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怎么能不管,我们年底就要结婚了!”段驭辰眼露执意。

年底,他一定要结婚!

“我不是和你说过,我没法结婚,真的很对不起,我没办法!”她扶额,欲哭无泪。

没有婚礼啊,怎么可能有婚礼!

为什么,他还是不懂?

“我见过你妈。”他当着展岩的面,对她说,“这几天,我也了解了很多,知道他对你家有恩。”原本,他希望宁妈妈可以劝劝她,但是,没想到得到这种意外答案。

宁妈妈说:她不能出面,不可能出面。

毕竟,宁爸爸这条命,是展家的。

展岩的脸色,变得越发难看。

“但是,你不应该用这种方式偿还,这笔债我们一起扛!”

“根本就不是钱的问题!”她头痛,“钱我可以一点一点自己还,但是,感情呢?我——”

被打断。

“宁夜,我还不了解你?以前,你肯回来,也是因为当时我生病了!我知道你现在同情他,他现在的处境是很可怜。”他固执握住她的手,不放,“但是,我们不要去比好吗?爱情,不是在比谁比谁要惨,谁比谁更需要你啊!”

听到这话,宁夜也面色起变。

果然,驭辰只会真实表达自己心里的想法,做不来婉转那一套。

“你不要误解!”她急急解释,“我放不开他,不是你以为——”

但是,又被驭辰打断,“你放不开他?你要还恩?!那好,我什么都不逼你,我们一起齐心协力把他的恩情还完!未来的日子,我们可以一起照顾他,照顾他到老也没问题!我保证,我不吃醋,我会做得很好!”他一步一步退让,只希望她回来。

她一句都说不出来了。

倏地。

“出去,你们两个都给我出去!”展岩冰冷冷地下逐客令。

谁要他们一起照顾他?他是残废了,但不是疯了或者死了!

他们伟大的爱情,可以别牵扯上他吗?!

她被轰得大脑空白一片。

“阿依,让他们滚出去!”

阿依面色发窘,只能上前,柔声,“你们先出去,好吗?展岩需要休息。”

宁夜咬咬唇,用力把段驭辰扯了出去。

他们一定要好好再谈!也许,也许,她该再绝情一点……

拖下去,只有彼此没完没了的伤害。

长痛,不如短痛。

房门一关,终于安静了。

等他们走远了。

“砰”“砰”“砰”床头柜上的所有东西,都被展岩怒拂于地。

阿依心惊胆颤,她从没见过情绪这么激烈的展岩。

他仰头阖眼,一次又一次深呼吸,好努力好努力想去控制自己那起伏不定的胸口。

但是,不行!

事实上,从事故到现在,他一直都在努力保持平静、从容的假相,不暴不怒、不失控,不添加亲人们的担忧,但是,今天,他不行。

他的五官霎时染上一层薄冰。

他佩服他们。

因为那场悲剧,这三年来,他总是小心翼翼克制自己的脾气,让自己变得更温善一点,很久没有像今天这样生气,怒到——

苍凉、可悲,两种情绪,都往心口上撞,赶也赶不走,挥也挥不去。

第十二章

两个人,走到医院的走廊。

“驭辰,有些话,我可能没和你说清楚,其实,三年前,我就想给你分手了。”她真的不想说的这么绝,但是,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不得不说。

闻言,他面色发灰。

“那时候小磊还在肚子里,而你又在准备设计比赛,我原本是想等你成功了之后,再和你提分手,这样能让你不太受伤,容易接受一点。”她总是想把对他的伤害减到最低,到最后才发现,伤害反而一直在无限量的放大,放大到如今这种地步。

“但是,你最后没离开我!”他低吼。

他不信,他不信!

“为什么没有离开?”她凄然一笑,“你要听真话吗?”

不,他不要听!

“第一个理由,我懒得分手,这三年,我和谁在一起,都不重要了。你清楚那种万念俱灰,什么都温暖不了你,对什么都不在意的感觉吗?”

万念俱灰。

他发颤。

这一个理由,真的很残酷。

“第二个理由,我不想承认错误,我面对不了错误。每踏一步,我都觉得自己错了。我恨自己那么错,却会不了头,所以自己选的路,只能硬着头皮错下去。有时候,我常常在想,如果我们不走在一起了,我犯得那些错误,我所失去的小磊,又算什么?驭辰,我也会不甘啊!”

错误,不甘……

他退后一步,差点稳不住自己。

“第三个理由,也是最重要的,这三年,我一直靠恨活下去,我恨自己,恨展岩,也恨把金静带入我世界的你……为了替儿子报仇,为了等金静出现,我必须和你在一起!”

他瞠大目,不可置信,自己听到什么。

“但是,驭辰,我现在不恨了,我现在只想好好爱一个人。”她颜色带着坚定的柔韧。

他已经很久很久没见过,她这样的眼神了,这三年中,她的目光一直是空冷的。

以前,她总会这样望着他。

但是,他没珍惜。

“不,你不爱他!你是觉得欠了他,你是觉得他有恩于你,才会留下!”他拒绝接受。

“不,我爱他。”她干脆承认,“我爸爸住院那会,我整个世界几乎崩溃,幸好他在身边,一直支撑着我,那件事后,我清晰能感觉到,自己已经爱上了他。”

他脸色已经苍白,“不!你是被自己骗了,你错把恩情当成爱情!”

