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静死了半年,足足半年了。”

方萝点头,“是啊,时间过得真快,我以为,很多人都会一蹶不振,没办法站起来,没想到,还是这么快就恢复了,真不容易。”

张穆行一笑,不管遇到什么事情,他们都会 迅速站起来的,因为他们是第一恐怖组织,如今的他们,身负太多人的未来和命运。

在这地方,谈起什么事情,心情都是不好的,方萝是,张穆行也是,两人沉默地坐在黄昏才下去,叶天宇在温静的房间里睡着了。

一直睡到晚上,方萝又准备一些食物,叶天宇麻木地吃着,她很怀疑,叶天宇到底还能不能尝到食物的不同味道,吃东西,好像只是为了安抚胃部的抽痛。

“叫机长准备,回伦敦。”叶天宇下命令。

张穆行去通知机长,叶天宇已经一刻都不想留在黎巴嫩,他已经很想回去陪温静,温静的遗物,他全部收拾好,并不多,只有两个箱子。

总算能离开了。

方萝松了一口气,其实,出事后,她就不太喜欢来这里,这里的悲伤气氛太多,到这里,不知不觉会想起温静,想起可岚,会想起,半年前,那些惨烈的往事,不如避开,重新开始。他们都可以重新开始,恐怖组织也可以重新开始,唯独叶天宇,已经没办法重新开始。

回到伦敦,天已经亮了,飞机直接停在恐怖组织的私人飞机场,叶天宇没有随他们一起回去,他自己开车,先去了花店,买了两支红玫瑰。

这是他常做的事情,温静在冷冻室,温度很低,玫瑰被抑菌剂浸泡过,能在冷冻室里放很长时间,不会坏掉,他去黎巴嫩也没几天,玫瑰应该还没凋零,只是,他习惯了每次出去,都带两支红玫瑰回去,就仿佛冥冥之中给自己一个暗示,我的妻子在家里等着我回去。

这几乎成了强迫症。

玫瑰很新鲜,花朵还带着露珠,叶天宇本人并不是那么喜欢玫瑰花,温静对花也没多少欣赏力,只是,红玫瑰代表爱情,叶天宇就送她红玫瑰。

回到总部,他第一件事就到冷冻室,温静和他走的那天一样,穿着一身宝蓝色的裙子,他亲自给温静换上的,冷冻室太冷了,又太清冷,他喜欢给温静穿上颜色鲜艳的衣服,如此一来,存在感就明显一些,她身边的红玫瑰,果然还没凋零,开得正好,玫瑰上结了冰,更是好看得不得了。

叶天宇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微微一笑,“阿静,我回来了。”

温静不可能给他任何反应,叶天宇也不在乎,他一个人傻傻地笑着,自言自语,诉说他的思念,如何牵肠挂肚,温静始终,冰冷。

他把玫瑰替换,新鲜的红玫瑰,就像代表他的爱情,在她身边,永不凋零。

他坐在床边,握住温静的手,她的手很冷,不管叶天宇怎么揉搓,她的手都和冰块一样,又冷又硬,叶天宇最后放弃了,没有再揉搓。

只是温柔地陪伴着她。

“睡着真好,什么感觉都没有,总有一天,我会陪你一起睡,阿静,到时候,你别忘了我长什么样子,我怕时间太长,你忘了我,我会很快找你的。”

日子又忙碌起来,再过一个月,老的青龙白虎,朱雀玄武退下去,其实,他们一点都不老,还远远不到退休的年龄,只是转到别的岗位上去。

不管在哪个岗位,新的青龙白虎玄武上来。张穆行顶替青龙的位置,方萝顶替白虎的位置,玄武的位置,由周暮寒提拔的一个人顶替上来,名叫李牧。

朱雀的位置,没有人顶替。

也没人敢提出,让叶天宇找一个人来顶替朱雀的位置,那是温静的位置,没有人敢让叶天宇找人替补,那冥冥之中,仿佛会把温静在所有人心目中的位置给填补。

叶天宇没说,自然没人提,倒是周暮寒怕叶天宇太忙碌而提起过一次,“不如让楚楚来顶替做一阵子。”

