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么一想,就明白心里头刚刚浮起来的雀跃有多天真了,再自大,再觉得周子璋就该匍匐着接受自己的恩惠,他也不能不承认,就自己对他干的那些事,办一两次聚会,给多点钱,对他多笑点,多和气些,估计都补不回来。

就这样,周子璋都忍了,那他平时得忍多少东西?

霍斯予心里乱糟糟,扒拉了头发,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包烟,抽了一根含在嘴里,点着了猛吸一口,突然觉得,这烟他妈的怎么那么苦。

他喷了一口,又看了眼缩在床角的周子璋,那男人脸色苍白,惊惶不定地盯着自己,如果自己踏近一步,他毫不怀疑,周子璋会爆发跳起跟自己拼命。

原来已经到这个地步了?

霍斯予猛然又吸了一口烟,徐徐喷出,迅速在心里头盘算明白,自己现在是万分舍不了这个人的,不管如何,人一定要留下,哪怕他恨自己,哪怕万不得已要打断他的腿,也由不得他了。

主意一定,霍斯予心里发狠,用力用食指将香烟碾灭,随手一扔,踏前一步。

周子璋立即全身戒备,扑上去操起床头柜上的水晶烟灰缸,就要往这边砸过来。

霍斯予忙举高手,大声说:“操,你他妈来真的?周子璋,你冷静点,听到没有,冷静点,把那玩意儿放下,我不过去,咱们谈谈。”

周子璋冷笑一声,哑声说:“跟你谈?我现在就一条命,要什么没什么,再也不怕你了,谈什么?”

“说什么呢?”霍斯予笑了起来,仍旧举着手:“你还有大好前程啊,你不想念书了?我听说你取得硕博连读的资格了,这可是大好事对吧?你不要了?不是吧,你不是花了好大力气才考到F大吗?”

周子璋一呆,喃喃地说:“你,你怎么知道?”

“我亲自去请你的同学,他们告诉我的。说全系也就几个名额,你占了一个,你可真了不起啊宝贝,”霍斯予笑着用流畅的英文说:“我以你为荣。”

“那又如何?”周子璋眼眶一红,抖着唇说:“我原以为能忍着你,忍过去了海阔天空,可人格都没有了,学问又怎么可能做好?活得都没盼头了,又哪里有什么理想目标?”

“这就是你偏激了,”霍斯予微笑着,不动声色地靠近一步,循循善诱说:“我喜欢你,想跟你一起,就跟世界上拿得出手的任何感情一样,怎么就伤害到你人格了?当然,咱们那种开始,我理亏,可我真愿意尽力去弥补,你今晚不也看到了吗?我霍五是什么人?S市多少有头有脸的,我见了都没这么客气,可刚刚给足那帮小崽子面子,为什么?还不是看在你份上?这样尊重你,这样瞧得起你,你的人格哪里有损?我看光鲜亮丽得很。”

周子璋气得发抖,哆哆嗦嗦地骂:“胡,胡扯,你,你不把我当人,想打就打,想上就上,你就是个混蛋……”

“是,我是混蛋了一点,那是我不知道啊,”霍斯予狡诈地说:“不知者不罪,你个读书人连这句话都不明白?我就没谈过恋爱,不知道怎么对人好,心里头火一上来,手下当然就没轻重。但我现在知道错了,我发誓赌咒不再打你了你他妈还有什么不信吗?你不是做过老师吗?做老师的,难道不该讲究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吗?就是死刑犯你也得给个缓行的机会不是?何况我呢?你说你这样公平吗?”

周子璋被他的胡说八道弄得心中大怒,低吼一声,用力将手里的烟灰缸砸了过去,霍斯予侧头躲过,哐当一声大响中,他飞快扑上去,将周子璋双手制住,压在身下,喘着气攥紧了,扬了扬眉毛说:“宝贝儿,你趁早别动这些东西,你刚刚好,身体弱,举不动那玩意,仔细手酸,砸到我不要紧,砸到自己我可就心疼了。”

周子璋颤抖着,挣扎无果,绝望地看着他,迸出哭腔说:“霍斯予,我求你了,你放了我吧,啊?你说你图我什么啊,你有什么可图的啊?你走出去,要什么人没有?你为什么就是一定要来祸害我?算我对不起你了行不行?行不行?你放了我吧,放了我吧……”

霍斯予眼中露出狠色,压在他恶狠狠地说:“说得轻巧,老子八百年看不上一个,好不容易看上你,想走?没门!”

