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祁连笑着转移话题,“毕竟是给过我饭碗的顶头上司,也要给面子。不过我更好奇的是,你耳朵上的东西是怎么回事?”

突然之间就消失了个干干净净,看上去还怪不习惯的。

谭玖痕心知他转移话题,也不去拆穿他,说起这耳饰的问题,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很久才道:“我跟家里和好了。”

跟家里和好?

方祁连愣了一下,转头看着谭玖痕。

这是一个很聪明的男人,不可否认,他很出色,可是在之前方祁连总是下意识地忽略这一点,因为谭玖痕无处不像是一个二世祖,还是特别欠抽的那种。可是去掉那些浮华的装饰之后,一切都变得简单起来,他整个人的气质不再被那些颓废的东西掩饰,反而显出本真。

他在说“我跟家里和好了”这一句的时候,眼神是柔和的。

方祁连想起一些旧事,又想起谭教授,也笑起来,“和好就好啊,你现在这样子,顺眼多了。”

从方祁连嘴里冒出来的夸奖可是不多见,谭玖痕简直有些惊吓过度,忍不住开玩笑,“祁连师兄,你之前该不会一直看我不顺眼吧?”

“我倒是觉得,你才是一直看我不顺眼吧?”轻轻松松地应付着谭玖痕的问题,方祁连也快走累了,眼见着天要暮,倒是想起了No.52。

现在过去,倒是刚好能赶上时候。

“No.52,去吗?”方祁连提议道。

谭玖痕自然无所谓,难得能够找借口出来玩儿,也算是放松,更何况还有个方祁连陪着,总比一个人出去买醉好。“你给钱吗?”

“分文全无,我是穷鬼,我想这个事情全国人民都知道。”

方祁连毫不介意地开着自己的玩笑,那软软的头发被风吹起来,倒是显得长了许多,方祁连细想起来,有段日子没修理头发了,以往是想着不要剪太短,现在倒好,已经不在乎短不短的了,洛绝顶那头发都短了,他又在乎个什么劲儿?

“明明是你邀请我去,我还要付钱,祁连师兄,你的节操在哪里?”

完全是突破下限的对话。

不过方祁连这人跟大漠残阳那种极品聊得多了,也就不拘,开口就说:“两毛钱一斤卖给收废品的了。”

于是谭玖痕无言,被雷了个外焦里嫩。

看不出来啊,这家伙幽默感还挺足!

随手拦下一辆的士,方祁连跟谭玖痕都坐在后面。

两个人一路聊着,很快到了三里屯。

酒吧街依旧是酒吧街,夜夜都是这样,无数虚伪的狂欢的喜悦淹没着小小的失落,大部分人都麻醉着自己,小部分人妄图麻醉自己。

夜场,一如既往地繁华。

走进门就看到印章九那货正跟阿Joe东拉西扯,阿Joe面无表情地看着印章九,似乎心情不怎么好。

方祁连一进来就被周围的人认出来了,纷纷打个招呼。

印章九笑嘻嘻地一转头,摸摸自己脑门,似乎是在看发型有没有乱,然而意想不到地看到方祁连,他脸都绿了。

方祁连心说这印章九不愧是印章九,消息蛮快啊。

走上去拍他肩,方祁连那姿态少悠闲,“老板啊,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啊?”

印章九给他拍得一愣一愣的,本来就要说“你不是入狱了吗”,可是眼角扫到站在一边打量着他的谭玖痕,立时就咬到了自己的舌头,忙改口道:“什么也不知道,我现在可是一等良民。”

此地无银三百两。

这智商,连后面的阿Joe都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方祁连无奈一耸肩,继续安慰自家老板:“老板啊,你这智商,还是回去多看看喜羊羊吧。”

“我喜欢灰太狼。”印章九下意识地就说了一句。

谭玖痕顿时笑抽,方祁连才真的被雷到了,他本来还想继续拍印章九的肩膀,来表示他这个不称职的员工对自家老板的安慰,可是他这句话杀伤力着实太大,方祁连这一手,怎么也拍不下去,只好不尴不尬地收了回来。

“得,老板你赢了。”

印章九一脸的苦逼相,他扭头朝着谭玖痕卖清纯,“谭少啊,我没犯法,也没干那些事儿,你就不能少光顾我几回吗?”

谭玖痕知道印章九是这京城的瓢把子之一,也懒得跟他多废话,他又不是管扫黑的,这些事儿丢给国安那群干体力活儿的,他知道就好。“老板你多心了,我只是陪我师兄来喝一杯的。”

印章九顿时松了一口气,“妈妈诶,你又不说清楚,吓得人家小心肝儿一跳一跳的,跟告白一样艰难!”

