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斯予脸色一沉,猛地一下拉开车门,将人用力推了进去,又挤进去关上车门,将他锁在双臂之间,热切而急迫地看着他,呼吸有些粗了,也不说话,就这么看着他,似乎千言万语,全部都化为无形。

但周子璋跟他这么久,这人眼中神色一变,呼吸一紧促,他就知道大事不妙,这下什么也不顾,连踢带打挣扎起来,嘴里顾不了礼貌教养直接骂起来:“霍斯予你他妈疯了吗?放开我,放我出去!你想干嘛?去你妈的,放开我,混蛋!你敢碰我一下试试……”

霍斯予被踢打了好几下,终于面露狠色,用力一把攥紧他的胳膊,用力往自己怀里带,一边带一边说:“我就是疯了,怎么着,就是被你他妈逼疯了,老子不好过大家都别过了!现在翅膀硬了啊,有靠山不把我放在眼底是怎么着?你他妈那个姘头能护着你多久?他给你什么我不能给的?啊?他妈的那王八蛋有什么是老子没有的!”

周子璋点点头,讥讽地笑了起来,反唇相讥骂道:“他比你好在哪你都不知道?真想听?真想听我不介意教教你,霍五少,林正浩有千百样好我数也数不清楚,单单里头有一样,你就打马也万万追不上!”

霍斯予眼睛都红了,嘶声骂:“放屁!你倒是说说他有什么?”

“他把我当人!”周子璋怒吼出声:“他给我人应该有的待遇!他不会强迫我,他不会侮辱我,他更加不会像你这样禽兽不如!”周子璋看着他,忽然笑了,轻声说:“他还有一样,你怎么也不会有的,这辈子别想,下辈子也别想的东西,五少,你要不要知道?”

霍斯予咬牙问:“什么?”

“他有我的心甘情愿,”周子璋呵呵低笑,无比尖锐地说:“听好了,我周子璋,心甘情愿跟着他,和他在一起,我觉得日子没白过,觉得这辈子没这么舒心,听明白了吗?我爱他!”

这两句话犹如五雷轰顶,霎时间令霍斯予脸色变白,手指有些发颤,摇头语无伦次说:“我,你,你他妈的,你……”

周子璋拂开他的手,看着他茫然无措的样子,忽然心里有种说不出的痛快,想也不想,拉下自己的领口,露出昨晚林正浩在那上面留下的吻痕,说:“看到没有?就连在床上,他也比你强!”

霍斯予刹那间不知该说什么,该做出什么反应,他有些发愣,看着眼前这个朝思暮想的人;看着那熟悉的,喜欢到心脏会发颤的面容;看着那漂亮的细嫩肌肤上留下的情色痕迹……忽然霍斯予有些恍惚,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在这里,为什么要来这里听这些事,他晃晃脑袋,立即被一种从内脏深处烧起来的炙热痛感侵占,痛得他忍不住想要狂呼,想要发疯,想要把眼前这个男人撕碎,想要将他大切八块,剁碎了埋起来让谁也见不到,再也没人能碰他的宝贝。

是的,这明明是他的,他一个人的,刚刚明白对一个人如痴如醉是怎么回事,刚刚暗暗在心里发誓要待他如珍视宝;刚刚隐约明白,对一个人好,长久跟他在一起,不能用以前那些个土匪法子;刚刚为了他痛下决心,一定要摆平自家人,一定要变强,变得更强,不再让任何人任何事牵制阻碍这份感情。

可怎么,一转眼,就什么机会也没有了?

连好好说句话,不要彼此伤害的机会都没有了?

他发出嘶声痛呼,一把将周子璋推倒在后座上,扯开他的领口,就这那处吻痕啃咬起来,他此时什么也不想,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亲口弄些新的覆盖上去,把别人制造的痕迹掩盖掉,就如被旁人入侵了领地的野兽,明明对方很强大,明明自己负了伤,可还是要负隅一战,不死不休。

周子璋也不反抗,却安安静静在他耳边说了一句:“霍五少,你只会这一手吗?从头到尾,你就只会强暴这一手吗?”

