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Chapter 0066

66

我们走的时候,翠花妹子追着马车,哭着喊“青青大哥”跟了整整两条街,小青似乎压根没有发现烧饼姑娘掩饰在十里相送之下澎湃的情意,一边冲她笑咪咪道“妹子保重”,一边快马加鞭,没心没肺的程度,让我都替翠花掬了把同情泪。

马车一上了官道,数度转折。我发现一只青帷马车不紧不慢地跟在后头。

途经一处泉眼,小青取出水壶水罐去蓄了些泉水。我发现那马车在不近不远的地方也停了下来。马车青帘一掀,从里头钻出一名着灰色裘袍的男子。原来赶车的青年一口吐了嘴里衔着的草,扭身扶了身后男子一把。在这寒冬腊月,他只着一件单簿秋衣,身上胡乱围了二块皮草,衬得那灰袍男子重衣厚裘,身形单簿,显是有病在身。

他二人俱是平庸相貌,但一个身姿挺拔,一个虽然单簿,但气质不俗,眉宇间三分淡然,与生得十分俊美的小青一比较,明明相貌上逊色太多,却没半分形秽之感。

两人下得车来,赶车青年笑咪咪取了囊袋,亦往泉眼处走去。带病气的男子却抬头,准确望向我这边。我原已抬手要去揭那车帘,不知为何顿了手,呆呆看他向我走来。

他走路的姿势有轻微的蹒跚,显然一边腿有点毛病。

“遂意。”然后,我听他轻轻地唤了一声。

那边打水的也适好截住了小青的来路。这个时候的小青似乎有些不一样,他不动声色地注视两边的情形,周身散发一种令人陌生的沉着气势。对方却笑得畜牲无害,搭讪:

“兄弟,取水呢。”

又问:“泉水甜不?”

小青一笑,不提防抬手将一边酒瓮大小的水罐向对方掷去,也若无其事道:“试过便知。”

水罐直砸对方面门,对方却避也不避,轻巧接住。

小青神色不变,已径自绕过了他,向这边走了过来。

男子一直注视着我。

他的眼睛清澈,带着淡悒。注视着我的眼光,既有着欢喜,又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哀痛怜惜。似乎我是他寻了千回万回的女子,心心念念牵挂的人。

这样的眼光,让我觉得刺痛。

…你是谁?我认识的吗?

遂意,是我的名字吗?

我生病了,你不要难过…

可是我太过笨拙,没有开口之前,小青已经走了过来。

他笑眯眯与那人打了一声招呼,问他何事。那人便道,他们赶路匆忙,未带饮水的器皿,想向娘子借个喝水的杯盏。说完眼光又望向我:“这位是?”

小青道:“正是我家娘子。”

男子身上的气势清冷了三分。缓缓打量了小青一眼,却只是点点头。眼光又落到我的身上:“娘子面色苍白,可是生了什么重病?”

“日前受了风寒,确是病了一场。”

“现在身上可还有哪些不适?”话里关切含忧,这一句却是问我。

“已经好多了。有劳挂心。”小青笑着插口,将一支牛角瓢递给了他。

至此,便没有再停留的理由。他点点头,淡淡道:“有劳照拂了。”明明说的是饮水的瓢,可那话里间,却像是另有所指。

男人转过了身。我这才发现,他样貌不过青壮之年,然鬓边已有风霜,似已饱经岁月沧桑磨砺。我没发现自己已是泪盈于眶,见他转过了身,留给我一个寂寥背影,那身影熟悉万分,似乎曾经陪伴我走过整个生命的成长风霜。而现在便要走远,我心里一慌,鬼使神差抢前了二步,甚至将我身前的小青撞到一边,紧紧扯住了男人的衣袖。

男人一愣,回头,眼里带了无法掩饰的惊喜。

“我、我…”我语无论次,却不知道自己要用什么理由去挽留他。

“我可认得你?”

