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打算折腾一个下来,“啪嗒”玉玦就将那书包连同校服上衣扔脚底下,低头挽裤腿儿的时候眼角猛的就瞟见了那黑车。就跟那电影儿慢镜头一样,姑娘鼓着的脸蛋也瘪了,一点点将弯下去的腰挺直,挲揶的头发漫到脸上也只是胡乱的抹到后面,然后侧头看着那辆车。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长大了,还好你没放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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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懂我

那车停下已经半天了,车里的人将方才玉玦的动作看了个清清楚楚,孔南生坐在驾驶座上等着后面人的指示,方才玉玦踮起脚尖腰间的衣服就移上去了,宽大的衣服下露出的半截纤嫩叫他连忙移了眼,他从小看到大的孩子已经长大了,甚至连那伸直的手指尖都纤嫩如葱,那歪头侧脸的样子也有了少女的娇怯可爱,时间真的飞也似,一眨眼的时间原本小小孩儿就成了少女。

孔南生能看见的,后座的人当然也能看见,他也看见了玉玦脱了衣服扔了书包摘松塔的动作,也看见了后面看见车之后的动作。孔泽瞿坐在黑暗里,看不到什么表情,孔南生从镜子里看了一眼,只看见这人也是个侧脸的动作,到底想些什么是不知道,反正知道这人不是很高兴。

不高兴就不要来,来了又是这样,估计一会儿回去的时候车里的气氛不会很好,孔南生绷着脸这么想,他跟了孔老这么些年,也看着玉玦长了这么些年,两个人在他心里的地位是有轻重的,只是情感上,他总会向玉玦倾斜,尤在看见小姑娘方才僵硬的动作之后。

“下去领进来。”孔泽瞿开口,声音淡淡的,南生连忙开车门下车。

玉玦看见那黑车就僵住了,孔泽瞿的车不多,统共也就两辆,一辆是他时常用的,一辆放在家里备用,备用的经常是南生叔用的多些,离她不远的那车正是孔泽瞿时常用的那辆。

她知道后座上一定坐着一个人,可能是白衬衫黑西服,没打领带,或者也可能穿了个圆领的盘扣褂子,哦,不,这个点儿这个人还在外面,那肯定是穿着正装无疑了,一想到后座上有人,玉玦悄悄攥了攥手,看了看天色,捡起书包和衣服本打算上车的,可半天挪不开步子。

今天没有按规定时间回去,也不知这车是什么时候来的,来了怕是有一会儿了吧,方才她的举动该是被看见了吧,如此种种,玉玦忐忑,然后小心翼翼的看了自己的手心一眼,上面淡粉色的伤口仿佛又开始发烫起来。

“赶紧上车,墨迹什么呢。”孔南生已经下车了,看还站着没动弹的少女低低喝了一声,玉玦这才向车子移动。

车子距她也不过几步远,慢慢儿一步一步挨过来也用不了多长时间,玉玦终还是走到车边儿上了,只是手搭在后座车门上的时候迟疑了一下,然后像是下了大决心一样打开前座的车门钻了进去。

进去的时候眼角瞟见那人穿了一身儿正装几乎和黑暗隐在一起,敞开的白衬衫是暗里唯一一点儿亮,她知道这人是刚刚下班,然后别眼。

南生也上车了,对于玉玦坐在副驾上他没有言语,只是悄悄儿坐在自己座位上。

“开车吧。”

这句话一出来,车子便顺畅的滑出去了,玉玦侧头看着窗外,从头到尾都不敢看后座的人一眼。

车内很安静,等驶了好长时间之后,副驾上的少女悄悄动了动身子,她不小心瞄见了后视镜里的男人,后视镜里的人正闭着眼,供桌上的佛像一样。

从市区到山上是有点距离的,等到了家的时候业已十点多了,玉玦跟在南生叔后面,进了客厅之后忍不住深深吸了口气,这屋里的味道从来都没有变过。然后看见孔伯孔家妈妈都在,三两步走到孔家妈妈旁边,方才她真是用了全身的力气戒备着,看见温暖的人,心底才慢慢吁了口气。