周子璋眼泪涌了出来。

霍斯予眼光转柔,忙不迭地吻着他的泪水,柔声说:“乖,别哭了,认命吧,你就是我的人,注定的,老天都挪不过我。别哭了,你看,我给你什么好东西。”他分出一只手,摸进一边的床头抽屉,取出一只蓝丝绒首饰盒,晃了晃,笑着说:“你猜是什么?”

周子璋哽噎着摇头,说:“拿走……”

“那可不成,有你的名字了。”霍斯予打开那只盒子,取出一条白金项链,底下一个闪亮的男士钻石吊坠,名贵大方,钻石的另一头,陪衬一小块白金牌子,霍斯予翻着那个牌子,给他看,说:“瞧,ZZ,这是你名字的缩写,送你的。”

他把项链给周子璋带上,低头亲了他一下,爬起来,又把他抱起来。

周子璋吓了一大跳,颤声问:“你,你又想干什么?”

“这里估计你睡不着了,好在我这房间多,咱们换间房睡去。”霍斯予笑呵呵地说;“今天累死我了,早点歇着,想什么呢?咱们就单纯的洗洗睡了。”他一顿,低头暧昧地说:“不是我不想,是医生叮嘱了最近不能碰你。妈的,考验意志的时候到了。”

第42章

这天晚上他们什么也没做,在霍斯予当然是一种策略,他并不傻,周子璋毕竟是个人,要留住一个人,打断腿关起来当然也行,但那是下下策,私心里,霍斯予也不愿两人见面了跟仇人似的互相争斗,把自己逼成一个暴力狂,说个话说着说着就要动手,上个床每次都得费力气要用强,平时你还得崩紧了神经防着他干些损人不利己的事,那多可悲——人要是处到那种地步,还有什么意思?这从另一个侧面也只反映你无能,你驾驭不了人心。霍斯予明白,对周子璋这种外柔内刚的人,你不能每次都靠绑着,不然哪天他真有可能亲自操刀子伺候你,所以你得以退为进,得堆着笑脸陪着小心,床上的事更是大忌讳,虽然他很想要,但却深知,刚刚才把人弄进医院,再搂着求欢,任霍斯予脸皮再厚,也知道说不过去。

但这事在周子璋看来,却比他直接蛮干更令人嫌恶,一个畜生突然间说不玩土匪恶霸那套了,来玩王子和睡美人,真是滑天下之大稽。霍斯予不知道,周子璋此时对他的恨意已经全部涌起,睡在他怀里,脑子里想的全是怎么把他不动声色地掐死或者怎么把自己不动声色地闷死。他活这么大,还是头一次觉得无法跟一个人共存在一个空间里,霍斯予的一切,无论是好是坏,在他看来全是一张编织紧密的天罗地网,罩得人窒息到险些缺氧而死。他躺在床上,被霍斯予蛮横地搂着腰,死命把脑袋按在他的胸膛上,就这么别扭地睡,宛若一条脱离了水的鱼,使劲扑腾,扑腾半天都跳不回能供活命的地方,没办法,只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干涸而死。

可他才二十六岁,他还有许多想做的事没做,还有许多念想没有实现,他还想在有生之年不说幸福,起码过得像人一点。林正浩临走前那一瞥令他感到彻骨寒冷,没有什么比你爱慕的人瞧不起你更令人痛苦的了,这打击太大,以至于他不知道怎么办,心灰意冷,自暴自弃,恨不得彻底作践自己算了。

但医院躺的那几天,他想了很多,他想到早逝的父母,想到自己颠沛流离,有一顿没一顿的青少年,想到当初考研的时候,每天背书背到凌晨,匆匆倒下睡后第二天早晨七点钟有得准时出现在课室带早自习。他想到冬天,自己住的那栋筒子楼四面漏风,夜里冷得没法看书,只好灌了热水袋抱身上,呵气成霜地背单词。没有一步走得容易,走得这么难,你就更加没资格撂担子,更加不能随便说老子受不了不干了。一个人咬紧牙关活到现在,是为了父母的在天之灵,是为了对做学问的满腔热爱,是为了求知识明是非,为了有朝一日实现心中理想抱负,但怎么说,也不是为了给这个活土匪糟践的。

