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望心满意足,很好,班委会还能合作五百年。

贴好最后一条胶布,吴笙拍拍徐望后腰:“行了。”

徐望被拍得有点痒,“哎”地叫了一声。叫完就有点后悔,因为百分之百会收到诸如“你是豆腐做的啊”或者“戏过了”一类的吐槽,不料等半天没动静,一回头,吴笙已经走到卫生间门口了。

像是有感应,已经一条腿迈进卫生间的吴笙忽然停住,回过头来又定定看向徐望。

四目相对。

空气凝结。

枕着小手的徐望在这一刻福至心灵:“谢谢。”

吴笙眉眼舒展,轻轻摆手:“不用太感动。”

如果不是累得抬根手指都费劲,徐望绝对一拖鞋飞过去。

吴笙冲了个澡,快二十分钟才出来,本以为徐望已经睡到九天仙界了,结果走到床边,发现隔壁床的同学眼睛瞪得雪亮,正仰望着天花板凝眉沉思,仿佛那里有人生的终极奥义。

“想什么呢?”吴笙上了自己的床,一边抖落开被子,一边好奇地问。

“为什么没消失呢?”徐望开口,也不知道是回答还是喃喃自语。

“消失什么?”吴笙有听没懂。

徐望索性翻身侧躺,目光炯炯地看着隔壁床队友,一副彻夜长谈的架势:“文具,为什么没消失呢?”

“曹冲称象?”吴笙知道它用不了的事,很自然往这个方向猜,“不能使用的原因很可能是没达到使用条件,比如交卷成绩不够,关卡不对,或者别的什么限制。”

“我不是说这个,”徐望摇头,“我是说我也头疼了,可是进到‘鸮’里,文具盒并没有清空,也没有任何文具消失。”

“你报警了?”

“没有,是零点阿姨过来的时候,我有过开门的念头,想让她发现这一切,然后帮我们报警。这么一想,头就疼了。”

“你最后不还是没开门吗,”吴笙也侧身躺下来,和徐望隔床相对,“想和做还是不一样的。”

“但是也有主观故意啊,这和小况还有孙江的报警,本质上没有什么不同,而且我也被头疼警告了。”

“他俩头疼之后依然坚持报了警,你没有坚持开门吧?”

“呃,那倒没有。”

“这就是本质上的区别,”吴笙说,“在程序里,一个指令发出了就是发出了,没发出就是没发出,程序不会因为你‘想发’而去执行某个指令。”

徐望白他:“你那是程序员思维。”

吴笙打个哈欠:“你怎么知道‘鸮’里的世界就不是一个大型程序呢?”

“程序?”徐望呐呐重复了一遍。

“只是个比喻,”吴笙说,“任何世界都有运行逻辑,我们这里靠自然规律和社会法则,鸮也一样有它的逻辑,只是我们暂时还没摸索出来。”

“疯了。要闯关,要摸索规则,要和‘同行’斗智斗勇,现在还得研究它的逻辑……”徐望重重叹口气,连悲愤的力气都没了,“买彩票从来不中,这种倒霉事儿我真是一摊一个准。”

本以为吴笙会附和,结果隔壁床迟迟没动静。

徐望纳闷儿看过去,发现吴笙神色平和,不见一丝不平与气愤。

“你不觉得倒霉吗?”徐望很认真地问。

吴笙沉吟片刻,同样很认真地答:“还行。”

徐望怀疑自己听错了:“还行?”