“不必了,我一个人可以。”叶天宇说道,语气很淡,“我不需要另外一位朱雀。”

周暮寒后来也再提,这件事就搁下了,只要没影响第一恐怖组织就成,认真算起来,叶宁远退位没多久,余威仍在,叶天宇虽然处事作风有些受诟病,但大多数人都愿意追随他,且忠心耿耿。很多人在一个组织呆久了,忠心的反而不是个人,而是整个组织。

回家

回家(2010字)

第一恐怖组织很多人都是如此。

朱雀的工作,全部由叶天宇来分担,等到他不到这个领导的时候,谁是朱雀无所谓,他只要领导第一恐怖组织一天,他的朱雀,只能是温静。

旁人不能取代。

再过三天是叶三少的生日,许诺早就叮咛叶天宇,必须要回家来,别的日子你可以不回家,爷爷生日,他必须要回家,不能推辞。叶天宇也没想过要推辞,今年叶家不太平,可岚死了,温暖失去孩子,他失去温静,每个人心情都不好,叶三少的生日也没有大办,只是一家人整整齐齐吃一顿饭。

往年,他和程安雅的生日都往热闹了办,今年却不行,程安雅甚至没过生日的心情,他们一年一年的老了,孩子们却越来越让他们操心。

温暖和叶家的磨合期,还没结束,天宇又常常不着家,许诺心情不好,家里没人有笑容,程安雅很想让叶非墨搬回来住,可又不想提,怕温暖排斥。

叶天宇交代所有的事情,大多数的事情都交给周暮寒和布鲁诺,相对于方萝和张穆行,自家人还是更信得过一些,第一恐怖最近没什么事情,倒是太平。

久违的A市,阳光灿烂,扑面就是一股热浪翻滚。

他更习惯了炎热的气候,他出生的地方,天气炎热,他成长的地方,天气炎热,给他痛苦,给他绝望的地方,也是炎热的天气。机场人来人往,叶天宇戴着墨镜,提着一个小旅行袋出来。远远就看见许诺再和他打招呼,许诺一人来接他,他的母亲穿着一身火红的裙子,几乎没怎么打扮,素颜朝天,站在人群中,也是鹤立鸡群,美艳至极。

叶天宇走过去,很自然地拥抱许诺,许诺拍着他的肩膀,“我真怕你不回来。”

“怎么敢啊,爷爷生日我怎么也要回来。”叶天宇说道,家里悲伤的事情多,遇到喜事,更要尽量热闹一些,许诺一笑,赞许点头,她怕儿子永远不回家。

“天澄小感冒,你爹地带他去医院,我一个人来接你。”

“妈咪,你不用解释。”叶天宇说道,并不在乎有没有人来接他,他也知道,他惹叶宁远生气,他自己也是疯了,竟敢打叶宁远,现在回想起来才觉得很疯狂。

许诺说,“你知道妈咪不会说谎,这也不是解释,我只想让你知道,爹地和妈咪都很爱你,都很在乎你。”

叶天宇嗯了一声,算到听进去,许诺揉揉他的头,不管他如今怎么样,都还是她的儿子,机场离家很远,机场在西边,他们家在东边,若是从市内开,估计要几个小时才能到家。直接从外环非常快,一个半小时就到家,一回家就听到小天澄的哭声,从打针回来就一直在哭,叶宁远哄了好一会儿,都没能哄小祖宗安静下来。

“爹地,我回来了。”叶天宇平静地打招呼。

叶宁远说,“回来就好。”

他把小儿子给许诺,微笑说,“诺诺,你来哄哄他,我实在没辙了。”

许诺笑着把小儿子接过来,轻声细语地哄,年轻的夫妻,年幼的儿子,这一幕看起来很美好,叶天宇感觉自己也有些多余,拿过旅行箱进了大厅。

叶宁远随着一起进去,他比上一次见到的时候,瘦了很多,本来就是少年人,身子很稚气,这一瘦下来,整个人就像竹竿一样。叶宁远见他在客厅里站着不动,看着墙上的全家福发呆,到底是不忍心,他说道,“你看起来很累,上去休息一会儿,等晚饭的时候,我再叫你。”

“好!”叶天宇没异议,回了自己房间,许诺抱着孩子进来,小天澄还是哭着,叶宁远都哄不好,她更哄不好,“怎么哭这么厉害?”

