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轩,你用得着躲这么快吗?我的身上有病毒?”

岳忆老大不高兴,脸色也变了。

沈庭轩没好气地说:“我身上有病毒,行不行?”

岳忆气得一下站起来,就要离开。

沈庭轩心下懊悔,但又开不了口叫他。

没想到,岳忆却一屁股坐了下来,说:“好吧,你还在生气,我不怪你,你要说什么只管说吧。”

沈庭轩一时之间有些不齿于自己的刻薄,说什么也不好意思口出恶言了。

沉默了好一会儿,沈庭轩实在受不了这种叫人难堪的局面,他不耐烦地开口:“你到底有什么事?”

“没什么,我只是想帮你解开心结。”

沈庭轩鬼笑一声:“好,我的心结就是你,把你大缷八块,我的心结就解开了。”

岳忆斜他一眼:“你舍得?”

沈庭轩“哈”了一声,想了想,又重重地“哼”了一声,神情满是不屑,心里却说:“舍得才有鬼。”

沈庭轩不再理他,不知从什么地方拿出一支长笛。

岳忆一下来了兴致:“你喜欢吹长笛?”

说到乐器,沈庭轩显然来了劲,他抚摸着光滑的笛子,语气明显的柔和起来:

“嗯,所有的乐器中,我最喜欢的就是长笛,也吹的最好。”

岳忆饶有兴致地问:“为什么?”

沈庭轩眼珠一转:“这还用问吗?就属长笛最轻,那些乐器都太重,不好带。”

岳忆“哦”了一声,沈庭轩见他居然信了,狂笑起来。

岳忆略一琢磨:被涮了!他气得将手里的一摞书全洒在了沈庭轩头上。

闹了个够以后,沈庭轩突然问:“我吹笛子给你听?”

岳忆大喜,狂点头:“好啊!好啊!好啊!”

沈庭轩笑笑,举起长笛,刚吹了两个音符,岳忆一怔:“化蝶!”

他突然伸手,将长笛扯得离开了沈庭轩的唇边,笛声戛然而止。

沈庭轩皱起眉:“你干嘛?”

岳忆摇头:“我不喜欢听这支曲子,庭轩。”

沈庭轩避开他的目光:“那你喜欢听什么?”

岳忆一个字一个字的说:“高、山、流、水。”

沈庭轩很明显地一震:“我不会。”

“你会,你不肯为我吹这支曲子?”

沈庭轩退无可退,他大怒:“我不会!我为什么要为你吹这支曲子?你怎么不肯为我跳支舞?”

话一出口,沈庭轩就想咬掉自己的舌头,什么乱七八糟?这跟他要给岳忆吹笛子有关系吗?

正不知道怎么收场,岳忆却突然笑了:

“好,庭轩,话是你说的,虽然我曾经立誓学有所成之前不在人前展现,但现在,我去跳,只为你一个人。不过你不要忘了,我为你跳支舞,你也要为我吹一曲高山流水。”

他把话摞下,不待沈庭轩反悔,便大步离去。沈庭轩看着他的背影,狠狠地扇了自己一个耳光。

折翼的天使(3)

恰逢学校百年校庆,所有的人都为这盛大的日子而忙碌着。

不管怎么说,学校走过百年的时间,也算是一件大事,就算他不曾在这个世界上留下过什么让后人景仰的丰功伟绩,但至少,他见证了这个世界在这百年之中所发生的一切吧?

负责审查校庆演出节目的,是一个年轻的男老师,是学校的宣传部长。

据说此人在各方面都造诣颇深,眼光独到而苛刻,节目能够从他眼中过的不多,更是从不照顾什么皇亲国戚。

他姓阎,人送外号“鬼门关”,意即从他手底下走一遭,不死也得脱层皮。

他正在选节目,脸上不大好看,显然对这些节目不是很满意。

突然一人推门而入,是岳忆,他的语气不容置疑:“校庆演出,我要上台。”

阎老师头也不抬:“凭什么?”

岳忆嘴角一挑,手脚一动,拧了个腰,刚做了两个动作,阎老师手一挥,“可以了,过。”

岳忆傲然一笑,打开门走人。

“这才叫舞者。”

阎老师看着门,毫不掩饰眼里的赞赏。

校庆那天一早,学校里就显得异常忙乱,不过倒也忙得井然有序,那些学生们都喜气洋洋地谈论着,忙碌着,非常兴奋。

与这些高兴的人形成鲜明对比的,正是沈庭轩,他将写有“工作人员”的牌子拿在手中玩弄着,脸上的表情非常不耐烦,将那个牌子翻过来又翻过去。

如果有人发现了他,就会向他询问一些有关的事宜,他倒也很认真的告诉对方,待对方走后,他又是一副不耐的表情,样子非常可爱。

这时,一人向他迎面走来,他穿着一身很合体的衣服,双腿修长,连脖颈也修长而白净,十足跳舞的好身材,不是岳忆还有谁?

岳忆一看他那副样子,就知道让他干这个活儿,太委屈他了。他脸上现出一个诱使人犯罪的笑,走了过去:

“庭轩,你又有意见了?”

