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凛总算知道竹子和南歌是怎么丢的颈环了。

恍惚状态下被抢,抢完了又因为还在“三分钟内”,被抢的记忆也会消除,所以他们只记得遇见白路斜,等回过神,颈环没了,白路斜也没了。

影响“记忆”的文具……

如果记忆可以被消除,那升到更高级的文具树之后,是否也可以恢复?

这是一个很大胆的设想,但未必不可行。

唐凛下意识看范佩阳。

果然,范佩阳紧盯着白路斜,眼里闪着的光,极亮。

“你的文具树,对付闯关者或许无敌,”得摩斯继续道,“但用在我身上,就是找死。”

白路斜一点不恼,甚至还有股求知的热情:“那几级文具树,用在你身上不是找死?”

得摩斯第一次遇见问这个的闯关者,颇为新鲜,难得好脾气地给了回答:“至少五级以上。”

白路斜却不罢休:“那几级文具树,可以把你弄死?”

得摩斯:“……”

众闯关者:“……”

什么叫自己挖坑埋自己,请看得摩斯。

这个群众喜闻乐见的问题,守关者没给与回答,因为在下一秒,得摩斯就无耻地发动“窥探”,白路斜一个恍惚,安静下来,自然也无法再追问。

得摩斯进入了一片无边无际的白茫茫。

他甚至都不能确定,这究竟是不是白路斜的内心。

什么都没有。

没有天,没有地,没有云,没有风,没有深渊,没有恐惧,也没有任何一种活物的身影。

就是一片虚无。

无尽空旷,无尽苍白。

得摩斯伫立其中,一时茫然。

一个人,一个再没有感情的人,心里至少也会留些过往回忆的片段影像,哪怕只是客观记录。

但这颗心不是。

无爱,无憎,无惧,无怖。

它是空的。

“喂,你到底看出什么没有?”遥远的不知名处,传来白路斜不客气的催促。

得摩斯一怔。

他还没结束窥探,闯关者竟然先醒了。

迅速将能力抽离,得摩斯的视野重新清晰,对上白路斜那张期待的脸。

“我的恐惧是什么?”闯关者漂亮的细长眼眯起,迫不及待地问。

“没有。”得摩斯现在没心情烘托气氛,他比白路斜还想知道原因,“你心里什么都没有。”

白路斜热切的目光迅速降温,毫不掩饰地嫌弃:“我还以为你多厉害,啧。”

他的失望感太强烈,倒让得摩斯抓住了一丝端倪:“你希望我看出什么?”

白路斜定定看了他一会儿,勾起嘴角:“你鬼都没看出来,我为什么要回答你?”

得摩斯:“……”

守关者被噎得险些吐血,但血气的翻涌好像也带来了灵光一闪。

得摩斯眼底掠过精光:“你失忆了?”

白路斜笑了:“你还不算太差。”

得摩斯:“被攻击了?一次性文具?”一级或者二级文具树可没有这样强大的效果。

白路斜:“我要记得这些,就不叫失忆了。”

得摩斯:“……”

众闯关者:“……”

逻辑很严谨。

换谁做了这样的攻击,也肯定趁着文具还在时效内,抓紧跑掉。这样等到白路斜清醒,就是“我是谁、我在哪、我在做什么”锥心三连问。

拥有能让别人失忆的文具树,却最终被别人消除了记忆,也不知该说是讽刺还是宿命。

不过话又说回来,就算失忆,也该有个遭受攻击的时间点。

这个很好确定,只要在脑海里找一下记忆的源头就行了。

“你现在能记住的,最早的事情,是什么?”得摩斯问。

白路斜歪头想一想:“地下城,我在一片废墟里悠然苏醒。”

众闯关者:“……”

就是被打晕过去了吧。

得摩斯却不是真的在意白路斜被攻击的事,他在意的是:“所以你记得从地下城到这里的所有事情?”

白路斜莞尔:“你是要替希芙讨公道吗?”

希芙,1/10守关者之一,被白路斜割断了一截头发,还给他盖了章的女人。

得摩斯没理会闯关者的调侃。

他在兴奋。

白路斜或许不记得地下城之前的事,可从地下城,到水世界,他至少经历了两个关卡,内心里却依然什么都没有。

换句话说,希芙也好,自己也好,其他闯关者也好,甚至这两个关卡里所有出现过的危机和惊险,都没能在这个人心里留下一丝痕迹。

哪怕不失忆,这也是一个没心的人。

没有感情,不懂害怕,又乐于战斗,对于上面来说,这是最理想的闯关者。

“不聊了,”得摩斯干脆利落道,“通过。”

白路斜刚要说话,手臂忽然一热。

低头,一个新的徽章,出现在希芙的徽章旁边,图案是一张恐惧的脸。

☆、第106章 毛球怪

2/10的第一枚守关者徽章, 诞生了, 在考核接近尾声的时候。

白路斜抬起头,朝得摩斯晃晃手臂上的徽章。

得摩斯微微颔首, 等着闯关者激动、感谢或者嘚瑟。

结果都没有。

一袭白衬衫的闯关者, 真情实感地将眉头皱成嫌弃的形状:“你的图案好丑。”

得摩斯:“……”

只有唐凛注意到守关者扎了心,因为通关者阵营那边的十几个人,都在看范佩阳, 区别只在于有些人偷偷看, 有些人光明正大看。

和尚就是光明正大派的一员。

范佩阳想装看不到都难。

四目相对, 范总问询性地挑眉。

和尚犹豫了一下,决定当这个记者代表:“范总,请问你现在什么心情?”