周子璋握紧拳头,明白了一个道理,以前只知道一味隐忍,以为打落牙齿和血吞,以为终究有一天能忍到雨过天晴,这压根就是错了。没完没了的忍耐中,早已把人的意志消耗殆尽,你把内心所有的力气都用来忍了,又哪里有余力去做其他的事情?到头来,他隐忍退让,那王八蛋却步步紧逼,林正浩的事犹如一击重创,令周子璋彻底清醒,原来令自己丧失幸福的资格的罪魁祸首不是霍斯予,而是自己,是自己首先让灵魂卑微,以安身立命为借口令人格低贱,那么又怎么怪得了别人瞧不起你?怎么怪得了林正浩想也不想,转身就离去?

做一个被逼无奈的弱者有什么意义?把过错全部推霍斯予头上有什么意义?没错,躺自己身边的这个男人就是一头畜生,没人能跟他一样混蛋,但他这样,并不意味着你也要做一个可怜虫啊。

世界上没有救世主,你必须自救了。周子璋深吸一口气,冷静地思索了自己的处境,眼下的情形,很显然霍斯予不会放手,这种从小含着金钥匙的败类跟他以前教过的那些被惯坏了的学生一个道理,眼高于顶,自觉世界就围着自己转,你越忤逆他,他越来劲。而实力相差悬殊,硬拼犹如以卵击石,霍斯予肯定是毫发无损,但自己却要白白赔上大好前程。

那么,就必须找到一个切入口,正中他的软肋,想一个法子,让他不得不放手,还得兼顾他的面子里子,让他不会心存嫉恨,否则以后追究起来自己可耗不起。周子璋静静思索自己看过的史书,中国历史上历朝历代的帝王将相,王侯列强,任你多权势滔天,可都不能为所欲为,历来越是懂得权术,越是要讲究制衡,每一个能逃脱。

霍斯予不过一介商贾,他还出身在错综复杂的政治世家,那这样的人,就肯定不会像表面看起来这么专横跋扈,他年仅二十三岁便掌管霍家明面上的生意,他的手段能力可见一斑,这样的人,绝对不会是个没脑子不管不顾的恶霸。

他之所以能对自己捏圆搓扁,说到底,不过因为自己是个没权没势的小老百姓,他以为,自己跟他每天集中精力对付的那个权力中心没关系,所以才能肆无忌惮,这么下狠手糟践自己。

周子璋眼睛微眯,默默打量霍斯予睡着时的模样,忽然冷笑了一下,又慢慢闭上眼睛。

休息,无论如何,养好身体才能跟他斗智斗勇。他捱过饿,受过苦,为了养活自己,能读书,不招亲戚白眼,十岁他就会接些小活计放学后做,人只要想活着,老天就没绝你生路的道理。

从那天以后,周子璋就不声不响在霍斯予这住下,留在F大公寓里头的许多东西也被搬了过来。可以看出,霍斯予现在对周子璋比以前上心多了,他知道这个人穷人出身,你给他再好的东西,他也没名牌概念,不知道有多好,直接告诉他价格吧,又显得忒俗,还影响自己送礼的兴致。既然钱讨好不了他,那就在别的地方下功夫好了。霍斯予一开始琢磨不透,那温柔都流于表面,没少闹笑话。后来他身边的陈助理看不过眼,拐弯抹角提醒他:周子璋是个孤儿,童年也没什么人关心过他,对这种人好,关键就在于嘘寒问暖,你冷天里递杯热水过去,比把钱砸他头上还管用,一句话令霍斯予茅塞顿开,大骂:“怪不得,我说林正浩那混蛋怎么就得他另眼相待,原来是这么回事,那老玻璃不就特别会来这一套?”