霍斯予犹如迎头棒喝,霎时间停了下来,他闭上眼,大口大口呼吸周子璋身上传来的宁馨气息,不可否认,就是这个男人一直吸引自己,能让自己癫狂,可也能让自己安静。他几乎可以预见,终其一生,你再也遇不到这样一个人了,没有以后,没有。在敢于孤注一掷的年纪,遇上能够令自己孤注一掷的人,你怎么可能放手?谈何放手?放手他妈的不但是孬种,还是严重缺心眼的笨蛋。

但怎么办?这个男人,到底该拿他怎么办?骂又不能骂,打又舍不得打,霍斯予的心一下子有些纷乱,他伸出手,默默地顺着子璋脸部的轮廓,从眉毛一直描摹到嘴唇,就在此时,他心中一阵剧痛,因为他清楚地看到,周子璋在他触碰的时候,脸上闪过一丝嫌恶。

原来已经爱这个人这么深,连他露出这样的表情,都犹如利刃,再厚着脸皮,也无法不管不顾了。

想不到,打小不肯吃亏的主,这回这跟头栽得,那叫一个欢快。

霍斯予自嘲地垂下头,撸撸自己的脸,心里明白了,跟周子璋的关系走到这份上,再照着原先的路子硬走下去,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这条道不通。就好比一家负债累累的老公司,你若是还坚持原来的经营理念,不管外头市场需求如何变动,国际贸易形势如何转换,那就擎等着关门大吉吧。

一定要变,非变不可了。如果还想要这个男人,如果还是放不开,那就得想辙,好好谋算,让这个人选无可选,只得再回自己身边。

那么从哪里开始?霍斯予一扭头,接触到周子璋戒备又厌恶的眼神,忽然一下有底了,就从这开始。

他坐正身子,把手伸出来,停在周子璋跟前。

周子璋惊疑不定,一把拍开,叱责问:“你又想干嘛?”

霍斯予深吸一口气,又把手伸了过去,和颜悦色说:“刚刚对不住,你不该刺激我。来,我拉你起来。”

“不用。”周子璋手忙脚乱自己爬起,正正自己的衣服。

“子璋,咱们能不能心平气和说两句。”霍斯予和声说:“我答应你,不再动你,你也别说那些乱七八糟的来激怒我,咱们就聊聊,好吗?”

“没什么好聊的。”周子璋冷冷地说。

“你这样就没劲了。”霍斯予微笑起来,伸手想替周子璋理头发,被他侧头避开,他心里有些疼,却笑得更欢,说:“我真喜欢你。”

“那又怎样?”周子璋冷笑了一下反问。

“是不怎样,我就想你知道。”霍斯予忍得肝疼,却不得不好声好气地说:“子璋,我这么大个人,头回这么喜欢一个人,没做好,做不对,你也得容个慢慢学习提高的过程不是?”

“我不会喜欢你。”周子璋直截了当说:“霍五少,咱们都别尽扯些没用的,我现在跟林正浩在一起,我们很幸福,您能高抬贵手,别来打扰我了吗?”

霍斯予怎么也笑不出来了,无奈地出了口长气,半响才低声说:“我爸那天回去,结结实实抽了我一顿。”

周子璋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说这些,就没接嘴。

“拿皮带抽的,我对你干的那些个混账事,我爸心里跟明镜似的,都知道。”霍斯予笑了笑,说:“我从成年后,老爷子这还是头回动手,你别说,还真疼。你说错了,”霍斯予认认真真地看着周子璋说:“你说我不知道你有多疼,你错了,我现在知道,真知道。我这么皮糙肉厚的,都要躺床上三四天才能下来,你当初得有多疼……”

他叹了口气,认真地说:“子璋,我心里疼,一想起你被我狠狠收拾过就心疼得慌,我今天来,主要就是跟你道歉。对不起,子璋,你要觉着道歉太轻了,你也可以打回我。硬的是铁棍软的皮鞭,你爱用什么用什么,我不还手。”

