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往里点。”叶蝉蔫耷耷地缩进他怀里,闷了会儿,又说,“你不许再欺负我了。”

黑暗中静了片刻,然后他“嗯”了一声。接着一个吻就落了下来,她感觉后背也被轻抚了抚,他明显地吁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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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半个月后,皇帝准了薛成请旨教导皇孙谢元晰的折子,朝中难免又为之震了一震。

正好东宫官的案子也基本了了,除却砍了的流放的入狱的之外,还有几个牵涉其中但罪都不太大的宗亲,基本都是皇帝的晚辈,例如五王府的长子。皇帝便网开一面,把几人叫进宫赏了顿板子,这事就此作罢。

一时间,东宫之中气氛焕然一新。虽然太子还是太子,但从前的颓靡压抑仍是扫清了不少,似乎人人都看见了新的希望。

张子适近来在户部也没什么事,就时常被薛成差进东宫教小皇孙读书。毕竟小皇孙才三岁不到,能读读床前明月光就不错了,谁教都差不多。薛成学生众多平日里难免繁忙,让张子适这个得意门生来顶一顶,也还说得过去。

元晰还算乖巧,被拘着读书虽然烦躁但也不太哭闹,张子适教他读《三字经》,他苦着张小脸跟着读。读着读着突然眼睛一亮,从椅子上往下一滑就朝门口跑去了:“母妃!”

张子适回头一看,连忙见礼:“殿下。”

“张大人辛苦。”崔氏笑笑,把元晰抱起来,“乖,该吃药了,吃完药再接着读。”

“…”元晰的脸哭得更厉害了,差点哭出声。

然后他就被放回了椅子上,眼睁睁看着奶娘把苦汤药端到面前,小脸都皱巴了起来。

张子适怔了怔:“殿下身体不适?”

崔氏无奈一笑:“没满岁那会儿大病了一场,医治得不及时,身体总有些虚,一直让太医调养着。”

张子适无声地点了点头。那场病“医治得不及时”是怎么回事,满朝都清楚。太子实在不是个好父亲。

崔氏看看元晰,又道:“小孩子喝药嫌苦,难免要喝哄一会儿才能喝完,张大人稍候。”

“臣不急。”张子适颔首,元晰可怜巴巴地跟奶娘说:“我不喝了…”

“殿下乖,没几口了。”乳母温柔地哄他,不过元晰看得到那还有足足半碗的药,紧闭着嘴望向母亲。

崔氏一哂,从乳母手里接过药碗,蹲到他面前:“母妃喂你,好不好?”

元晰猛烈摇头。不好!谁喂都不好!

“乖啊。你看,你不喝完,张大人只好一直等着,你觉得这样好吗?”崔氏说着将一勺药送到了他嘴边,元晰委屈地看看张子适,讨价还价:“那不让他等,我直接读书!”

“…不行!”崔氏板起脸,“快,快喝了,不然母妃生气了。”

元晰低着头不吭气儿,张子适想了想,也蹲到他面前:“殿下乖乖喝药,坚持一个月,我找和殿下差不多大的小孩子来陪殿下玩,好不好?”

咦?

元晰眼睛一亮,带着几分新奇看他。

崔氏用差不多神色也看他,一时不知他要怎么达成这诺言。

元晰一直没什么年纪相仿的玩伴,因为宫里不是什么人都能进来的,而宦官里头,年纪最小的也得比他大个十岁八岁。

崔氏便想跟张子适问出个究竟,张子适却只摇摇头,卖着关子也没说打算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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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又过了三五天,洛安城里逐渐平静下来,谢迟便也又回顾府读书去了。

他一回去就看见老师红光满面,到了晌午无事时一问,顾玉山愉悦一笑:“嘿,昨天你师母着人给我送点心来了。一碟豆沙糕一碟枣泥酥,可好吃了。”

谢迟:“…”

他怜悯地看看老师,想说您真不容易,但未免挨打又把这话忍了回去,拱手笑道:“恭喜您啊!”

