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秀菀不免微噎, 倒不是叶蝉说的这话有多难反驳, 而是她这么一说,卫秀菀愈发觉得这是阅历太过悬殊,叶蝉没法对她的经历感同身受,与她说也说不明白了。

卫秀菀略作沉吟,换了个方式,道:“那你这么想,假若你与勤敏侯一同过了二三十年的日子,夫妻和睦,孩子也有了几个。突然有一天,他性情大变,变得喜怒无常,日日只知饮酒。你清楚原因,却苦劝了几年无果,眼看着好好一个家变得乌烟瘴气,最终忍不住与之和离。又过几年他忽地转回了性子,对你们之间的事也愧悔了,想寻你回去,你会答应么?”

叶蝉一时怔然,卫秀菀又道:“一年三百五十余日,日日消沉的日子一过就是几年,你置身其中。先前的情分在这里面早已消磨净了,你自己清楚得很。如此这般,勤敏侯转回来找你,你会回去么?”

叶蝉被她说得懵了,她发现,卫三娘说的这些她想象不来,想象不来,便好像也没什么理由劝她。

她低着头思索了良久,无力地嗫嚅了一句:“勤敏侯对我很好…”

这回换做卫秀菀一愣,接着便失笑出来:“顾玉山曾经对我也很好。”

可感情确是会被消磨殆尽,这个叶蝉也明白。

卫秀菀看看她被堵得想继续劝又几度欲言又止的小模样,觉得有点不忍心。便摆摆手说:“不说这些了,我带你四下走走吧。我有几个侄女与你差不多的年纪,不知你们从前见没见过?”

叶蝉却在此时又呢喃了一句:“如果他在消沉的那几年里,不曾对我动过手,也不曾恶语中伤过我,我应该是会回去的…”

卫秀菀微滞,旋即哑笑:“你现下不过说说而已。”

“不是的。”叶蝉认真地摇头,“人痛苦的时候难免会不讲理。如果他在那般痛苦时,依旧不对我这个离他最近的人宣泄,只是自己以消沉面对,我想他心里…肯定还是在意我的。”

卫秀菀不禁有些恍惚。

“多少懦弱之人,在悲痛至极时都会出手打人呢;儒雅之人,也会在悲愤之间对人恶语相向。顾先生和谢迟都胸怀雄才大略,对他们来说,能走到消沉颓废的那一步,必定已是痛苦得难以自持了。”叶蝉打量着卫三娘的神色顿了一顿,“若他那时依旧对我有所克制,我就原谅他其它的不好。”

顾玉山是否在沉痛愤慨之下对卫秀菀动过手,叶蝉不知道。她只是觉得,如果她和卫秀菀落到同样的境地,她的想法会与今天一样。

诚然,那样的日子势必会让他们的感情有所折损。可是…

她觉得,谢迟抱着她说她是他的小姑娘的画面,她一辈子都忘不了;他担心她受了欺负就连夜赶去看她的事,她也会一直记得。

她的声音轻轻的,像是一股清澈的泉水,冲刷着卫秀菀心底的阴霾。

卫秀菀猛地摇摇头:“我卫家的门楣放在这里。和离之后,来提亲要我再嫁的人不少,我没有答应,就已经是对得起他了。”

叶蝉好生一讶,脱口而出地反问:“你当真不是因为心里还念着他吗?”

卫秀菀黛眉骤蹙,她旋即回神,连忙作揖告罪:“我失言了!”接着又说,“如果我是您,我受不了家里的乌烟瘴气,大约会更早便与他和离。有了好的姻缘到了跟前,我也未必拒绝。不过、不过如果没有,如果他转回来找我时我还没有再嫁,我就给他一个机会!”

不过卫秀菀紧蹙的黛眉却没有舒开,她淡淡地打量了叶蝉好一会儿,被搅乱的心绪令她莫名觉得窘迫。

她便强硬道:“我真的不愿多想这件事。”说着她垂眸抿了抿唇,“夫人你…先请回吧。只消让勤敏侯告诉顾玉山,你该说的话都说了,我不答应与你无关。他这个人待学生一贯还不错,不会怪你们的。”