“虽然生活被严重打乱,作息彻底颠倒,工作奋斗被迫中断,但……”吴笙静静看了他一会儿,忽然微笑,“还行。”

不可思议地看着吴笙脸上的笑,徐望消化吸收了近一分钟,终于相信,这人是认真的。

这让他想起高中时候的一次测验,吴笙抱怨那套卷子题目出的太简单,考前随便看一眼都能答满分,体现不出真正的学习水平,也让考试过程极其沉闷无趣,无法寓教于乐。

虽然徐望不懂怎么用“寓教于乐”,但显然老师把这话听进去了。为了给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尖子生”一些挫折教育,第二次测验卷子的难度直接从青铜变王者,最后一道大题徐望连题干都读不明白,吴笙也没在考试时间内解出来,最后交卷,这一题同样没得分。

后来老师在讲卷子的时候,到这最后一题,先不讲答案,而是先进行敲打教育,说什么学习好也要谦虚,要稳重,不能好高骛远等等。哪知道还没说完,吴笙就举手,说这道题他解出来了,然后就在老师无可奈何的“邀请”下,上黑板写了三种解法,最后一种还特别标注,用的不是“已学公式”,这一解法仅供参考。

徐望到现在都觉得,老师没拿教鞭怼他是真的师德如山。

“又想什么呢。”吴笙眼睁睁看着徐望跟自己聊着天还能走神,这叫一个心情复杂。

徐望拉回思绪,冲吴笙叹口气,难得语重心长:“我在想,你怎么就那么喜欢解难题闯难关,轻轻松松活着不好吗?知足常乐懂不懂。”

“其实我一直挺不理解这个词儿,”吴笙特真挚地问,“都满足了,还有什么乐趣?不知足才总有努力方向,总有攀登乐趣吧?”

“……算了,你们高智商的世界我不懂。”徐望放弃讨论,翻身过去,背对吴笙躺,以免多看一眼都闹心。

“不需要懂,”背后传来隔壁床的善解人意,“仰慕我就好。”

徐望:“晚安!”

第27章 奖励

落日的余晖洒进房间, 火烧云的颜色。夕阳的暖意悄悄爬上床榻,染上酣眠中的眼角眉梢, 像个顽皮的孩子在吹气, 热热的, 痒痒的,打定主意扰人清梦。

吴笙在一个翻身之后, 悠然醒来,抬眼, 便看见对床那张熟睡中的脸。

徐望朝这边侧卧,骑着被子,睡得深而香甜。傍晚的日光将他脸上的轮廓勾勒得更分明,平日的机灵随性仍在, 却还多了几分乖巧文静。

吴笙躺在那儿, 静静地看着,心里像一片风平浪静的大海,蔚蓝, 开阔,安宁,踏实。

不知过了多久……

“你干嘛呢?”

徐望醒半天了,睁开眼睛就瞧见吴笙定定看着自己, 可看就看吧,他还神游,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美事儿,焦距飘忽的眼底深处, 真真切切都是喜悦和欢欣。

吴笙心里一个激灵,回过神,然面色未动,沉着地与徐望四目相对:“你刚刚说梦话了,我在考虑要不要叫醒你。”

“梦话?”徐望半信半疑地挑眉,“我说什么了?”

吴笙面不改色心不跳:“班长,救命……”

徐望心情复杂地眯起眼,警惕地审视着陈述者,心里一万个不愿意相信,可又找不到证据……

“班长,我没你不行。”陈述者又补了第二句。

徐望舒口气,在这句完全不是自己风格的“梦话”里,一颗心落了地:“吴笙,你知道什么叫崩人设吗?”

班长正陶醉于自己的“剧本”呢,闻言愣住:“嗯?”

徐望叹息地看了他一眼:“下次再说瞎话的时候,别用自己口吻编台词。”

清晨五点睡,傍晚五点醒,睡足十二小时的两个人简单洗漱完,神清气爽,总算满状态复活。隔壁没什么动静,徐望担心那俩队友还没醒,便先在微信群里发了条信息

旺旺:醒没?

只有四人,名为“倒霉孩子”的群里,秒现回复

爱钱:没有。

茶圣陆羽的小迷弟:醒了。

徐望哭笑不得,正要回复,有人比他手更快

笙哥:老钱,你继续睡,我们先去吃饭了。

隔壁仍是秒回,不过这一次是语音了:“谁睡了?我都穿好衣服了!去哪吃?”