霍斯予有点沉不住气,有个林正浩摆前面,他想着自己怎么样也不能落在台巴子后头,于是唯一沉吟,立即就有了个主意。他让人立即将主卧的装潢家具全撤了,找了设计师,要求不走奢华,但走高雅,重新装修这间房。众人忙活了两周,好容易将那房间拾掇得面目一新,一切就绪之时,霍斯予亲自领着周子璋推门来看:家具一色选择柔美颜色,大床前铺着毛茸茸的厚毛毡,床上堆着软绵绵的垫子,舒服得令人想立即躺上面睡一觉。霍斯予脸上含笑,牵着周子璋的手来到一边的写字台前,这个写字台宽敞舒适,上面自带一个小书架,桌面上摆着一台崭新的笔记本电脑,看到周子璋有些困惑,霍斯予微笑说:“这是你的工作台,你可以把近期要看的书堆这里。”

周子璋垂下眼睑不答话,霍斯予也不着急,带着他又推开自带阳台,眼前一个花木扶疏的小空间内摆着舒服的躺椅,“这里天气好的时候你白天可以躺着看书,那边,那张小茶几看到没,喝的东西就放在你够得着手的地方。”

周子璋凝视前方的花草,默不作声,霍斯予从背后揽住他,柔声问:“好看吗?高不高兴?”

他以为周子璋一如既往不说话,却没想到听见他低声问:“为什么?”

霍斯予等的就是这句,他极有耐性地亲吻周子璋的耳廓,暧昧地说:“这屋子,我怕你见了不痛快,就把原先的都换了。子璋,我真的知错了,咱们就跟这屋子一样,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怎么样?”

周子璋没有应答,过了良久,似乎叹了口气,僵硬的背部,却慢慢软下来,靠在霍斯予的怀里。

霍斯予的心情简直可以用惊喜来形容,并且此后一段时间,他的惊喜不断,他发现,在自己的连番温柔攻势下,周子璋慢慢开始变得合作了,刚刚苏醒了的那种冷硬无畏的态度,也逐步有了冰雪融化的迹象。他心里十分高兴,这才对嘛,大家各退一步,和和美美地在一块,比什么都强,干嘛要瞪着做仇人呢?我这么喜欢你,你好好地被我喜欢,顺便也喜欢上我,这多好?

霍五少现在尝到对别人好的甜头,等到周子璋身体恢复了,要返校做论文时,他甚至主动提出,如果周子璋学习紧,那么一周可以有三天时间住在宿舍那边,不过必须来回有司机接送,而且每天要给自己通电话。周子璋脸上虽然没什么表示,但眼睛里的不敢置信是骗不了他的。五少心里一高兴,索性第二天就驱车送周子璋去上学,过了三天,又亲自开车去把人接回来。这种伺候人的事,他从没做过,可如今做来却无比顺溜,这才算明白肥皂剧里头那些堕入爱河的男女为何爱干蠢事,原来买束花藏在车里等那个人一开发现后眼中一亮会令自己这么愉快,原来记下那人爱吃什么东西后特地带他去再给他夹菜做起来感觉这么爽。看他高兴了,就好像胸膛充了气一样满满当当,偶尔看不见他,披着文件开着会,也会情不自禁想他,想得浑身燥热再打个电话过去听听他的声音,登时如烈日下饮下冰镇饮料,通体舒泰就是这么来的。

周末之后,霍斯予依依不舍地把周子璋送回F大,又捱了三天,周四下午连应酬都推掉,急吼吼地驱车去F大把人接回来。今晚上S市有一场难得的交响音乐会,有一回他发现周子璋在家里影音室里听音乐,放的就是马勒第九交响曲。得知这场音乐会有演奏马勒的曲目,霍斯予便让人弄了票,打算带周子璋过去。这玩意霍斯予在英国的时候听了不少,说不上稀罕也不厌恶,他的英国哥们全是社交好手,个个深谙此道,他也善于装逼,说起这些高雅的玩乐比周子璋要懂得多,但也因此少了分虔诚,不认为这种东西有多了不得。他心里盘算得挺好,先带周子璋吃饭,然后就去听音乐会,好在中国人进音乐厅没洋人那套穷讲究,随便穿着就行。他琢磨着如果兴致好了,听完音乐会再带人去个情调好的地方,如果能打场野战就更完美,这么一想,霍斯予便按捺不住,车开得飞快,比预定时间早到了F大。

