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手段,青釉估计是头一回见,周志才却已熟悉得很。宫里头,即便陛下在皇后离世后已长久不踏足后宫,嫔妃们也还是没死心,没少往死里斗,都怕陛下哪天有了兴致突然来了,看上的不是自己。

那十八般武艺他只学了点皮毛,却也够帮夫人打理好侯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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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府中,谢迟早起无事时又回想了一遍刘双领昨天传来的话,对他而言,倒不难理解太子妃在想什么。

他原也该知道储君的伴读从来都不仅仅是伴读,先前没往那儿想只是因为…

太子妃现在就琢磨这个,也太早了吧?!

第81章 第 81 章

北边, 闵氏自己花钱从外头买了几天膳,满嘴的火泡可算渐渐消去了些。她便开始接着往正院走动, 只不过又三天下来,仍是连正院的门都没进去。

西院里,容萱正着手做第三篇文的大纲, 花佩进来跟她说闵氏上火的“怪事”, 她也听得心不在焉的。直至花佩说完后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忽地反应过来:“你的意思是, 有人在暗害闵氏, 是吗?”

花佩使劲儿点头:“奴婢那天去送礼时瞧着, 这两位姨娘看着都不像好惹的人。闵氏现下估计很想弄明白是谁害的她,往正院走动得可勤了!”

容萱对这八卦不感兴趣, 花佩还没说完, 她的思绪就又转回了大纲上, 耸了下肩头:“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花佩神色复杂。

她觉得姨娘打从开始写话本之后,就跟变了个人似的,斗志全无。这都一年多了, 她一直都这样两耳不闻窗外事,好像整个侯府都跟她没关系。

不仅如此,她还连吃穿用度都不太在意了。因为她不得宠的缘故, 膳房送来的菜有时是凉的, 她也懒得管, 让她们拿小炉一热, 就搭着米饭扒拉着草草吃了, 然后再坐回桌前写东西;至于偶尔被克扣一两匹布什么的她更加懒得搭理——许多时候她甚至都不在意自己穿什么,早起时常随便摸一身过来穿上,就蓬头垢面地坐到桌前去了。

花佩真是不懂她这是着了什么魔。若这里头当真有钱赚,那也没什么。可第一本赔得底儿掉,第二本又是自掏腰包去做私刻本,到现在也还没回本儿啊?

花佩心下真是觉得憋屈,加上现在又有两位新姨娘入府,她觉得容姨娘这么下去不是个事儿。她现在还年轻,要搏一搏宠爱还有机会,真等到年老色衰,那就彻底完了。

花佩劝过容萱很多次,可她总是心不在焉的。这回碰上闵姨娘这事,花佩决定再使使劲儿:“您不想想,万一那闵姨娘疑到您头上呢?”

容萱的笔一顿,抬头看她:“不会吧?”

她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每天只跟笔墨纸砚打交道,闵姨娘凭什么疑她啊?

见她问了,花佩就趁热打铁:“闵姨娘刚入府,对府里的情况都不熟,出了这事,可不府里的妻妾有一个算一个,她全都要疑么?”

容萱搁下了笔:“那怎么办?我先跟夫人说清楚去?”

“…那万一是夫人干的呢?万一夫人正想找替罪羊呢?”花佩观察着容萱的神色,小心翼翼地打消了她这个念头。

容萱一时沉默,她发觉自己在宅斗方面的技能好像消失殆尽了。其实认真来说,即便是在没沉迷写小说那会儿,她的这个技能点也没多高,不然怎么再三努力都没让谢迟正眼看她呢?可那会儿她至少还有斗志,遇到类似的后宅斗争会有热情去思考该怎么办,现下…现下她满脑子除了剧情什么都没有。

但是考虑到这事儿搞不好会烧到自己身上,容萱就有点慌了:“那你说怎么办?!”