“是啊,细皮嫩肉的,打一针哭这么长时间,嗓子都快哑了。”叶宁远又接过来,天澄还不会说话,豆大的眼泪不断地落,叶宁远哄得自己都要睡着了,小祖宗总算是哭累了,在他臂弯沉沉地睡过去,他上楼,把孩子放到床上,如打了一场仗似的,“他再不睡,我都要睡着了。”

许诺拿来体温计给小天澄量体温,有些偏高,比早上下降一度,她稍微放了心。

还是叶宁远对小儿子有办法一些,若说许诺,她觉得自己对孩子一点办法都没有,小时候,叶天宇还是偏她一些,这两个孩子,她都哄不好。

“我看天宇心情好多了,一会儿你不要总是挑他的伤口踩,他难得回家一次,你可别又给他找不痛快。”许诺只能这样叮嘱叶宁远,不然,她怕儿子又想起伤心的事情。

“知道了,老婆大人。”叶宁远哭笑不得。

“妈咪和爹地什么时候回来?”许诺问。

“差不多时间要回来了,唐家今天也有喜事,可能逗留晚一些,不然知道天宇要回家,妈咪早就忍不住想回来了。”叶宁远很了解程安雅的性格。

许诺一笑,夫妻两人出门去准备明天叶三少生日要用的食材,叶宁远顺便给叶非墨打一个电话,让他明天带温暖和小天纵回家给爹地过生日。

叶非墨一口答应下来,温暖和小天纵正在温家,叶非墨晚上到温家去吃饭,温暖若在娘家小住,基本上他也来娘家蹭饭,因为温静没了,温暖这半年多回家小住的时间多一些,一个月有半个月都带着小天纵陪伴温家父母,叶家老宅那边很少过去,叶非墨对此也没说什么。

“你怎么不早说,我还没给爹地买礼物。”温暖有些责备,这件事程安雅没和她说过,她一时也不知道,叶三少的生日,她就过一次,这半年为了温静的事情忙坏了,也没注意到这些纪念日。

“没事,我买了礼物。”

温暖有些内疚,这么重要的日子自己都没记住,温家妈妈说,“亲家公明天生日,你们带天纵今晚就会那边住吧,免得跑来跑去的,看看有没有能帮上忙的。”

到处是她的影子

到处是她的影子(2010字)

叶非墨问温暖的意见,温暖也点头答应,两人吃过晚餐就带着天纵一起去叶家,叶家的人刚吃过晚餐,正在客厅聊天,天澄退烧了,人也活泼一些,程安雅正逗着他。

温暖刚进来就和叶天宇打一个照面,脸色微变,叶天宇低着头打招呼,“二婶。”

温暖抱着天纵从他身边走过,当没这个人,叶非墨拍了拍叶天宇的肩膀,柔声问老婆道歉,“天宇,天纵太顽皮,你二婶心情不好,别和她计较。”

“我不会的。”

程安雅见他们夫妻回来,非常开心,温暖微笑着和大家打招呼,刚刚她对天宇的态度,大家都看见,但也没人说什么,叶天纵玩了一天,有些疲倦,昏昏欲睡,温暖聊了两句抱着孩子上楼。

叶天宇回大厅时,温暖已经抱着小天纵上楼,两人也碰不着面,许诺有些内疚,叶天宇心中也明白,可她也不指望她儿子能有一点负罪感。

一家人在一起,气氛倒是和乐融融,哪怕多沉默的人,在家里也是多话的,程安雅也颇感安慰,叶天宇心情明显不好,一个晚上都没怎么说话。

家人们聚到九点,叶天宇接了一个电话就走了。

程安雅叮咛他,“早点回来。”

“是的,奶奶,我知道。”

他一走,许诺就说,“我还以为他能稍微放下一点,看来,一点都没能放下。”