谭玖痕很想说:我不是你妈。

方祁连面色古怪,斟酌了很久,还是没提醒印章九他说错了话,随口就问:“告白这事儿有什么难的?你别又瞎扯乎。”

“告白可是很艰难的事情,想也知道你们这些小处男不懂咱们成年人的乐趣。”印章九那表情,猥琐极了,他一手揽过阿Joe,很是得意,“阿Joe,你说是吧?”

阿Joe继续淡定地翻酒壶,眼花缭乱地,似乎见惯了自家老板时不时的抽风,根本不准备搭理。

方祁连眼珠子转了转,“老板,我喜欢你。”

!!!

谭玖痕看着方祁连,就像看着一个怪物。

印章九石化了。

阿Joe调酒的壶敲到了自己的脑袋上。

然后方祁连翻白眼,“这不就是告白吗?多简单。”

印章九一口老血卡在喉头,恨不得抓住方祁连立刻喷他一脸!去你妹的调戏老子!!!

方祁连淡定地转身,找到个位置坐下来。

谭玖痕也很快地恢复,只是看着方祁连的目光略略诡异。

“你是不是想歪了?”方祁连疑心谭玖痕脑回路不正常。

“是你想歪了,才会觉得我想歪了。”其实谭玖痕只是觉得方祁连今天太反常。

方祁连不反驳,点了一杯干红,谭玖痕要了一杯普通的鸡尾酒。

“祁连师兄,你刚刚不叫告白的。”

“哦?你懂?”方祁连挑眉,抿了一口酒。

“喜欢一个人才会告白,你跟印章九——原谅我想象力实在匮乏。”谭玖痕实在无法想象方祁连跟印章九……他都快恶寒了。

真有那么艰难吗?

方祁连也不过是兴致来了闹那么一出,最近郁闷的事情太多,调剂调剂心情而已。“不了解,你倒是很有经验的。”

“我看人很准。”谭玖痕也不谦虚,“祁连师兄你没考虑过自己的终身大事?”

“还早呢。”方祁连隐约觉得谭玖痕有话要说,“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要不要考虑考虑师弟我,老爷子很喜欢你。”谭玖痕说话的时候盯着那五颜六色的鸡尾酒杯沿,表情淡极了。

不过方祁连很能了解这其中的深意,表情越是平淡,所说的话越是重要。

他一时怔忡,然后摇头,“我对你没感觉。”

“那卫子璋呢,有感觉吗?”谭玖痕看上去没什么情绪波动,刚刚那——其实也叫做告白了。

这一回,方祁连端着酒杯,晃了晃,看着里面摇曳着灯火的红酒液,唇角半弯。

“一点点。”

作者有话要说:第二更……距离这一天结束还有一个半小时……挠墙

第三更,它还在我脑子里,不肯出来……吐血

第五十章男神与入伙之战(二)

除了接受招安,其实方祁连找不到第二条路了。

他放风三天,却觉得没什么作用,回到自己的公寓,每天都看电视。

屋子里没电脑,只有一部手机,全新的黑莓,却已经不是他原来那部。

原来的那个,现在随时有可能成为呈堂证供——只要方祁连不答应招安。

这是最后一天了。

他手里按着遥控器,不断地换着台,有些百无聊赖。

太久没有接触过外界的消息,现在骤然自由,自然是迫不及待地去了解最近发生的事情。转眼七月就已经过去,八月来得很快,也快要走到尽头。

上次黑帽子大会的余波也平了下来,总之美国那边收拾残局闹得很凄惨,给奥巴马本来严峻的选举情况雪上加霜。罗姆尼阵营对着他大力开炮,枪支管制一事也被拉上议程。

不过时事了解也就这样了,天朝的新闻,少有几个议论深刻的,方祁连最喜欢的还是去某几个著名网站上面看一些民间人士的分析,这些人多半都是天朝智库出来的,很多推测都与官方的行动不谋而合,让人不得不怀疑他们其实政府方面放出来专门透露口信儿的。

他埋下头,拿出手机来,这里面还是他原来的那张SIM卡,只是通话记录等等信息都已经在总参那边做过备份。

他倒是想黑进总参的系统来次疯狂的大破坏,可惜——这样做的话目标实在太明显,而且卫子璋就是九州,去袭击总参,未免太冒险。

方祁连觉得自己如果丧心病狂了,倒是可以去试一试,那绝逼是作死的节奏。

不是说他畏惧九州的实力,而是傻子都知道如果这时候总参的网络数据系统出了问题,肯定是他方祁连怀恨在心想要销毁证据,方祁连没那么二缺。

只是如今这境况,实在是进难进,退也难退。

忽然就很想知道卫子璋当年到底是什么心情,又是怎样的想法。

卫子璋,是过来人了。

方祁连一下就笑出来了,被自己的想法逗笑——“过来人”这词儿,怎么听怎么邪恶啊。

他拿出手机给卫子璋打电话,想要问问他这个“过来人”有没有什么经验。

尽管卫子璋承认是在记恨他,但他知道卫子璋不会因为这次的记恨就直接甩手不管,怎么说他也是这单案子的接手者,还是他的顶头上司——

顶头上司?