“晚饭吃了?”一进来就要上楼的人临上楼之前扔下这么一句,玉玦没敢看那人的脸,也不知此刻人家的表情是什么,只是闷头应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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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那人语气一顿,“吃完饭到书房来。”语气是还是如往常一样淡淡的,只是玉玦总能在这种平常的不能再平常的对话里听出那些简短文字里的一丝掩饰都不需要掩饰的厌恶或者说嫌弃。

即便是她说她吃过饭了,她也必须坐在餐桌前再吃一顿,今天晚上的晚饭她应该在这里吃,于是到了睡觉的点儿了她也必须吃饭,无从反抗,也谈不上反抗,只要人家说出来的话,她的本能自己就动弹了,于是玉玦顺从的坐到餐桌前。本来是个话极少的姑娘,温顺的坐在餐桌上时低着头,露出的颈子白天鹅一样,从上往下看真是个绝好的景儿。

事实上玉玦今天晚上没有吃饭,这个点儿了也真是饿了,孔妈摆在桌上的两个菜很是清淡,遂拿了筷子埋头扒饭,连菜带饭吃了近半,她知道这会儿她不吃饱,一会儿上去怕是挺不住的。

“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晚,去了哪里了。”饭吃了泰半,玉玦方抬头,看见孔家妈妈嗔怪的眼神和比划,这么多年了,她早就熟悉了所有的手语。

“去了老穆那里。”玉玦的声音温温的,女儿家那样温软的语气回话,即便和穆梁丘相差了一轮,可玉玦还是习惯老穆老穆的叫人家。

“女孩子家的,这么晚了,况且…”孔家妈妈没有比划完,只看着玉玦重重的叹息了一声。

“我就是喜欢去他那里,没有别的,奶奶。”玉玦重又拿起筷子把最后一点饭扒进嘴里,然后逃也似的从餐桌上下来。

孔家老两口欲言又止,只是不知如何开口,小女孩儿已经长成大姑娘了,大姑娘有自己的心思。

“况且他要订婚了是么,订婚还是结婚来着?”玉玦自己默默补上奶奶没有比划完的话,只是有些记不清穆梁丘到底是订婚还是要结婚了。

孔泽瞿临上楼的时候叫玉玦吃完饭上楼的,那就得上去了,从餐桌逃到客厅,玉玦鼓足了所有的勇气,上了二楼,站在书房门口,半天没有动弹。

书房里面有人正在说什么,隐约能听见南生叔的声音,还有孔泽瞿的声音,玉玦侧耳,南生叔的声音不很清楚,可是另个人的声音她总是能一下子听清楚。

“我在他这么大的时候在干什么,他在干什么?”

玉玦没能听到他们到底在说什么,只是很清晰的听到孔泽瞿的这句话,于是将自己前倾的身体收回来,摩挲着自己的手掌心,知道今晚她怕是又要挨一顿了。

就那么站了半天,门从里面拉开的时候玉玦还有点没反应过来,抬头的瞬间是个没有灵魂的状态。出来的是孔南生,玉玦那样呆愣愣的样子自然是被看见了,孔南生侧身挡了挡,没叫里面的人看见,只是低声叫玉玦进去就下楼了。

南生叔的动作瞬间惊醒了玉玦,连忙整整心神,垂首进了书房。

孔泽瞿已经换好了舒服的居家服,玉白的褂子一身儿,没穿袜子,正靠在藤椅上看着一厚沓资料,听见书房门关的声音头也没抬,就那么看自己的东西。

玉玦一直以为时间是个神奇的东西,总是轻而易举的将所有东西毁的面目全非,可又像是停留在某个时空里从来没有动弹,这个书房,这个书房里的人,一如七八年前的样子,这么多年每次进来都是一样的,什么都没有变过。坐在桌前的人,还是那样,哪怕多长点肉呢,哪怕掉点头发呢,或者哪怕更年轻点呢,可是什么都没有变,这个人的样子就好像近十年的时间是一瞬。

玉玦只看了书房里的人一眼,见人家在看自己的资料,于是默默去了书房另一头,打算还是跟以往一样自己找本书等着到处理自己的时间。

“今天为什么回来晚了?”