周子璋被他说得有些心酸夹着好气又好笑,偏头说:“我可不敢。谁知道会不会秋后算账。”

霍斯予苦笑了,摸摸自己的头发,清清嗓子说:“第二件事,是那套房子。我把,你当初用得顺手的东西全收拾好了放那里,你若是有空,就回去看看。放心,我没有偷偷留钥匙,你要信不过我,换锁好了。”

他深吸一口气,说:“子璋,我知道,你现在的状况,甭说不上三句就提醒我一次。逼急了我可不管姓林的是谁,照样收拾了他。你别瞪我,我说的都是大实话,从今往后,我在你跟前就只说大实话。现在我做不到不来看你,真的,顶多我就只能答应,不来缠着你。你就当认识一个普通朋友,别回回都跟我唱冷脸,偶尔也给个笑脸,成吗?”

第56章

若是一般人这么低三下气跟周子璋说话,以他的性格和教养,一定会给面子,就算心里头再不愿,表现也不会让人难堪,这是几乎渗进了骨子里的约束,周子璋一直都这么做。但这个对象换成霍斯予,那一切就截然不同了。就如他总能轻易令霍斯予袒露暴戾霸道的一面一样,周子璋觉得到了今天,自己性格中尖刻多疑的一面也老是被霍斯予逼出来。他坐在霍斯予的车里头,这辆车他并不陌生,就在这后座上,他经历过最难忍的屈辱。历历在目,你想忘掉都不可能,什么叫抛弃过去只向前看?难道每一个现在不是由过去一步步走过来的吗?更何况,你就算有心要放下过往,那个过去搅得你的生活天翻地覆的主老没事在你跟前蹦跶,能让你不烦躁不怒气冲天吗?

周子璋回想自己刚刚的所为,确实也有种想狠狠伤害霍斯予的欲望,故意捡他最难堪的事来说,故意挑自己脖子上的吻痕来作为利器,就是为了朝这王八蛋心脏的地方捅过去,让他也知道什么叫难受,什么叫痛苦?凭什么总是他一个人在受苦?凭什么他一个小老百姓就该成为这种纨绔子弟想玩弄就玩弄,玩弄完了说要真心就真心的对象?他妈的霍斯予有真替他想过哪怕一丁半点吗?为什么自己好容易过上两天安生日子他就非得冒出来捣乱?再次用他的自以为是夹杂幼稚的恶毒想干嘛就干嘛?

他不知道自己每一步走得有多难吗?

周子璋暗地里打量霍斯予,这混蛋现在又换上一脸堪称真诚的表情,仿佛刚刚发疯的那个不是他,目光诚挚语调沉着,居然还带着点商量的口吻,虽然这种商量不过是变相的强制。不行,这事不能再这么继续下去,花那么大力气好容易跳出他的辖制,如果这时候服软,那这事恐怕又没完了。你不是要商量吗?行,那咱们就商量看看。周子璋心底冷笑一下,坐正身子,拉好被霍斯予刚刚弄皱的衣服,用同样和缓的语气说:“五少,咱们一次过把事情讲清楚吧。你对我做过的事,或者对你来说没什么,但对我来说,差不多算从身体到精神的双重迫害,这么说你能明白吗?”

霍斯予目光中闪过一丝愧疚,低声说:“我道歉。”

“我接受。”周子璋点点头,说:“但问题不在于你道不道歉,而在于,我要走出这个阴影非常难,一直到现在,我每天晚上做噩梦都会梦见你怎么欺负我。”他顿了顿,说:“所以,就算乔亚芬,就是我那个同乡妹妹,她对我做过这么过分的事,可如果今天易地而处,是她来向我道歉,说咱们往后别跟仇人似的做回一般朋友,没准我都会答应。”周子璋眼神微眯,看着霍斯予,轻轻地说:“唯独你不行。”

霍斯予面色瞬间阴沉,生硬地说:“子璋,你这就不地道了啊,死刑犯还有个上诉权呢。”

“所以我说不恨你。”周子璋有些累了,揉揉眉心说:“我不恨你就是极致了,你不能更多的东西,什么跟你做回普通朋友。霍五少,咱们都不幼稚,别说这种不靠谱的话好吗?你想干什么我不知道,我就知道,我只不过不想认识你,行吗?我只是不想了解你这个人,行吗?”