他眼里一痛,里面的神采减灭了三分。却朝我轻轻摇了摇头。小青一旁已是委屈万分看着我。此时拉着我的手,低声劝道:“娘子,咱们回马车吧。”一边向那男人解释,我自高烧之后,行为有时有些狂癫。男子却不理会他,只柔声与我说道:“我在后头跟着。”

继续起程,青帷马车果真一直跟在后头。我心里忐忑不安,固执要撩开帘子亲眼看着那马车跟着才安心,小青便来劝我,我风寒刚好,不宜这样吹风。身后的马车有他看着,万不会丢。见我不听,阴着脸停了马车,将那帘子缝死,又用小刀割了二个小洞。那青帷车上赶车的青年看着,便嚣张地窃笑起来,几乎将嘴裂到耳后去。

经此二个插曲,小青半日没与我说话。自我醒来,这是他头回在我面上袒露不满。我后知后觉,主动给他递了二回水,掰好一块干粮,他面色终于阴转多云。

是晚二只马车进入了一家客栈。不过半日赶路,青帷车里男子的状态似乎又恶化了几分,数度掩了衣袖轻轻咳嗽,神色里疲惫万分。我莫名其妙大感紧张,过去又扯住他的衣袖,他冲我点点头,面上溢满温柔之意。我顿时也满心欢喜,与他走了大半段路,才发现小青并没有跟上来。

一回头,他依旧僵在马车旁,垮着脸,面上阴晴不定。我于是反应了过来,自己又做了令他不快的事。心生愧意,朝他朝了朝手。小青扭脸不理我。我只好开口唤了句“小青”,让他过来。

赶车的一脸痞相的青年“噗”的一声便笑了出来,拼命朝我挤眉弄眼,道:“妹子,哥哥对相面之术最是在行,瞧你这相公面相,狭眼簿唇,一副风流簿情的纨绔样。怕这段时间做低伏小,日子清苦,早憋了一肚邪火,你今日还二回朝他甩脸,不好好哄,怕是要糟。”

话未说完,小青已经大踏步走了过来,狠狠瞪了他一眼。眯着眼无视我身边站着二人,只阴恻恻问我:“娘子现今还唤我甚么?”这个问题他抗议多回,现下更是一副我答错一字,扭头便走的模样。我心里一紧,顺从地唤了句“相公”,脸却渐渐红了。

掌柜见我们四人同时进来,有些摸不着头脑,问是开几个房间。小青道:“我与娘子一间。其他二位却不是同路。”掌柜便望着我扯着男子衣袖的手,表情尴尬:“那么小人就这样安排了?”我只傻傻望着给我拉住不放的男人,听他淡淡道:“四间。”我也点头:“四间。”

赶车的痞男便叹:“何必如此费事,他们小夫妻一间,你我一间,既省了房钱,还彼此照料。你说呢,这位兄弟?”

小青却是眼珠一转,突然笑眯眯改了口:“四间就四间,那就劳烦二位兄长先办了登记,我与娘子先上楼去了。”说着指了一名店小二带路,硬是拽我去了。我只听身后的痞男嘀嘀咕咕,一副很是感慨模样:

“遂章就是过于耿直,也不想想,这男女若要偷情,一堵小墙怎堵得住?半夜摸摸门,翻翻窗什么的,岂不又成了一间?”

如回应他的话一般,小青突侧过来脸,热气喷在发丝间,直直挠向耳垂:

“娘子等我,今晚我去寻你。”

作者有话要说:画圈圈…好想把王爷放出来…

回家十几天,猫没人照顾,于是它不吃饭,也生病了><

晚上带它去医院,希望它能好起来><

48Chapter 0067

67

待至客栈住下,我总算知晓二人姓名。

赶车的叫小金,被我拉着袖子不放,温柔可亲的病弱男子姓聂,名唤遂章。

聂遂章…

当时我咀嚼着这个名字,头立即针刺一样疼痛了起来。杂乱浑噩的思绪中,似乎有什么影像一幕一幕掠过。

小金是聂遂章的朋友,话里间透露似乎擅些医术。聂遂章身体不好,这一路把脉配药,便是他在照料。他问起我的情况,得的是什么病,现在还在吃什么药。听我现在还时时头痛,便提议给我把脉看看,却给小青拒绝,只道,先有先前大夫开的暂时止痛的药,又寻着了名医。再一相询,两方的目的相同,竟都是为寻那晋地名医蔡扁鹊而去。

客栈帮忙煎了药,聂遂章喝下了药,早早便歇下了。这边小青说玉佩当了好些银子,应当祝贺。他叫了一桌好菜,顺便要与我讨论讨论为什么娘子不牵相公的手,反倒是去拉陌生人袖子的问题。

聂遂章给我的感觉十分亲切,仿佛是从前极重要的人。而他的态度也在告诉我,他在我那段消失的记忆里担任过重要的角色,却并不急着点破。我想过问问小青,但感觉得出,他明显在回避这个问题。

菜虽丰富,我却心不在焉。小青知晓我刚服了止头痛的药,也没敢多勉强。用过饭,又草草清洗了一下,小青给我铺了床,本着礼尚往来原则,我便垂头给他整理明日替换的衣袍。不知不觉中一抬头,见他已经笑咪咪立在身旁。

“娘子看看,床铺得可还整齐?”