范佩阳莫名其妙:“什么心情?”

和尚给他一个“别装了”的眼神,凑近低声道:“你把得摩斯怼成那样,都没得到徽章, 白路斜轻轻松松聊两句就到手,你心理能平衡?”

范佩阳沉吟片刻, 真心发问:“徽章有什么意义吗?”

和尚理所当然道:“认可你的实力啊。”

范佩阳更不懂了:“我的实力就摆在那里, 为什么需要别人来认可?”

和尚:“……”

通关阵营所有闯关者:“……”

对啊,为什么?

他们好像很自然就把自己摆在了比守关者低一等的位置,于是“获得守关者徽章=获得荣誉”,就成了潜意识里的默认公式。

可范佩阳不是。

他既没狂妄到藐视守关者, 也没卑微到仰视守关者, 他平视,将守关者当成一个普通的对手……

“还有一点, ”范总还没说完,“他找不到能制住我的恐惧,只能给我通关,单就这一场考核而言,我胜,他负。一个失败者,有什么资格给我盖章?”

所有通关者:“……”

他们错了。

范总的存在,就是藐视整个世界。

得摩斯总觉得那边的通关者阵营在说自己坏话,因为时不时就有一些微妙的视线瞥过来,但一来那边声音不大,二来他正和最后一位闯关者交谈,实在不便分心偷听。

被留到最后的闯关者。

唐凛。

“知道我为什么留你在最后吗?”得摩斯站定后的第一句,不是聊天,是提问。

唐凛原以为这个答案是明摆着的,可被得摩斯这样一问,便觉出了话外之音:“难道不是因为我们为救丛越,和你动手,勾起了你的兴致?”

得摩斯摇头:“不全是。”

唐凛看了他几秒,眼底忽然一闪:“地铁口广场?”

地铁口?1/10的闯关口广场?

这个熟悉的地名,将所有人的注意力拉回到了唐凛和得摩斯这里。

守关者笑:“你果然聪明。”

唐凛没笑,但目光了然:“你当时果然就在现场。”

两句没头没脑的对话。

祁桦、丛越、下山虎、白路斜他们不懂。

但经历过1/10广场[斯芬克斯之谜]摧残的众人却懂。

也因为这两句话,他们将前后所有细节,都串起来了。

对阵提尔时,提尔曾提到得摩斯,那也是他们第一次听见这个名字。

提尔当时说的是得摩斯说这次有个有趣的家伙,我还以为可以期待一下,怎么到我这里的人数,反而比从前都少。

当时他们不知道得摩斯是谁,更不知道“有趣的家伙”指谁。

后来到了这里,知道了[斯芬克斯之谜]就是得摩斯的杰作,但他们依然不能确定,当时的得摩斯有没有在1/10闯关口的广场,毕竟两场考验[深海恐惧]、环形城的[人心恐惧]得摩斯都可以隔空向他们内心传话。

但是现在,所有细节都连上了。

得摩斯就在现场,并且看见了唐凛拉着南歌去各大组织破解[斯芬克斯之谜]。

得摩斯口中的“有趣家伙”,自然就是被留在最后的唐凛。

“这渊源可够深的。”和尚感慨,也不知道该说早早被盯上的唐凛,是幸还是不幸。

全麦也顿悟:“难怪一起出手帮那个胖子,一个马上就聊,一个留到最后,”说着他还故意瞥“马上就聊”的范总一眼,“原来感情基础不一样。”

五五分本想接队友的口,继续抒发,余光看见范佩阳沉下的脸,到了嘴边的话生生咽了回去。

作为一个刚刚失业的十八线小演员,还是先闭麦吧。

那边两个人,聊得愈发热络。

“你那时候既然看到了是我在搞破坏,为什么不对我出手?”

“1/10不属于我的地盘,闹出动静很麻烦。”

“所以你什么都不做,就跑了?”

“不算什么都没做,我记住你了。”

“记住了,然后呢?”

“然后我就想,如果守2/10的时候能撞上你,再好不过。”

这边范总脸色,愈发地黑。

全麦、五五分、和尚以及大部分眼明心亮的通关者,都看见了一个修罗场的低压,正在范总周身形成……

“其实你该庆幸,当时破[斯芬克斯]的是我,”那边唐凛的声音忽然提高一些,像是希望全场都能听清,“如果是范佩阳,说不定破完[斯芬克斯],直接就把你当场抓出来了。”

范佩阳轻咳一声,低沉地提醒唐凛:“你聊你的,不用特意带我。”

通关阵营众人看着范总周身的低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散:“……”

你明明就开心死了!

“时间不早了,叙旧就到这里。”得摩斯收敛笑意,正色起来,苍白英俊的脸上,一双眸子渐渐变得危险,“我对你的期待值很高,很高,”他望着唐凛,刻意放缓了语气,一个字,一个字,像呢喃,更像威胁,“千万别让我失望。”

唐凛静静看着得摩斯,没回答。

因为他知道自己怕什么。

他怕死亡,很怕,很怕。

所有劫后重生的人,都会格外珍惜生命,他也没能免俗。

所以他觉得,得摩斯恐怕真的会失望。

得摩斯轻而易举就看进了唐凛的眼睛深处。

这是他见过的最通透的一双眼睛,干净,清澈,直达心底。

但心底就不那么漂亮了。

无数似云似雾的白团团在漫山遍野里飘,大的,小的,圆的,椭圆的,蓬蓬松松连成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