他打周子璋的电话,却没人接听,霍斯予有些奇怪,锁了车直接上他们宿舍区,他来往得多了,周子璋的同学也大多认得这位有钱的表弟,所以抓个人问一下周子璋在哪并不难。哪知道还没走到地方,远远就看见周子璋跟一个男孩站那说话,那男孩一身吊儿郎当的哈韩装扮,头发染得乱七八糟,脸型瞧着倒不错,还有点眼熟。霍斯予有些奇怪,又多看了两眼,忽然认出来,这不是以前帝都的一个少爷吗?当初设“仙人跳”害周子璋那个?

他心头火气,大踏步走过去,到跟前了也不顾周子璋一脸惊慌,揪住那男孩的后领硬生生拖着离周子璋远了四五步,拳头挥到那小崽子鼻子上,冷笑说:“来这干嘛?敢找到我的人头上,你活得不耐烦了!”

那男孩吓得面无人色,缩着脖子哆哆嗦嗦说:“五,五少,您,您怎么在这……不不,我就是路过这,我,我就是来看一眼周哥哥,真的,我没干什么……”

“霍斯予,”周子璋忙上前拦住他,微怒说:“你干嘛呢?快把童童放了。”

霍斯予偏着头打量了童童一眼,手一松,推了他一个踉跄,拍拍手,居高临下说:“小崽子,甭管你来干嘛,都给老子滚,再让我看到你出现在子璋面前,有你好果子吃!”

童童也顾不得什么,惊魂未定地点点头,立即扭头要跑,周子璋喝了一声:“等等!”

他收住脚步,强笑说:“周,周哥哥,要,要知道五少跟您到这份上,我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来啊,您大人不记小人过……”

“这小子来干嘛?”霍斯予疑惑起来,冷喝一声:“你自己说,来干嘛?”

“我,我,我……”童童哆哆嗦嗦说不出一句囫囵话,周子璋叹了口气,从兜里掏出钱包,拿出两张钞票,塞了过去和声说:“拿着。”

“不,不用了……”童童摇摇头。

“你爱吃好东西,爱穿漂亮衣服,我都记得呢。”周子璋抿紧嘴唇,又叹了口气,说:“可我真没钱,至于五少的钱,我怕你有命拿没命花,你的那些歪脑筋,还是趁早收了吧。”

童童垂下头,攥紧钞票。

“这小兔崽子来敲诈你?”霍斯予可算弄明白了,他冷笑一声,点头说:“行啊,上回修理你得不够好,记性没长是不是,没关系,咱们再试试别的法子……”

“霍斯予!”周子璋低喝一声,走过来扯着他的袖子说:“走吧,你不是说要带我去哪的吗?走吧走吧。”

“你啊,”霍斯予不气反笑了,伸手搂住他说:“行,我们走,小兔崽子,算你运气好。”

子璋的性格其实是小老百姓一个,大家不用怒其不争,人活着总有委屈求全的时候,你处在他那个境界又能干吗呢?但他也有积极自救的一面,这也是在小老百姓范围内的自救,不是基督山伯爵,总之,他就是一个普通人而已。

下一章,也许林正浩出来。

第43章

吃饭的时候,霍斯予就察觉周子璋有些心不在焉,虽说平时他也不怎么搭理自己,可好歹经过这些日子的“温柔攻势”,周子璋对自己没好脸色,可也没冷脸,给他递水披衣,也没见他拒绝,晚上兴致来了搂一块安歇,周子璋也没多大反应。霍斯予信心满满,自觉再待这书呆子好点,他定会回心转意。本来嘛,自己可是堂堂的霍五少,你几时见过五少伺候人?几时见过五少费心思讨好人?就冲这点,周子璋但凡会计较肚子里有点思量,就该心存感激,知道见好就收,这样大家都能过安生日子。

可现在,周子璋一碗鱼汤搅和了半天,硬是没往嘴里送一口,长长睫毛低垂着,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霍斯予在一旁跟他说了半天话,得到的无非“嗯”之类的简短回应。