玉玦没有回头,只是脚步停了,没有回话。

“我问为什么回来晚了。”孔泽瞿放下手中资料,抬头看背对自己的人,兴许是他坐着的缘故,兴许是灯下玉玦的影子过长的缘故,直到这会儿,这人突然就发现之前刚刚到他大腿的小孩子已经长到这么高了,快要有大半个书架高了。

可已经长的这么高了,为什么从来都要做他要求之外的事情,这么些个年,孔泽瞿一直期望着他养的这个孩子能成为南边儿的族长该有的样子,毕竟送回去的人是要担起担子的人,他厌恶所有的软弱和不合格出现在他身边的任何人身上,尤在这个孩子身上。

“只是想去看看穆梁丘。”

玉玦转过身,依旧低着头,温温的说了这么一句。

“这是你的理由?”

“嗯。”

“头抬起来。”孔泽瞿突然很好奇这会儿许玉玦脸上的表情。

玉玦抬头,刚刚显露出少女娇嫩的脸蛋上一片平静,甚至那双眼睛也坦然的看着前面的书架。

许玉玦在孔泽瞿的印象中从来不很生动,不很清晰,脸上长得如何他若是想起来可能总也说不上来,非要说个印象,大约可能还是七八年前那个小小的样儿,这是他头一次好奇这个孩子脸上的表情,也是他时隔这么多年第一次仔细看这孩子。

作者有话要说:看见很多扔雷子的娃 页面一直打不开就补贴上来了 挨个儿嘴儿~~

默念:我现在是新人 我现在是新人

挨板子了

书房的灯光并不很亮,玉玦站的地方没在灯光底下最亮的那处,可就这点光,足够将站着的人看个清楚。

站着的孩子很清瘦,只是个儿挺高了已经,直条条的那么站着,抽芽的柳树条子一样。脖子修长而脆弱,可能全身最丰盈的地方就是脸蛋了,微微带着一点点肉,可那也很小,五官集齐了南洋人所有的特点,小巧细致。在孔泽瞿的这个方向看不清玉玦的眼睛,只是就这么看下来,孔泽瞿的脑里留下的印象也只有四个字,苍白脆弱。

被人那么打量着,玉玦一点都没有动弹,仿佛个机器人,没下命令前一点声息都没有,孔泽瞿坐在椅子上看了半天,终于还是站起来了,踱了两步离玉玦近了些,然后他瞥了一眼已经超过他肩膀的孩子一眼,然后止步,将将他看了玉玦的眼睛一眼,那双眼睛极黑,可上面总也雾蒙蒙的,带着一层水汽,他没细看,可细看恐也被水汽挡着看不进里面罢。

孔泽瞿的眉眼也是极黑的,可他的眼睛敢盯着看的人很少,倘若盯着看会发现这人的眼睛是暗沉不见底的,这是阅历给他的眼睛上的色。这人甚少留意一个人的长相,见人只大略扫扫然后瞄一下别人的眼睛,这就了了,一眼就看见了所有。

方才只一眼,他竟然没能了了他看着长大的孩子,一眼看上去是清亮的,可细看总有股模糊的东西叫他一时没能看清,然孔泽瞿也没再看玉玦了,只是重新又踱回他的位置。

只是个孩子,哪里需要细究。

方才当许玉玦说去了穆梁丘的那里的时候,少女的声音温温宛似心绪流转间的音儿,孔泽瞿好奇她的表情,可抬头之后他看见的却是张平静无表情的脸,除了那双眼睛。

孔泽瞿皱眉,他并不是很喜欢他教养的孩子试图在他跟前掩饰任何情绪。

遂开口“喜欢梁丘?”这人还是以他一贯和别人说话的语气说的,直截了当,干干脆脆的打算跟个少女谈少女的心事的样子。

“嗯。”玉玦也是干脆的应了,只声音低低的,然是个坦然无比的样子。这种坦然看在孔泽瞿的眼里真是可笑又荒谬,这孩子仿佛带了所有的勇气,今天头破血流就要和家长坦白所有家长不允许的事情一样,脆弱而倔强。

“喜欢他什么?”

