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蝉这才意犹未尽地收了手。

不过谢迟也就是开个玩笑,他知道她小心得很,两个乳母又都在旁边看着,不会让元明出事。

于是夫妻两个又一道斗了元明好一会儿才回屋去,谢迟看看叶蝉,问她你饿不饿?真不吃宵夜?叶蝉立刻咬着牙瞪他,斩钉截铁地回说不饿!不吃!

——怀胎十月本来就令她胖了一些,紧接着坐月子,又令她胖了许多。

再加上她急产,出了月子之后她还吃了好一段时间的药膳,天天补补补补,补个不停。结果前阵子不是入夏吗?她把去年的夏衣拿出来一试,基本全都穿不了了。

谢迟对此一脸地不在意,摆手就说穿不了做新的就好了嘛,可是叶蝉当然不干。

她才十六!就胖成这样了!要是不减下来,以后再生个女儿,再坐一轮月子,她得胖成什么样?

是以她近来都把自己管得很严,下午的点心不用了、宵夜不吃了,晚膳最多只吃三筷子肉,谢迟一度惊叹她对自己狠起来真是狠得可以。

如此又过了一个多月,在叶蝉好不容易又比较明显地有了腰的时候,宫里开始了新一轮的采择家人子。

采择家人子向来是三年一度,主要职能有三:一是给陛下充实后宫,二是补上女官宫女的员额,三是给宗亲安排婚事。但当今圣上在皇后离世后无心踏足后宫,近几次的采选都把头一条给免了,只给宗亲赐婚,除此之外就是挑女官宫女。

叶蝉便是三年前那一次进来待选的,走了个过场就落选回了家,结果宫里又想起了还有个广恩伯正求赐婚,又把她给叫了回来。

说白了,上一回就是谢迟太不起眼,宫里把他给忘了。

而这回,宫里显然不可能忘了他。

谢迟从宫里出来后踟蹰了大半天,最终还是跟叶蝉如实招了:“这回采选,咱们府里也会添两个人。这是恩赏,是陛下让旁人知道谁亲谁疏的法子,我不能说不要。入府后你看着安排,我不见就是。”

他说这话说得巨紧张,说完就小心地盯着叶蝉的神色变化,怕她生气,更怕她哭。

然而叶蝉却很轻松:“行,我知道了,明天就让下人把住处收拾出来。都住最北边,你看行不行?”

她回话的时候眼睛还盯着手里的绣活,说完半晌没得到回应才抬起头看谢迟,然后便看到谢迟一脸的担忧。

“…怎么啦?”叶蝉怔了一怔,旋即反应过来,“哎你别担心,我没事!你都不见嘛,有什么的?”

前有容萱后有减兰,她对他现在算是放心了。诚然她不敢说他能几十年如一日,可至少眼下她是不怕的。

——她现在也还很年轻很年轻呢,又刚添了个孩子。两个人感情正深,不是谁随随便便就能插到他们之间的。

是以谢迟和叶蝉之间没出什么隔阂,不过消息传开后,正院里头还是小小地议论了一阵。

主要是青瓷那几个,早就对减兰横竖不顺眼。如今一听说府里又要添人,青瓷捏腔拿调地成心在减兰跟前说:“哎红瓷,采择家人子都是清白人家的姑娘,进了府一准儿都有正经身份吧?准不能当个半主半仆的侍妾放着,你说是不是?”

红瓷睃了眼减兰,也提高了声音,附和道:“那是自然,动辄就能发卖出去的侍妾,哪儿能让好好的清白姑娘当呢?依我看这回…”

还没说完,青釉就铁青着脸进了屋:“说什么呢!”

几个人都一缩。青釉打从被叶蝉明明白白地点成了正院管事的以后,腰板儿就直了,也不怕她们几个宫里派过来的了,当下一点好脸色都没给:“夫人亲口说过,减兰日后在正院就是半个主子,你们胆子倒大。”

说罢她便看向减兰:“该罚就罚,要不回夫人一声去,别惯她们!”

这几个,十天半个月的不紧弦,就又不把减兰放到眼里了。青釉替减兰生气,减兰看了看她们,倒推着青釉去了外头:“…算了,不理她们。”

夫人肯护着她那是夫人心眼儿好,可她不敢真动正院的人,更不想到夫人跟前告状,让夫人觉得她惹是生非。

减兰一直把青釉推到了自己屋里,等进了房门,她才又开了口:“好姐姐,咱不跟她们置气。不过我、我想求你个事…”

青釉一愣:“怎么这么客气?什么事,你说。”

减兰便道,等两位新的姨娘入府后,她想跟青釉借个人,白釉兰釉都行。

青釉一时没明白:“你要干什么啊?”

