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啸道:“不知公公要听真话还是客套话?”

刘瑾道:“哦,你还准备着两套话哪?”

林啸微笑道:“世人都准备着两套话,尤其是在公公这样的大人物面前,更是如此。只不过他们不会象我这样把两套话都拿出来让公公自己选择。”

刘瑾笑道:“哈哈哈,你这小子越来越有趣了,真话如何?假话又如何?”

林啸面不改色地道:“公公德配天地,光照日月,这个世上有哪个人不想为公公效劳。”

刘瑾扫视着四周,道:“这是假话吗?怎么你们每天都拿这些话来对付我呢?”

林啸立刻感觉到四周飞射来的数十道可以杀人的光芒,她微笑道:“常言道:一句谎话重复百次就会变成真理。现在,他们对公公说这样的话,应该是发自真心了。”

刘瑾大笑:“那么,你的真话又是什么?”

林啸微微欠身:“进庙烧香,见佛礼敬,既到京城,自然想找个机会向公公致意。”

刘瑾冷笑:“你这小子倒精,无咎,咱们这儿倒没几个象这小子这么精的。林啸,你最拿手的本事是什么?”

林啸道:“那些江湖中人说的什么本事,无非是以武功而论而已,林某虽略懂一些剑法,却并不放在心上。我平生最得意的本事,却是这两项:一是丹青画图,二是吃喝玩乐。”

刘瑾微笑道:“丹青画图倒也罢了,吃喝玩乐又算是什么本事?”

林啸击掌道:“公公此言差矣!吃喝玩乐,可是一门大学问。吃:北方菜南方菜川菜粤,各有风味;喝:豪士饮酒,雅士品茶,辨酒酿酒藏酒以及按时品茶、采水运水和酒具茶具的鉴赏都是大学问;玩:斗酒唱曲、行令猜谜、骑射游猎、打马藏阄、围棋蹴踘、打围插科我样样俱通;乐:弹银筝伴玉天仙,更是人生至乐也!”

刘瑾呵呵大笑:“原来你的精神,都花在这上头去了。看来,一般人是难以差遣你了?”

阴无咎阴沉着脸道:“林啸,公公有意栽培你,还不快快谢恩。”

林啸伸了个懒腰,笑道:“公公好意,我本该欣喜若狂才对,只不过我初到京城,京城的繁华之处才刚刚领略了些许,大好时光,正堪折花,岂可轻负。再说,做惯乞儿懒做官,我生性实在不喜受到拘束。”

话未说完,忽然一道寒光射来,林啸却于寒光未到之前,就已经感觉到了杀气。

但是这个时候,她却是什么也来不及做,什么也来不及想,她只能以最直接的反应,极度狼狈地躲着那无影无踪,却如附骨之疽似的一剑剑袭击。

也不过是从一数到十的时间,林啸就站住不动了,因为一把剑正搁在她的脖子上,剑上的寒气令她的脖子也起了寒栗。

她自问武功不弱,打从入江湖以来,从未有过这样狼狈的时候,更可怕的是,她连使剑人的影子也没看到。

一时间,她的脑中一片空白。

刘瑾轻轻地笑了:“林啸,你现在是否改变主意了?”

林啸看着离喉咙只有一指之距的剑锋,眼睛尽量地向下溜去,但是任凭她用尽全力,也只能够看到握剑人四根雪白纤细的指尖。

她忽然笑了:“为什么改变主意呢?我只说我这人不惯拘束,又没说什么犯忌的话。公公有什么事吩咐在下,那是在下光荣。只不过…”

阴无咎问道:“只不过什么?”

林啸微笑道:“只不过,收取一点点的费用而已。”

阴无咎冷笑道:“你也不看看自己脖子上有什么,居然这个时候还敢在公公面前如此放肆?”

林啸微笑道:“美人皓腕凝霜雪,看来公公是太了解我林某人了,我林七要死,也得死在一位美人的手中,才合我的身份性情。更何况,现在我身后的,是一位我仰慕已久的冰美人。”

刘瑾微笑道:“好、好一个风流种子,你怎么知道你身后的是谁?”