玉玦没有吭声,半天了才说“就是喜欢。”也不为什么,喜欢就是喜欢,喜欢了哪里知道为什么,悄悄攥了攥自己的手,姑娘心说。

孔泽瞿的问话,不管多么难堪多么不愿意回答都要回答的,这人允许你做什么事情都有理由,哪怕那理由多么不成理由,那也算是个理由。遂玉玦总是人家问一句,她答一句。她比孔泽瞿更怕自己不言语,她怕在这个书房里的安静,安静是属于个人的,有别人在就不是安静。

孔泽瞿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像头一回见到玉玦一样盯着玉玦看了半天,然后低头翻了翻自己桌上的纸张,半天了突然“啪”的一声,只见原本厚厚一沓纸张被摔散在桌上,有几张还飘飘忽忽的落在了地上。

这点声音在安静的书房里很是响亮,玉玦愕然,然后回头,只见孔泽瞿是个侧身站着的样子,玉白的盘扣褂子流水一样,那人也是个清瘦的模样,尤在穿上褂子的更像是水玉做成的笔杆子一样直挺润华,这会却半眯了眼睛看着桌面,竟是个气极的模样。

先前孔泽瞿摔了东西已经叫玉玦惊讶,这会这人的模样更是让人哑然,许玉玦没有看见孔泽瞿真正生气的时候,哪怕自己挨打的时候这人也从来都是气息不乱的,这会儿竟是这个样子,该是生大气的样子的,可到底是为什么,是因为她头一回晚回来,还是她不成体统的样子叫看见了,还是她说喜欢穆梁丘?

晚回来断不至此,不成体统的样子?孔泽瞿决计不会管这个的,那是穆梁丘?

察觉自己心跳的有些过于快,玉玦悄悄吸了几口气,安静的站好。十六岁的姑娘,也不知何时,就已经不那么擅于将自己的心话儿说出来了,大多时间,玉玦总是很安静的,做着自己愿意或者不愿意的事情。

孔泽瞿是生气,连他自己都惊讶自己的怒气从何而来,只是听见这孩子说喜欢个大她十几岁的男人就觉得火气上来了,才多大点人,知道什么是喜欢?还喜欢个三十岁的男人?!尽管他知道他口中的三十岁的男人是他欣赏的很的人,尽管他知道这孩子挑选自己喜欢的人是不可能的,可他潜意识里竟然觉得连穆梁丘都是配不上这孩子的?!!

这孩子要当南边儿的族长是很糟糕的,过于脆弱,性格也不很好,过于倔强,也过于安静没有气势,从来都一点点都看不上,只是他养在他身边承了他的名义,于是他总是希望把孩子养好,好送去南边儿,北地的形势已经不很好了,往后总是需要南边儿的。已经这么看不上的孩子,乍一听竟然觉得穆梁丘都是配不上的,孔泽瞿察觉自己的好笑,可因为这个好笑他更加生气。

他是知道这孩子去穆梁丘那里比见他的次数多多了,甚至穆梁丘的办公室密码那孩子都知道,他总是没说什么,他过早的把她的人生交到她手里,那就没有再管的必要,可今晚听见家里说她晚归的时候和亲耳听到她还在穆梁丘办公室的时候,他没有必要亲自过来接的,可还是过来了。

他就不应该过来,只等着晚上人回来好好教训一顿就是了,也不应该问起穆梁丘的话,如此,他也就没有这么多的气可生。

“以后不许去见穆梁丘,该回来的时候晚回来一分钟我就让人去找你。”

玉玦没回答,孔泽瞿这次也不管玉玦回答与否,只从旁边拿起一个通身幽黑的木条示意玉玦过来。

这木条寸宽,两尺来长,幽黑发亮暗香隐隐,是市面上很少流通的黑檀,一直放在孔泽瞿的桌上当镇纸用的,也不知什么时候,就有了它的其他作用。

玉玦看见孔泽瞿的示意,无言过来,顺从的伸出双手举到和胸膛平齐的位置。

“不该晚回来的。”玉玦平稳的阐述。

“啪。”清脆的声音,黑檀准准的落在玉玦伸出来的双手。玉玦的手很细嫩,手指纤长,可手掌却是有些个旧痕,看起来凹凸不平,这是这些年黑檀的功劳。孔泽瞿教养孩子,最着意的是将孩子养成他满意的性格,那时候那点大的孩子,尽管所要做的所有事情也不过是将自己的生活打理好,可哪里事事都能做的合乎孔泽瞿的胃口,甚至她支配零花钱的方式都会有挨打的时候,那些个年间,玉玦一个月来山上四次,有三次是要挨打的,边挨打边说自己挨打的理由,一直到她自主意识稍稍强烈一些之后方好一些。