减兰道:“我不是…得向两位姨娘见礼去吗?又不知两位姨娘是什么性子,有点怕。”

她怕两位姨娘刁难她。到时候如果只有她一个,就只能硬生生熬完等回正院再请夫人做主了;可她如果带个人同去,一来能有人帮着她报个信,二来这人说起来是夫人身边的人,姨娘们也就不敢太过分了。

青釉一听,觉得减兰的担忧有道理。她姑且应了减兰这事,但第二天又着意在叶蝉跟前提了一嘴。

叶蝉听出青釉是好心,在她跟前提无非是想让她开个口,不让减兰去见这个礼了。可她不能开这个口。

她道:“减兰不清楚她们的性子,我与她们也互不清楚对方的性子,刚进府时正是互相摸索的时候。减兰去向她们见礼原是规矩,我若拦着不叫她去,你让她们怎么想?”

在她们眼里,会不会觉得她这个当夫人的在给她们下马威?成心用个地位卑微的侍妾给她们好看?

青釉旋即懂了,脸色白了一白,赶忙跪地告罪:“奴婢多嘴了…”

“没事没事。”叶蝉扶了她一把,“你们想着相互帮衬挺好的,但不能留人话柄。回头你亲自跟着减兰去就是了,也替我摸摸两位姨娘的脾性,要真有个刻薄歹毒的,咱得提前知道。”

她这番话一出,说得青釉好一阵恍惚。

曾几何时,她觉得夫人就是个小姑娘,没心没肺,什么也不懂。

这几年里,夫人好像也没历过什么挫折,没什么让她大彻大悟的事,可如今她就是稳了起来,自己能拿住事了。

夫人真通透。

青釉觉得自己白比夫人大了四岁。

.

与此同时,四王府里愁云惨雾。

这愁云惨雾主要是因四王打从入夏以来就一病不起,弄得府中上下都担忧得不行。而在世子谢逢的院子里,又多了几许要被棒打鸳鸯的凄苦。

——因为四王病体缠绵,家里稳妥起见,提前给谢逢求赐婚了,陛下也亲自给了回音儿,说一定帮谢逢好好挑挑。

打从消息传回府上,世子侧妃南宫氏就总在哭。

她知道谢逢早晚会有正妃,可她以为怎么也得等到谢逢及冠再说。谁知今年突然就这么求赐婚了,足足早了三年。

她都还没能给谢逢生个孩子,正妃这会儿入府,谁知道日后会是什么光景?

她不想这么哭哭啼啼的让人议论,可她忍不住。

但其实不只是她难受,谢逢心里也不是滋味儿。他近来都在父王榻前侍疾,差事什么都全推了,更没空去见南宫氏。好不容易得以歇上一日,他回了自己的院子便去了南宫氏房里,一看见南宫氏在哭,一把就把她搂了过来:“好了好了,我知道你心里不舒服。你放心,有了正妃,我待你也是一样的。”

南宫氏在刚被他搂住时还下意识地挣扎,想辩解说自己对他大婚的事没意见。可被他这么一哄,她就说不出来了。

她一下子更加委屈,瘫在他怀里泪如雨下:“我害怕!殿下,我害怕!”

谢逢搂着她轻言轻语地哄道:“不怕不怕,正妃若欺负你,我会为你做主的。”

可南宫氏怕的不是这个。她一点都不怕正妃欺负她,因为她本也不是能让人随便欺负的性子。侧妃也是正经的封位,若正妃只是拿她立立规矩,她能忍,若真到了“欺负”的份上,谁吃亏还不一定呢。

她怕的,是谢逢有了正妃之后,会慢慢地不喜欢她了。

他是世子,平日里要见的人多,要忙的事也不少。若父王这回没能挺过这场病…他承继了亲王位,日后会更加忙碌。

到时候,和他同进同出的是正妃,和他并肩而立的也是正妃,她还算什么?有什么要紧的?他还会在意么?

一想到这些,南宫氏就慌得很。谢逢拿勤敏侯府给她举例,说勤敏侯府这回也会添人,但勤敏侯说不会愧对夫人,让她相信他也不会。

——可南宫氏觉得,那不一样!勤敏侯府里让勤敏侯一往情深的是正室!