被人这么冷落着令霍斯予有些郁闷,但他现在已经学会在周子璋面前很好地掩盖情绪,于是笑了笑,凑过去贴着他的耳廓说:“子璋,这乌鱼汤是拿来喝的,可不是拿来舀着玩的,一会凉了可腥了,赶紧的,趁热喝。”

周子璋惊跳一样抬起眼,漂亮的黑眼睛中有一丝慌乱,接触到霍斯予的视线后又慌忙垂下头,急急忙忙舀了一口汤送嘴里,喝得急了,登时咳嗽起来。

这副可怜可爱的模样令霍斯予心中倍感柔软,他笑呵呵地把人揽入怀中,拍着他的背,一边递过去餐巾,柔声说:“急什么,又没人跟你抢。”

周子璋忙不迭地接过,一边咳一边擦。

霍斯予不满意,微微用力,抚摩着周子璋的背帮他捋气,随后自己抽走毛巾,帮他擦了擦嘴角,看了看,却舍不得放手,稍一用力,就把人扣怀里,低声问:“在想什么?”

周子璋身子骤然一僵,随后又摇摇头。

“不说我就不知道?”霍斯予宠溺地看着他笑,捏捏他的下巴,亲昵地说:“我猜猜吧,猜中了,你可得有奖。”

周子璋瞥了他一眼,有些无奈,推开他的手低声说:“真没,想什么。”

“真没有?”霍斯予挑挑眉毛,伸手将他额上一缕头发拢到耳后,笑嘻嘻地说:“我猜了啊,是,刚刚那个小崽子的事?”

周子璋有些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看他。

“猜中了?哈哈,”霍斯予大是得意,摩挲着他的肩膀,勾起唇说:“就那种小瘪三,伎俩有限,拿什么勒索你?我想想啊,是不是拿你跟着我的事?”

周子璋脸上带着难堪的表情,垂下头,半响才说:“他,他说,有那天晚上的照片。”

“哪天晚上?”霍斯予故意问。

周子璋脸上涨红,咬着唇,被逼无奈地说:“就是,酒店,他,他设计……”

他眼中流露出痛苦,闭上眼,长长地叹了口气。

霍斯予本来还想好好逗逗他,现在看他这样,倒心疼了,忙圈紧了他,笑着说:“就为这个你不高兴了?得了,撞我手里,那种兔崽子还能翻出天去?他有胆子留那个照片,就该有胆子来跟我霍五漫天要价!”

说到最后一句,他声音中透着狠意,周子璋好像受惊了一样,惴惴不安地偷看了他一眼,脸色苍白。

“怎么啦?吓到你了?”霍斯予把人搂紧了,摸着他的背脊,柔声说:“没事啊,一切有我,只要S市不变天,就没我霍五办不到的事,区区一个小瘪三,不值当你劳神。交给我吧,保管让那小子悔青肠子动这种歪念头!”

“不……”周子璋颤声说:“你别那样。”

“子璋,你这叫妇人之仁懂不懂?”霍斯予不以为然地说:“帝都那种地方,能混下去的都不是什么好鸟,那个兔崽子你别看着模样周正,里头不知烂成什么样,污泥粪坑里头打滚的,你若不下狠手,这种泼皮什么下作的事都干得出来,对付这种人,你不懂。”

“不要!”周子璋慌得马上说:“斯予,你不能这样,那还是个孩子,让他把照片交出来就是了,犯不着……”

“你叫我什么?”霍斯予美得眯了眼。

周子璋有些红了脸,侧过头,什么也不说。

“妈的,我都听到了还装,”霍斯予笑着把人揉进怀里,凑过嘴唇一通乱亲,心跳得噗通乱响,高兴得不知把怀里这人怎么疼才好,真不容易啊,费了那么大劲,周子璋可算往前迈进那么一小步,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月球上的一小步,人类的一大步,现在搁这一样说得通,敢情怀里这小宝贝的一小步,都抵得上自己绕地球大半圈了。霍斯予呵呵低笑,只觉得刹那间好像眼前光线都亮堂不少,见周子璋躲来躲去就是不肯让他亲嘴,心里一着急,板着他的脸喘着粗气说:“宝贝,宝贝你别他妈动了,让我亲一个,就一个,唔……”