林啸微笑道:“这是我生就的一点痴性情,只要是位美人,隔着一千里远,我也能够闻出味来。这位美人吗?花非花,雾非雾,来无影,去无踪,来似春梦不多时,去似朝云无觅处…”她这边吟,这边已经转过身来,恰与身后这位影子杀手相距不过半尺。

影子杀手果然是个美貌少女,因为长久不见天日,她的肌肤如雪一般地白,只有眉目如黛,她整张脸本来无半点血色,仿佛水墨画上的人一般。

她像是从未与人面对面相距如此之近,本已经被林啸方才的话扰乱了心神,才会让林啸有机会转过身来,此时忽然事起变化,她的脸立刻泛上一层红色,更映得她面似桃花。

林啸方一怔间,忽觉得脖子微痛,眼前一花,立刻已经失去那少女的身形。

林啸伸手摸了一下脖子,一看手中已经有一缕血丝,想到方才险些命在倾刻间,不由得暗叫一声:“好险!”只是神秘无比的影子杀手,竟真是一个如此年轻的少女,想到这儿,不同地面露微笑。

阴无咎冷眼旁观,林啸见着了影子杀手的容貌,竟然变得如此沉醉,更是证明了传言:紫星剑林啸是个好色之徒。

阴无咎冷笑道:“人道紫星剑江南风雅名士,竟也开口就先讲金钱吗?”

林啸理直气壮道:“没钱怎么讲风雅。京城居,大不易,况且在下对于衣食住行的要求比平常人要高一些,难道这世上还有人要学伯夷叔齐饿死首阳山吗?”

刘瑾哈哈大笑:“说得好,果然是识时务者为俊杰。林啸,留在九千岁府,自有你的荣华富贵,可是你若是心怀不轨,前车可鉴却也多得是。无咎,带他过来——”

林啸跟在刘瑾的身后,走在她身边的,是鬼阴先生阴无咎,但是她知道还有一个人会跟着他们一起走的,那就是影子杀手。但是她却看不到,影子杀手,永远是让人看不到的吗?

走过一条长长的甬道,忽然传来一声极度痛苦的惨叫之声。

林啸心头猛然一紧。

阴无咎阴恻恻地问:“林啸,你怎么了?”

林啸沉着地答道:“想必,前面就是九千岁府的秘牢了?”

阴无咎冷笑道:“正是,而且里面也一定会有你感兴趣的人物。”

林啸淡淡地笑道:“目前我感兴趣的只有一个人,就是秋临风,你该不是已经抓到他了吧!”

阴无咎怪声怪气地道:“秋临风总有一天也会进来的,因为里面已经有许多他的朋友了。听说,你林啸也曾经是秋临风的朋友。”

林啸微微咬牙道:“难道你没听说过,一个人最大的敌人,往往是他最好的朋友变成的。”

阴无咎冷笑一声,手一挥,两名东厂番子上前推开了门。

门内,就是一重地狱。

阴风阵阵,烛火照着墙面,明灭不定。吊在木柱上的十几个人,已经血肉模糊,一半似人,更有一半似鬼。

关进了秘牢的人,就已经是一只脚迈进了鬼门关了,因为秘牢中能够出去的,只有死人。

阴无咎冷冷地道:“林啸,九千岁府的规矩,凡是要为九千岁做事的人,必须杀死秘牢在的一名囚犯。这里吊着的,是忠义盟主要首脑,你自己挑一个动手吧!”

林啸淡淡地道:“哼,这是九千岁府的规矩,还是鬼阴先生您的规矩?”

阴无咎冷笑道:“你倒聪明,不错,这是我定的规矩。但如今却已经是九千岁府的规矩。”

两名锦衣卫走上前去,将剑递给林啸。

林啸一动不动,并不接剑。

众人的眼睛都注视在林啸身上。

阴无咎问道:“林啸,你怎么不接剑呀?”

林啸忽然大笑起来:“请问这里是什么地方?”

阴无咎道:“九千岁府。”

林啸冷笑一声:“哦——是吗,为什么这一场景,却使我想起戏文中,林冲初上梁山时,王伦要他先交投名状时的情景。”她纵声大笑:“九千岁府,可是仅次于皇宫的地方,怎么竟有这山寨匪帮的规矩?鬼阴先生,听说阁下以前是连云山十三寨之中的二当家,敢情,是在连云十三寨那种山贼呆得太久了吧!