她也不知自己怎么就突然下了逐客令,打心里说,她其实着实挺喜欢这个通透的小姑娘。

可她好像有点怕,又说不清在怕什么,便想先行避开。

叶蝉离开之后,卫秀菀自己闷了一下午。

她刻意地不去想顾玉山,脑子里就翻来覆去全是叶蝉的话。然后她不得不承认,即便在那几年里,顾玉山也没动过她一根手指头,没说过一句恶言。

他对她说过最不客气的话,大概也就是“你能不能别管我?”“出去!”这一类了。

叶蝉说得有道理,他是胸怀大志的人,能消沉势必已是痛苦至极。那样的痛苦之下,他依旧对她态度尚可…

卫秀菀发现,自己的心情比叶蝉来前更烦躁了。

小姑娘看着柔柔弱弱,嘴巴倒是厉害得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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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叶蝉从卫府出来,没直接回明德园,而是回了洛安城里的府邸。

倒不是时间太晚来不及去明德园,而是没心情。

她觉得这事让她给办砸了,说不上办砸也起码是没办好——最后不是让卫三娘给赶出来了么?感觉跟直接吃了顿闭门羹也没什么差别。

叶蝉就闷在府里打了蔫儿,坐在罗汉床上有一针没一针地缝着一只荷包,从午膳后一直缝到傍晚。谢迟在户部听说她离开卫府后回了这边,忙完后便也回来了,他原想问问她游说得如何,如此倒是一进屋就从她脸上看到了结果。

他一把将她手里的荷包拽了出来:“别缝了,你把口都缝上了!”

叶蝉一个激灵回过神,看看手里的荷包,惊讶地发现自己还真把口给缝上了?!然后她没精打采地把荷包撂在了榻桌上。

“唉…”叶蝉一声长叹,谢迟坐下来搂搂她:“没成啊?没事,别不高兴。”

叶蝉往下一栽,躺到了他腿上,又翻成侧躺,双臂环住他的腰:“…我过几天再去一趟吧。”

她还挂心了?

谢迟随手把她侧颊上的碎发捋到耳后:“不用。我也只是想试试,看能不能帮得上忙。既然不行,我就去回老师去,你不用记着这事。”

叶蝉闷闷的,心里不是滋味儿。

其实这事是没关系,她作为一个外人,好像没资格说什么“我希望他们好好的”。可诸如这样的事,偏总是容易叫外人遗憾得很,会让人觉得明明都是很好的人,怎么就闹成这样了呢?

谢迟拍拍她:“晚膳还没用吧?让厨房做些合口的东西给你?陈进你没带回来的话,就让大厨房做。”

“…不用。”叶蝉摇摇头,说看看厨房备了什么就直接吃什么。

她近来胃口都不太好,时常不想吃东西,可能是因为暑气重的缘故。再碰上类似于五王世子妃气到了她,或者向今天这样不太顺心的事情,她就更加什么都没心情吃。

谢迟也发觉她近来似乎瘦了,见她提不起劲儿,就主动道:“你不叫,那我叫我想吃的了啊?”

叶蝉没反对,点点头。谢迟把刘双领叫进来便说:“让厨房上道酸菜鱼,做得爽口些,烙饼和米饭都要。”

用汤汁味道好的菜泡饼或者配米饭,显然是她喜欢的吃法。叶蝉抬眼看看他:“你叫你爱吃的吧,我大概吃不多。”

谢迟彼时没走心,随口道自己也想吃这个,等到鱼端上来,才发现她是真的“吃不多”。

酸菜鱼其实很下饭的,鱼肉和酸菜都很勾人胃口,鲜香汤汁浸进烙饼,一下就会很入味。再加上府里的鱼都是现杀现做,鱼肉一贯够鲜嫩,谢迟觉得叶蝉一定会吃得很享受。

可没想到,她刚就着鱼吃了三五口米饭,就把筷子撂下了。倒也不急着离席,就悠哉哉地托腮看着他吃。

“怎么不吃了?”他要往她碗里送块白白嫩嫩还带皮带脂的鱼腹肉,还没搁下就被她推住了手:“我吃饱啦,你吃就好。”

“?”谢迟锁眉,这不对啊?

她从前显然不是这么个饭量,不说特别能吃吧,至少也是特别爱吃啊!就算是没专门叫爱吃的菜的时候,她也总能从一桌子菜来挑出那么三两道特别喜欢的,吃得津津有味,今天这样显然不对劲。

他便也搁下筷子,打量着她,关切道:“怎么了?不舒服吗?”

叶蝉摇头说没有,就是胃口不太好。又道大约是近来天热,她时常胃口不好。

胃口不好倒不稀奇,可你这都瘦了好多了啊;天热也是真的,可你天天在屋里待着,放着冰山解暑,热能热到哪儿去?

