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柱又对成烟罗笑了起来:“姐,俺觉得咱们这次出来真是太对了,老在长安呆着,把人都呆傻了。”

成烟罗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她一巴掌拍在铁柱肩上:“什么呆傻了?你本就傻,去哪都聪明不了。”

铁柱憨憨的笑着。

后头他又看看秦翊:“姐,你往后可悠着点,俺皮糟肉厚的姐打两下没事,可俺姐夫这么细皮嫩肉的,可经不起姐两三下,姐你可得小心着些。”

被称为细皮嫩肉的秦翊:…

成烟罗又是一巴掌拍在铁柱肩上:“胡说。”

铁柱还挺倔的:“俺可没胡说,俺听人说啊,小两口再好都难免吵两句,姐你脾气不好,万一…”

“行了。”成烟罗起身拉着铁柱把他往外头推:“姐心里清楚,现在天色太晚,我得睡了,你且先去吧。”

铁柱咧了咧嘴:“那成,那俺就先走了,姐,你折腾的时候小心些,俺姐夫这小身板,万一散架了…”

成烟罗呯的一声把门关上,转身看秦翊,却见他一张俏脸通红,显见的是因为铁柱刚才那番话害了臊。

成烟罗便打哈哈道:“铁柱这孩子向来最爱胡说,你别往心里去。”

她觉得今天晚上的秦翊很有几分古怪,叫她有些不敢面对,便打个呵欠:“我先睡了,你自便。”

说完,成烟罗就脱了鞋上床睡觉。

秦翊等她睡下了,便开始将藏着的本子拿出来再次记录。

等到秦翊躺到床上的时候,已经快半夜了。

他侧躺在成烟罗身边,睁着眼睛看成烟罗的睡颜。

见她发丝遮了脸,有心想拂开,可伸出手又退缩了。

他即已下定了决心要不沾染这些情爱是非,那便要做到心如止水,不该再有任何不该有的动作。

秦翊深吸一口气,平躺下来,强迫自己睡去。

第二天一早秦翊就起来了。

他没有和成烟罗一起用饭,而是寻了铁柱几个一起去楼下大堂吃。

吃过饭,一行人又起程。

接下来几天天气都还很好,一直都是晴天,太阳也很好,路上的雪化了,路也不再那般泥泞,倒是好走了不少。

从长安一直往南,途经淮扬等繁华地带,秦翊果然如成烟罗所说的那样将那套琉璃制品拿出去拍卖。

因着成烟罗把握的时间正好,刚巧是盐商斗富的时候,因此,这套琉璃制品倒是卖了个高价。

只一套茶壶茶杯以及几个碟子,便卖出了十数万两银子的天价。

有了这些银子,成烟罗和秦翊都感觉心头轻松了许多。

如此,一行人走走停停,竟是在年前便到了粤省。

路上,成烟罗越发感觉到秦翊的奇怪,她老觉得自从从长安城出来之后,秦翊便不再像以前那样温文儒雅,似是变的强势了一些,对她也疏离了很多。

成烟罗不明白秦翊为什么有这样的变化。

不过,她自来随心所欲,又思及和秦翊不过是契约婚姻,便也不再多做理会。

这一日,车子行进韶关,一行人从北往南这么走过来,先前还有人生病,越到后头,竟是越适应了南边的气侯。

进了粤府,一个个对这种温暖潮湿的气侯倒是有些喜欢上了。

尤其是这边可以吃到新鲜的各种蔬菜,而且不用烧火盆子,且不会叫人受冻,比北方干燥寒冷的天气好上许多。

不过,待进了韶关之后,众人看到这多山多水少地的地形,还是发起愁来。

最为心中惊异发愁的便是秦翊了。

他原来对粤府存有多大的幻想,现在这幻想破灭之后,心中就有多痛苦。

这可是现代的广东啊,那样繁华的地方,可现在呢?

竟是还未开化的地方。

一路行来,秦翊便见到不知道多少衣不弊体,食不裹腹的百姓,更看到了许多叫他不能理解的事情。

尤其是溺毙女婴的事情屡见不鲜,这叫秦翊心头沉重。

怪不得人人不愿意来这边呢,果然是荒蛮之地。

成烟罗已经下了马车,和秦翊并肩而行,一边走一边道:“如今可看着了粤府是什么样子?可还高兴?”

秦翊苦笑一声:“倒是我想差了,不过,即来之则安之,来了,成了这个地方的父母官,便要为一方百姓谋福利。”

他敲敲自己的头:“回头我得好好想想,怎么着才能叫百姓的生活好起来。”

两人正说话间,便看到前边跑过来一个衣衫有些脏,形容有些狼狈的女子。

那女子瞧着也不过二十许的年纪,却是一脸的愁苦,她看到秦翊之后,紧跑几步跪了下来:“大老爷做主,求大老爷替奴家做主。”

第一六八章 审问

“你先起来。”

秦翊最接受不了的就是古代的跪礼,人们跪来跪去的,叫他觉得很难受。

尤其是当别人跪他的时候,他更是浑身都不舒服。

成烟罗走过去把那个女子扶了起来。

她打量女子,神色有几分冷漠:“一个乡野村妇,如何知道知府老爷打这里经过,还这样刚刚好拦了车驾?”