他结结实实压在周子璋嘴唇上,自出院来,霍斯予还是头一次又啃上这两片诱人的粉色唇,凑上去舔到了才发现自己有多想,怎么就能长成这样?这么柔软这么润湿,这么天生适合拿来啃咬吻舔,含着都舍不得放开,辗转了缠绵了又想更进一步,舌头迫不及待伸过去搅动翻转,就是不放过他,就是要尝遍里头每个角落,就是要纠缠着他的不离不休。

什么叫神魂颠倒,你只是接吻就能神魂颠倒,辨不清自己在哪,满心满眼全是这个人,全是想占有这个人,要得远远不够,嗓子眼干到都快冒烟,这点温存远远不够,霍斯予喘着粗气,手指抖着解开周子璋的纽扣,手掌顺着就摸进他的肌肤。突然,怀里的人浑身大震,用全力一把推开,霍斯予始料不及,被推得差点从椅子上翻下去,他眼疾手快扶住桌子,这才免了摔倒,再一看,周子璋气喘吁吁,脸色却煞白,黑到发蓝的眼珠子恶狠狠地瞪着自己,里头似乎燃烧着久已不见的怒火和憎恨。

霍斯予暗骂了一声操,狠拍一下桌面,站起来烦躁地嚷:“行了行了,我知道了,不碰你,不碰你!”

周子璋惊魂未定,戒备地看着他,身子微微发抖。

霍斯予心里又微微抽疼,放低了声音,俯下身子,说:“子璋,我保证,不碰你,真的。”

周子璋似乎有些怀疑,霍斯予翻了下白眼,拍了自己脸颊一下,说:“得,我自抽,我他妈再碰你就让你大耳刮子抽过来,行不行?”

周子璋眼中的害怕缓和了些。

“真他妈上辈子欠你的,”霍斯予又好气又好笑,伸出手掌,说:“把爪子给我,这回保证不乱来,合好吧?”

周子璋低声问:“你,你还要保证,不对童童做什么。”

“你干嘛那么护着那个臭小子?”霍斯予不耐烦了,说:“都说了这事我来处理,有完没完哪你。”

“他是个好孩子,只是走了岔道,”周子璋轻声说:“我,我做过老师,不能眼睁睁看你毁掉他。”

霍斯予想用英文粗口骂人了,却硬生生忍住,歪着头问:“你认真的?”

“是。”周子璋直视他的眼睛:“我要你保证。”

霍斯予撸撸头发,深吸一口气,无奈地说:“好吧。”他伸出手掌,痞笑着说:“把手给我。”

周子璋迟疑着伸出手。

霍斯予一把抓住,两只手掌叠着包住他的手,笑着说:“还有个条件,照刚刚原样再叫一个我听听。”

周子璋咬着唇,耳廓变红,默不作声。

“不叫啊?”霍斯予坏笑说:“那成,我立即给人打电话,把那兔崽子卖东南亚去。”

“不要,”周子璋惊呼一声,随即万分别扭地轻声道:“斯予……”

“大声点。”霍斯予勾起嘴角,故意说:“没听见。”

周子璋无奈地看了他一眼,提高嗓门:“斯予——”

“诶,我在呢。”霍斯予美滋滋地应了,抓起他的手吻了几下,柔声说:“宝贝儿,我在呢。”

周子璋窘迫地别过脸,弱声说:“那个,我们是不是该走了,音乐会,会迟到。”

“是,”霍斯予呵呵低笑:“来,再喝碗鱼汤,补肾益气的,喝完了,咱们就去接受高雅艺术教育。”

此次演奏的乐团虽非国际顶级乐团,但总体水平不差,加之周子璋最爱马勒的曲目,听得津津有味,霍斯予见他高兴,也乐见其成,他惬意地伸长腿靠在椅背上,忽然觉得第六交响曲名为“悲剧”,可他愣是听出欢愉的味道。果然人的心境决定审美感觉,他偷眼看去,发现周子璋正眉头紧锁,显然陷入曲调情绪中,这小模样怎么会越瞧越合心意呢?就连皱个眉头都特别有味道,真是百看不厌。

他悄悄伸过手,握住周子璋的,微微用力,见周子璋尴尬地朝他看过来,他得意一笑,却不放开手,反倒捏了捏。就在他觉得生活怎么这么美的时候,突然眼角余光瞥到一个身影,霍斯予暗骂了一声操你妈,坐正身子看过去,那边一身正装,穿得人模狗样的男人,不是那个台巴子林正浩,却是何人?