孔泽瞿打人,哪怕看见手掌已经破皮,该打够的数一定会打够的,一年间总会有那么两三次玉玦的手掌包着厚厚的纱布,故而,手掌上的伤痕总是淡了又清晰了,淡了又清晰了。

“不该申请去非洲的。”语调还是平稳的。

“啪。”

“不该明明知道是骗局还去投资的。”稍稍有些颤抖的语调。

“啪。”这回的声音比前两次都响亮,孔泽瞿对于玉玦用了“投资”两个字而多使了些力。从许玉玦十四岁之后,孔泽瞿就已经给了她一大笔钱让她干自己想干的事情,这笔钱他从来不过问,不管是虚无的造光还是用于任何地方他都不打算管。许玉玦接触金钱的世界比她想象的还早,她身边的所有人每天都活在那个世界里,孔泽瞿从刚一开始就刻意让她知道某些东西,不管是金钱还是怎样支配别人,而且清晰的告诉她以后是要干什么的人。

孩子是聪明的,点到的地方时间久了总是能学会些的,只是玉玦最终将钱败完的方式却是过于让孔泽瞿上火了,他总是很恼火任何事情感情用事,尤其在孩子成长阶段,在自己没有施舍别人的资格之前她竟然有了施舍的行为,这是孔泽瞿不允许的。

已经打了三下了,泛红的手掌已经肿了起来,可玉玦的手还是举在胸前,少女还是穿着那蓝边儿白T,露出来的两支胳膊细嫩修长,就那么平举在半空中,先前小的时候打完之后总会哭的,后来就成了抽抽噎噎忍着挨完打,再后来就成了现在这样,即使眼眶鼻尖都红了,眼泪也是不会出来的,也不会有点点抽噎类似的声响的。

孔泽瞿打玉玦,向来是不怎么管孩子哭闹与否的,兴许是今晚他头一回看已经有了少女心思的孩子,这会儿听见玉玦的语调稍稍有些颤抖,然后不由自主的瞥了一眼玉玦的脸蛋。眼眶,鼻尖,嘴唇都红着,上唇有点翘翘的泛红,像个小鸡仔被喂食时候张了点缝儿那样翘着,可是脸蛋上是没有眼泪的,只两只眼睛还如先前一样雾蒙蒙,这会那眼睛看着地下,鸦墨的眼睫根部泛了湿。

忽然之间,也不知怎么向来在这个环节不说话的人说话了“疼?”

玉玦浑身一颤,这种类似关怀的或者她不知道什么意思的话险些叫她噙不住眼泪,她那么那么怕疼,一丁点疼都忍不住,费了多大的力气才没有出声,这会叫她怎么回答

她还是低着头,看着地下孔泽瞿没穿袜子的脚,悄悄吸了口气才说“不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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尧唐唐

既然说了不疼,孔泽瞿最后一下重重的打了下去,比之前打的所有的都重,“不该缠着梁丘。”以“不该”这两个字开头的话说完,他也就将黑檀条木放到了桌上,然后背对了玉玦。

玉玦知道自己是要出去了的,可真的很疼,于是转身的时候没忍住吸了口气,怕自己吸气的时候被人家听见,然后快走了两步打开门出去了。

等门关上的时候孔泽瞿转身过来,空气里多了些原本没有的味道,他原来一直不知道或者没注意,只是方才他离那孩子那么近,于是也就知道这空气里没有的味道是那孩子的,幽幽的,很淡,清雅的味道。

孔泽瞿站着,能听见楼梯上的脚步声的,等脚步声听不见的时候,他方回过神,才知道他竟然是听着那脚步声直到听不见为止,孔泽瞿哑然。

玉玦一下楼,这屋里剩下的三个人一齐迎上去了,孔南生连同孔伯孔妈等听见楼梯上的脚步时一同起身,待看见下楼的姑娘背手下来的时候就知道今晚又挨了一顿。对于孔泽瞿的这种教育方法旁人是一句话都说不上的,孔泽瞿年幼时所受的就是这样的教育,不论什么,错了就是会挨惩罚,当然他所受的惩罚远不是一顿板子就了了的,又加之他是个那样的人,旁人哪里敢说你不能把你自己的那一套用在一个小姑娘的身上,于是玉玦就一路挨檀木条子直到现在,兴许直到往后,直到玉玦回到南洋。