他不接受他决不能接受!

他逼问她,“你敢发誓,你是不是和你妈妈想的一样,觉得自己亏欠了他,对他感激道无论他让你做任何事情,你都行?!”这就是他在宁妈妈身上领悟出的道理。

“他是让我做任何事情,我都行。”她点点头,“我承认,因为我爸爸的事,我很感激他。”

他松了口气,正想继续说。

但是,她却看着他,“一定要区分吗?”

他愣住。

“感激产生的爱,感激确定的爱,难道就不能是爱?”她轻问他,“深深的痛过,离别过狠狠的思念,才终于懂得,为什么走不开了,难道这不是爱?”

她爱了,就是爱了。

“就好比,一见钟情和日久生情,它们都是爱情。”爱情其实根本不在乎哪种形式产生,它只是心底最真实的感觉,这么简单而已。

他整个人都石化,勉强镇定的表情,在龟裂。

“不,你是觉得他现在病了,他需要你,才会……”就和他那时候一样。

她摇头,“不,他不爱我,他不需要我。”

也许,象展岩那样的男人,他永远不需要谁。

他永远不会为了谁,要生要死,谁离开了谁,地球照样都转着。

这是以前,她为什么选了驭辰,而不是选展岩的原因。

她望着他,眼露淡淡惆怅,“驭辰,我不是没有尝试过,但是变了就是变了,我们早已经不能重来,我们必须都诚实面对。”

不知何时,她早已经把他当成家人了,却把展岩慢慢放在了爱人的位置上。

所以,曾经,她会伤害展岩,却不会伤害他。

第十三章

我不是没有尝试过,但是变了就是变了。

我曾经为了你痛苦,但是,再回首时,却发现早已没有了心痛的感觉。

你是我的初恋,谁不想能与初遇的那个人白头到老?只是,我努力去回想、去坚固住自己时,脑海里却并没有太多幸福与甜蜜,那些回忆,支撑不了我的心。

曾经一个人的爱情与回忆,太稀薄,不知道何时已经用光,再去补充的时候,什么感觉都没了,让“重来”变成了一个自欺的谎言。

曾经,我也以为,爱一个人就会一生一世,但是,却发现,现在没办法再拥抱你。

对你有感情,但已经不是爱情,我不否认,你很重要,但是,不知道曾几何时,那个重要的位置,已经接近家人。

我不想再犹豫不决了,对不起,我现在也有了我自己的不得已与放不下。

后来,宁夜对他说了好多好多。

多到,让他痛到麻痹。

她好狠,真的好狠。

……

酒,一罐接着一罐,脑袋越来越发浑,胸口却越来越发凉。

他一直以为,他们会一直一直一直走下去。

但是,她却说,那个位置变了,他只是家人。

他平时生活自律,酒量一向不好,几罐啤酒下肚,他已经八分醉。

“叮咚”门铃,被人按响。

他不理,一直坐在空落落的地板上,继续喝酒。

酒精能让一个人的头脑变得迟钝,变得麻痹,果然,适合失意人。

“叮咚”门外的人,好像非常肯定里面有人一样,锲而不舍着。

无奈,他只能踉跄着,打开屋门。

他的上司黄慧君站在门口。

“黄总,什么事?”他努力保持清醒状态,只是,平时淡若清泉的俊颜早就醺红了一片,连眼睛,都满是红血丝。

“你忘记我说过,我要来你新家看看,能送点什么贺你乔迁之喜?!”黄慧君笑盈盈。

好像对方是这样说过,但是,他今天不方便。

“你不会告诉我,你心情不好,所以让我白跑一趟吧?!我的时间,可是很宝贵的!”黄慧君抢先一步洞察。

她都说到这份上了,他没法摔门就给对方吃闭门羹,毕竟,那是他的上司。

只好请她进来。

他开了灯,脚步不稳的找了一圈,发现自己的屋子里居然连杯水都没有。

这几天,他的世界好像崩了般,每天都过得浑浑噩噩,生活好像完全没有了方向与追求——

黄慧君看了一眼四周,明明还是傍晚时分,厚实的窗帘却把整个屋子拉得暗不透光。

如果不是她过来,他就一直坐在黑暗中?

“别忙了,我喝啤酒就好了。”黄慧君大大方方找了个坐垫也坐入地板上,干脆制止他准备烧水。

这样,也好。

他支着额,瘫坐在地板上。

“和她谈得怎么样?”黄慧君不急“正事”,反而冒似漫不经心的闲扯。

谈得怎么样?

“无论如何,婚礼会继续筹办下去,照常进行!”

“如果你心里还有一丝我的位置,农历二十六号,我照常去迎娶你,或者的话——”

“婚礼照常,酒席照开,新娘换人!”阿猫阿狗,都无所谓。

这是他们最后的对话与争执。

“我们会结婚,一定会结婚,她不会这么狠心的!”他的胸口很痛,呼吸那么不顺畅,可是嘴角硬是微微上扬,维持住坚定的笑容。

宁夜疼他,这是不容辩驳的事实。

她不会这么狠的,她不会真能眼睁睁目睹他随便就要娶进阿猫阿狗。

他要赌,赌她最后对他的感情。

“小段,你觉得你们现在真的还可能会有婚礼吗?这段日子发生的事情,日后回忆起来,你真的都能忘记,真的会甘心吗?”黄慧君转过脸,微笑着,一字一顿的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