“这还得多谢你夫人。”顾玉山摆摆手,“我夸个小辈的女眷不合适,可这话我还得说。你夫人真是通透聪明,你师母在信里一个劲儿地夸她。你还年轻,体会不到有个贤妻是多幸运,来日你就懂了。你啊,好好地跟她过,日后加官进爵也被委屈了她,夫妻之间要相互扶持。”

“是,学生谨记。”谢迟一边诚恳应下一边默默腹诽,他心说有老师您的作死先例放在前头,我一定不会亏待小蝉的好么?亏待完了不还得苦哈哈地把人往回哄?图什么啊!

顾玉山又道:“近来你进宫了吗?”

“没有。”谢迟应道,答说近来都没什么事,陛下也不曾召见,已有些日子没进过宫门了。

顾玉山点点头:“又要秋狝了,东宫官和皇孙的搁在这儿,今年的秋狩必定不同寻常。你好生准备着,到时别让陛下失望。”

谢迟不禁一愣,一时想说陛下多半不会叫他同去,毕竟去年此时他除却读书没什么别的事,陛下都没算上他;如今他在户部有差事,又要来顾玉山这里读书,陛下都清楚得很,应该更不会算上他了。但转念想了想,他便还是应下了顾玉山的话,加紧多练了练骑射功夫。

又过了几天,秋狝的单子定下来,还真有谢迟,而且是作为随驾的宗亲去的。

“谢迟可真可以,两年工夫,从办差的御前侍卫到随驾宗亲,呵…”五王府里,世子谢遇听闻这事后一再地冷笑,愈发觉得谢迟善钻营。

他大哥因为谢迟挨的那顿板子,伤都还没养好呢,谢迟就打算到陛下跟前再露脸去?

他非得给谢迟些教训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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勤敏侯府中,叶蝉是在谢迟再回家时听说的这事,她也替谢迟开心,可开心之余也难免有点失落。

“又要分开那么久…”叶蝉扁扁嘴,“那你照顾好自己,打猎累了就好好休息,别见缝插针地读书了,不差那几天。”

谢迟把她搂过来一笑,颔首将额头抵在了她额上:“再过一个多月才走,到时你的身孕就有…四个多月了。赵大夫若觉得你胎像安稳,我就带你一起去玩玩,你看好不好?”

“啊?”叶蝉双眸一亮,“可以吗?”

“能,随驾宗亲是可以带家眷的。”谢迟温声道,“郢山那边风景不错,我去围猎时,你可以带着下人一道在附近走走。多带些衣服,当心别受凉就好,山里风大。”

叶蝉自然欢呼雀跃!

她还没怎么去过这样的地方呢,嫁到洛安之后更是大多数时间都只在府里待着。虽然也说不上多无趣,可能出去玩一趟她当然开心!

而且出去围猎肯定还能吃到些在府里吃不到的野味!她从前听他说过,说侍卫们晚上时常架个大炉子一起涮火锅,涮的羊肉之类都是白日里打来的猎物,味道鲜嫩得很。

但那次他作为侍卫去,其实并不太顺心,那火锅也不过是苦中作乐而已。这回,他已经都打算好了:“咱们带两个府里的厨子同去,我打了好东西回来,就给你炖汤喝。”

“好好好!”叶蝉鼓掌道,暗暗发誓这一个多月一定要加倍注意好好安胎,回头一定要跟他一起去!

不然这回去不成,再有机会怎么也得是后年了——明年孩子刚生下来,肯定离不了人啊,绝对没有机会。

夫妻两个聊得很愉快,已然畅想起了到时都要带些什么。这场瞎聊竟足足持续了一个多时辰,直到刘双领进来禀说张子适登门求见,谢迟才不得不到前头去。

他到书房时,张子适正喝着茶,二人寒暄了三言两语,谢迟便问及来意。张子适张口就说:“君侯,你能不能…把两位小公子借我一天?”