十分钟以后,四人在走廊会合,奔赴餐馆。

傍晚的北岳庙村很热闹,楼房下面都是玩耍的孩子,各处平房都升起了炊烟,汽车、电瓶车、驴马车,和平共处地在一条马路上走,夕阳把它们的影子拉得长长,熙攘,安逸。

四人这一次走得远了些,找了一个看起来颇像样的陕菜馆,一走进去,就是扑鼻的红油香。因为想好好聊聊天,他们便要了个包厢,刚一落座,钱艾便说“这顿我请”,于是等服务员拿来菜单,他理所当然成了点餐主力。

三下五除二点完菜,服务员离开,包厢里就剩下他们四人,钱艾向后靠进椅子,长长地叹了口气:“唉,这一晃又晚上了,幸福的时光总是很短暂啊。”

他点菜的时候是活力四射的,可这会儿,声音里又透出一丝无奈和疲惫。

“我们以后要一直这样日夜颠倒了吗?”况金鑫单手拄着脸,歪头问。

“应该是。”徐望几不可闻叹口气,拿起水壶,想给队友们倒热水。

况金鑫见状,连忙说:“等一下。”接着从口袋里摸出一小袋独立分装的茶叶,打开后给每个人的杯子里都倒上一些,然后才拿过徐望手里的水壶,给四个杯子里注入水。

袅袅热气自杯口升起,似有若无的清香。

“绿茶,”况金鑫嘿嘿一笑,“提神解乏。”

俗话里想夸一个人厉害,总说跟着他有肉吃,但这话放到况金鑫身上,“肉”就得改成“茶”。

徐望和吴笙已经习惯了,钱艾却是第一次见,惊讶道:“你还随身带茶叶?”

况金鑫有点腼腆地挠挠头:“我们家种茶,我大学也是学这个的。”

“还有这个专业?”

“嗯,茶学。”

“长见识了,真是活到老学到老啊……”

钱艾点点头,然后就没词了,对于这种未知领域,实在是想没话找话都不得其法。

沉吟两秒,他冲着半开的包厢门外面亲切询问:“服务员?菜好了吗”

他还是在餐饮领域混吧。

八成是钱艾那一嗓子直接传到了后厨,很快,服务员就开始上菜,最后竟陆陆续续摆满了整张圆桌。

徐望看着一大桌子菜,又看看钱艾:“这些……都是你点的?”

“没事儿,”钱艾一拍胸脯,“说了我请客,绝对不逃单!”

徐望心累:“这不是重点,问题是点这么多,咱们能吃完吗?”

二十分钟以后,徐望非常后悔自己幼稚的询问。

“好了,biang biang 面已经吃完了,接下来吃哪个,我听你们的!”

“水盆羊肉?泡馍小炒?花干鸡蛋夹馍?”

“啊,感谢‘老陕在海南’送的火箭,那我就吃水盆羊肉了哈哈”

“吸溜吸溜”

“他这个汤特香,特醇,但是又不腻,而且没有一点羊膻味……”

一张圆桌,两方世界。

自拍杆支着的手机,摄像头对着能拍到的半桌,是钱艾和桌上一半的菜品,背面拍不到的半桌,是徐望、吴笙、况金鑫和剩下的菜品,两个半桌菜品完全一样,也就是钱艾一人吃的分量顶他们三个人的。

但这不是为了直播硬撑,很明显钱同学吃得特别幸福快乐,脸上的每一条笑纹里都洋溢着对食物的爱和满足。

吃完水盆羊肉,不知道是不是直播间里有粉丝流失,钱艾忽然对着手机特认真地说:“喜欢陕菜的朋友们且看且珍惜吧,估计明天就吃不上这口了……”

“明天吃什么?”钱艾读着手机屏幕上刷出的提问,忧伤地叹口气,“那得今天晚上才能知道,交给命运吧……”