“没关系,交给时间,慢慢来。”程安雅倒是乐观,又说了一句,“许诺,你让天宇明天去看一看温家父母。”

许诺和叶宁远对视一眼,叶宁远说,“这一点倒是可以说,只是,天宇就算去了,他们也未必会见。”

“见不见,是他们的事情,去不去,是天宇的态度。”叶三少沉声说。

许诺道,“是,我知道了。”

叶非墨也是中间人,也没说什么,他也没有立场说这件事。

A市的夜晚一直都很燥热,华灯初上,这座城市人山人海,去到哪儿都是人,这和欧洲不一样,那边地方大,人少,习惯了那边,一下回来,还真有点不习惯。

叶天宇其实没什么事情,电话是伦敦打来的,事情不紧要,他交代一句就可以,不需要多长时间,只是,他想出来透透气,家人们的语气都小心翼翼,唯恐伤害到他。

其实,他已经恢复差不多了,温静是他的禁忌,谁都不想提,只要不提,他也不会觉得什么,只是,留在家里,客厅侧面就是全家福,楼梯一边的墙上,全是他们家人的照片。

可岚的照片最多,看着可岚的照片,叶天宇心中难受,如有人拽着他的心脏,疼得无法呼吸,这样的思念和他思念温静是一样的。

他突然失去了爱人和妹妹,回到全是妹妹影像的家人,真的很难受。

他一个人去酒吧喝酒,叶天宇很少喝酒,他很自律,温静刚死那段时间,一心只想为温静报仇,等报了仇,他就开始醉生梦死。

醉生梦死后,清醒来,又是冷静的叶天宇,一切都没有变化。

地球还是一样地转动。

有人过来搭讪,叶天宇全部打发,来夜店寻欢的,也没有人那么不识相,明明知道一个男人来买醉,不喜欢有人打扰还偏偏去打扰。

且,叶天宇还是少年的模样,女人们更青睐那些看起来成熟稳重的男人们。

他倒是乐得清静。

突然,有穿着校服的中学生走进他的眼帘,那是一帮学生,这酒吧管理制度没那么严格,竟然让未成年进来,四五个女生,穿着校服。

叶天宇差点打破了酒瓶,那是温静中学时的校服。

是她学校的学生。

他有一次见温静,她就是穿着这样的校服,剪着整齐的头发,她们的发型差不多都一样,叶天宇顿时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即将要吞噬了他。

好难受,好难受。

烈酒入喉,就像刀子刮着咽喉,疼痛至极。

他狼狈起身,不管不顾,冲出了酒吧,家里有可岚的影子,他害怕,受不了,他逃到酒吧,却还逃不了,这座城市,充满了他爱人和妹妹的影子。

他逃无可逃,只能画地为牢。

深夜的酒吧一条街上,叶天宇狂笑着,微微弯着腰,姿态狼狈,深夜买醉,寻欢的人都像看一个神经病一样看着叶天宇,看着这名俊秀的男人,泪流满面。

有人叹息,哎,又是失恋的高中生。

他很晚才回到家里,家人们已经睡着了,他也不想开灯,正要上楼就听到叶宁远的声音,“过来坐一坐,我们聊聊天。”

他的爹地坐在大厅里的沙发上,身体仿佛融入夜色中,叶天宇收拾了自己的情绪,在外面怎么疯,回家都是冷静的叶天宇,他不想让家人们担心,只是,他想,他爹地一定看到他红肿的眼睛。

叶天宇过去,坐在沙发里,身体顿时觉得很放松,果然是家里最能令人放松,夜色太深,一片浓墨,他也没看见可岚的照片,胸口不会有那种喘不过气的感觉。

“一身酒气,买醉去了?”

叶天宇疲倦地说,“没有,遇到一个朋友,多喝了几倍。”

叶宁远蹙眉,多喝了几倍,朋友?他能有什么朋友,温静死后,叶天宇没有一个朋友,他拒绝所有人的关心,哪怕以前和他关系好一些的人,都被他疏远了。

他脾气阴晴不定,朋友怕他伤心,多半会劝他,结果就是被他疏远。

他不喜欢有人提到温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