回过头,成烟罗指了指自己身后那些人:“而且,我们也并未曾拿出知府的仪仗来,你又如何就知道他便是官老爷的?”

女子低着头,始终不敢抬头,说话的声音柔柔弱弱带着几分叫人生怜的意思:“大人容禀,奴家,奴家是特地找人打听过的,奴家并没有恶意,一切都只是为了活命。”

“活命?”

秦翊皱皱眉头,对眼前的女子没有什么好感,不过也没多大的恶意:“你仔细说来。”

女子又跪下去:“奴家丈夫四年前去世,奴家当时才嫁过去没多少日子,因此一无所出,在相公去后,奴家依礼守足了孝,如今孝期已满,奴家便想另嫁,原和家翁说了这些意思,却没想到婆家的人都不同意,且,且奴家还偷听到家翁和小叔说要主立贞节牌坊的事情,奴家,奴家实在怕的很…”

女子一边哭一边道。

立贞节牌坊倒是并不怕人,只是,她却知道前两年邻村有个寡妇因婆家要请立贞节牌坊而去世的事情。

女子心知肚明,并非那个寡妇自己殉了节,而应该是她婆家的人把她给害了,就为了一个贞节牌坊。

所以,当她一听她婆家也要请立贞节牌坊,立时就急了,她知道新知府要上任的事情,便花费了很多时间来打听,终是打听到了新知府要从哪里过,想办法脱了身,早早的就在这里侯着了。

听完女子的话,成烟罗眼中露出几分深沉,而秦翊却有些可怜起了这个女子。

“天气冷,湿气重,你别跪着了,有话起来说。”

秦翊的语气明显的温和了下来:“你拦了本官的路,是想如何?”

女子依言站起:“奴家就是想请大人判奴家能够另嫁他人,婆家…实是呆不下去了,奴家惜命,不想早去,便,便也厚着脸皮求大人了。”

女子的话音才落,便听到一阵怒骂声传来:“你个不要脸的东西,你怎么做出这样有辱门风的事来。”

顺声望过去,却见一对四十多岁的中年夫妻在前,身后还跟了一个十几岁的少年,三个人匆匆忙忙的跑过来。

等离的近了,那位中年妇人伸手一巴掌扇在年轻女子的脸上:“蓝贞娘,真没想到,真没想到这竟是这样不知廉耻的东西,我儿去世,你自该是守节的,你竟然不要脸的拦了大人的路要另嫁,好,好…”

女子脸上被扇的红肿起来,她悲哀的笑了笑:“婆婆,我便是想要再嫁又如何,我并非贞节烈女,便是当初嫁给相公,也有许多不得已之处,若是相公活着,我自然会好好待他,可他已经去了四年有余,我为什么不能再嫁?我愿意守着,那是夫妻情深,可我如今不愿意,又凭什么非得叫我守着?”

秦翊深觉女子的话有道理,不由点头。

他想说一句即如此,那你就再嫁吧的话,可是,却被成烟罗给拉到一旁去了。

成烟罗走过去,对着那个中年男人抱了抱拳:“不知几位贵姓?”

中年男人回了一礼:“免贵姓卜。”

中年男人又对秦翊笑了笑:“大人,在下乃是元康初年的秀才。”

这是亮了身份,表示他并不是白身,他家也算是了。

秦翊也回以一笑:“卜公有礼了。”

中年男人站在一旁,指了指那位叫蓝贞娘的女子:“这是我家长媳,原她嫁到我家的时候说过的,不管将来如何,我们卜家都不会有再嫁之人,她家那时也同意的,谁知道我儿去后没多久她就闹着要再嫁,这简直就是有辱我卜家门楣。”

成烟罗看了秦翊一眼。

她看到了秦翊眼中的不赞同。

眼看着秦翊就要说出反驳的话来,成烟罗赶紧拽住他轻声道:“别冲动,有话慢慢说。”

秦翊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中的那股子郁气。

本来,这一路行来,便见到了许多溺毙女婴的事情,还曾看到过浸猪笼之事,秦翊心下已经很不痛快了。

如今又见到这种为了一已之私,便要叫一个花样年纪的女人一辈子守寡,害人家终身幸福的事情,秦翊实在有些忍不下去。

他就想用自己的官身压下这卜家的人,叫那位蓝贞娘能够顺顺利利的再嫁,只是成烟罗拉住了他,他不得不压下火气再做打算。

成烟罗笑了笑,对卜太太道:“卜太太,不介意我与你家儿媳说几句话吧?”

卜太太收住那副刻薄嘴脸,讨好的对成烟罗笑了:“您请便。”

成烟罗便把那位蓝贞娘拉到远处,当避开了人时,成烟罗目中现出几分凌厉之色来:“你与我说实话,到底是谁指使你来拦路的?你若是不说,你的事情,我们是绝不会管的。”

蓝贞娘瑟缩了一下,脸上露出几分惊恐之色来。

她脸色苍白,却并不掩浑身的秀丽天成,慌张之时,却也露出几分怯怯的娇弱来,这个女人,这副模样,对男人确是有着绝高的吸引力的。

再加上这个女人出现的突兀,不由的叫成烟罗多想了。

“太太。”蓝贞娘吓的不轻,浑身发抖:“奴家,奴家并无恶意,也并未受人指使。”

成烟罗将右手捏的咯吱作响:“你不愿意说实话么,如此也好,我便对你家翁与婆婆说你与他人有了私情,因此才闹着再嫁的,你想一想,如此,你是什么下场?”