花佩立刻道:“这事里,能救您的,只有君侯。”她说罢将容萱半请半拉地暂且带离了书案,“君侯现下每过七八天回家待两天,晚膳后会去花园里散步。夫人有时跟着一道去,有时也不去。奴婢们帮您瞧着,若夫人不去,您就去。”

容萱怔了怔,没什么兴趣,提不起劲儿来。只不过出于担忧,她还是理智地告诉自己应该答应。

接着,她才朦胧地发觉,自己好像变了。

她最初开始写小说,只是因为嫂嫂给她指了条路。那条路让她恍然觉得自己活得仿佛还没这些土著女思想独立,她觉得或许可以试一试,给自己找个爱好总是好的。

然后呢?大概是从第一本小说写投入起,她就爱上这个行业了。第一本小说的完本、扑街,就激起了她心中的一份不服,她心底那份现代人的清高也转嫁到了这件事上,她觉得自己的知识范围更广,思想也更活跃,不在这行里混得大红大紫没天理!

后来,她就这么沉迷进来了。吃饭在想剧情,睡觉也在想剧情。她突然理解了在现代时,看到很多网络写手说夜里睡觉会把电脑放在床边,半夜一旦被剧情惊醒会拽过电脑就开始写是一种怎样的感觉——那真的酸爽极了,令人热血沸腾!灵感乍现的舒爽千金不换!

可她一直没注意到自己活得与世隔绝,没注意到自己在这期间,已经忘记了先前所在意的许多事情。今天幡然醒悟过来后,感觉有那么点儿奇怪,不过又好像还挺好的。

她现在衣食无忧,有自己的爱好。因为剧情日日不同的缘故,她每天的生活也多姿多彩,并不存在后宅里日日相同的枯燥无聊。

男人?也不重要了。谢迟再好,能有她笔下的男主好?

她忽地神清气爽,一股郁气舒出来,感觉自己活明白了!

她打算以后都这么活。把闵氏这个事儿打扫干净之后,她就继续埋头创作,在成为大大的道路上,不需要男人来碍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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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两天,谢迟就回了家,不过这一回,他暂且不急着回顾府。

——因为洛安城出了丧事,从入夏开始便一病不起的四王,去了。

四王是今上的亲弟弟,位高权重,整个洛安城都为之震了一震。他们这些当小辈的都不免要忙碌,登门凭吊也好、在家斋戒几日以表哀思也罢,免不了费些心神。

再加上谢迟又和谢逢熟悉,丧事一传出来,顾玉山就给他放了个长假。

谢迟神色黯淡地回到府中,进了正院的卧房就坐到了罗汉床上,好半晌都没吭声。

叶蝉也知他和谢逢的关心,一时心情也很复杂。她不知该怎么劝,便放下了手头的绣活过去陪他坐着,不多时,他伸手搂住了她。

然后他叹了口气:“陛下病了。”

“啊?!”叶蝉一惊,扭过头,看到谢迟的眼眶有点红:“四王的事,陛下悲痛难抑。听说消息刚传进宫,陛下就昏了过去。”

叶蝉愣了愣,继而后知后觉地明白了他的难过。

他和谢逢关系是好,可是和谢逢的爹,也确实没什么交情。他会因为谢逢的缘故对四王的去世而伤心一二,可不太至于有方才那样长久的沉默。

可如果是对陛下,那就很至于了。

毫不夸张地说,谢迟这几年,当真是被陛下一分分点拨出来的。他父亲又去得早,去年围猎时他想着给陛下送汤那次,叶蝉就隐隐觉得,谢迟只怕对陛下很有些晚辈对自己长辈的感情。

那陛下这样忽生大病,他自然担心;又赶上比陛下小几岁的四王离了世,他自然难免胡思乱想。

只是因为陛下的身份放在那里,这些心思他又不能跟旁人说,想疏解都没地方疏解。

叶蝉伸手攥了攥他的手:“陛下是真龙天子,又有太医守着,会没事的。”