其实一下楼玉玦的眼睫就全湿了,只要远离那个人,所有的惧怕和戒备都会减轻很多,尤在看见扑上来的三个人,眼泪就怎么也止不住了。她知道轻易掉眼泪若是看见又会挨板子的,可这会儿真的很疼。

“赶紧吸两口。”孔南生也顾不得玉玦的眼泪了,拿着手里的瓶子就凑到了玉玦鼻唇前面,这样的时刻玉玦总会发病。

无言接过南生叔手里的东西使劲儿吸了两口,玉玦这才放下瓶子,方才她已经将全身的力气都用来对抗那间屋子了,这时候她也必须要吸点儿了。

“真是越长大越没用了,这次打的轻多了呢。”胸间的憋闷感稍稍好转了之后玉玦笑着这么说了一句,她怕看见两个老人担忧的眼神。

老人不知道说什么,只是心疼,也说不上谁对谁错,于是就只是心疼,孔家妈妈拉着玉玦去上药,等收拾好了的时候已经十一点多了,该是睡觉的点儿了。许玉玦的作息时间和孔泽瞿的一样,子时必须上床,于是手包扎好,她也就进了一楼自己的房间睡觉了。

半夜时候,在床上睁着眼睛躺了很长时间之后,终是睡不着,于是玉玦下床开门到了客厅。屋里灯早就关了,只玄关处的墙上还有个小壁灯亮着,月亮很亮,客厅也不那么黑,玉玦坐了半天,莫名就想起先前在书房看见孔泽瞿的脚了。

那人的脚和他的人一样,也是很漂亮,指甲修的整整齐齐,很干净,玉白玉白,仿佛能生出莲香。

脑里来来回回就是这个影儿,玉玦苦笑,魔怔了她。

于是索性起身,顺着月影就出门了。

这屋本来就是在山上,出门后便是由一排排树隔开的大小路,大门的正前面是车道,左右各有小路。玉玦挑了个左手边儿上的小路钻进去了,她知道这屋子周围连条狗都不会有的,更不要说什么其他人了。

石板路很干净,月光也银白银白的很干净,从来没有一个人在半夜这么走过,夏天的夜晚也还能听见不少虫子的声音,风不很冷,一切都刚刚好的舒服。心头猛地就轻松了,那些个权术,那些个驭人术一下子都没有了,很好,玉玦忍不住就有些雀跃,小女孩儿发现自己的秘密宝地一样忍不住的就想撒欢儿。

往前走了几步,猛地就止步了,这小路是个弯路,前面几步就是个转弯的地方,本来所有的屋子都是依山而建的,故而这路也是循着山势上上下下。让玉玦止步的不是别的,她好像在前面转弯的地方看见了个人。

再往前挨了两步,玉玦确定那路的转弯处真的蜷缩着一个人,身材很是修长,那人的头脸正好在暗处,玉玦看不清,但是本能让她要往回走,能在这个地方多个人这件事本身就让人很不安。

谁成想刚转身,身后就传来了声音。

“嗨。”

玉玦转身,依旧看不清那人的头脸,只是声音意外的好听,暂时没动弹,站远了看着那里蜷着的黑影。

玉玦在打量着那人,那人也在打量着她。玉玦这会是穿着睡衣的,两截式的睡衣,露着胳膊腿儿,头发也是披着的,露出的脸蛋在月光下精巧极了,两只眼睛黑亮黑亮带着水一样,有戒备但是不躁动,加上周围郁郁葱葱的树木,像是晨曦间的幼鹿。

那人忍不住开口,“嗨,别怕。”

不着痕迹的看了看周围,见这么长时间过去也没有人来将蜷在这里的人带走,心里知道这肯定是范围允许之内可以靠近的人,玉玦一点点往前挪了挪,等近了才看清这人浑身都是血迹。

“你还好吗?”因为这人的血迹,也因为那声”嗨“。玉玦主动问了声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