谢迟差点喷他一脸茶,好歹咽下去之后,一脸惊悚地看着他:“你要干什么?!”

有跟人家借儿子的吗?!

张子适便将在东宫哄皇孙喝药的事说了,说完还夸,道小皇孙近来喝药真的特别乖、特别爽快,接下来的日子肯定也没问题,所以他得赶紧把承诺人家的事给谈定了。

他说:“你也不用担心,让你夫人当天上午带进去,玩一玩,最迟傍晚也就回来了。”

“…”谢迟阴着张脸,“我夫人有着孕呢,到时候正是三个多月,不太适宜这样折腾。”

“…”张子适一哑,“那你自己带进去也成。”

谢迟直瞪他。

“哎你放心…太子一准儿不露面,太子妃也没那么多计较。小孩子之间随意玩玩,不会挑礼的。”张子适劝道。

这话倒释开了谢迟心底的担忧。让孩子玩一玩本没什么,他怕的无非就是身份差别在这儿,万一玩得不高兴了,元显元晋要有麻烦。

“太子妃也不会计较,是吧?”谨慎起见,他又追问了一遍。

张子适摆手:“肯定不会。我和太子妃见过几面,真是大家闺秀,端庄明理。”

张子适说着,情不自禁地一哂。

“…那行吧。”谢迟算是应下了这事,“回头我跟夫人商量商量,她若答应,我差人去给你回话。”

第67章 第 67 章

谢迟去问了叶蝉, 叶蝉没什么意见, 谢迟便在小半个月后带着元显元晋去了东宫。

那天张子适也在,太子如料并未露面,只差宦官传了个话说多谢谢迟, 又赏了些东西下来,就算表过了意思。

崔氏也没直接见他们, 只隔了道纱屏看着三个孩子玩。她毕竟是东宫女眷,平日里哄元晰服药时和张子适碰个照面, 小说上几句话还没什么。但眼下三个孩子玩着, 她一直在旁边就不太合适了。

就算把张子适请走, 也还有个谢迟呢。可谢迟是元显元晋的父亲,若把两个孩子留下把父亲请出去, 同样不怎么合适。还是她自己躲在纱屏后最方便。

纱屏后有贵妃榻,榻边还有小桌放着糕点水果。崔氏悠哉哉地看着三个孩子满殿玩闹, 起初还心情挺好, 却越看越酸楚起来。

这三个孩子虽然都是两三岁, 可也是有分别的。刚放到一起时看不出, 时间久了就瞧出来了。

元晰是三人里最闷的一个。

不止是闷, 他还有点胆小。三个人抢藤球玩时, 他因为稍大另两个孩子几个月, 很轻易地就抢了过来。元显元晋难免脸上有点不高兴,他一下就慌了。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去看乳母的反应, 乳母笑着没说什么, 他又往纱屏后看, 最后还看了看张子适的脸色。

小孩子并不懂太多,但他们会本能地去读别人的情绪,再本能地做出反应。

元晰原本不是这样,但近一年多,他见父母的不睦见得太多了。所以他慢慢地变得谨慎,变得胆小,很害怕自己会惹大人们不开心。在崔氏这个做母亲的面前还好,在太子面前时,他简直乖得不像个小孩子。

元显元晋就都没有这样。尤其是元晋,打从进殿开始就一直无比欢乐,对元晰这个头一回见的小伙伴充满好奇,对新环境也并不怯。而且,他看到什么新鲜的东西,首先想到的都是拉着谢迟看,父子间的亲近一览无余。

这么一比,元晰真是太可怜了。

崔氏看了好半晌,想哄哄元晰又不知该怎么哄。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想把元晰性子掰回来,绝不是个容易的事。

三个孩子一起玩了一个上午,又一道睡了个午觉,下午起床后再一起疯到傍晚,终于到了元显元晋回家的时候。

谢迟拉过他们两个,指着元晰问:“喜不喜欢这个哥哥?”