而且今年并没有去年那么热。

谢迟不禁紧张起来,怕她病了却不自知。囫囵又吃了两口,就叫人进来撤了膳,然后便让刘双领去请大夫。

刘双领就去喊了赵大夫过来,赵景原也正吃着饭,撂下碗一擦嘴就往这边赶。到了正院门口,却让谢迟给拦下了。

谢迟把他拽到一边嘱咐说:“诊出来之后,你只管说没事,只是暑气太重影响胃口便可。实际上怎么回事,你出来跟我说。”

“?”赵景一头雾水,茫然地点头应了下来。

谢迟是怕叶蝉心思重。他平日在外忙着,她就总爱在家为他胡思乱想。那万一她真病了怎么办?自己再一胡琢磨不得影响养病吗?

现下看起来,倒肯定不是什么大病。可万一思虑过重小病愣给攒成大病呢?

他胡担心,他也知道自己在胡担心。

赵景于是和谢迟一前一后地进了屋,叶蝉伸出手来让赵景搭脉,赵景沉吟着搭完左手又搭右手,然后又问了些饮食起居上大大小小的问题,最后肃然道:“君侯放心,夫人就是暑气太重影响了食欲,在下一会儿给夫人开几副调理胃口的药,喝上一阵便行了。”

“好。”谢迟点点头,示意刘双领跟着大夫去抓药,又神色轻松地跟叶蝉说:“我出去消消食。”

叶蝉一愣,心说你不是已经消了一趟食了吗?不过谢迟已经干脆利索地转身走了。

走出正院,谢迟看向候在外头的赵景:“怎么回事?有碍无碍?”

“这个…”赵景刚才紧绷的脸一分分松了下来,笑着拱手,“恭喜君侯,夫人无碍,就是有喜了。”

“?!”谢迟瞠目结舌。

他愣了至少两息,一把将赵景拎了起来:“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夫夫…夫人有喜了!”赵景被他吓得哆嗦,和他大眼瞪小眼地滞了半晌,声音都虚了,“真的…”

谢迟心头狂喜,甚至不知该怎么表达这种喜悦。

于是赵景被他一把松了开来,然后和刘双领一起傻眼看着他在眼前踱了两个来回,接着猛捶院墙。

“哈哈哈哈哈——!!!”谢迟终于绷不住大笑出声,可说是大笑又还压制了几分,似乎怕惊着里头。

然后他警告刘双领说:“你不许多嘴,我亲口告诉她!”

刘双领:“…”

您在家里这副德性,跟着您一起办差的那群世子殿下知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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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叶蝉就发现,谢迟似乎消食消出了一股莫名其妙的兴奋,具体表现在他连走路都有点飘,而且打从回来起就开始在她眼前晃来晃去。

可他这么晃悠吧…却又不干什么,就一个劲儿地看她,搞得她在他的注视中迷茫地抹了好几回脸,什么也没有啊?

等到她沐浴更衣完,他还贱兮兮地迎过来,半推半搂地尽快把她弄上了床。叶蝉云里雾里,怔怔然看了他一会儿,伸手扯上了他的衣带。

她觉得他是不是想…那个了。

其实她也想。这种事嘛,食髓知味。他俩刚尝到甜头就开始聚少离多,她对此也很幽怨。

但他阻住了她的手。

然后他凑过来,亲了她一口:“小蝉。”

叶蝉眨眨眼:“嗯?”

他又往前凑了两分,温热的鼻息弄得她耳根一痒,莫名地羞赧。

他在她泛红的耳际温柔地闻了闻,接着,带着难以抑制的喜悦告诉她说:“你有喜了。”

“啊?”叶蝉怔讼一刹,迎上他的目光。眼底的光彩也一分分生了出来,“真的?!”

第62章 第 62 章

二人都喜不自胜, 第二日谢迟照常去户部办差,第三日终于得以休息, 就与叶蝉一道去将这喜讯告诉了爷爷奶奶。

二老也都高兴不已,谢周氏留叶蝉说了好一会儿话, 有着人从库里取了好几套精巧的首饰给她。一家子一直聊到了将近晌午,眼瞧着快到用午膳的时候了, 谢周氏才道:“你有着孕, 我不强留你一起用膳了, 回去让小厨房做些合你的口的。”接着又跟谢迟说, “你等一等, 再陪奶奶说会儿话。”

叶蝉知道这是有话不便让自己听, 就先依言告退离开了。谢周氏噙着笑目送她走远, 待得看不到她的身影了,才终于一喟:“唉,谢迟啊。”

“奶奶。”谢迟打量着奶奶的神色,颔了颔首,“有什么话,您说, 孙儿听着。”

谢周氏笑了一笑:“奶奶不想扫你的兴。你们小夫妻,遇上这样的喜事,高兴是应该的。可奶奶还是得嘱咐你, 别光顾着高兴, 也别为了孩子长得好就一味地给她补养。”

谢迟不禁怔然:“奶奶何意?”

