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她这样的母亲来说,用剜心剔骨来形容也不为过。

那些做完手术的人都被安排在了旁边的房间里,房间很宽,里面有许多空着的床位,沈黎初看到她们痛苦的表情跟布满汗水的脸,更加觉得这个过程煎熬。

“表姐,我不想做。”

“初初,别任性,你还得活着不是吗?”

“可是他……”

“别怕,我在这里等你,做完咱们就回家去。”闫春安慰她,沈黎初心里却并没有感到舒服,她觉得自己罪孽深重,因为错误的决定,付出昂贵代价。

大约等了半个多小时,陆陆续续进去的人又出来,后面还剩下五六个,沈黎初也是其中之一,她今天是长见识了,原来做这种事,也需要排队,每天有多少的生命被扼杀。

等到后面,整个人已经麻木,连空气都是冷的,浑浑噩噩坐在位置上,脸色越来越苍白,闫春想说一些话来转移她的注意力,还没开口便听见沈黎初的手机响了。

“怎么不接?”

她摇头:“懒得走出去了,这里是医院,有什么事出去再说了。”

闫春也不是个笨蛋,一眼看穿她的伪装:“是孩子爸爸吧。”

她诧异的笑了笑:“是啊,所以不接,不知道该跟他说什么,我怀孕的事情他也不知道,这个时候万一说了什么露出破绽,不好解释。”

闫春不太同意她私自做的这个决定,总觉得太冲动,发生这样的事情大家都不想,孩子既然留不住,让他知道自己的责任也好,可她怎么也不肯说出来。

她的脾气跟孙月英太像,决定的事情别人怎么劝都没用,哪怕你说破嘴皮子,也听不进去,因此她也没有准备再纠缠,当局者迷。

“表姐,我知道你怎么想,只是我跟他之间情况有些复杂,他背景跟我们也不是同一个层次,与其继续这样不清不楚,倒不如一刀两断,所以你能理解我吗?”

“没想到你还有这样的想法,虽然我不能评价对错,可我觉得,一个人的背景如何,并不能断定他对感情是否专一,如果对方真心,你何必为难自己呢?”

一个人承受这样的痛苦,对于女人而言,无疑是致命打击。

贺子谦坐在车里的时候,雷霆之势命令司机开车,司机吓一跳,给贺总开车已经两年了,从来都没有看到过他发这么大的脾气。

一路上他拼命打电话,却无人接听,他捶了一拳面前的座椅,对手上的疼痛恍然未觉,司机被他的举动吓得战战兢兢,额头豆大汗珠冒了出来。

就在沈黎初等得不耐烦的时候,终于听见了她的名字。

“下一位,沈黎初。”

她站起来才发现自己的双腿都在发抖,一步一步走进那扇门的时候,脑海中只剩下一片空白,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躺在那张床上,当看着医生在摆弄那些冷冰冰的器具时,浑身颤抖,咬着打颤的牙齿,眼睛里还是涌出了泪水。

被麻醉过后,她下半身完全失去了知觉,即便是这样,依旧能够感受到那些冰冷的器具触碰到自己的身体,那一刻,绝望得闭上了眼睛。

贺子谦一路上都在捏着拳头,心里拼命祈祷沈黎初不要那么快进手术室,他频繁看着时间,却偏偏碰上了堵车,司机透过后视镜看到他扭曲的脸,吓得冷汗不断。

“贺……贺总,前面在堵车。”

贺子谦的脸沉得不能看,他推开车门,大长腿一迈,瞬间就消失在人流中。

这里距离医院还有两公里路程,不塞车的情况下,几分钟就到了,但此刻显然不是几分钟可以解决的问题,他没有任何犹豫,一路冲向医院的方向。

“让开,让开。”

纵然是大长腿,跑到医院也满头大汗,满身狼藉,他顾不上喘息,趴在前台质问护士人流在什么位置,护士被他阴沉的脸色吓得脸都白了,颤声说:“五……五楼!”

贺子谦按了电梯,迟迟没有反应,又冲向楼梯,一口气喷跑上去四处找手术室,一个路过的医生被他揪住,冷声质问,颤颤抖抖的指了指方向。

他飞奔过去,推开那扇门的时候手都在发抖,拜托,千万不要开始,那是他的孩子,跟初初一起的孩子,她不能这么残忍,剥夺他来到这个世界的权利。

“初初,初初你在哪里?”

他一进来就疯狂的大喊大叫,将医生护士都吓到了,旁边有人试图将他推出去:“对不起先生,这里是手术室,不得喧哗。”

“放开我,什么手术室,我老婆在里面,你们给我滚开。”

“滚开,孩子要是出事,你们全给老子陪葬。”他甩开那些靠近的护士,完全像个疯子般失去理智。

第31章 就这么恨我吗?

闫春原本坐在位置上,看到突然冲进来的男人对医生护士发疯,嘴里还不断叫着沈黎初的名字,心里有了隐约的猜测。

“你找初初?”她站了起来,走到贺子谦跟前。

“她到底在哪里?”

“已经进去了。”

“砰!”