直播真是一件魔性十足的事,徐望想,别说直播间里那些观众了,就是他这个坐在手机后面的,听到这会儿都想去和钱同学互动,给他刷个鲜花星星啥的。

看着看着,徐望蓦地生出羡慕,为了这趟陕北之行,他直接辞了工作,甚至很可能在彻底离开“鸮”之前,他都没办法工作了,可是这事儿对钱艾不影响,该开工照样开工,多好。

治愈低落的方法之一,寻找和自己一样若有所失的同道中人。

放在这包厢里,自然就是吴笙和况金鑫,一个刚刚创业,正进行一个极重要的项目,一个大学实习,正应该积累专业经验,结果“鸮”一出现,什么项目什么实习都……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

突然响起的急促敲击声打断了徐望的思绪,一转头,吴笙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出个笔记本,正以肉眼看不清的速度敲键盘。

徐望悄悄瞄一眼,发现屏幕上开着一个通讯软件,还一堆他看不明白的代码。

应该是怕影响钱艾直播,所以吴笙在用通讯软件和对面打字沟通

【不行,这和最初预期不一样,我说了多少次了,发现问题就解决问题,一切想要绕开问题的结果都必然造成用户体验的降低……】

徐望偷偷瞄一眼,大概就看见这些内容,然后屏幕就被彻底切回代码,吴同学继续“赶工”,像是在解决通讯软件里说的那个“绕开会降低用户体验”的问题。

徐望不是太开心,因为同是天涯沦落人的就剩下了况金鑫一个。

转头,那孩子在玩手机。

徐望很欣慰地凑过去,刚要开口,发现对方在写知乎答案,题主问的是如何鉴别普洱茶的好坏?

况金鑫的答案还没写完,但就目前长度看,已经堪比一片小论文。

很好,真正不务正业的只有他自己。

徐望眺望窗外,低落一扫而空,满腔憋闷在心中燃起熊熊之火,烧出生命的斗志!

徐同学的斗志一直持续到零点,鸮声过后,他第一个跳进紫圈,雄赳赳,气昂昂,誓要跟谁拼个你死我活的架势。

然而交卷的他们在此地已属闲散人员了,昨日危机四伏的航站楼,今日再进,只剩熙熙攘攘。

往来的旅客,微笑的地勤,各色餐饮、品牌店,一切都和昨夜别无二致。

不过响起的提示音,不再是催着他们去柜台办理登机,而是如约而至的3/23新坐标(1189987,377662)

三人整齐划一看吴笙。

后者沉吟片刻,抬眼:“山东。”

徐望扶额,第一反应就是又要买机票:“这交通成本也太高了吧!”

钱艾愣了两秒,点点头:“知道了,下一站吃杂粮煎饼。”

况金鑫对于去哪里已经淡定了,从进来之后他主要就在四下张望,一直到现在。

“小况,看什么呢?”徐望问他。

“我总觉得有人在盯着我们。”况金鑫皱眉。

他的话让另外三人瞬间警惕起来,交卷后的放松让他们差点忘了这一关是开放的,很可能无论交卷没交卷,只要在这一关里,就是彼此能看见的。

暴露的亏他们吃一次就够了。

思及此,四人匆匆进了一间咖啡厅,选了个角落位置,既能透过镂空栅栏纵观航站楼,又足够隐蔽。

刚一落座,服务员就上来询问喝什么,他们象征性地点了三杯咖啡一杯茶,不料服务员态度非常好地下完单后,一去不复返。

“我就知道都是假的,装样子的。”钱艾难掩失望。

“别想美事了,”徐望早有预料,“如果进来可以随便吃喝,那谁还闯关交卷。”

“对啊,”况金鑫深以为然,“天天晚上进来连吃带拿,都不用工作了,一辈子不愁吃穿。”

“别管咖啡了,”吴笙言归正传,压低声音问,“你们都收到奖励了吗?”

况金鑫点头,率先亮出自己的<文具盒>:<[防]糖果屋>,<[武]你打我呀>。

“嗯……”吴笙看着那俩图标沉吟良久,“要不你先自己介绍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