谢迟蓦地抬头看了她一眼,好像觉出了她的意有所指,又很意外她竟然知道他深藏在心底的想法。

叶蝉抱住了他的胳膊:“你觉得不方便说,就什么都不必说。但你也不要太忧心,人人都会生病,你不要被四王的事搅得乱想。”

过了好久,他才嗯了一声。

而后他抱歉地亲了亲她:“回来就说这些,让你跟着难过了。”

“没事。”叶蝉笑笑,神色轻松地叫来青釉,张口就说,“告诉陈进,在院子里备烤炉,晚上我们烤些东西吃,换换心情。”

她是想起了去年去秋狩时他带她吃的烧烤,那吃法平日不太见,但其实做起来也不难,正好适合让他高兴高兴。

结果谢迟拦了青釉,含歉向她道:“我和谢逢的关系在这儿,我想为四王斋戒七天。”

“…哦。”叶蝉应了一声表示理解,想了想,却又跟青釉说,“让陈进备两只炉子,给他烤素菜,我带孩子们吃烤肉。”

青釉直听得面色微白,迟疑着看向谢迟。谢迟扑地一笑,点头:“去吧。”

她自然比青釉了解他,他这斋戒,真没想拖着她和孩子们一起。他们和四王府是远亲,四王离世怎么也轮不到他们服丧,斋戒完全是因为他念着和谢逢的关系,想一表哀思。

她和孩子们跟谢逢可不熟,非拖着他们一起斋戒那叫迂腐!

谢迟把叶蝉搂在怀里抚着后背:“你真好,不过还是得委屈你几天…”

“?”叶蝉抬起头不解地看他,他说:“晚上也得素一素。”

她登时翻了一记白眼,瞥着他说:“那我可真谢谢你!”

相较于晚上素一素,一夜荤好几回更让她怵得慌!上回那一晚上,害她足足趴了一天才歇过劲儿来!

哎…等等?!

叶蝉轻吸了口凉气,一扒他的肩头,趴到他耳边问了:“你不会素上七天之后…又来顿大荤吧?”

“…你说呢?”谢迟眯眼,忽地在她腰间一掐。叶蝉被痒得一激灵,触电般猛地跳开,扭脸就往外跑:“我不干,我不干!头七过去你赶紧回去读书!不要惹我!!!”

话没说完人影早不见了,不过飘进来的声音让他足以想象她落荒而逃的样子。谢迟笑倒在床上,心里的阴霾好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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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当日的晚膳吃得无比凄凉。元明还不能吃这些东西不要紧,人家在屋里根本没出来。院中,便只见叶蝉和元显元晋一起欢天喜地吃烤肉,谢迟孤单地坐在几步外吃各样烤素菜。

——他拒绝和他们坐在一起!

可不坐在一起不要紧,元显元晋又不懂斋戒是怎么回事,见爹那边没有肉吃,就捧着手里刚又添了两片烤肉的小碗过去要喂他。

元显在左边夹起块烤牛舌,元晋在右边夹起片烤梅肉,谢迟痛苦地抱住头:“爹不吃,爹就爱吃素…”

叶蝉大笑着把小哥俩哄走,他们重新坐回去时,陈进又给谢迟添了份新的烤香菇。

各类绿色的蔬菜烤起来味道实在寡淡,口感也单一,跟肉搭着吃或许还不错,但单独吃来实在太痛苦了。

相较而言,香菇的味道比绿叶菜要丰富,口感也独特,刷上一层酱之后,对现在的谢迟起来说堪称人间美味!