沈庭轩拉长着脸,不高兴地说:“换你站这儿试试?”

岳忆忙说:“知道知道,你就委屈一下吧。”

沈庭轩咕哝一句:“就会说风凉话。”

岳忆笑着摇摇头,抬脚要走,突然又想起什么,指着沈庭轩拿在手里的牌子:“那个,你不戴上吗?”

沈庭轩恼道:“谁戴那玩意儿?跟犯人游街似的。”

岳忆一怔,终于笑了起来。

任谁见了这样的笑,都忍不住要多看几眼的。怎奈,那沈庭轩却立刻转开脸:

“岳忆,你少来,做你的事去。”

岳忆脸上立刻显出受伤的表情:“庭轩,你讨厌我笑?那我不笑了。”

沈庭轩知道他又要用扮可怜这一招,便不客气地大手一挥:

“你还不走?”

岳忆此招未能奏效,只好看他一眼,“哀怨”地走开。

沈庭轩这才回过头,喃喃地说:“我不讨厌你笑,我讨厌我自己看见你笑,就有什么别的想法。”

他转眼一看,不远处有几个听见他先前说的话的同学不约而同的把挂在脖子上的牌子给拿了下来,他自己偷偷地笑个不停。

演出很火爆,节目也很精彩,令那些来此观看演出的人都觉得不虚此行。

光是听那一浪高过一浪的鼓掌声和叫好声,也足以使人热血沸腾,情不自禁地高声呐喊,青春真好,生活真好!

一位美女主持报出下一个节目:“下面是舞蹈系同学带来的独舞<天使之翼>,请欣赏。”

大家一听到这个足够美的名字,突然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眼光都注视着那正升起的朦胧烟雾的、灯光摇曳的舞台,神情专注地像是迎接仙人下凡。

看那舞台上,从漫天的烟雾中,逐渐显出一个身影。

朦胧中,只能看见他穿着线条分明的白色演出服,尤其是背上那一对雪白的翅膀,让人移不开视线。

随着音乐响起,他翩翩起舞,每一个动作都娴熟而流畅,他身上的每一个部分仿佛都会说话,还有脸上那悲天悯人的神情,更是让人觉得,那真的是天使降临人间,眉梢眼角那不屑于掩饰的孤傲和帝王般的气势,叫人不敢逼视。

这个舞蹈足足有七分钟,但人们丝毫不觉得长,直到看得忘记了呼吸,忘记周围的一切,仿佛置身于一个魔幻般的世界。

当音乐悄然结束,台上的人儿将动作定格时,灯光才打在他的脸上,岳忆正浅浅笑着。

台下的人沉默了一秒种,倏然掌声雷动。

岳忆那涂成了银色的双唇边露出一个傲绝天下的笑,他微一欠身,便没入幕后。

一直躲在一个角落默默观看着的沈庭轩脸上表情很奇怪,他痛苦地低语:“你是天使,可我却几乎为你下地狱!”

台下的观众疯狂地鼓着掌,手都拍红了,一张张脸也因为激动而涨得通红,人们喊着:“好啊,再来一个!”

“好俊俏的女孩子!”

“什么女孩子?人家是男生!”

“…”

岳忆进了后台,对那些疯狂的尖叫充耳不闻,他只是搜寻着一个人的身影,终于那熟悉的面孔映入眼帘,他才放心地笑开了。

但马上又想起什么似的,他敛去笑容,却掩饰不住眼睛里的笑意:“庭轩,你刚才有没有看见我跳舞?”

刚进入后台的沈庭轩不买他的账:“谁有那闲功夫?”

岳忆垮下一张脸,哀哀地说:“庭轩,我肯上台只为你一个人,你一定要这么说吗?”

沈庭轩一把将岳忆从椅子上提起来,边将他推入换衣间,边说:“少装出一副可怜样,我可不是护花使者,何况,你也不是我的花儿。”

岳忆进了换衣间,又转身问他:“那,谁是你的花儿?”

沈庭轩“呯”一下就关上了换衣间的门。

岳忆换好衣服出来,问:“我们去哪儿?”

沈庭轩边走边说:“送你回去。”

岳忆潇洒地一扬头:“说什么我也是男生,用得着你送?”

沈庭轩也不同他争辩:“那算了,你自己回去吧。”

岳忆吐吐舌头,那样子真像个小女生,一见沈庭轩真的要走,他赶紧追上去:

“庭轩,不要生气,你可是大男生,别这么婆婆妈妈的好不好?”

沈庭轩大怒回头:“你说谁婆婆妈妈?”

岳忆吓了一大跳,结结巴巴地说:“我、我、我没说你,我又说错了。”

就这样僵持了一会儿,沈庭轩再也不理他,自己走了。

岳忆没有再去追,只是望着沈庭轩倔强地背影,锁起了眉,那样子真的像是一个救苦救难地圣者。

从这天起,校园的每个角落,都会听到有人在议论那绝美的舞蹈和那超凡脱俗的人。

只要岳忆从人前经过,人们就会说:“嗨!天使!”