我点点头。

“可还满意?”

我脸莫名红了红,还是点点头。

他笑嘻嘻又做出这数日来惯有的挑逗表情,道:“为夫瞧这床倒是做得宽,娘子可认生床?为夫少不得要陪伴陪伴你,共度这漫漫长夜。娘子若还要为夫覆行那夫妻之义嘛…”

话未说完,小金在外头敲门敲得砰砰作响,邀小青一同去喝酒。

小青便撇着嘴,被满心尴尬的我推搡着出去了。

一名店小二走了过来,交给我一个盒子,说是隔壁的相公给我送来。说着吃吃笑,话里无不暖昧:“相公说娘子一人在屋里,怕是无怕,盒子里的小玩艺可作解闷。”我以为他已歇下,不免意外。到了屋子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套连环,算一算,竟有十五环之多。

连环是煅练心智的奇巧玩艺,其难度随着环数递增。民间常玩的九连环已十分难解,十五个的连环,有些人只怕一辈子也难以解开。然而我拿起这套连环,脑中忍不住便浮现一些想法,仿佛是昨天,这东西已耍玩千次万次,熟练地指引着我推杆,拉环,卸环…

又是那些片段,在脑中翻飞。

头又一突一突地疼了起来。

一个声音在不断提醒着,想起来!想起来!失去的东西一定很重要!这个声音迂绕来回,支撑着我苦苦强忍着头壳针刺的疼痛,一步一步地解下去,直接最后一步,十五个连环叠连成一个。

寒冷的冬天,我忍了周身的冷汗。

我甚至忘了擦汗,恍恍惚惚里将手一丢,倒头便埋入被褥里,半晕了过去。又睡又醒之间,只觉得自己一直在做梦,梦里一直在解连环,解完连环破阵图,这一回梦做得直切,梦里头仿若是缩小了好几号的自己蹲在地上,身边四周铺着各种各样的书籍,绢面发黄的宗卷,被磨挲得油亮的竹简…不远处是各种各样的沙架,上面堆砌的有可能是一座城堡,一段暗道的模型,或者是划着奇怪而复杂的图形,险隘之处,便用小旗标着。

哥哥,我只用了一盏茶的时间,便将它解开了!

哥哥教我学阵吧,我想和哥哥做一样的事。

我知道了哥哥!天干在壬,地支在申,哥哥说过,破解阵法,最忌心浮气躁,犹豫不安,方才若没有多想那一想,也不能走到这一步;若没有当机立断,在沙漏倾尽之时摁动了正确的暗槽,毒雾便会喷出…

哥哥,我很喜欢你。

哥哥…

一个一个的片段,海浪一般,接踵而至。

出生,身为国师的嫡女,天之骄女,众星捧月。

三岁,宗祠占卜。占卜用的铜鱼落至三煞之位,宗祠之内,人皆变色。

命里带煞,是个不祥的孩子。

三煞之气归于正宫之位,首当其冲的,是国师嫡子,聂家未来掌舵者,影响一族兴衰的少家主,你的亲兄长。有你在,你的哥哥终归会有一日,会被你拖克而死。克杀兄长,克杀家主,如何还能留得?

 亲生的父亲端坐在高高的家主之位,冰冷地宣布:

即日起,宗牌除名,囚于宗祠之内,三日后,便传暴病而殁吧。此事为族内重大机密,泄秘者,处死。

不,父亲。妹妹自小便玉雪可*,承欢膝下,怎能由一个占卜预言,便妄断她的生死?子不言父过,然虎毒不食子,父亲这样做,既有违人道天伦,亦陷孩儿于不义,若妹妹今日走了,岂非便是因我而死了?

妇人之仁!此事事关家族兴衰,却不是你一人所能决定!来人,将少主关入书房之内,好好反省!