除此之外,还有好几样不太叫得上名字的菌类,烤熟之后味道也好得很。陈进厨艺好又会琢磨,在烤炉上放了个特质的小铜盒,把这些菌子放在铜盒里烤,一来酱料不会流失,二来烤出来的汁水也可以留下,那种汁水十分鲜美,勉强抚慰了谢迟眼看着叶蝉吃肉而不能碰的忧伤…

吃饱喝足,两个孩子便回了前宅。正好再过几天他们的先生就该来了,谢迟打算趁这几日先板一板他们的规矩,免得他们在先生面前没大没小,也免得一上来就被外人严厉教导他们会不适应。

晚上,要“素”几天的谢迟就抱着叶蝉单纯地睡觉了。不过在叶蝉即将睡着时,他忽地想起来:“小蝉。”

“嗯?”叶蝉醒过来,他沉了沉,道:“你让刘双领去顾府告诉我的太子妃的事…咱答应了吧。”

叶蝉猛地坐起身,锁眉震惊地看着他:“你说什么?”

她让刘双领去说,只是因为她觉得太子妃还有点别的意思,她怕自己听不明白会惹麻烦,可没想到他会答应。

他拽着她的胳膊让她躺了回来:“你听我说。这事…一是太子妃已提了好几次,咱们一再拒绝,不是个事;二是太子妃既然说每隔三五天就能回家一次,咱们便让他们三天一回便好,又是满了四岁才送进去,比现在要强很多。”

小孩子长得是很快的,四岁的孩子和三岁半不一样。这一点叶蝉认可,可她还是不太乐意:“必须送进去吗?虽说适龄的孩子不多,可我看太子妃也不是完全找不到人。”

谢迟一喟:“太子妃不止是在给皇孙找伴读,更是在给他培养亲信。”

叶蝉愕住:“这怎么说?”

“来日皇孙承继大统,这几个进去伴读的孩子便是他的近臣。”谢迟轻轻叹息,“我不想拿孩子去换出路。可我怕咱们一再拒绝下去,太子妃会有所不快,来日得了势拿孩子算账。”

他先前不担心这些,是因为他觉得太子妃贤名在外,不像那样的人。那天惊觉太子妃在谋划什么的时候,他忽的便体生寒。

能这样谋划权势的人,胸怀能有多大,实在说不好。也许她并不是个小气的人,可是,在意权势或许会让她能海纳百川,也或许会让她信奉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他心疼孩子,所以更不敢拿他们去赌。

叶蝉蔫耷耷地缩回他怀里,呢喃说:“可他们还小呢…进了宫礼数那么多,他们的身份又比元晰元景都要低,我真的担心…”

“我知道。”谢迟轻轻吻着她的额头抚慰她,“我都知道。”

她所担心的,他都担心过,只是他找不到更好的办法。再者,残忍点说,身份放在这里,总会有要向人低头的时候。

他的爵位不能跟亲王府比,他的孩子就要矮谢遇一头,不论谢遇多么不济。皇孙就更不必提了,他的孩子、谢遇的孩子,都迟早会明白,自己和这个“同门”有君臣之别。

谢迟一去设想那样的将来,替元显元晋委屈,可是他也改变不了什么。现实点说,他若能在而立之年挣个郡王的位子就不错了,而谢遇在那个时候,十有八|九已经承继亲王位。

公平么?

世上哪有那么多公平可言。

他下意识地将叶蝉又搂紧了些:“我会抽空进宫一趟,去看看陛下,也看看能不能在他跟前提一句元显元晋要进东宫伴读的事。”