阴无咎脸色白一阵红一阵:“你——林啸,你好大的胆子?公公,果然是一试便知,林啸借词推脱,这足以证明此人与忠义盟有关。”

林啸冷笑道:“这个借口太拙劣了。九千岁,用这种方法,弄几个亡命之徒倒是容易,市井之中,三五斤猪肉,一坛黄酒,就可以买到敢杀人的人。欲成大业者,当知周公吐哺,天下归心,可是这种投名状,却足以让天下有才之士却步。在下说这话,并无针对鬼阴先生之心,可是鬼阴先生执掌府中事务,把这种山寨中的规矩带进九千岁府,未免有失格调了吧!”

刘瑾皱了皱眉头,却不禁微微点头。

阴无咎见到了刘瑾的神色竟是颇为赞同林啸之言,急道:“本座在九千岁身边多年,就凭你,也配指责本座的行事吗?你东扯西拉,无非是心虚不敢杀人罢了。林啸,你是不是不忍心了?”

林啸淡淡一笑:“我不忍心吗?哼哼,杀这些半死不活的人,徒坏我紫星剑的名头,失了我的身份。这牢中,实在没有值得我一杀的人。”

她转过身去,阴无咎剑已经出鞘:“林啸,任凭你口灿莲花,也不过是想逃避亲手杀死同盟中人的手段罢了!你——”他忽然住了嘴,因为他看到林啸的注意力根本不在他的话上。

林啸忽然朝着一个方向走了过去,那是一道石门,门前尚守着两名禁卫。

林啸道:“牢中有牢,但不知这里面,关的是什么重要之人。”

那两名禁卫忙看着刘瑾眼色,刘瑾点了点头,道:“打开——”在这秘牢之中,林啸就是三头六臂,也不能怎样。

那两名禁卫忙把门打开,忽然一条铁链从里面飞卷而出,那些禁卫似早有准备,各自两边散开,那铁链直朝着林啸当头击下。

林啸退后一步,以手中折扇挡开铁链,这时候,她已经看清了石牢之内的人,是一名五十余岁,须发苍然的老道士。

林啸眼中闪出兴奋的光芒,一字字地道:“忠义盟盟主,武当石心?”

阴无咎问道:“林啸,你认识他?”

林啸盯着石心道长:“虽未见面,却是素仰已久。好,此人身份,此人身手,才值得我一杀。”

刘瑾坐正了身躯:“林啸,你想杀他?”

林啸大笑道:“虽然鬼阴先生的规矩狗屁不通,不过我就算要取消这规矩,也得等我做了九千岁府的军师再说。”

林啸大笑声中,她的手中不知何时已经多出一柄短剑来,立刻跃入石牢之中。就在众人刚刚回过神来时,只听得叮叮铛铛,两人已经交手数招。

阴无咎疾步抢上前去,石心道长的铁链已经卷住了林啸的颈部,但林啸手中短剑却已闪电似地刺入石心道长的心口。

铁链无力地垂下,石心道人捂住了伤口,但是短剑仍卡在他的心中,鲜血一滴滴地顺着他的手,顺着林啸的短剑流下。

石心道长看了众人一眼,忽然微微一笑,合目垂下头来。

林啸倒退三步,大笑不止,她的笑声在牢房内显得空洞可怕。

一名禁卫走上前来,试了试石心道长的鼻息,马上缩回手来:“九千岁,这人已经没气儿了。”

刘瑾也怔住了:“真的死了吗?”

那禁卫道:“正中心口,一剑毙命。”

刘瑾深深地看了林啸一眼:“一剑穿心,林啸,你的手段果然挺狠的。”

阴无咎不放心地走上前去,亲自试了试石心道长的鼻息,又拿起石心道长的手试脉搏。

刘瑾问道:“鬼阴先生,如何?”

阴无咎抬起头来:“这、气息断绝,脉搏全无,看来真是死了。好快,好狠。”

影子杀手的声音冷冷地响起:“杀人的手段,本来就是要做到快、狠、准这三个字。”

林啸忽然停住了笑声,她的脸色在烛光的辉映下,显得阴晴不定:“戏已经演完了,鬼阴先生,还有没有下一场哪?”

阴无咎退后一步:“林啸,算你狠。”

林啸冷笑道:“我只希望,这样的闹剧到此为止。”

刘瑾却已经站起,众人簇拥着刘瑾站起来向外走去。

刘瑾走了几步,站住了,道:“林啸,你跟我一起走,我还有话要跟你说。”

众人闻言,皆向林啸投以羡慕的眼光,林啸长长地出了一口气,知道现在才初步得到刘瑾的信任了。

夜深了。

林啸住进了东跨院的厢房中。

方才阴无咎差人送过两名侍女,皆被她以“粗蠢”为借口赶了出去。

自她迈入刘瑾府中的这一刻起,她就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在鬼阴先生无时无刻的监视与试探中。

在此之前,已经有十三个潜入刘瑾府的侠士暴露了身份,死得不明不白,她会成为第十四个吗?