那请恕孩儿不孝。在孩儿进入这间宗祠之前,以亲笔写了一封状纸,盖上了少家主的印章,命心腹带走。只需传出妹妹暴毙,那人便会将状纸直接递给刑部张侍郎,状告国师毒杀亲女。

国师这一生只重视男子。奈何他妻妾数名,除了正室所出长子,其余皆为女儿。在我之上,在我之后,一共五名姐妹。

三岁之前,我是国师的嫡女,锦衣玉食生活,哥哥待我,亲切却不亲近,一如对待其他的妹妹。

三岁之后,哥哥不顾家族的反对,不顾那条可怕预言给他带来的可能的危机,排除万难,在宗祠里救下奄奄一息的我。从此后,带着我,流浪天涯,命运自此紧紧纠缠一起。

“哥哥给你起名遂意,便是希望你一生遂意,无忧无愁。”

遂意啊…

我蓦地自床上坐起,汗湿了重衫。房内烛火不知什么时候灭了,四周乌鸦鸦一片。我只觉得眼眶里热辣的液体不受控制地流着。再也不管不顾,推了被子,便朝门外跑去。可是刚开了门,便与门外一人撞了满怀,那人原本正蹑手蹑脚,反倒被我吓了一跳。拍着胸口道:“妹子,怎地是你?出了什么事,怎么衣服也不多穿一件就跑出来了…诶,怎地哭成这样,可是谁欺负了你?”

我哽咽:“小金哥哥…”

小金一愣,接着恍然。小声问我,可是记起了些从前的事?我点了点头。眼光不由自主望向哥哥所住的房间。小金却给我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道:“且莫去吵你哥哥,他现下精神不济,每一晚都是极不容易才睡去。你现在先让他好好睡觉,有什么事情,明日再说。现下有一宗热闹,你既醒了,哥哥带你凑凑热闹去。”

我满心焦虑只顾着哥哥的事,哪里还记挂什么热闹。只捉着他哽咽:“我只记得与哥哥一起在北氓山上,后来又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哥哥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他究竟得的是什么病?是谁害了他!”心里来回交替的是,是记忆里淡淡浅笑,俊雅无双的青年,与现在看到的周身病气,饱经沧桑的男子的形象,一时心痛如绞,脑壳亦突突作痛,如要破开一般。

我的遂章哥哥,原来便是棍棒加身,也不曾哼上一句,不曾皱一丝眉。现在却连咳嗽一下,便会疼得忍不住佝了腰。他原会成为全天下最风光最令人艳羡的男子,现在却饱经沧桑,青年华发,周身病气。

那个预言真的会成了真吗?我真的要害死我的遂章哥哥了吗?一时瘫在当下,动弹不得。

小金扶着我,叹了口气:“世事无常,你莫要难过。”他说得云淡风轻,眼睛里分明却是黯然。笑了笑,又道:

“这些待你哥哥明日醒了,再好好与你说。妹子,面前便是再有重重挫折困难,也勇敢面对。聂遂章一手带大的女子,万万不会没有这点勇气。“

我一颤,接着咬牙点了点头。小金道:“我瞧你脸色不好,热闹便算了,快些回屋去,免得受了凉。明日再好好说话。”我此刻却固执了起来,问他,所谓的热闹是不是与小青有关?我的房间与哥哥小金二人的相隔有些距离,小青的却就住在我隔壁。他往时十分警觉,我们在门口这一阵悉悉簌簌,他房间却毫无动静,唯一的可能,便是他根本不在房里。

小金应:“是。”

我已经感受到其中不寻常的意味。与他道:“哥哥只管带我去,我想去看看。”小金皱眉想了想,还是点了点头,拍了拍我的肩:

“这些事中的关键牵涉到你,某些真相,也需你去了解方才适宜。或许可以因此去真正认清你身边一个人,未尝是好事。”

49Chapter 0068

那天晚上,小金带着我来到一处郊外,冷月如霜,我看到瑟瑟冻风下笔直站着的庞青。那张熟悉的脸带着我不熟悉的放肆嚣张的笑意,对着围在他身后一大群黑衣人掠了掠头发。

他身上依旧是那身半旧单薄的粗布衣衫,可气势,却不再是窝身市井的普通男子。

黑衣人合成包围的姿势,明明可以有恃无恐,为首的头领话里却带着忌惮,甚至带着低声下气。

他们叫他“大公子”。

夏国,摄政王大公子。

“公子擅自行动,摄政王大人很生气。”