谢周氏笑容敛去:“你娘是怎么没的, 要我多说么?”

这句话宛如晴空霹雳, 令谢迟身形一颤。

谢周氏淡淡道:“女人生孩子,那是鬼门关前走一道。孩子长得不好,会不好生;可长得太好,也会不好生。怀胎十月,更有诸多苦要她受,月份大了连身都不好翻,害喜害得厉害的连口粥都吃不下,这些你心里都要有数。”

“…是。”谢迟怔怔然应着,一时还沉浸在母亲难产而亡的情绪里没缓过来。

谢祷嘬着烟斗,见他面色实在白的厉害,用胳膊肘碰了碰谢周氏:“你提他娘干嘛?看把他吓的。”

谢周氏斜睇了丈夫一眼:“现在吓着,总比日后后悔强。”

说罢又继续嘱咐他:“小蝉年纪还轻,又不是个多么健壮的人。孕中身子不适,难免脾气也会不好,你要多担待她一些。别跟她怄气,别总想着自己承担着火气也委屈——你满洛安的打听打听,多少命妇是好好的把孩子生完了,却因为孕中多思活不下去的。”

“?!”还有这种事?!谢迟惊呆了。

谢周氏打量着他的神情,觉得一剂猛药下够了,摆了摆手:“也就这些事,去吧。你好好照顾她,别嫌麻烦,她肚子里揣着的可不是她一个人的孩子。”

“是…”谢迟声音发虚,抹了把冷汗才长揖告退。

于是叶蝉在吃午饭的时候就发觉谢迟的情绪不对头了,总走神,跟丢了魂似的。

“怎么啦?”一边打量他一边给他盛鸡汤。这鸡汤是小厨房遵医嘱给她炖来补身的,用的是从明德园周围佃户手里买来的土鸡,肉嫩味美,肚子里还有没生出壳的蛋,简而言之就是一大串橙红的蛋黄。

陈进对这道汤显然特别满意,不仅亲自端了进来,还在她面前好生夸了一番。他感慨说,这鸡真好啊,烹调时他一点油都没放,但炖出来汤上便飘了一层色泽金黄的油星。闻起来特别的鲜,入了口又并不腻,鲜香能在齿间萦绕许久不散,当真是好东西!

叶蝉盛好汤后又舀了两块鸡肉放在碗里,搁到他面前时,他依旧没回神。

她便晃了晃手:“怎么啦?”

谢迟局促地端碗喝了口汤,清清嗓子,看向她:“那个,小蝉…”

叶蝉:“嗯?”

谢迟道:“你看啊,我在外面也忙,有些事确实烦得很。所以有的时候我可能…我可能脾气不太好。”

“?”叶蝉吃了颗汤里的蛋黄,诚恳表示,“你脾气挺好的呀。”

谢迟对此置若罔闻,自顾自地又说了下去:“如果我在你面前脾气不好了,你及时提醒我。你就、你就说一句你怀孕了,我一定克制住。”

“…”叶蝉一头雾水,喝着汤又打量了他须臾,忍不住问了,“奶奶跟你说什么了?”

谢迟摇头:“也没什么,就是嘱咐我好好照顾你。”他不想把那些唬人的话告诉她。他觉得他都被吓成这样了,她听了一定会比他更紧张。

叶蝉皱眉思索了一下,也没再问,就说:“那你如果哪天心情不好,你也告诉我一声,我不给你添乱。”

“那行。”谢迟赶忙答应,顿了顿又道,“可你若需要什么或者有什么话想说,你还是要告诉我,别委屈自己!”

“嗯,好!”叶蝉满口应下,低头看看自己尚还一点都看不出形的肚子,心里美滋滋的。

这个孩子一定会好好的生下来,再在爹娘的关爱里好好的长大!

