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掌事的正在气头上,自然听不进这些,尖酸地道了声“宝亲王?哪还有什么宝亲王!”就又接着招呼手下:“快押出去,愣着干什么!”

宦官们便七手八脚地押了人要出去,元晋抬头看看元显:“哥你看!那是不是四叔叔?”

元显心说肯定不是啊,仔细一瞧:“还真是四叔叔?!”话音未落,元晰已经跑出去了:“喂,你们!住手!”

“你们——住手!”他喊了两声,前面的众人终于注意到了,押人的和被押的都停下脚来,回头一看,又赶忙见礼:“殿下。”

元晰并没怎么见过谢逢,看看他,指指元显和元晋:“他们说,您是四叔叔?”

“…”谢逢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其实刚才刚被从地上拽起来的时候,他就看到后头殿门口的一摞小脑袋了。他不知道元显元晋能帮忙么?他当然知道。可他宁可把这顿板子挨了,也不愿意让小辈看见他这副模样。

但小孩子哪懂那么多?元显元晋看到他们被元晰叫住,可高兴了,一前一后跑过来,元晋还一把抱住了谢逢的胳膊:“四叔叔好久不见!您怎么不来我家玩儿了?”

谢逢:“…”

他不知道说点什么好,一边觉得无地自容,一边又觉得小孩真可爱。

另一边,元晰像模像样地摆手让其他人都退下了。那掌事宦官自不会傻到非得打完人再走,余下的侍卫也就此逃过一劫。

半个时辰后,谢逢穿着半湿的衣服回了府。因为没有操练的缘故,他今天回府的时间要早了不少,南宫氏还正在正院和胥氏一起做女红呢,他就一语不发地走了进来,俩人都一愣。

然后,她们又几乎同时注意到他衣服湿着。

“怎么弄成这样?”胥氏先一步走了过去,不由分说地要帮他脱衣服,南宫氏便去柜子里找干净的衣衫。可胥氏给他脱了外衣一瞧,却见里头的也湿着。

“来人,快备水去。”胥氏扬音道,又跟谢逢说,“先洗个澡,暖一暖。”

谢逢没答话,胥氏只道他是心情不好。南宫氏却觉不对,上前一摸他的额头,脸色都不对了:“快叫大夫!”

屋里一下子忙了起来,下人们备水的备水、喊人的喊人,然后,这忙碌一直持续到了深夜。

因为谢逢烧高了,越烧越高,用了药体温也不见退。

胥氏和南宫氏都急得不行。子时刚过,叶蝉被减兰从睡梦中唤了起来。

减兰躬着身跟她说:“谢四公子府里来求大夫,说是四公子病了,外头请的大夫开的方子不顶用。”

“怎么病了?”叶蝉迷糊间下意识地问,接着摇摇头又问,“他们自己府里的大夫呢?”

减兰答说:“说是为了府里少些开支,早就把大夫辞了。原本大概觉得偶有些小病小灾随时请外头的大夫医治也一样,没想到四公子突然病得这么厉害。”

谢逢家这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啊!

叶蝉只好赶紧让赵大夫去,又让人去顾府知会了谢迟一声,让他得空时过去看看谢逢。

交待完这几句话,她却彻底清醒了过来,一时再酝酿不出睡意,索性去看了看元明和元昕。

元明睡着,很乖。元昕醒着,正大睁的双眼听乳母念歌谣。

叶蝉便把元昕抱进了自己房里,放到床上,跟他一起咿咿呀呀了半天。最后元昕先困了,叶蝉把他拢在被中拍了会儿,他就睡了过去,叶蝉大概没过多久便也睡着了。

临近天明,叶蝉感觉有人轻手轻脚地挤上来,大概觉得地方不够,又把她和元昕分别往里挪了挪。

她不睁眼知道是谁,迷迷瞪瞪地问:“怎么这时候回来了…”

“出事了。”谢迟声音沉然,叶蝉心头一紧,睁开眼,他在室内迷蒙的光线中一叹,“二王两个年纪最小的儿子,昨天没了。二王的病情也不太好。”

叶蝉讶然清醒:“怎么回事?”