元显元晋都点头,元晰有点羞赧地说:“以后还一起玩!”

谢迟蹲身:“好,殿下好好读书好好吃药,以后就还能跟弟弟们玩。”

说罢他和张子适一道走到纱屏前,向太子妃道告退。

崔氏点点头:“辛苦二位。听闻勤敏侯夫人近来也有孕在身?请夫人好生养着,若有什么需要,来东宫说一声。”

这话自然只是客气,谢迟一揖道谢,便带着两个孩子退出了东宫。

近来天色黑得渐渐早了,外面半明半暗的天幕上,已依稀可见点点璀璨。元显和元晋玩得意犹未尽,手拉手跑在前头。谢迟和张子适一道走,俄而听到张子适沉重叹息。

“怎么了?”谢迟随口问,偏过头,见张子适噙着苦笑摇了摇头:“没什么,就是觉得太子妃不容易,皇长孙也不容易。”

谢迟沉默地点了下头。

打从陛下准了薛成的奏章开始,皇长孙会变成皇太孙的事,基本就已成定局了,废太子册太孙只是早晚的问题而已。站在家国天下的角度,这是桩好事,可对元晰来说,一个不满三岁的孩子就要开始承担这样的压力,一定很辛苦。

虽然他现在还不懂什么,甚至不知“储君”这个词是什么意思,但这种重压一定已然存在。单是学业一样,他就要比其他孩子承担得更多,这种日子少说也要持续十几年。

一国之君不是那么好当的。

二人出了宫门便各自回了府,元晋在接下来的好几天里,都一直在念叨要“去找东宫哥哥玩”。谢迟本来想着再去东宫怎么也得等到秋狝之后了,没想到临近秋狝时,东宫差人来传了话,说太子妃已请旨随驾去秋狝,带着小皇孙一道去,问他方不方便带元显元晋。

“…对小孩子来说,太累了吧?”这是叶蝉听闻这事后的头一个反应。

谢迟想了想道:“那倒也还好,也就是路上辛苦些,但也就两天。主要看你愿不愿意带吧,你有着身孕,不必太将就别人。”

他是真不想她有着孕再操劳别的,这回带她出去也是想让她好好散散心。她要是觉得带着两个孩子影响心情,他就差人回了东宫去。

不过叶蝉倒不在意,她耸肩说:“那就带着吧,我少带几个下人,把他们的乳母都带上,也就不用我操心带孩子了。”

她这么一提,谢迟才想起来,还有个随行人数的问题。

随驾出行,府里的人不是想去多少就能去多少的,他和叶蝉总共能带十个下人。其中为了让她吃得舒心,小厨房的陈进必须要带,陈进还免不了需要一个人打下手,那就还剩八个。他不习惯用侍女,宦官肯定要带,往少了算,只让刘双领带两个手下同去,三个人黑白天轮着当值,那也只还剩五个人。

五个人里,孩子的乳母占四个,只给她剩一个?别闹了。

那孩子少带个乳母?又不能让一个乳母没日没夜地盯着,不然万一乳母精神不好没看住孩子,出了意外上哪后悔去?

谢迟认真琢磨了一番后说:“要不只带元晋吧,这样可以少带两个乳母,也省得元显离了容氏不适应。”

倒是个办法。

可叶蝉难免担心:“元显会不会不高兴?”

小孩子是容易嫉妒的,父母如果偏心,他们会记一辈子。叶蝉的哥哥就一直记得小时候家里家境不太好的时候,父母每次买糖都只给叶蝉不给他。虽则后来长大后哥哥并没有记仇,这事也只是当做笑话来说,可叶蝉觉得,哥哥从前一定是在意的,不然才不会记这么久!

谢迟一哂:“那我提前跟元显商量好。这次实在没办法,便只带弟弟去,不带他。等回来后,我告假带他玩几天,不带弟弟。他若同意,就这么办。”

他这么说,叶蝉就安心了,这很公平!