看来留在刘瑾府非一日两日的事,以她故意制造的林啸花花公子的形象,处处要求享受,鬼阴先生也一定会派人来借服侍为名而监视刺探于她。

林啸皱起了眉头,眼下的情况,得立刻把舒韵奴弄到刘瑾府来为她打掩护。

站在镜台前,她仔细地看着自己。镜中人神采飞扬,已经看不到半点女儿之气。她从小喜欢以男装行走江湖,行动之间本就有几分男儿豪气。自从那日得了千面女所授易容之术后,此时身着了牛皮软甲,服了消除女儿体香的消味丸,再加上其他种种易容装饰,便是混迹在这危机四伏的刘瑾府中,也是毫无破绽了。

正在这时候,忽然传来一阵琴声,琴声中充满了诱惑力。

林啸顺着琴声,走了出去。

月光下,一条青石小径闪着银光,顺着小径蜿蜒而行,经过一个月洞门,她看见一个黄衣丽人,月下抚琴。

月光照着抚琴人的手,就象玉一样完美无瑕,却又似是柔弱无骨,不堪一握。

她似是专心抚琴,似是没看见她的琴声已经引来了人。可是她的眉稍眼角,却充满了千种妩媚,万般风情,使得她的琴声,也充满了旖旎之意,靡靡之音。

林啸大踏步走了上去,她肆无忌惮的笑声,破坏了此刻月下抚琴的优美气氛,鲁莽地大刹风景。

那丽人抬起头来,像是嗔怪她的鲁莽,却又像是蓄意地挑逗:“阁下是谁?好生无礼。”

林啸大笑道:“我或许无礼,但决不装模作样。”说着,已经毫不客气地坐在旁边唯一的石榻上:“阴无咎既叫你来等我,你怎能不知道我是谁?”

那丽人怔了一怔,笑容也似有点僵硬,但立刻笑得更娇艳了:“怪不得人说七爷有颗七窍玲珑心呢!知道你七爷阅尽人间春色,眼高于顶。奴家怕七爷嫌我粗蠢,所以不敢来找七爷,只得自己在此抚琴。”

林啸微笑道:“听说连云寨中的十三当家玉骨妖姬,销魂媚骨之处,可以叫男人上天堂,也可以叫男人下地狱。今日一见,果然是见面胜似闻名。”

玉骨妖姬娇媚地一笑:“紫星剑林啸最善于品鉴美人,奴家早已闻名已久。江湖传闻,七爷曾将江湖上著名的美女都以名花而喻,一花一图,要编成一本百花谱,画成百美之图。不知七爷到现在,都画了哪些名花?”

林啸似笑非笑:“你对这个很感兴趣吗?”

玉骨妖姬娇声道:“奴家也是女人,女人当然会对这件事好奇了。听说七爷有一位红颜知已舒韵奴姑娘,但不是她是什么花?”

林啸微笑道:“韵奴那蹄子吗?嗯可比玫瑰,玫瑰花儿虽美,可是刺儿扎手,她那张嘴从不让人,是她最可爱也是最可气之处。上次我到赵王府饮酒,见着了他的美王妃雍容华贵,可比是是一朵芙蓉花儿。今日我又见着了一朵寒梅花儿…”

玉骨妖姬思索着:“寒梅花儿?今日见着的?难道是——影子…”

林啸微笑道:“正是,这位冷美人,虽然冷得冻死人,但是梅花之香,本自寒来,越冷越是梅花本色。”

玉骨妖姬眼波流转,腻声道:“那,在七爷眼中,又将奴家比作什么花?”

林啸笑道:“你?你就是罂粟花。”

玉骨妖姬不悦道:“你将别人比得这么好,却将我比作毒花?”