霍斯予脸上掠过一丝痛苦和狼狈,定定地看着他,看了很久,久到周子璋以为他下一刻没准又要动手打人或者怎么样,但出乎意料的,霍斯予忽然微微笑了,边笑边闭上眼,随即睁开,目光中一派坚毅。他轻笑着说:“讲得好,讲得太他妈好了。子璋,我现在才发现,原来你打击我有一整套方案。”

周子璋毫不示弱地迎视他的目光。

霍斯予看着他,微微蹙眉,渐渐笼上一层温柔,轻叹了口气,伸出手抚摸上他的脸颊,在周子璋变脸前蓦地缩回手,若无其事地说:“行了,你管不了我,我也管不了你,咱们俩就耗着吧,你也甭觉着多委屈,老子热脸贴你的冷屁股,我还没委屈呢。”

周子璋冷哼一声,伸手去拉车门,说:“跟你说话简直浪费时间。”

“别介呀,”霍斯予一手搭上他的手背,恢复之前的痞笑,说:“还有一句话,说完再走。”

“没工夫听。”周子璋啪地拂开他的手。

“哎呦,真不想听,不想听我也得说,”霍斯予歪着头,似笑非笑地说:“回去跟林正浩带个好,替我谢谢他这段时间照顾你。”

周子璋一愣,随即怒火上涌,厉声问:“霍斯予,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霍斯予替他开了车门,轻笑说:“回见,子璋。”

周子璋冷冷地瞅着他,随后一声不响下了车,头也不回地走开。

被霍斯予这么搅和一通后,周子璋心情格外不平静,在图书馆呆了半天,对着资料也看不下去,他心里明白,霍斯予这种人,他要想做什么自己根本拦不住。而自己身边现在又多了一个林正浩,强龙压不过地头蛇,林正浩再能干,也只是一个外来商人,霍斯予背后可是在S市权力场上盘根错节的霍家。所以林正浩在某种程度上,并非周子璋的屏障,反而是他的顾虑,因为你不为自己想,总不能危害到自己所爱的人身上吧?

而且再怎么说,他周子璋也是个男人,自己的事要情人帮忙解决,他还真张不开这个嘴。

想了半天也没头绪,周子璋索性合上书,走到走廊上给林正浩打了个电话,不为什么,就是想听听他的声音,让自己心里定一点。

哪知道电话通了,林正浩的声音却显得很急躁:“子璋?有事吗 ?我现在很忙。”

周子璋愣了,准备好的话一句也说不出,他结结巴巴地说:“哦,没事,我没事。”

林正浩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口气过于生硬,立即缓和下来,换成平常的温柔口吻说:“对不起,不过我真的很忙,要不然我呆会忙完了再给你电话好吗?”

“没事,你忙去吧。”周子璋忙说。

林正浩语气一低,亲热地问:“想我了吗?”

周子璋脸上一热,说:“不然打电话干嘛?”

林正浩愉快地低笑了,说:“我也是,中午记得吃好点,我忙完了就给你电话。”

“嗯,好的,不用管我。”周子璋轻声说:“再见。”

“再见。”

电话挂断后,周子璋只觉得有些闷,隐约也猜得出,林正浩这段时间公司肯定在忙什么大的案子。但他不跟自己交流,就算交流了自己也不懂,所以现在这样一无所知干替他着急也是没办法。周子璋叹了口气,忽然间有些茫然,两个人相爱,在一块生活,可彼此对对方的所从事的职业却一无所知。他不懂商贾之道,林正浩也不会去过问他所从事的研究,只是围绕彼此那点交叉的生活,好像是有些单调了。