东宫那边,他实在没有能使劲的地方。想让两个孩子少受委屈,只有看陛下愿不愿关照一二了。

这其实很难,宗亲之中陛下的晚辈那么多,陛下待他好归待他好,能不能移情到孩子身上可不一定。

无奈除此之外,他没别人可求。诚然是因能把手伸进东宫的人本就不多,可一时之间,巨大的无力感还是缚住了谢迟。

是他不够好。他如果能做得更好,或许就能更好地护着家人了。

第82章 第 82 章

谢迟于是第二天一早就进了宫。

元显元晋的事倒没有那么急, 来年开年再说都行,但他实在担心陛下的身体。

陛下是年近六旬的人了,这两年本就时常生病。如今又突然经历丧弟之痛, 谢迟真怕他承受不来。

除此之外, 谢迟自也对爷爷奶奶格外紧张了起来。离府之前把二老身边的下人叫来好生盘问了一番, 得知他们确实吃得饱睡得香后,才安了些心。

他踏进宫门时是卯时不到。平常这个时候正值早朝, 不过现下陛下病着, 早朝自是免了。谢迟由宦官领着,径直奔紫宸殿去, 到紫宸殿门口时,太子谢远正巧从里面出来。

“殿下万安。”谢迟长揖,太子没多言,点了点头,便在宫人的簇拥下往东宫那边去了。

谢迟待他走远后才直起身, 略作迟疑, 问殿门口的宦官:“太子殿下来侍疾?”

那宦官是打从谢迟当御前侍卫时便结实的人, 听言便嘿地一笑,压着音道:“君侯您是头一天认识太子么?他哪有心侍疾, 也就是过来磕个头,候了半个时辰便走了。三位公主倒在轮着侍疾。”

换言之, 太子就是走个过场。

这过场叫外人看了, 倒也够表孝心了。毕竟皇帝也好、太子也罢, 都是身份尊贵的人, 病榻前也没什么事真需要太子着手去办。太子肯天不亮就过来磕头,而且等了半个时辰,也算是尽了心意。

可谢迟有点说不清的懊恼。他想若是他有资格在陛下面前侍疾,他一定会守着。那样他就能知道陛下的病情到底怎么样,不必胡思乱想地空担忧。

不过他也就是这么想想。

谢迟无声一喟,进了殿门。陛下病着,过来磕头问安的宗亲不少,宫人们便索性直接在内殿门口设了几个蒲团,方便宗亲们行礼。茶水同样备着,若磕头之后想再等一等表表心意,那就喝着茶坐着。

谢迟进去便见一位二十出头的华贵少妇坐在那儿,他不知是谁,也不好跟女眷多搭话,二人视线相触互相点了点头便算见了礼。谢迟继续向前走去,跪到蒲团上正冲内殿的正门叩头,旁边的一扇偏门开了。

坐在外头的少妇便站起了身,迎上前去:“大姐。”

大姐?!

谢迟抬头,见门内又走出来一位女子,比外面这位要年长几岁。那位也瞧见他,但没多在意,就和自家妹妹说起了话:“你守着,我去侧殿睡一会儿。三妹妹说午后进宫,不过她还有着孕呢,到时还是尽快劝她回去。不然她若有个什么闪失,父皇又要操心一场。”

“我知道。”年轻些的那位点点头就要进殿,谢迟心下稍作踌躇,旋即慌忙起了身:“殿下!”

二人同时看过来,谢迟匆匆站稳,一揖:“淑静公主安,德静公主安。”他紧张得喉咙里有点噎,顿了顿才又说下去,“殿下,臣能不能…进去看看陛下?”

两位公主不约而同地打量了他一番,年长的淑静公主秀眉微锁:“你是哪位?本宫没见过你。”

谢迟低着头回说:“臣勤敏侯,谢迟。”

“…去年的除夕宫宴上,父皇加封的勤敏侯?”德静公主隐约记得这么一档子事儿,谢迟忙应:“正是。”

姐妹两个相视一望,淑静公主沉吟道:“你再等一会儿,我同他进去。”

谢迟大喜过望,正要当谢上前,淑静公主先一步走到了他面前。他只感无形中一股威仪突然迫来,不禁一怔,淑静公主淡声道:“你听着,变着法地在父皇跟前表忠心的人,本宫见得多了。本宫也不喜欢那样的人。你今日来,父皇不会知道。”

说罢她美眸微垂,踅身走向偏门:“跟本宫来吧。”

谢迟大气都不敢出,无声地向德静公主又施了一礼,就忙跟着淑静公主进去了。

穿过内殿再往里才是寝殿,寝殿中一片寂静,只有昏睡中的皇帝发出的轻微鼾声。

淑静公主要径直领他去床榻前,谢迟小心地拦了她一下,轻问:“陛下从昨日…就一直没醒?”