霍斯予偷偷看了眼周子璋,见他全然投入,似乎并没发现林正浩,这才略感放心,再打量林正浩,穿着笔挺蓝色西服,结着花点领巾,英俊中显出几分不羁,倒跟平日的打扮截然不同。霍斯予鄙夷了一下,打量自己的,也是一身正装,不过是自公司直接穿了来,反而显得古板了,他有些恼火,立即决定过几天有空了带周子璋上伦敦,这时节正赶上时装周,好好看场show再把两人从头到脚打扮过,还就不信了,根正苗红在红旗下长大的还比不过台南来的农民?

他腹诽着,却见林正浩往这边看过来,突然之间脸色一变,目光紧紧锁着周子璋,似乎有些震惊,又有些痛苦,反正表情丰富,整得跟情圣似的。霍斯予心里发怒,脸上却不动声色,再看周子璋,还是目不斜视,对身边发生的事情恍若未闻。他微微一笑,突然计上心头,凑过脸去在周子璋耳边说:“呆会中场休息你去外头透透气,公司还有事,我利用那个时候打几个电话。”

周子璋心不在焉点点头,霍斯予笑了笑,握紧了他的手。

不一会到了中场休息,霍斯予径自走开,先到外面平台上找好地方暗中观察周子璋。过了不久,就看到周子璋走了出来,独自站在一处栏杆前,眉头紧锁,目视前方。随后,林正浩果不其然一手拉着一个小女孩过来,女孩们似乎欢快地跑向周子璋那,周子璋闻声回头,脸色大变,虽然隔得远,可还能看到他强忍着激动和痛苦,随后,林正浩过去说了什么,周子璋愣愣地听着,似乎有些触动。霍斯予面色阴沉,冷冷地看着这一切,如果周子璋有什么异样状况,他发誓一定会亲手揍死那个台湾人,同时将周子璋抓回去锁起来,都对他那么好了,要还养个身在曹营心在汉的,自己也没必要一直当傻帽了。

林正浩越说越激动,比着手势,仿佛在竭力解说什么,周子璋一直在听,但脸上表情却可以看出越来越平静,终于,霍斯予看到周子璋看着林正浩,微微摇摇头,淡然一笑,轻声说了什么,林正浩似乎受了打击,呆立在那。然后,周子璋微微颔首,摸摸孩子们的头,自己一个人先走开,林正浩伸出手想拉住他,却被他侧身避开。

他一个人先行离开了林正浩。

适才一幕,虽然霍斯予有心试探,但过程却令他心惊肉跳,拳头紧握,实在是怕周子璋与林正浩在自己面前上演一幕有情有义误会消除的狗血剧目。直到周子璋离开,直到林正浩终于也没趣走开,霍斯予全身的肌肉才逐渐放松,伸出手掌,居然在微微颤抖。

他知道,自己根本舍不得周子璋,根本就怕周子璋与林正浩有感情,根本就不敢看到他们有任何情感互动的可能,根本就不想,被那个男人排除他的世界之外。

他抬头,这天晚上有零星星光,格外高远,霍斯予吁出一口长气,心头涨疼得厉害,有充盈的喜悦,有满满的欢欣和说不出的悲伤,他明白,自己在乎周子璋已经超过常理了,一个从来没被用在他身上的词突然窜进脑中,霍斯予恍然大悟,原来,这就是爱。

这就是人类最无用,却又最华丽,最令人降低智商,却又最令人灵识乍现的感情。

你爱了,天堂地狱,均在一念之间。

第44章

聪明的男人,在见识到那样一幕后,明智的做法是保持缄默,当什么事都没发生。

霍斯予当然知道理当如此,但他很躁动,四肢中反复跳动着不安的因素,就快破土而出,让他必须要做点什么,说点什么,心跳得很快,喉咙很干,明明有那么多情绪,可话到嘴边,你硬是什么也倒不出来,只知道愣愣地看着周子璋,看着这个人,露出一种堪称之傻笑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