他还有两个哥哥,肯定会特别幸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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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消息自然很快就传遍了阖府,正院里头个个喜出望外,西院里的气氛则微妙起来。

几个侍女宦官窃窃私语了一阵,最后还是推了在容姨娘跟前最得脸的花佩去说这事。花佩便硬着头皮进了屋,闷着头说完后,半晌没得到回音。

“…姨娘?”花佩试探着一唤,容萱终于后知后觉地回了几分神:“啊…”

她咳了一声:“夫人有喜了是吧?我要去道个贺吗?”

花佩一脸担忧地望着她,容萱被盯得不太自在,摆手道:“要去道贺的话,你就帮我把礼备好,我明天一早去。不用就算了。”

她心里现在乱着呢,夫人有孕的事,她实在顾不上。

当下缠着她的事有两件,一是两个哥哥有出征去了,这回进犯的不是玛尔齐,而是玛尔齐分裂之前的罗乌,据说兵力要比玛尔齐略强一点;二,是她最近卡文卡得太凶残了。

这两件事里,第一件她左右不了,只能一边担忧哥哥们的安危,一边对罗乌这么个弹丸之地上蹿下跳的行为懊恼。容萱觉得真是庙小妖风大水浅王八多,这大齐朝旁边的罗乌、玛尔齐如此,她原本的时空里,隔三差五在我国边境搞核试验的奇葩邻国也如此。

第二件只有她能左右,迟迟过不去这个坎儿,就让她很怨念了!

她在现代时看网络小说,作者们都是拿电脑码字的,通常日更三千日更六千什么的。她现在不是没电脑么?都是手写,而且还是毛笔,她一般一天能写出两千字。

可现下这两千字,她都卡了至少五天了。

剧情跑不顺令她夜不能寐,该睡觉的时候大脑活跃得很,感觉神经都一跳一跳的。可晚上睡不着吧,白天还不清醒,弄得她这两天精神状态糟糕透顶。

容萱的心思便全在这上头。

她还希望自己日后能在大齐成神呢,大致的路线她都规划好了——她这个侯府妾室的身份去出书(而且还有肉),可能会惹麻烦。她打算回头起个笔名,托人帮她匿名投稿,自己不露面,就像是阿米尔·汗拍的《神秘巨星》里一样。

所以她和手头的剧情死磕上了,说什么也要把这故事写完。处女作不说样样完美,也至少不能是个坑吧?

容萱盯着眼前的新一张白纸,一脸沉肃。

“姨娘…”元显咿咿呀呀地走过来,抬头看看她,双手一伸,“抱我!”

“…姨娘现在没空抱你哈,乖,找奶娘玩去。”容萱赶紧把他往外哄,叫了乳母过来陪元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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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之后,太子妃有孕的喜讯传遍宫中朝野,各府都陆续听说了这件事,有关没关的都得感慨一句“大喜事啊!”。

东宫里,各方送来的贺礼堆满了宜春殿的外殿,前来道喜的命妇络绎不绝。

只不过,没几个真能见到太子妃。绝大多数都让嬷嬷挡在了外头,喝一盏茶,小坐一会儿,意思到了便也回去了。

寝殿之中,忠王妃坐在太子妃身边,两个人都好半晌没说话。

卫氏是被太子妃的气色吓着了,见她不开口,就什么话题也不敢说,生怕惹得她不高兴。崔氏则是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能说什么呢?说她一点都不开心?还是说她在东宫度日如年?

她知道太子近来对她好,可她也很清楚,太子为什么对她好。

他不过是想挽回在朝中的名声罢了,做出一副一往情深的样子,直让她觉得恶心。

她对他早就没了期待,原本各过各的也没什么,她巴不得一年到头都见不到他才好。可如今呢?他要做深情,便从一个月见那么一两回面,变成了一个月里有二十日都要见面。她心里抵触得很,无论如何也平复不了那份怨怼。

何况太子也并没有真的对她多好。这一切毕竟是做给外人看的,他常进她的宜春殿,外人便会觉得他们的夫妻感情有所缓和。可宜春殿里是什么样子,只有她自己知道。他们根本无话可说,她不喜欢太子,太子也对她很不耐烦,闹得不愉快是经常的,太子冷着脸对她更是常见。

如此这般,她当真觉得,这还不如他从前贪恋美色偏宠妾室的时候。

那时虽则在她生病时、在元晰生病时,她会觉得日子很难过,但大多数时候她都至少还可以怡然自得,不用日日面对一个令自己厌恶的人。

如今…

崔氏疲乏地缓了口气,跟忠王妃说:“多谢你来看我,我会好好保重自己的,你别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