周子璋下定决心,以后一定要多跟林正浩沟通才行。就算自己弄不明白经商管理这些事,但听他说说,总好过问都不问一下。他回到座位,这时心情安定了,也看得进书,时间就在一页页翻阅中度过。

周子璋中午就在饭堂简单吃了个饭,回宿舍整理了一下东西,跟室友们打了招呼,下午参加了系里的讨论会,忙完后已经过了六点。秋末天短,这时外面已经暮色笼罩,华灯初上,他从系里头出来,刚刚走出楼,忽然有人叫住了他。

周子璋一回头,却是同系别的专业一位研究生,看着他眼神有些说不出的殷勤,说:“子璋啊,你表弟来找你。喏,他在那等你。”

周子璋一愣,自己有什么表弟?他错眼看过去,走廊椅子上站起来一个人,居然又是霍斯予。

这下可说不清什么感觉了,周子璋只觉自己的耐性全让这个厚脸皮的王八蛋个折磨干净,他三不做两步上前咬牙低声问:“我什么时候荣升为你的表哥了?”

霍斯予笑得张狂,低声说:“上回请他们去我那庆祝你出院,你所有的同学都知道我们是一表三千里的亲戚。”

“你到底想干嘛?”周子璋怒问。

“别激动,同学看着呢。”霍斯予慢条斯理地跟那位研究生打了个招呼,微笑说:“谢了啊,回头请你们吃饭。”

“霍先生客气了。”那男孩估计也知道些世事人情,恭敬地说:“那我不打搅你们,先走了。”

“回见。”霍斯予态度潇洒亲切。

周子璋勉强笑着跟同学道别,一 把扯过霍斯予的胳膊,把他带到一边拐角没人的地方,怒问:“我早上跟你说得很清楚了!”

“我今晚没事,就想找你吃个饭。”霍斯予笑着说。

“恕不奉陪,而且我跟林大哥约好了。”

“林大哥?你那什么大哥现在肯定很忙,不信你打个电话问问。”霍斯予耸耸肩说。

周子璋狐疑着拿出电话,一拨林正浩的号码,通了却没人接。他不信,再拨,仍然如此。

看来真的很忙,否则以林正浩的性格,断不会忘记约了他这种事。

周子璋抬头对霍斯予说:“我他妈不管你想干嘛,反正就一句,恕不奉陪。”

“不想吃啊,那行,咱们改天。”霍斯予表现得很好说话,微笑说:“你看,我现在会尊重你的意思了。”

周子璋低下头握住拳头,忍了忍,还是没忍住,一把冲上前攥住霍斯予的领口,把人抵在墙上,咬牙说:“上午没听清现在你就给我听清了,我周子璋活了二十几年,头回这么爱一个人,你他妈以为我会看着你来妨碍我的感情?做梦!”

霍斯予脸色沉静,只是目光深邃地看着他,忽然叹了口气,伸手一节节掰开周子璋的手,正正衣领,淡淡地说:“要揍就揍,下回痛快点。”

周子璋冷哼一声,转身就走。

“去哪?给我回来!”霍斯予在后面吼。

“抱歉,”周子璋头也不回,淡淡地说:“我的恋人正在饿肚子加班,我要回去给他煮夜宵。”

霍斯予愣住无语,眼睁睁看着周子璋走远,脸上渐渐露出一丝自嘲的苦笑,长叹了一口气,掏出手机,打电话给张志民,张志民接了,嘟囔着骂:“老五抽什么风?这时候打什么电话?操,老子还睡着呢。”

“民子,陪我聊聊。”

张志民一听他声音不对劲,立即醒了几分,问:“见着你那个小情儿了?”