方祁连愣了一下,他想起自己一直忽略了的一个问题。

自己的身份有问题,当初保他进总参的卫子璋到底又会承受怎样的压力?

总参那个地方,跟国安没区别,吃人不吐骨头。

他想起谭玖痕上次问自己的话,对卫子璋的感觉——一点点。

的确是那么一点点,对于方祁连这样的人来说,甚至还不明白那一点点到底是多少,或者是什么成分,只知道的确是有那么一些许而已。

这一点点,是该持续地发酵,还是逐渐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渐渐变淡变浅,谁也不知道。

手指似乎拥有着自己的记忆,方祁连其实还没来得及想到电话号码,手指已经很自动地按出了号码。

习惯,还真是可怕的东西。

方祁连顺手拨了出去,走出去站在阳台上。

那一夜,就是站在这里,看着卫子璋的车灯亮了又熄,反复三次。

电话已经打通,只是迟迟没有人接,耳边是那种空茫的声响,像是在云霄里穿行。

方祁连放下电话的时候才发现自己走神了。

打个电话也能走神,他最近的状态真的不是很好。

卫子璋为什么不接电话呢?

是还在忙,还是在继续记恨他?

坐在阳台边,洛绝顶摆下的小圆桌旁,他随手将手机放在透明的玻璃桌面上,看着残红的夕阳沉进城市的夜影里,既没有繁华,也没有孤寂,看上去平淡极了。

就是平淡。

就算是卫子璋不接他的电话,他似乎也很平淡。

仿佛早就接受了这样的事实。

去橱柜里翻出一罐没过期的速溶咖啡,烧了热水冲上一杯,想了想又再冲上一杯,他于是端着两只一模一样的杯子放在阳台这边的桌面上。

那只手机,就放在两只白瓷咖啡杯中间。

方祁连端咖啡的姿势很标准,连拿着勺子的加糖的动作看上去都充满了随性的自如。

他是个穷鬼,但只是钱财上的。

一手随意搅着咖啡,另一手却再次拿起了手机,原版的黑莓系统在他看来全是漏洞,不过现在也不计较这么多。

再次拨通卫子璋的电话,这一次不是无人接听,而是直接被挂断。

方祁连知道,打通了,却突然提示占线或者其他的事情,一定是因为对方不愿接听。

不管卫子璋出于什么目的,他挂了方祁连的电话。

方祁连看着手机屏幕,良久还是松了手,任它落在桌面上,发出轻响,又很快地躺着了。

略心烦。

他开始看着自己的对面,那一张白藤椅子上,空无一人,他却像是看到了谁,目光也渺茫起来。

以前,洛绝顶会跟他坐在阳台上喝咖啡,可惜,现在不能了。

夕阳的落影渐渐地暗了,客厅里的灯光也显眼起来。

上一次,风雨之夜,在这个阳台上,他故意没接卫子璋的电话,现在这可以算作是报应吗?

其实卫子璋,的确是个很记仇的男人。

也许吧。

他为自己的猜测加了三个字的保险。

事情的发展太快,太戏剧化,一转眼洛绝顶就教会了他,那些之前怎么也学不会的东西。

以前洛绝顶说,不要轻易相信任何人,哪怕那个人被你划入最信任的范畴。

方祁连那时候还傻兮兮地回答——可我相信你。

这么一晃眼,五年过去,他以为洛绝顶回来,一切还跟原来一样,至交好友,可洛绝顶变了,很早就变了。

他一回来,就开始亲手打破过往的一切,把漂亮光鲜的面具全部扯开,露出里面骇人的真实。

可他还是恨不起来。

洛绝顶终于还是教会了他他最不会的那一样——怀疑。

怀疑任何人,连自己都不能完全相信。

可是方祁连觉得自己就算是学会了,也不一定要用。

他无法成为洛绝顶。

入夜了,又下起雨来。

在方祁连喝下自己的杯子里最后一口咖啡的时候,手机震动了起来。

方祁连对面那杯没动过的咖啡顿时荡起一阵波纹。

他愣了一下才拿起手机,还未来得及按下接听,就眼尖地瞥见自己楼下开来了一辆暗蓝色的车。

车灯亮了,熄了……

一,二,三。

他忽然不知该做什么好。

然而手掌中的震动,在他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之前就已经停止。

下面的车灯熄了。

方祁连放下电话,端着空了的咖啡杯,一直看着,也不知是在想什么。

大概就是两三分钟之后的事情,方祁连这狭窄而缺少访客的小公寓就响起了敲门声。

他走过去开门,一看果然是卫子璋。

他头发上还有雨珠,不过不是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