于是,到最后谢逢也没能把南宫氏哄好,南宫氏哭得疲惫,就歪在他怀里不知不觉地睡了。

谢逢小心地扶着她躺好,给她盖好被子,又让侍女备水,而后亲手投了块帕子给她擦了擦脸。

擦完之后,他坐在床边看着她,俄而忧愁地叹了口气:“唉…”

南宫氏说得对,勤敏侯府和睦,很大程度上是因为谢迟最喜欢的那一个是正室。若不然,府里的妻妾很容易不睦的——他现下该怎么办啊?

谢逢欲哭无泪,唉声叹气了好半天。

.

又几天后,去乔州的一行人终于返回了洛安,谢遇骑在马上率先入城,领着人径直奔皇宫去,心里得意得很。

这回的差事办得十分顺利,除却向学子们解释清楚了来龙去脉之外,他还奉命代陛下颁了恩旨,今后三年的察举会对乔州一地有所优待,另外在此事里死伤的学子、官员、老师,朝廷皆有赐银发往各家,若家中有兄弟想要进官学念书,也会优容几分。

一时之间,乔州一片欢腾,众学子遥谢圣恩的画面令人十分舒心。

在这件事里,谢遇自是头功。是以他入了城便直接赶去紫宸殿觐见了,心里早已将如何向陛下禀报此事想了不知多少遍。

不过,这天谢遇没能进殿。

五天之后,谢逐就跑到勤敏侯府冲着谢迟大笑了一番:“哈哈哈哈哈你听说没有?五天!谢遇日日在紫宸殿外干等,可陛下愣是没见他!”

谢迟扑哧一笑:“你一会儿从我这儿走了赶紧去趟四王府,告诉谢逢一声,他当时可被谢遇气坏了。”

谢逐边笑边摆手:“我昨儿个已经和谢逢笑过一回了!哈哈哈哈真痛快,只是不知陛下是忙不开还是知道他的心眼所以懒得见,若是后者,那可真值得喝一杯!”

他们都觉得,先前围场那事准定是谢遇干的,单那一样谢遇就太过分了。

谢迟心里也觉得挺乐,小人失意嘛,当然让人觉得神清气爽。

然后谢逐又说:“哦对了…我不止是为跟你笑他来的。”

谢迟神色一凝:“还有什么事?”

谢逐喝了口茶,指了指皇宫的方向:“我刚从宫里出来,临出宫门时让东宫的宦官给拦了。他们说…说想让我府里的孩子去给皇长孙当伴读去,可我儿子才刚一岁啊?我就说他现在走路都走不利索,离读书恐怕还远了点。他们就说,说…”

谢逐锁了锁眉,怎么想都觉得这传话的做法有点怪:“说许是太子妃殿下记错了,让我方便的话来你这边问问,你府里的大公子和二公子方不方便进去伴读?”

“啊?”谢迟一愕。

元显元晋也才三岁啊!倒是可以开始读书识字了,他近来也已经开始为他们找先生,可直接让他们离家入宫,一住就是十天半个月的,是不是有点早?

第77章 第 77 章

两个孩子都已经住到了前宅,偶尔到正院一起用晚膳, 元显有时也回姨娘那儿住一住。

这天, 因为东宫的事, 谢迟到了晚上就带两个孩子一起去了正院, 吃完晚饭就跟叶蝉说起了这事, 叶蝉便抱着元晋不肯撒手了。

她说:“他们才三岁啊, 进宫去, 怎么也得过个五六天才能回一次家吧?小孩子怎么受得了?”

谢迟叹气:“我也是这样想的,不过这话要如何回东宫?”

两个孩子多大, 太子妃是清楚的, 依旧开了这个口,说明在太子妃眼里这事并不是个事。那如果他们不肯让孩子去,就得提个别的理由。

谢迟想了想, 又道:“倒是可以暂且拖着,因为这话不是东宫直接传来的, 是让七王府的世子来传了个话。”

他想, 太子妃兴许觉得也不太合适, 所以才先在谢逐那儿拐了道弯, 让探探他们的口风?那如果他们不作回应, 兴许这事便也暂且过去了;如果太子妃再差人单独来问, 再寻说辞也来得及。

总之, 东宫没直接问过来, 他们却直接掖个理由回去也不太合适。眼下, 姑且看一步说一步吧。

谢迟沉了一沉, 低头问元晋:“你想去和东宫的哥哥玩吗?”

元晋还没说话,在旁边玩的元显抬头就说:“想!”

然后谢迟又问:“那如果让你们在东宫住几天不回家呢?爹娘都不在,你们想不想去?”

元显就不吭声了,他看向元晋,元晋皱着小眉头看叶蝉,踟蹰了半晌说了句:“娘也去,不然我不去!”