他这怕吵着人的细心举动令淑静公主的神色缓和了些,她侧首看了看他,温言道:“不必太担心。昨晚、夜里都醒过,只是精神不济,就又继续睡了。”

谢迟顿时松气:“那就好…”

年轻的男音虽然压得极低,但还是在安寂无声的寝殿里飘散了开来。榻上安睡的人下意识地开口:“阿远?”

淑静公主一惊,递了个眼色示意谢迟稍候,径自行至榻边道:“父皇,二弟没在。方才来问安来着,儿臣怕他耽误功课,把他劝回去了。”

说话间,皇帝又醒了几分神,撑身要坐起来。

淑静公主连忙扶他,又端起榻边小案上的温水服侍他喝。皇帝一边饮着,一边透过明黄的纱帐打量几丈外的身影。光线昏暗实在看不清,他终是问了句:“谁在那儿?”

“…”谢迟想着淑静公主方才的话,没敢作答,无声地一揖,道了声“臣告退”便想溜之大吉,琢磨着淑静公主乐意说他是宫人还是太医都随便好了。

却听皇帝很快道:“是谢迟?”

谢迟触电般滞住,在昏暗中讶异地看着皇帝,淑静公主同样讶异地看着父皇:“是…”

皇帝靠在枕头上,轻松笑吁了口气:“你怎么来了?过来吧,陪朕说说话。”

淑静公主神色复杂地看着谢迟,谢迟心虚地看着淑静公主,然后淑静公主道:“来吧。”

“…诺。”谢迟走上前,淑静公主又跟他说:“告退的时候叫德静进来。”说罢就朝皇帝施了一礼,转身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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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四王府中消沉一片。

各处都是白色,来哭灵的晚辈宗亲不断。谢逢和正妃胥氏已在灵前守了一天一夜,眼看天色渐明,终于不得不轮流去用几口早膳。

于是南宫氏来找谢逢时,就正好跟胥氏碰了个照面。

因着皇帝还未下旨让谢逢正式承继爵位的缘故,谢逢现下还是世子的身份,南宫氏就低头向胥氏福了福:“世子妃。”

胥氏驻足看了看她,强自压制住心中的敌意,还算客气地道:“父王刚去,殿下守着不能走。侧妃还有着身孕,好好回去休息吧。”

南宫氏当然明白正妃这是不乐意让她见谢逢,但这会儿她也不好跟正妃起什么争执,只得福身说:“是,您和殿下也保重身子。妾身…”

“我自会照顾好殿下的。”胥氏面无表情地颔了颔首,“守孝斋戒的事,就辛苦侧妃了。”

南宫氏显然一愕,胥氏没再理她,扶着侍女的手就走了。

本朝对于守孝其实没有那么严格。虽然孝道要尽,但在吃斋一事上,像是身子不好或者身怀有孕之类,只要家人肯通融,就没什么可指摘的。

可是胥氏看不惯南宫氏。饶是她知道谢逢一定不会让南宫氏受那份吃斋的罪,也想趁着头七未过谢逢走不开时,让南宫氏能素一天是一天。

这道理说下来,做儿媳的为公公守孝七天不应该么?当然,若素上这七天,能让南宫氏肚子里那个孩子留不住,就更好了。

胥氏真是一想到南宫氏要有孩子就害怕。南宫氏本就入府比她早又一直得宠,院子里再添个儿子,她这正妃还有立足之地么?

“吩咐下去,这几天侧妃要进灵堂,必须先来问过我的意思。”胥氏小声吩咐道。

身边的宦官躬身应下,即刻折回去传话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