“嗯,跟我掰扯了半天,句句戳心窝子。”霍斯予心里一阵烦闷,突然咬牙说:“我他妈迟早宰了林正浩那孙子,你看着吧。”

“别啊,弄死了他还有碍团结台胞,进而影响两岸和平统一。”张志民乱七八糟地应着,说:“就忍忍吧啊,人家现在正打得火热,你硬要人拆伙只会坏事。”

“我知道,可你他妈忍忍这事看,那王八蛋,我一想起……”霍斯予有些语无伦次。

“行了行了,你要真介意他被别人碰了,你就赶紧的找个新的,让人爱怎么折腾怎么折腾,你要不介意,那就当东西借人用两天,回来你再好好擦擦干净不就完了吗?”张志民嘀咕着说:“再说了,也就这几天的事,几天功夫你都等不了?”

霍斯予深吸一口气,郑重地说:“老子一定不让姓林的好过,妈的,你给我记着,老子一定会亲手收拾他!”

张志民哈哈笑了起来,说:“放心吧,他好过不了,台南那种鸟地方没经历过毛主席破四旧那一手,封建着呢。”

霍斯予眼睛微眯,说:“公司这边也得加紧了,老子这回就玩空手套白狼,由不得他不上当!”

第57章

周子璋果然按自己所说的早早回去为林正浩做宵夜。他想了很久要做什么,像林正浩这种人,出身豪门,什么东西没见过,你就算想对他好,可也未必能做到点子上。因此周子璋承认自己在对着林正浩的时候,其实并不放得开,怕做得不合适,干脆就不做,两个人在一处的时候通常都是林正浩在主导,去哪里,吃什么,周子璋并不用发表意见。一起住了这么长一段时间,周子璋也就为林正浩炖了几次补汤,那个前提还是根据家里保姆做惯,现成有的那几样材料。

因此当他被霍斯予刺激到,真的想为林正浩做宵夜的时候,忽然发现自己不知道要做什么。他做饭手艺不差,但自己也明白,那都仅限于家常菜,谈不上菜系,说不上技巧,都是上不了台面的日常玩意儿。那些讲究的菜肴,别说不会做,就是食材本身你一个小老百姓也摸不着。

这么一来,周子璋更加犹豫了。他的心情很忐忑,大概每个经历过感情,又来不及被生活的琐碎磨掉激情的人都会有。在一段关系当中,人人都希望自己是那特别而无可取代的唯一,这种唯一性体现在反复的细节上。虽然到头来,你总会发现,其实不是只有你一个人是特殊的,而是每个人都是特殊的,人人都是独一无二的,那么坚持这种特性还有什么意义?最终,你的独一无二,终归会在时间冲刷下如同一匹褪色的劣质布匹一样颜色浑浊不清。

但是,在你还没明白这一切之前,这件事总能引起你的兴趣,总能让你想跃跃欲试——就像周子璋现在这样,只不过包个馄饨,却在要放什么料,肉和菜的比例,汤底素菜的选择等等小事上筹谋良久。他也觉得自己不可思议,在跟霍斯予一块住的时候,他从来不管这些,因为霍斯予喜欢什么,会有什么反应,通常都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外,对那个男人,他是不屑于讨好,可对林正浩,他是决计要讨好,却偏偏怕会适得其反。

最后,周子璋终于决定包他所来的那座小城一种特定的馄饨,不放菜,却在肉馅混入鱼肉,加上剁碎的鱼干。他兴致勃勃地上超市将东西买齐,回到林正浩的宅子,自己随便吃了个泡面当晚饭,就开始动手做这道复杂的夜宵:好在馄饨皮都是现成的,但剁碎馅料却颇考功夫,肉不能剁太烂,又不能跺不烂,多一分少一分都影响口感,这个度的掌握很讲究技巧。周子璋叮叮咚咚忙活了半天,就连两个小姑娘都好奇地下来围观,一个个坐在餐桌前托着腮帮眼巴巴看着周子璋,好容易看到一个个馄饨成型了,码在雪白的棉布上胖乎乎的格外诱人。小孩子们的两双黑眼睛都盯得快要掉下来,圆圆还夸张地吸了口水,奶声奶气问:“周哥哥,可以吃了吗?”