小孩子果然不想离开父母。

夫妻两个相视一望,心下都在想既是如此,那就必须拒了东宫。

现下不是要顾全谁的面子的时候,两个孩子都才三岁多,为了面子把他们推出去,他们还当什么父母啊?

于是这件事就暂且不再和孩子多说了,他们陪元显元晋去花园玩了一会儿,回来时,红釉端了宵夜进屋。

几个小碗里盛着的是桂花藕粉,藕粉调得浓稠均匀,半透明的白色叫人看着都舒服。桂花用的是干桂花,在热水冲调中泡开,香气浓郁,隔着两步远都能闻见。

除此之外还有两小碟糕点,一碟是豆沙馅的绿豆糕,一碟是软糯弹压的桂花糕。

兄弟俩一看见宵夜就很开心,手拉手爬上罗汉床便自己拿起勺子来吃。谢迟也端了碗藕粉,吹凉一勺后喂到叶蝉嘴边:“吃一口?”

“我不!”叶蝉义正辞严地拒绝,谢迟说:“怎么还对自己这么严格,你最近瘦了不少了。”

“我要等完全瘦回去才能吃宵夜。”叶蝉十分坚定,不过还是把剩下那碗端了过来,“我去喂元明吃点。”

元明现下五个月大,藕粉这类东西可以稍微吃一些了。叶蝉说完便往外走,不过元显元晋很快扔下桌上的宵夜追上了她,蹦蹦跳跳地说要看弟弟。

谢迟见状一笑,便跟他们一道过去了。兄弟之间关系好是好事,他和叶蝉先前还有点担心两个大的会不喜欢新添的弟弟呢。

于是,厢房里,一家子其乐融融。叶蝉把藕粉吹凉了喂元明,元显元晋眼睛亮晶晶地在旁边看着,看了一会儿,元显很细心地问了一个问题:“弟弟怎么没有牙?”

谢迟蹲在他旁边解释说:“还小呢,再过一两个月就该开始长牙了。”

——不少小孩长牙时都会发烧,不过彼时谢迟没想到,元明长牙发烧能被他拿来当借口用一场。

因为元明长牙时,东宫刚好正式来人说了太子妃想把元显元晋叫进宫的事,谢迟正为元明发烧而担忧,灵机一动正好就用了这条:“…真不巧,我们家元明近来发烧,让两个哥哥也染上了。这么进宫,怕是对皇长孙不好,改天我向太子妃殿下告个罪。”

东宫的宦官一听,那是不能让进宫。皇长孙本来就体弱,绝不能接触生病的人。于是这事就暂且揭了过去,谢迟亲自送了来传话的宦官出府,转过脸怎么想都觉得不太痛快。

怎么说呢,太子妃也太急了吧?从去年至今,她压着皇长孙苦读也好,找伴读也罢,总给人一种操之过急的味道。

其实,这事她再急有用吗?她再急,皇长孙现下也还是个小孩子,能学的东西终究是有限的。

于是再到户部时,谢迟便把这事跟张子适提了一嘴,他说:“我倒没别的意见,只是怕太子妃殿下揠苗助长,对孩子不太好。”

张子适听他说这个就叹气:“我也这么觉得,可这事也着实没办法——四王近来身体如何你清楚,陛下还要长四王几岁,许多事都说不好。太子妃能不急吗?”

谢迟锁眉:“急也不是这么个急法。我觉得,张兄有机会得劝一劝。”

张子适苦笑:“你当我没劝过?可太子妃也得肯听啊。”

他能说的都说了,太子妃听不进去,他也没辙。他只能在教元晰读书时尽量耐心宽和些,多给他些休息的时间——结果这几个月下来,元晰对他都快比对太子妃亲了。

就在昨天,元晰还坐在他腿上抹了场眼泪,小声跟他说他不喜欢读书,读书好累,他想出去玩。

张子适只能拿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那套话劝他,跟他说母妃是为了他好。元晰委屈巴巴地点头:“我知道母妃是为我好。”

然后他顿了顿,用更小的声音说:“可是父亲不好…”

张子适不禁一愣。有些事,元晰到底是慢慢地懂了。

他从前在父亲面前会很害怕,不过是出于小孩子的直觉,可慢慢的他会越来越清楚,父亲不喜欢母妃、也不管他。再迟一点他或许又会知道,他之所以这么累,都是因为父亲立不起来…

对于这么个小孩子来说,他心里要装的事实在太多了。

张子适当时一时不知该说点什么,结果歪在他怀里的元晰突然说:“老师如果是我父亲就好了。”