旁边的椅子跟花瓶应声而碎,他双眼赤红,像一头愤怒的狮子,疯狂推开那些想要阻拦的人,目光死死盯着手术室的大门。

“来不及了,你走吧。”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他疯狂大喊,撕开了原本的冷静,也不过是一个失去孩子的男人。

“这件事,还是让初初跟你解释吧,别怪她,这么做对你们跟孩子都好。”

“放屁,你们这些杀人凶手。”他一手推开闫春,准备闯进去阻止他们扼杀自己的孩子,手术室的大门却在此刻被推开。

沈黎初意识是清醒的,她刚才躺在里面,听见了贺子谦的声音,那一刻还以为是在做梦,现在看着站在跟前一身狼狈的男人,心里突然就平静了。

他还是在乎的,所以才会出现在这里吗?这可怎么办,隐瞒不了了。

“初初,孩子呢?”他眼神落在她肚子上,像是在渴望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

“还站在这里干什么,快抱她过去躺着。”闫春打断了他的追问,贺子谦突然后退一步,看着面无血色的女人,终于还是咽下了质问,小心翼翼将她抱起来,放在了病床上。

“初初,你觉得怎样?身体还好吗?”

沈黎初摇摇头,声音低弱:“我没事。”

闫春看得心疼,她脸色几乎跟白纸一样,连嘴唇都是苍白的,一摸她的手,果然是冰冷的,拉过被子将她的身体盖好,说:“好好睡一会儿吧,我们在这里陪你。”

沈黎初听了,视线却停留在贺子谦脸上,他一直站在旁边,表情痛苦,内心在经历着巨大的挣扎,他想狠狠质问她,为什么不要孩子,他就这么让她痛恨?以至于扼杀一条生命也毫无愧疚?

只是看到她虚弱躺在床上的模样,那些冰冷的语言,尽数卡在了喉咙,什么也说不出来。

“我去倒点开水过来,你替我看着她。”

闫春腾出了空间让他们两人单独相处,贺子谦虽然狼狈,她还是能看出来这个男人身上的纯手工定制西装,还有那一身久居上位者的气势,心中不禁感叹,初初是什么时候招惹了这样的大人物。

刚才闯进来那疯狂的模样,哪里像是不在乎孩子呢,只怕她这次真是当局者迷。

至于他是什么身份,跟初初之间发生过什么事情,现在也不是追问的好时机。

“为什么这么做?”他守在旁边,一只手落在她脸上,嘶哑着声音问。

沈黎初睁着眼睛,静静的看着他,麻药慢慢在过去,连呼吸都是疼的,什么无痛,都是骗人的,痛死了,身体痛,心更痛!

尤其贺子谦还坐在这里,她不想让自己露出那样的表情,隐忍着,冷静的回答:“没有原因,就像你看到的这样,我不想要孩子,更不想没结婚就当妈妈,所以做了这个决定。”

“砰!”椅子被他狠狠砸在地上,不知用了多大力气,支离破碎。

“为什么?难道你认为我不会跟你结婚吗?他可是一条活生生的生命,是我们的孩子,初初,你到底是有多痛恨我,才可以下手杀了他呢?”贺子谦满脸痛苦,更不愿相信,但事实告诉他,孩子已经没有了,就在他拼命想赶到医院阻止的时候,已经被他心爱的女人杀死了。

她是多不希望被自己发现,所以那天才会慌张,逃避,也对,她一心想要摆脱他们之间的这种牵扯,一旦知道有了孩子,就再也逃不开了,为了一己之私,不要孩子算什么。

他这次是真的看错了,在知道真相的那一刻,沾沾自喜,甚至以为可以从此跟她孕育共同的孩子,她是如此残忍亲手粉碎了他的梦。1;

“你说啊,回答我,为什么要杀了他?你就这么着急摆脱我,不想跟我在一起吗?”他失控的捏着她肩膀,沈黎初疼得眼泪都出来了,身体仿佛被掏空,哪怕是这样,也不愿意将真相告诉他。

她跟贺子谦是两个世界的人啊,哪怕他现在可以为了孩子做到这种程度,谁能保证结局一定是美好的?

门当户对的婚姻,才是他们需要的,丑小鸭想变天鹅,最后只会落得跟母亲一样的下场,她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将来也一辈子躲躲藏藏,见不得人,还被冠上私生子的名头。

“沈黎初,你有胆子做,为什么没有勇气承认?你就这么恨我?”贺子谦疯狂的逼问,体内无法抑制的怒火涌了上来:“你说啊,我要你亲口说出来。”

他又痛又恨,赤红的眼睛一动不动盯着她,沈黎初毫不怀疑,他下一刻就会捏死自己,可是身体太疼,反抗的力气都没有。

“不敢说吗?那你为什么都不肯再等等?你知道我听见这个消息的时候是什么心情吗?我他妈跟个傻逼一样准备跟你求婚,谁知道你就这么迫不及待,迫不及待要跟我脱离关系,沈黎初,你的心是石头做的吗?你怎么就忍心去伤害一个无辜的孩子呢?”

