的存在?

我看着他眼底燃烧的更加强烈的杀机,讨饶不会有用,也就不必开口了。只淡淡道:“随你的便罢,陛下。”

他们寻了一名身量与我相近的女子,装扮成了我的模样。隔日,他们就拖着这名女子上了两军对垒的战场,交换人质。

我被塞于武德帝的华盖马车之下,看着他们掳了那女子谈判,或许是一时无法谈妥,谈判官突然就取出一只匕首往那女人面上一划,女人素净的脸登时被鲜血淋漓所覆盖,发出低哑而痛苦的嘶叫,那情状凄惨可怖,令人胆寒。这一下突起□,对面晋军阵营即时有了动静,一人乘了快马闪电一般朝那女子所处的位置冲去,势若颠狂。

这个人一出现,夏军营中便有数名彪形的将领,仿若等候多时一般,策马提枪,一围而上。

我听到王驾上的夏帝冷笑了一声,珐琅板指在车辕上敲击出冰冷沉闷的声响。

“谁擒住此贼,便赏他头等的军功!”

然而此人却是悍猛异常。

那时日头教浓云遮住,天是沉重的青濛色。他一身银色战铠穿刺在包围的敌将之中,却鲜明如战神。

他左冲右刺,几乎每一枪都能勾下淋漓的血肉,然而敌将还是越聚越多,战圈的边缘,甚至候着抱枪坐于马头,随时准备出手的庞青,这个敌国最出色的大将,他曾经旗鼓相当的对手。

他已经进入敌军的重围。

对面军阵中有女子声音在狂喊,王爷哥哥,危险,快回来!她喊道,留着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啊。男人却是充耳不闻。

他只将眼光定定放在被作为人质的女子的方向。那女子被放于牛车之上,牛车上系了长长的麻绳,此时夏军拉动麻绳,已经将那牛车拉离了十数丈之远。战场上,便是一步之差便能要人性命,更何况是十数丈之遥。

女人鲜血淋淋地蜷缩在牛车上,已然看不清本来面目。

男人目眦欲裂。他眼光所到,手下几乎没有一点迟疑,沾满鲜血长枪往马背一拍,便在重围中扭转了马头,又要往牛车所处方位冲刺而去。

“射马!”

“陛下有言,擒住此贼,记头等军功!”

一支百余人组成,手持盾牌,企图救主的卫队舍命冲刺入夏军重陷之中。

晋军那一头,一直没有出现的晋帝终于升起了华盖,年青英武的晋帝出现于战车之上,他手握在战车扶手,身体前倾,眼光专注落在敌营的战圈之中,显然关切之极。便有执了旗的号兵一声接着一声地疾声高喊:

——我大晋孝睿皇帝陛下有请王爷殿下速速回营!

——我大晋孝睿皇帝陛下有请王爷殿下速速回营!

可是那个时候,男子已经奋力地掷出自己手中的长枪,沉重的枪戟连刺数名敌军,戟风带起的凌厉气势连战马也受到了惊吓,踏蹄偏向了一旁,一时间,成包围的战圈竟破开一个决口。下一刻,马背上的男子猛地自马上一跃而起,身体如扬翅的鹰隼一般,直直扑向牛车方位。

战场这一幕,顿时牵动两军将士的眼光。所有呐喊的,摇旗的,挥出战矛的,拿盾抵挡的,一瞬似乎都缓了一缓。所有人屏息看着这名为救情人孤注一掷,舍生忘死的孤胆英雄。

他成功地扑到马车之上。

甚至连夏军中有的人,也松了一口气。然而下一刻,更加令人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就在男子抱起马车上的女子,咬牙握紧长枪准备再一轮战斗的时候,那原本蜷缩气息奄奄的女子却突然睁眼,手际有银光一闪,一刀便插入男子的胸口。