于是又过了半个多月,几人离府启程。各府随驾的宗亲其实都不是直接跟着圣驾走,而是各自收拾妥当后陆续出城。到了郢山也可先各自扎帐安置好了,再去向皇帝见礼。

他们这边,是扎了五个帐子。谢迟和叶蝉一起住,帐篷最大,还隔出了大致的前中后三个部分。后帐是起居用,中帐会客或读书都可以,前帐可供下人歇歇脚。

元晋和乳母也有个单独的帐子,因为他年纪太小实在没什么会客需求的缘故,省去了中帐那部分。

余下三处里一个是侍女住,一个是宦官住,剩下一个用来放东西。“厨房”直接在空地上架锅起灶就是了。

叶蝉从前没住过帐篷,在帐子里走来走去觉得很新鲜,谢迟由着她新鲜了一刻后,不得不拉着她坐下:“要住好些天呢,以后有你慢慢看的,先歇歇好不好?”

都颠簸了两天一夜了,她倒也不觉得累!

叶蝉被他拉到床边坐下后都还一脸兴奋,脊背挺得笔直。于是谢迟看了看,又把她按躺下了:“你躺会儿,若是饿了就让他们做吃的。我先去向陛下问安。”

“嗯,你忙吧!”叶蝉点点头,拽过谢迟的手来亲了一口,就放他走了。然后她歇了歇,发觉还真有点饿,便叫陈进备了膳送进来。

陈进便做了一道玉米鸡汤煲、一道小炒牛肉,外加一碟香煎藕饼送进屋。小炒牛肉叶蝉不感兴趣,就着鸡汤吃了两块藕饼。那藕饼用的不是整片的藕,而是把藕刮成细丝,再和面粉、鸡蛋搅匀在一起揉成的饼。做得十分精细,咸味也适中。经慢煎后两面都成了焦黄色,吃起来香喷喷的,外焦里嫩口感也好。

叶蝉吃得很满意,嘱咐厨房再做一些,等谢迟回来给他也尝尝看。两里之外,谢迟刚靠近圣驾所在的营地,就有侍卫迎了上来。

谢迟好生一阵恍惚。两年前冬狩的时候,他曾站在旁边看见掌事的千户这样迎忠王。

正走着神,后面遥遥传来一声:“勤敏侯!”

谢迟转身一瞧,正是忠王。

陆恒上前拍拍他的肩头:“有日子没见了,是来觐见的吧?走,一道去。”

二人便一道往大帐走,不过多时,傅茂川迎上了前,一路将他们请进了帐中。中帐的帘子在眼前揭开,谢迟抬眼一瞧,谢逢他们几个也在。

皇帝看上去兴致不错,朝他们招手:“陆恒,谢迟,过来坐。”

二人犹是上前一揖,才各自落了座,皇帝又说:“你们几个进了户部的,近来差事办得不错,难得出来便好好松快松快。宫里新得了几匹良驹,这回全带了出来,一会儿让人给你们牵过去。”

众人离席谢恩后,皇帝摆了摆手,续道:“围猎时你们也不必时时跟着朕,放开了玩你们的去吧。谁打的猎物多,朕这里有赏。”

众人笑着应和了一声,谢遇笑着说:“那我们明天就比试一场,走不同的路上山,免得都挨在一起争抢猎物。谁走哪条道,咱今晚就抽签定下来,明日上山时间自定,戌时都下来比猎物多少便是。”

“这主意好!我要早点起!”谢逢激动得搓搓手,他年纪小,比试这些不占便宜,但既然上山时间不定,他笨鸟先飞还不行吗?