每每这时,岳忆都会对所有人报以友善的笑容,既不受宠若惊,也不目中无人,那样一种坦然使得人们再怎样心有不甘,也不忍心在这样一张干净的面容面前有任何不干净的念头。

再一次在大树下见面,岳忆笑吟吟地说:“沈庭轩,轮到你了。”

沈庭轩白他一眼:“我又没忘。”

然后他拿起长笛,岳忆闭上眼,陶醉在天籁之音中。

蓦然,笛音一颤,好像漏了一个音,岳忆诧异地张开眼睛,这一下不由得他不大吃一惊,沈庭轩他、他居然流泪了!

岳忆一时不知所措起来:“庭轩,你还是不能释怀吗?”

“不,”沈庭轩停止吹奏,摇头,“看了你的舞,我什么都明白了。”

“明白什么?”

沈庭轩哽咽着:“你何必一定要我说出来呢?你是天使,你有一对飞向远方的翅膀,没有人可以收服那对翅膀,你是天使就注定你不会属于任何一个人,是吗?”

岳忆看着他:“你要这么想,也由你。”

沈庭轩痛苦地闭上眼,就让他痛快地哭一次吧,他的“初恋”,第一个让他心动的“女孩”,美好、纯真的感觉,让这一切随着这眼泪一起埋葬。

昨日的沈庭轩,见鬼去吧!

岳忆笑笑:“庭轩,你想明白就好,我们还是好兄弟,好哥们儿!”

沈庭轩擦一把泪,大笑一声:“好小子,原来你有两把刷子!难怪这么目中无人!”

岳忆叫屈:“我什么时候目中无人了?”

沈庭轩用笛子顶顶他的脸膛:“还说没有?如果不是我,你也没有机会一夜成名吧?”

岳忆不领情:“一夜成名很好吗?我若想的话,还用等到现在?如果你想,不如我帮你一夜---”

沈庭轩打断他:“夫妻百日恩?”然后逃之夭夭。

岳忆醒过神来,大怒:“你还敢这么说,你站住!”

刚要追时,脚下却碰到一样东西,原来是沈庭轩的笛子。

他一边挥舞,一边叫:“庭轩,你的笛子!”

沈庭轩的声音远远传来:“送给你了!你什么时候想听<高山流水>,带它来找我!”

岳忆心头豁然开朗,笑得好不得意。

沈庭轩算是彻底放弃了。

他虽然已经可以正视他和岳忆之间的这种关系,却因为自己过去曾经有过这样一种与常人不同的经历而在自己的心里留下了阴影。

他始终觉得,自己的所作所为有些见不得人,他实在无处可宣泄,只好去找自己的弟弟沈庭堂。

折翼的天使(4)

沈庭堂在一家酒吧打工,为了供哥哥上学,他只有十七岁便辍学了,并跟随哥哥来到这个城市,一边打工一边也好和哥哥有个照应。

他是一个话不多的人,大多数的时候,他只听不说,显得有些孤僻。

沈庭轩一进门,就开始狂灌。

沈庭堂实在看不下去了,将酒瓶一把夺过来:

“哥,你喝了不少了,你先说你有什么事,你再醉。”

沈庭轩眼圈红了,他苦恼地说:“庭堂,你哥我堕落了,我都没脸活了!”

沈庭堂心里一惊,面上却不动声色:“说来听听,我可以帮你什么?”

沈庭轩摆摆手:“你帮不了我,我是自做孽,我活该!”

沈庭堂看着他的脸,沈庭轩突然伸手挡住自己的脸,叫道:“庭堂,你不要用这种眼光看我,你这样我越发说不出口了!”

沈庭堂听话的掉开头:“好,我不看你,你说。”

沈庭轩长叹一口气,将他和岳忆之间的事说了,他痛苦地抱住头:

“庭堂,你不知道,我快要受不了了!我…该死,我竟然喜欢一个男生,我是不是同性恋呀?我真觉得自己很可耻!”

沈庭堂心下一宽,事情没有自己想像的那样严重,他拉下沈庭轩的手,将沈庭轩的头抱起来,让他正对着自己的眼睛:

“哥,听我说两句,第一,你不是同性恋,你喜欢那个岳忆不是因为你当初认为他是个女生吗?第二,就算你是同性恋,也不可耻。”

沈庭轩呆住了,他想不到,这话会出自少言寡语的沈庭堂之口。

他一时说不出话来:“你、你真是这样想的?”

“当然,”沈庭堂放开他,“哥,你好好地想一想,等你想明白了,你就不会痛苦了。”

沈庭堂去上班了,直到凌晨三点才回到宿舍,沈庭轩勿自睁着双眼,在那里想个不停。

沈庭堂一回来,累得不行,倒头就睡了。

突然,沈庭轩眼睛一亮,他冲进沈庭堂的房间,将他一阵猛摇,同时大吼:“我想明白了,庭堂,我想明白了!”

沈庭堂刚刚睡着,正困得要命,却被晃起来,他睡眼惺忪地说:“明白了?那就好,睡吧。”

沈庭轩又晃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