“你说啊,你说啊!”他痛苦的伏在床边,双手挡住眼睛。

没有人知道他多么渴望亲情,这世上有一个血脉相连的孩子是一件很巧妙的事情,所以当他知道的那一刻,没有丝毫犹豫,接踵而至的是狂喜。

沈黎初始终沉默,也没有告诉他真相的打算,这样也好,就让他恨着自己,也不用继续纠缠。

“沈黎初,你真的不准备跟我交代一下吗?”

“没什么好说的,孩子只不过是个意外,一时错误而已,你没有权利阻止我想做什么。”她说完还在微微喘息,见贺子谦依旧用不可置信的目光盯着自己,艰难扯出一抹笑:“你就是一直自以为是,我说过不喜欢你,也不想跟你有任何交集,怎么可能会让孩子留下呢?现在你看清楚我是什么人了吧,可以死心了吗?”

“你……好!我如你所愿。”

贺子谦颓败的站了起来,转过身一步一步离开了她的视线。

盯着他的背影完全消失,沈黎初终于流下眼泪,那些伪装的坚强都在这一刻轰然倒塌,就这样吧,以后没有更多交集,也很好不是吗?这就是自己一直所希望的,只要贺子谦不出现在生活里,她还是会跟从前一样,没心没肺,得过且过。

第32章 他是孩子的爸爸吗?

“那个帅哥呢?”

“走了。”

“唉!”闫春看着旁边被杂碎的椅子:“他就是孩子的爸爸吧。”

沈黎初“嗯”了一声,眼角还有未干的泪痕,闫春心疼的替她擦去眼泪:“这又是何必呢,他这么疯狂的闯进来,疯子一般的反应,可不见得是不在乎你,为什么还要将自己逼上绝路呢?”

“表姐,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不会有结果的。”

闫春说:“你是不是在钻牛角尖,我知道你因为大姨的事情一直耿耿于怀,但也不能因此毁掉自己的下半辈子,许多困难都是可以克服的,不管是现在还是将来,你不该将自己困在笼子里。”

沈黎初沉默,她也想给自己找一条出路,但贺子谦不是对的那个人,他恣意霸道,站在灰色地带,而她只想过些简单的日子,他那样的背景,别说结婚要背负多少,光是父母那关,就已经让人望而却步。

她已经没有那种不顾一切的勇气了,更不敢想失败之后的生活,母亲是怎么过来的,她全看在眼里。

这就是妄想踏入那个世界的代价,至今为止,都没能摆脱曾经任性带给他们的痛苦,她还要去尝试吗?不,不敢了,她没有底气,更输不起。

“表姐,我们回去吧。”

“你休息好了吗?”

她点点头,脸色依旧苍白,闫春扶着她到大门口打车,一路上还不放心频繁盯着她看。

远处,一个高大的背影犹如石雕一般伫立在阳光下,一双赤红的眼睛里充满了挣扎,他看着闫春将沈黎初扶出来打车的时候,好几次都有冲过去将她抱起来的冲动,可最后都被生生忍住了。

她不喜欢,何必招惹,说不定心里还痛恨厌恶,宁愿承受痛苦也不愿意跟他有任何牵扯。

沈黎初跟闫春上了车就靠在座位上,虚弱的闭上了眼睛,因此也没有发现一直目送她离开的男人。

晚上酒吧里音乐声震耳欲聋,沈黎初站在吧台后面,皱着眉头盯着贺子谦看,时不时捅一下旁边的调酒师。

“凯文,你说我哥这是怎么了?最近老借酒浇愁,以前可是没发生过这种事情啊,都第二次了。”早上出门分明还满面春风的样子,现在跟被霜打的茄子似的。

林凯文放下手中的杯子,站在她旁边一起看着不远处的贺子谦,摸着下巴说:“这男人喝酒只有两个原因,情场失意,职场失意,按照大少这种身份,职场不太可能,只有他让别人失意,这情场嘛,变数就比较大了,所以我猜,是后面一个原因。”

“你这么厉害,为什么不去当侦探呢。”

“小姐,侦探这么危险的工作,怎么适合我这样的人呢?你看我这张脸,帅得人神共愤,过目不忘,很容易被人认出来的……而且……”他巴拉巴拉说个不停,贺箐箐早已经走开了,等他滔滔不绝的闭嘴,才发现人已经不见了。

贺箐箐也相信自家老哥是情场失意,早上兴致勃勃说要带嫂子回来,现在就在这里喝酒,八成是过程中发生了什么事情,可是什么女人可以抵挡大哥的魅力,还将他折磨成这个样子?她大为好奇,迫不及待想要将对方揪出来。

“哥,虽然酒吧你也有份,可这酒喝下去也费钱啊,要么我给你换个开水怎么样。”

贺子谦冷冷看了她一眼,直接无视了。

贺箐箐觉得好失落,大哥竟然连妹纸都不认了,可见那个女人将他伤得有多深,不过难道是自己家大哥不会追人?所以失败了?不应该啊,光是这张脸,这身价,那女的也不该这么不识货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