“可能是时疫。”谢迟道。

屋里一下就变得死寂。

时疫每过个几十年,总要闹上一闹。有时能找到方法治,有时也不能。不能治的时候,最好的方法便是将疫情严重的地方封城,以确保别的地方不再遭殃。但那一城的百姓,只能自生自灭。

百余年前在洛安也闹过一回,亏得洛安是国都,虽然封城但也不可能让人自生自灭。饶是那样,城中人口还是一下少了将近三成。

眼下又闹起来了。或许有上一次的经验,这回的情形会好一些,可身在洛安,叶蝉自然还是难免害怕。

然后,她打着激灵想起来:“谢逢…”

谢迟的表情滞了一滞,叹息着摇头:“不知道。也许是,但愿不是。”

若是的话,他能不能活下来,一来看命,二来看医者的本事。可以现下的局面,陛下肯不肯给他指个太医过去,真不好说。

皇宫之中,皇帝也因疫病崭露头角而被惊醒。他惊出了一身凉汗,又迅速地冷静,吩咐太医院堂上官、御医、吏目速去为二王诊视,尽快研制药方,避免民间闹起疫灾。

傅茂川即刻着了人去传了话,接着又禀道:“在吏部的七世子、八世子和勤敏侯连夜上了折子,说事情急,让臣先看了禀给陛下,免得陛下顾不上,臣便看了。”

皇帝点头:“你说。”

傅茂川道:“他们请旨暂且免朝,免得文武百官在出入之间染了病又带进宫或者带进各府。另外,请旨让太医院在宫外专设一处衙门,若有哪位大人出现疫病的症状,方便即刻去禀,随时安排太医前去医治。”

皇帝尚未听完就懂了,这是百余年前洛安那场疫病留下的经验。他不禁点头赞许:“他们反应倒快。”

“另外…勤敏侯还提了件事。”傅茂川迟疑道,“他想请旨动用御令卫。百姓也好、官吏也好,一旦患病,便将一家子都看在家里,免得出来走动再传给别人。”

皇帝点头:“理当如此,交给他去办吧。”

“可这事…”傅茂川有些犹豫,“平头百姓还好,各位大人、还有各王府人手都多,勤敏侯的意思,是一旦出现疫病,便连采买的下人也不许进出,朝中恐怕要怨声载道了。”

要让傅茂川说,这主意是好,干脆果决而且有效。可是,他也真佩服勤敏侯敢把这主意说出来,因为它得罪人啊!

不让采买的下人进出,便只能靠外头送日常所需进去,这准定会造成许多不便。官吏也好宗亲也罢,受了这份委屈可不会怪陛下,只会怪提这主意的人。

皇帝笑了一声,摇了摇头:“这小子有魄力,让他去办吧。告诉他,宫里也归他管,若哪处宫室出了疫症,他可以着人封宫。”

“…”傅茂川缩头应声的同时心下揶揄着,陛下您怎么不宠死勤敏侯。

这份皇恩浩荡,若是分给四公子一成,四公子现下的日子估计都能好过不少。

四公子府中,谢逢到了入夜时,高烧终于退了一些,浑浑噩噩地醒了过来。

他脑中像是被塞了一团浆糊,看了眼窗外的天色,没做多想就要起身下床。

“你干什么?好好躺着!”趴在床边的南宫氏赶忙拦他,谢逢晕乎乎地说:“我还得进宫当值…”

“…当什么值!”南宫氏鼻中酸涩,强把他按了回去,“你病着呢,快好好养着吧。”

他得的或许是时疫这回事,南宫氏不敢告诉谢逢。她只能盼着陛下能顾念几分情分,让太医来瞧瞧,别让谢逢这么生熬着。

可是,太医没到,御令卫却先一步来了。

各处府门都被把手住,还有几人涌进了府,径直去见了胥氏。

胥氏端坐在正厅里,面色铁青,却又气势不减:“你们干什么?我夫君还没被革出宗室呢!”

为首的那个抱拳:“夫人息怒,我们是奉勤敏侯的命来的,勤敏侯暂还忙着顾不上过来,请您多担待。”

听到勤敏侯三个字,胥氏微松了口气。

打从谢逢落难开始,勤敏侯一府对他们来说便跟救星似的。不论谢逢当下得的是不是时疫,有勤敏侯关照,都让人安心许多。

她侧首吩咐了侍女一句:“告诉南宫妹妹,来的人是勤敏侯的人,让她不必担心,好生守着公子。”

“诺。”那侍女一福身便告退出去,胥氏循循地缓了口气,又四平八稳地扬音道:“各位大人请坐。来人,上好茶。”