刀锋深没。

似乎才醒悟过来,男子讶睁了一下眼,到了命垂一线的此刻,方始有片刻的空歇细细打量了牛车上女子一眼,随即松手,一掌推出,连退数步之后,以长枪撑地,缓缓站起。

他的眼光不再看到地上的女子,而是缓缓扫向夏军之中,仿佛这样便能寻着我的踪迹。

彼时,拉满密集的弓弩成半环状,已死死对准了他,再无退路。男子眼中却是无畏,只是注视向人海一般的敌军,眼光缱绻,诉说着他的*恋。

作者有话要说:战场无能,将就看吧…继续赶榜单,好催人泪下呐><

44Chapter 0063

63

这个男人,他曾经言不由衷,做过很多不得以的决定。他欺瞒过我,他的身份与我开了一个极大的玩笑,甚至在我被掳的时候,他不得不顾全大局,抛弃我一路东逃。

尽管这样。

这一刻,我完全感受到了他的心意。

就像他自己所说的,他有他的使命。他身上所背系的,并不是他一人之事,更不是他一个人的荣耀。就算他喜欢我,很多时候也不得不在大局与私情之间做一个选择。就是这样,他能为我做到四分的,他已经拼尽了全力做到了五分,哪怕做出来的会是不理智甚至是愚蠢的事,就如现在。

战场中,冲入夏军军阵的死士又多了数批,数批人舍了命地往王爷所处的方位冲刺,然而就算不是在夏军包围的核心地带,他们的冲刺仍是一次又一次被敌军冲散,与王爷所处的位置虽仅余十数步开外,却始终无法汇合。

而王爷虽仍是持了枪,负隅顽抗,但谁都看得出,败绩已定。

庞青驰马来到夏帝驾前,眼里不掩饰一抹惊奇之色。笑声啧啧道:“想不到素来沉稳,老谋深算的六王爷今日竟做了此等猪油蒙了心的事。果然是情令智昏么,好感人肺腑呐——放箭诛杀之么,陛下?”

夏帝冷笑,下令生擒。

我合了眼,不忍再看。

然而就在此时,我听到一种诡异的犹如箭矢飞驰划过的破空声以极快的速度响起,紧接着,就是一声催人耳膜的爆破声。我猛睁开眼,看到原本对准王爷的弓箭包围圈里爆开一团烟雾,接连而来的,又是二声爆破,谁也不知道这突然爆开的烟雾是什么情况,如此一来,夏军阵营顿时乱了。

救主的死士终于趁着这个混乱的当口,成功地赶到了王爷身边,重重巨盾,将他护在了中心。

与此同时,晋军阵营方向传来了诡异的轰鸣声。

一队晋军护着一只青辕战车,由三只野牛形状、牛肚中空燃烧着猎猎火焰的火车开路,一路驱入夏军阵营。

牛状火车烈火煎油,其势甚猛,来不及闪避的夏军无不给烫个衣焦发赤,嗷嗷痛呼。一时间竟给这队人马冲入数丈。此时夏军阵营中随处有断茅焦旗,死尸横躺,火苗伸吞之处,黑烟阵起,然而就是这一片狼籍与人山人海,我还是毫不费力便看到了战车上方的男子。

清癯的灰衣,鬓边犹有星发,恶鬼面罩。

他站于战车之中,身姿笔挺如松。

只此一眼,便令我如遭雷殛。

那是我的遂章哥哥。

身体不受控制地往前挪动,这个时候,我所想到的,就是如何使身体凑近一些,看得清楚一些。

团金龙的云靴狠狠踩按住了我的背,我徒劳地张了张嘴,想叫出什么,想笑,然而渲泄而出的却是眼泪。

我看到稳稳驱前的遂章哥哥,在狼烟喧嚣,箭弩乱发的战场上无畏无惧,在数万敌军的注视中清晰说出:夏王,将我的妹妹交出来。

夏帝狞笑:“阶下之囚,你妹妹便在此处,你敢硬闖吗?”

他话音一落,对面阵营的小方阵潮水一般分作两旁,从中间又推出一只斗状青铜牛车来。那战车未点火,中间似缚有一人。因奔跑速度太快,依稀只能看到一点明黄,那象征着尊贵身份的颜色让人立即想到了夏国被掳的质子。原本懒散蛰伏于战车的夏帝几乎立即就直起了背。

然而连串的变化根本不给人喘息的时机。

不过眨眼工夫,火牛战车已经冲至夏军阵前,很多人还没明白过来是怎么一回事,一点急如流星的箭矢也尾追而至,直直射入战车斗槽之中。只听“逢”的一声巨响,火箭点燃斗槽里淋满的沥青,瞬间火药暴破,情状如地动山摇一般,将那点明黄炸成灰飞烟灭。