他惊得一下子捂住元晰的嘴,元晰愣了愣,便懂事地主动保证:“我不会乱说了。”

——这一切,他都没法跟谢迟多说,更不敢跟太子妃多提。太子妃心里也着实苦得很,他几乎就没见过太子妃气色好的时候,可想而知她的日子有多难。

唉…

张子适一叹,只能劝谢迟说:“既然这事你已经想办法暂且挡了,就先这样吧。等孩子再大一些,送进宫与太孙一道读读书也好。别的不说,单说我的学问…那比你寻来的普通教书先生,大概还是要强一些的。”

这一点谢迟倒是承认,苦笑着点了点头,便不再多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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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份,过了中秋,采选定下来的人便进了府。两个姑娘一个姓闵、一个姓吴,都是十六岁,和叶蝉一边儿大。

二人在入府的次日按规矩到正院向叶蝉见礼,叶蝉跟她们实在没什么话说,寒暄了几句,又留她们饮了盏茶,便叫她们回去了。

西院中,容萱正巧前几天刚写完新的书稿,当下处于“断档期”,闲得长毛。于是她听花佩说新人进来了,按理来说她备个礼走动一二比较好时,也没觉得太烦,点头就说让花佩看着备礼先送去,请她们什么时候方便什么时候过来坐坐便是。

是以在北边,闵氏刚从正院回来,就见到了西院送来的贺礼。她瞧了瞧几样礼,意外地发现似乎还都挺讲究,就压着音问身边的婢女:“不是说容姨娘不得宠?”

那婢女原是针线房打下手的,对府里的事清楚得很,听闵氏问,便说:“容姨娘是不得宠,可大公子虽在夫人名下,却是她养着。而且夫人也仁厚,西院那边一直没吃什么亏,下人们偶尔怠慢或许难免,克扣用度可不敢。”

闵氏点了点头,心下因为那句“夫人仁厚”而放了些心。隔壁院子里头的吴氏也是如此,见府里不得宠的姨娘日子也过得去,忐忑便消去了不少,接着又听婢女来禀说:“姨娘,府里的侍妾来问安了。”

…还有侍妾?

吴氏怔了一怔,点头道:“请她进来吧。”

减兰便很快进了屋来,吴氏端坐在八仙桌边抬眼一瞧,认出她身边带着的竟然是夫人身边最得脸的青釉?

吴氏一时间心里有点犯嘀咕,但也没表露什么,等减兰见了礼,客套几句便客客气气地把人送走了。接着她又等了会儿,等婢女来禀说看到减兰离了闵氏的院子,她就出了门,去找闵氏。

吴氏比闵氏稍大那么两个月,闵氏一见她过来,便客客气气地叫了声姐姐。

吴氏笑笑,旋即问说:“刚才那个减兰,来你这儿了?”

闵氏点头:“来过了,刚走。怎么了?”

吴氏斟酌了一下言辞:“你注意到没有…跟着她来的,是夫人身边的青釉?”

闵氏素来不太能认人,适才还真完全没注意。听她这么一说,回思了一下,点头:“好像是…怎么了?”

“也没什么,我就拿不准…府里都说正院得宠,可你说这正院里,是夫人真得宠呢,还是这个减兰…”

闵氏被她说得脸色一白,好在吴氏就此收住了声,两个人便各自大眼瞪小眼地琢磨了起来。

府里的正房在自己院子里安排个侍妾把夫君的人留住,但明面上看着是夫妻和睦、生了的孩子也都归在正房名下,这可并不稀奇。

闵氏迟疑了会儿说:“不会吧…”

吴氏盯着地面道:“会不会我不知道。反正…我只看那减兰穿戴得都不错,头上的几支钗子都是洛安刚时兴起来的款儿,衣服也是新做的,用的是上好的缎子。”

她区区一个侍妾,如果不是在君侯跟前得脸,能用得上这些好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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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院卧房里,叶蝉正好刚和谢迟一起用过午膳,听说减兰向吴氏闵氏问过安回来了,就直接把人叫了进来。

谢迟今天难得无事,躺上床打算睡一觉就去书房读书,听叶蝉把人叫进来问话也没搭理。倒是减兰一看见他在,下意识地就有点怵,死低着头朝叶蝉福了福:“夫人。”

叶蝉坐在罗汉床上,指了指旁边:“来,坐下说,怎么样?没人欺负你吧?”

减兰依言过去坐下,摇摇头,轻道:“没有,两位姨娘都挺客气的。不过也没说几句话,具体是怎样的人,奴婢说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