“救走敌国俘虏,罪当叛国。”

“大人劝公子不要一意孤行。现如今,还有将功补过的机会。公子如若将这瓶未喝完的药给那女子喝下,摄政王大人便可以对公子所犯的既往不咎。否则——杀无赦。”

小小玉瓶在月色下泛着冰凉的微光。

我希望小青不要接,可是他十分干脆地接过了那个瓶子。邪气好看的脸甚至笑了笑,临走之前丢下一句话。

“回复父亲,请他放心。”

“他叫庞青,现在的身份是夏朝摄政王大公子,从某一方面来说,他是你的敌人。” 林子只剩下我们二人的时候,小金轻轻对我说。

就是这个敌人,在我最软弱无助,最危急的时候救了我。

那种情形之下,他的行为是通敌叛国,假若现今的夏帝仍在,庞青无疑便是他手下头号缉杀的对象。

“庞青此人,却是大胆狡猾,三王爷为了寻你,差些便要将夏晋边境掀掉一层皮,他却孤身犯险,带你潜入晋地,这些日多少人在寻找你二人踪迹,愣是给他避开了去。 我若不是听手下日前有一名外地客商求购解毒的雪莲花,一掷千金,也险些错过了你。”

衣袋里的荷囊里还有数颗白蜡包裹的白色药丸。小青——不,该叫他庞青。他塞入我的囊袋的时候只说是老郎中开的驱头痛的药丸,我亦不疑有它。却不料是用那样珍贵的药材制成的。

或者便是这味珍贵的雪莲花起的作用,相较于一开始的浑浑噩噩,这二日我的状况已经好太多了,除脑子不再像以前那般迟钝之外,今晚意外想起幼年时的记忆,便是一个不错的兆头。

只除了一阵盖过一阵间隙性的头痛会时不时影响着思考。

我用力的揉揉头,一时呆滞,不仅是因为知道庞青对我所付出的,远比我能想象的巨大,还因为小金话里提及了一个名字。

三王爷…

现在的我没办法吸收那么多的信息,我只能努力拭图去厘清小金所要传递的。

我迟疑道:“可是今天晚上,庞青与那一班手下的对话…”

小金点点头:“这些天你兄长不止一次与我讨论此事。我们虽都不是官场中人,可也感觉,自夏都变故,计划救出你的兄长,再到你被擒后两国交战,人质交换,庞青救下你,紧接着夏帝暴毙,这一系列事情发生,都透露着不寻常。”

这些日子沿途听人交谈,我或多或少对边境之事前因后果已有所了解,小金又简略将其中的情由说了一遍,对我分析:“夏帝被砍的一刀,虽不算轻,但并不是致命之伤。他行军中有随行医正,就算伤处反复,也不至马虎处理至伤口突然恶化,一夜暴毙。”

“再说庞相此人,他心机深沉,素有雄才大略,只怕野心不小。庞氏这些年虽权倾朝野,却处处受制于夏帝。兼之庞贵妃所生皇子并未立为皇储,庞氏若不思谋取,一朝皇帝一朝臣,不出十年,庞氏便有覆巢之祸。只是弑君的决心,不是随便就能下得了的。”

“这种情况下,庞青将你救走,无疑是对他父亲下了一贴猛剂,迫使他不得不破釜沉舟。所以妹子,就算他对咱们有恩,可这恩,也并不单纯哪。”

我茫然地点了点头。

小金说:“想来那瓶药就是让你变成这样的罪魁了。这种毒药不易配,也不易解,幸好妹子命大,只沾了一点点。哥哥虽涉猎些医道,对解此药也没十分把握。蔡扁鹊是医中的圣手,庞青带你前去,哥哥也是支持的。”

他叹气:“可惜庞青心机太过诡诈,今晚这番言止,益发令人放心不下。他究竟是真心想要帮你,还是要将你当作弃子,换取富贵荣华?”

我能想象庞青的处境。他从夏营将我救走,势必掀起不小的动静,庞相就算有意为儿子开脱掩饰,也无法给下属的臣工一个交代。

想来今晚是庞相给儿子的最后通谍,再违背他的命令,叛国的罪名便要坐实了。别说庞青是天之骄子,又有谁能忍受叛国的名声,以及流亡的生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