“还没煮呢。”周子璋笑着回答,看两个孩子跟馋猫似的,不由心软说:“哥哥先给你们弄了吃吧。”

“好啊好啊。”孩子们一齐拍手,一旁的保姆见了不由说:“周先生,先生吩咐过的,晚上八点以后不给她们吃零食……”

“这可怎么办?”周子璋故意为难地说:“舅舅不让哦。”

“那哥哥不要告诉舅舅就好了嘛。”贝贝热切地出主意。

“可舅舅如果知道,会骂我的。”周子璋看着她们,忍笑说:“我会被骂得很惨。”

“那我们大家都不说,丁妈妈也不能说。”圆圆立即嚷嚷起来,转头对保姆说:“丁妈妈快答应呀。”

保姆摇头笑说:“你们两个小磨人精。”

“那就一人吃一点吧。”周子璋笑了,对保姆低声说:“没事,先生问起来我管着。”

保姆知道他跟林正浩的关系,平时当他半个主人,见他这么说了,也不好多嘴,顺势就点了点头。

周子璋将先包好的馄饨下了锅,就着熬好的鸡汤铺上几棵烫好的青菜,给孩子们一人舀了一小碗,笑着说:“吃吧。”

“哇好香哦。”圆圆贝贝笑得眼睛弯弯,高高兴兴拿起自己的小勺子吃了起来,一时间也顾不上说话,两个孩子吃得几乎要将脑袋埋进碗里去,就如两头驯养的小动物,看起来又乖巧又可爱。周子璋不由得笑了,又弄了一碗给保姆,说:“丁姐尝尝我的手艺。”

“哎呦我怎么敢当。”保姆呵呵笑了起来:“我们吃了,呆会先生回来怎么办?”

“我再包就是,没事。”周子璋笑着邀请。

周子璋一向待人客气,那保姆跟他相处了一段时间,跟他也不见外,于是就舀了一个也尝了尝,笑着说:“哎呦,这可怎么说,好像比荠菜馄饨还要鲜甜。不错不错。”

周子璋这才放了心,看来味道不会差,这半天的忙活总算没白费,他笑了起来,用余下的馄饨皮包了林正浩的份。一时间猛一抬头,温暖的灯下餐桌边围着吃他做的东西的人。这个情景似乎有些似曾相识,似乎就在不久以前,自己也做过同样的事。

他的笑猛然间僵住,想起来了,那天,在霍斯予的房子里,也是差不多的情境,那个浑身戾气的男人,在餐厅橘黄色灯下,其实笑起来,有符合年龄的爽朗和年轻。

只可惜,这一幕出现得太晚了。它就如大片凝固而静态的黑墨中偶尔露出的一抹浅而窄的留白,因为太不起眼,你很难记得住它。

就算记起来,那一刻的平和安详,也是以屈辱作底,代价太过昂贵。

周子璋晃晃脑袋,将这一幕从脑海中甩掉。就在此时,大门外传来汽车停下的声音,接着门被打开,孩子们远比周子璋敏锐,早已丢下饭碗跑出去嚷嚷:“舅舅舅舅——”

周子璋回过神来,一抬头,正见林正浩一手牵着一个孩子,脸上带了倦色,但仍带着温和的笑。

“我们今天吃很好吃的馄饨哦。”圆圆报告。

“是哦是哦,周哥哥亲手做的呢,”贝贝争着插嘴。

“哦?”林正浩的笑一下不见了,语气严厉地问:“你们现在还吃东西?现在已经过了十点。”他转过身,对一旁站着的保姆说:“丁姐,不是说了小孩子要在九点半睡吗?过了九点不要吃东西,我吩咐的你都忘了?”

室内的气氛一下冷了,保姆嗫嚅说:“那个,我本来是要……”

“麻烦你带她们去睡。”林正浩不欲多说,拍着两个小姑娘的后背,赶着她们上楼,对保姆说:“记得带她们刷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