激风扑面,一层粉末覆面而来。

没有血腥气,被炸开的,显然是泥塑的假人。夏帝直起的后背顿时一瘫。

此人虽是一代枭雄,心肠狠辣,但毕竟父子连心,方才一刹那,他定是错以为被炸的是自己的皇子,心神不免为之一夺。待回过神,气势已然输了一筹。

硝烟四起中,我的遂章哥哥将手中的弓弩往战车之下副将一丢,平稳冷静的声音,似乎再大的风吹雨急,也撼动不了一丝波澜。

“陛下再不交出人质,下一回,炸的便不是这泥胎塑像!”他道:“局时二位小皇子便是因你而死!有这数万只眼看着,这悠悠之口,陛下莫要一意孤行,教那天下人耻笑,堂堂一国之君,连两名皇子也保不住!”

这一记敲山震虎,夏军的士气大溃。

夏帝终于应允,明日此时,交换人质。

撤军回至营帐之中,夏帝回来踱步,面色铁青。

本来,鲜少有人如此,明目张胆胁迫于他。

皇帝震怒,随军的臣子唯唯呐呐守在大帐之下,一旁的太医也不敢近前。所有人的眼光不约而同看向立于群臣之首的一品大员——正是夏帝的股肱之臣,庞青之父庞相。

庞相道:“明日交换人质之事,便由臣的青儿前往交接。二位殿下乃万金之体,还请陛下以大局为重,再图后计。”

夏帝顿住,冷冷望住庞相,眼光阴沉可怖,令人望而生畏。

“庞相的意思,莫非此事便如此善罢干休了?”

群臣不敢再辩。

当晚夏营的灯火亮了一晚,夏帝也不避讳于我,派遣死士前往晋军偷袭,意图救回人质。麾下的校尉请示如何处置我。御帐帐帘一掀,便有人走了进来。说道:“臣恐今晚晋军也有袭营救人之举,请旨看守此女。”正是庞青。

我被押至中军帐旁一顶小帐关着。下半夜,外面有了动静。我听帐篷之外的庞青唤来了一名下将对话。隐约听到下将支唔道:“探子回报,遣往晋营的士兵被全歼了,那边还送来一截小殿下的断指,陛下…”后面的声音弱将了下去。不一会儿,便有进帐的脚步声。

那时我正低声咳嗽,也没力气理会他。只感觉来人缓缓走至我身边,罩落大片的阴影。旁边似乎还站了看护营帐的中将。我听那人语气里带着漫不经心,说道:

“人犯可有老老实实呆着?”

中将毕恭毕敬说:“这犯人都病得快要死了。近来夜里寒气极重,末将都怕她挺不过去。”

“人犯可是异常狡诈。”

“末将也省得此人质重要,不敢一分一毫大意,保管万无一失。请副元帅放心。”

“哦,你搬一套刑具进来。”

“…刑具?这、这人犯恐怕不经受刑了啊!”

“嗯?”

“是。末将马上去。”

紧接着是剑锋出鞘的声音。

我眼皮沉重,只感觉身上一松,绑住的麻绳被削开了。那人扶起我,往我嘴里灌了些水。那一点甘霖让干渴麻痒的喉咙舒服了许多,我睁开了眼,看到近在咫尺庞青一张脸。

他挑眉笑了笑:“本国舅已命人去搬了刑具,你可多喝些水,方有力气受刑。”

我将头凑了过去,这一下喝得急了,水直呛喉管。火辣辣直冲心肺的感觉顿时令我好一通猛咳,满口尽是腥气。对方一迟疑,伸出一只手指轻捺过我的唇角,拭去了血迹。我瞪大眼睛,头晕眼花间却看不清他的表情。

在这样的夜里,潼关外的群山隐约似有狼嘷,风刮着旌旗,马咀嚼着夜草,骑哨巡卫经过,发出轻微的踢踏声。这些声音,或近或远,透过重重帷幕传至这营帐之中,空旷错落,仿佛预示着什么。

不过是暴风雨前的平静。

我不知道明天会如何,便如面前让我感觉难以捉摸的庞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