林啸笑道:“这你就不懂了。罂粟花的魅力,就在这个‘毒’字上。男人生来就爱冒险,有人含笑饮吡霜,有人拼死吃河豚。若无这个毒字,还没有人这么欣赏这罂粟花呢!这个毒字,只能吓阻那些凡夫俗子,真正有能耐的男人,当真是以‘食’毒为荣呀!”说道这食毒为荣时,一语双关。

玉骨妖姬不禁吃吃地笑了起来:“林啸呀林啸,天下男人我见得多了,却从未见过你这般的男人,叫人爱得心痒痒地,恨得牙痒痒地。”说着,柔若无骨地偎了上来。

林啸伸出手去,轻抚着玉骨妖姬的发丝,将她抱至膝上,玉骨妖姬红唇微张,宛转相迎——林啸微笑着低下头,忽然双手一用力,将玉骨妖姬重重地抛到地上。

玉骨妖姬犹如自天上落下,后背被摔得剧痛,不禁尖叫道:“林啸,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林啸俯下身子去,用力扭住了玉骨妖姬的下额,冷笑道:“我喜欢美人,我也不怕你有蝎子的心肠。可是我从你的身上,却闻到了另一个男人的气味,你是照着他的安排来的。你的背后有一个男人,他设计你怎么跟我一步步调情,一想到这个就叫我恶心。”

玉骨妖姬尖叫着:“林啸,你这个混蛋,你敢这么对我——”

第六章

林啸手一挥,玉骨妖姬跌了出去:“去告诉鬼阴先生,我林啸要找女人有的是,我还不至于差劲到要他给我安排女人。”她忽然停住了,想了一想,似笑非笑道:“想让我感兴趣,除非他给我弄到姓秋的女人。”

在玉骨妖姬的尖声咒骂中,林啸大笑着走了出去。

谁也没听出来她的笑声有多么夸张,谁也没看到她已经汗湿重衣。从她一脚踏进这九千岁府以来,就笼罩在阴无咎无所不在的那一双阴森森的眼睛的窥测之下。哪怕是一个举动,一句话,甚至于一个表情有丝毫失误,就会被这兀鹫撕成碎片。

这一天里,一重又一重的生死考验,令她的神经已经绷至极限。从舒韵奴的香闺到面对刘瑾的逼问,到影子杀手的剑锋,到秘牢内投名状的生死瞬间,她与石心道长都在赌命,到现在,她还不知道这一注仍未开盅,她仍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做错。

玉骨妖姬的挑逗,令她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以她蓄意表现的林啸,不可能不对玉骨妖姬动心,可是她亦是决不可以令玉骨妖姬近身,那一瞬间,如何达到这双重目地,如何说话,如何表情,差一步就会令阴无咎生疑,从而导致所有的失败。

她若无其事地说,她配合剧情地笑,胡扯着什么百花谱、罂粟花…拖延着时间想出抽身的方法。刚才那一场戏,她并不是大笑着退场的,而是虚张声势地逃走,但是玉骨妖姬是看不出来的。

林啸握紧了双拳,浑身颤抖,这个时候,她才明白自己并不如自以为地那么无所不能和无所畏惧。

她看着天边那淡黄的月亮,忽然好想伏在秋临风的肩头大哭一场。

夜深了。

秋临风紧张地看着前面。

神医朱丹心缓缓地拨出石心道长心口的短剑,然后,在各处穴道插入一根根银针。

这是在都御史杨一清的秘室中。

杨一清是两朝元老,惯经沙场,于正德元年一清总制三镇军务,建设边防。刘瑾忌他兵权太重,寻事将他免职,但是杨一清在军中势力,仍是不可轻视。

他也是石心道长留给秋临风的朝中忠良名单上唯一免遭刘瑾残害的人。

傍晚时分,秋临风进入了杨一清的府中。

但他没有想到,一个被免职的都御史的府中,竟有着外松内紧,平常人难以想象到的戒备。他刚刚进入书房,就看到坐在书桌后的杨一清微笑着站起,道:“秋少侠终于来了。”

惊骇过后,秋临风才看到了秘室中的林安石及为林安石疗伤的神医朱丹心。

紧接着,他们收到了第一个消息:紫星剑林啸投靠了刘瑾,杀了忠义盟盟主石心道长。

秋临风及时赶到被查封的王守仁府,正来得及赶上阻止众家英雄于急怒攻心之时,要去刘瑾府杀林啸。

秋临风带着众侠士潜入乱葬岗,盗出石心道长的“遗体”,送至杨府秘室。

朱丹心十指飞快地拂动着,过得片刻,石心道长缓缓地睁开眼睛,看着四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