皇帝一听,也觉得不错,立时就让宦官做了竹筹来,标记上各条山道的名号,放在竹筒中让他们抽。抽完再写上各自的名字插到山道下方,免得明天走错。

郢山一带可供围猎的地方颇大,山道也多,一直是按天干地支标记的。谢逢抽了个“庚寅”,心满意足,因为那座山上一直有鹿群出没;旁边的谢追“呀”了一声:“辛未…那边好像有几处狐狸窝?看我明儿个打几张好皮来献给陛下。”

说完他又凑过来看谢迟的签子。谢迟先前只来过一趟,还没几天就碰上忠王和太子打架的事,转头就被押起来了,根本没闹明白哪儿是哪儿。眼下他拿着根写有“癸亥”的,心里点数都没有,谢追则下意识地扯了下嘴角:“癸亥…”

谢逢脱口而出:“那不就是前年太子殿下和忠王殿下打架的那座山么?”

帐中数道目光刷地全扫过去,一片惊悚地盯着他。谢追恨不得一巴掌抽他脸上,心说你可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啊!!!

谢逢被大家一盯就回过了味儿来,面色白了一白,跪地谢罪:“陛下恕罪…”

“没事,起来吧。”皇帝无奈而笑,陆恒也嗤笑着打了个圆场:“那边猎物不少,勤敏侯又去过,不会吃不认路的亏了。你们可当心别输给他。”

“不会。”谢遇清淡一笑,“我从十岁起就年年都随父王同来郢山了,总归还是更熟悉一些。”

他在嘲讽什么谢迟当然听得懂,无非就是说他身份低么。他懒得多理,将竹筹写好名字,交给旁边候着的宦官,转而跟谢逢笑说:“你明天几点上山?记得喊我一声。”

“好说,我起床的时候让宦官去叫你。”谢逢说罢又道,“这趟我带南宫氏一道来了,我去打猎她大概要觉得没趣,让她去陪陪嫂子可好?”

众人:“…”

谢逢还没大婚,这南宫氏是跟他最合得来的侧妃,这谁都知道。可就算谁都知道,在陛下跟前聊妃妾也不太合适吧?大家都有点尴尬。

谢迟窘迫地笑笑:“你嫂子有着孕呢,可能没精力招待。我回去问一问她,若她愿意,我叫人去跟你回话。”

谢逢在此时察觉到大家的神色,懊恼地揉揉太阳穴:“我又说错话了…”

皇帝也是拿他没辙,但见他们堂兄弟亲近,倒也不觉得不快,只笑道:“这是个喜事,来,上酒来,我们贺一贺他。”

傅茂川旋即附和着向谢迟道了声恭喜,接着就亲自备酒去了。

喝完了这盅酒,众人就陆续告了退,谢迟骑马往回赶,想趁天黑前带叶蝉在周围走走,晚风清凉正舒服。

驰到一半,陆恒追了上来:“谢迟。”

谢迟勒住马看过去,他道:“没事,我嘱咐你一句,我知道你在御前侍卫里历练过,骑射功夫都好。但明天和世子们一起围猎别太出风头,这个节骨眼上大家都盯着呢。”

太子的地位刚刚动摇了些,虽然陛下明摆着要立小皇孙,但皇孙年幼,旁人未必不会有别的心思。这会儿谁冒头都容易遭人恨,还是谨慎些为好。

谢迟点点头,朝忠王抱拳:“多谢殿下。”

“不客气。”忠王一哂,驭着马又走近几步,声音压低了些,“对了,近来别多去扰顾先生。”

“?”谢迟一愣,不解道,“我知道老师同来…自当应该每天去问安啊!”

“人家不缺你那一声问安。”忠王摒着笑,遥遥指了指顾玉山扎帐的方向,“我就在他旁边。不远处的另一边,是卫家三娘。”

“啊…”谢迟恍然大悟,心领神会地点点头,“知道了,我保证不扰他们!”

老师要和师母重修旧好了!真好!

谢迟喜滋滋,回到帐中就跟叶蝉说了这事。叶蝉也喜出望外,激动道:“太好了,若真能成,我们备份厚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