蓝贞娘腿一软险些跌倒。

成烟罗一把扶起她厉声喝道:“还不快说。”

蓝贞娘再受不住了。

她苍白的唇抖了几下:“太太说的极是,我,我确是与人有了私情,其实我未嫁到卜家之前便与,便与同村的郎君两情相悦,只是因为一些原因父母不同意,便把我嫁到了卜家,后来,后来我相公去世,郎君找了来,与我说我守足了孝便娶我进门,他还说一直在等着我,除了我不会另娶他人,我极高兴的,依礼守足了孝,想着欢欢喜喜嫁于郎君,结果却是…这次是郎君想了办法,他打听到新任的知府年纪极小,又最是温柔和善的,又打听到了知府大人的行踪,叫我,叫我在这里侯着的。”

蓝贞娘苦苦哀求成烟罗:“我们并未曾有什么不好的念头,只是想在一起,实在是没有办法的。”

她越说越是惊恐,越是慌乱,过了好久才抖着手拿出一个册子来:“对了,这是,这是郎君交给我的,说是叫我交给知府大人,这是郎君这些年攒下的东西,他愿意用这些换取我的自由身。”

第一六九章 过分

成烟罗悄无声息的将那册子拿了,又扫了蓝贞娘几眼,见她只顾着哭,且神色确实挺直挚的,倒并不像有什么阴谋的样子。

她回头看向秦翊那里,就见秦翊正在和那位卜公说话,便将册子翻看看了几眼,这一看,竟吓的心跳都快了许多。

她把册子再递还给蓝贞娘:“这个我是不会要的,你好好收着。”

蓝贞娘摇头:“这是郎君叫我交给大人的,我,我…”

成烟罗硬是把册子递给了蓝贞娘。

她又带着蓝贞娘走到秦翊旁边,站定了之后,成烟罗对着卜公拱了拱手:“卜公,我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那位卜公恭敬道:“您有话便直说。”

成烟罗却并没有说,而是叫高秀秀帮她拿了笔墨过来,她拿了一张纸,在纸上写了几个字递给卜公:“这些话不好说出口,便都写了下来,卜公自去看吧。”

那卜公接过纸看了一脸的眼,立时变了脸色。

他看了看成烟罗,又看了看蓝贞娘,终是咬牙跺脚道:“罢,罢,留得住人留不住心也是枉然,要改嫁便,便走吧,走吧。”

蓝贞娘听了这话一喜,感激的望向成烟罗。

成烟罗却对卜公笑道:“果然卜家是仁善之家,不忍儿媳孤苦,竟同意其改嫁,卜公心怀宽广,仁人仁心,叫人佩服,佩服啊。”

卜公不知道想到什么,也笑了一声:“您过奖了,您才叫人佩服。”

成烟罗转过身看向蓝贞娘:“即是你家翁同意了,你这便回吧,如愿意回卜家便去,不愿意的话回娘家也可,只是终归曾是卜家的人,便是再嫁,临走之前,也该给长辈嗑个头,禀报一声。”

蓝贞娘瞬间眼泪便下来了。

她紧走几步跪在卜公和卜太太跟前:“谢谢您二位宽宏大量,儿媳不孝…终是,终是辜负了您二老,在这儿给您二老嗑头了。”

她连着嗑了三个头。

卜公神色倒还温和一点。

那位卜太太却是将脸扭到一旁不愿意看蓝贞娘。

成烟罗拽住秦翊:“即是解决了,我们便赶路吧。”

不待那家人反应过来,她和秦翊已经回身上了马车。

等蓝贞娘再追过来的时候,马车已经驶出去老远了。

在马车上,秦翊一脸疑惑的问成烟罗:“看你的样子也是支持蓝贞娘改嫁的,却为何阻拦我?”

秦翊觉得女子再嫁是天经地义的。

那蓝贞娘才多大点年纪,为什么就非得一辈子过着活死人般的生活?即是有出路,为什么不去走那条更好走的路?

他觉得以成烟罗的性子,也并非那等迂腐之人,应该也是赞同的,看成烟罗的所行所言也是支持的,却为什么拦着他?

成烟罗瞪了秦翊一眼:“那你待如何?直接就拿出你的官架子来命令卜家同意蓝贞娘改家?你这是把人家的脸面往地下踩呢,即便你是知府,那卜家恐也会恨上你的。”

“那你?”

秦翊看着成烟罗,越发的百思不得其解:“后来,你不也是叫卜公同意了么?你跟他写了什么?”

成烟罗手指沾了些水在桌上写了一行字。

秦翊看后恍然大悟:“竟是如此,竟是如此,我怎么没想到呢?这个好,这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