勤敏侯府里,叶蝉又补了一觉之后,突然就觉得气氛都不一样了,到处都透着慌乱。

元显元晋已被谢迟接了回来,但谢迟又出门了,只留了话给她,让元显元晋在前院住三天再来正院。他说这样比较稳妥,因为宫里也有几个宫人生病了,怕元显元晋也染了病症只是还没发出来,到正院会再传给她和别的孩子。

第103章 第 103 章

吏部, 谢迟忙得不可开交。

时疫突发,谢迟虽然及时想到了应对方法, 陛下也准奏了, 但实行起来却没那么容易。

就拿让太医院在皇城外设置官衙以便出诊来说——这官衙里放多少人、如何轮值都是问题。

民间对太医院所知不多, 常以为太医院只是给达官显贵问诊看病的,但其实太医院的职能远不止于此。太医院里汇聚了天下泰半名医, 下设十一科, 多半医者并不进宫瞧病, 而是钻研病症、研究药方, 再推向民间, 另外还兼管医者的校考。

如此这般,太医院上上下下有六七百人,眼下谢迟说要临时设个官衙应对时疫容易,如何从六七百人里挑人呢?

一群太医在吏部争了一下午。

“我执掌眼科二十年, 不是不想为朝廷出力, 实在是时疫它和眼科没关系啊!”

“跟我们正骨的也不搭界啊…”

“君侯、两位世子, 您看我们妇科是不是就别凑热闹了?”

嘁嘁喳喳, 叽叽喳喳。谢迟沉默不言地听了半晌, 觉得这么争执实在是瞎耽误工夫,不得不自己从争执中整理有用的部分, 然后拍板道:“都别吵了。”

偌大的厅中唰然安静。

谢迟看着手里的册子, 沉吟着说:“大方脉(内科)、小方脉(儿科)、伤寒科, 是必不可免的, 对吧?”

屋中众人都点头。谢迟环顾四周, 见大方脉和伤寒科的医官已经在私下交流了,侧耳倾听,好像是在合计需要多少人手。

他又道:“方才院判大人说,针灸科、咽喉科多半也用得上,另外不知这回的时疫是否会引发痘疹,需要痘疹科也出人待命,是不是?”

坐在谢迟右手的太医院院判欠身:“正是。”

“令还需要生药库、典药局和惠民药局从中配合。”谢迟舒了口气,“那就请大方脉、小方脉和伤寒科的大人拟好员额名单交给我,针灸科、咽喉科、痘疹科的交予七世子,生药库、典药局以及惠民药局的,交给八世子。我们看过后酌情增减,再回给各位大人。”

方才争执不休的场面于是一下子清晰明了了起来,一众太医相互看看,各自起座应下:“诺。”

“惠民药局所需银钱也请各位大人尽快估出个数,我好上奏陛下,请朝廷拨款。”谢迟说着,神色沉了两分,“每有时疫,总是百姓最苦,这回要顾好百姓。辛苦各位大人了。”

——至此,最要紧的事项算是基本定了下来,可谢迟要忙的事远还没完。

院判提出要先从惠民药局拨一批能防疫的药下去分发民间,然后便和太医们议了一番用什么方子。最后他们写了三种药方呈给谢迟,众人又一起估算拨多少合适、需要多少钱款来置办药材。

其中间或有各种乱七八糟的小事横插进来,等到太医们从吏部离开,谢迟一瞧天色,恰是正晌午时。

——也就是说,他们不知不觉地忙了一个通宵,又一个上午。

谢迟不禁长松了口气,谢追自己动手沏了盏新茶,一边抿着一边跟谢迟和谢逐说:“去我那儿吧,吃些东西再歇一歇,下午再接着忙。”

谢逐疲惫地应了声好,谢迟却摇头:“不了,我得去看看谢逢。昨天给他家里传了话,说我很快就过去,没想到会忙这么久。”

他还以为最初的这点事宜不出俩小时准能说完呢,真没想到会忙到现在。

多亏他添了个心眼,嘱咐御令卫去时直接说一声是他安排的,不然以谢逢现下的境况,家里恐怕又要提心吊胆了一整天。

谢迟于是策马直奔谢逢府邸,听说他来了,胥氏便亲自从府中迎了出来。

其实胥氏作为女眷直接见他并不合适,先前登门拜访,她们也都是见的叶蝉。但眼下谢逢病着,没人能替他出来,让下人出来迎贵客也不合礼数,胥氏不亲自来便没人能来了。

谢迟见到胥氏一时略有点不自在,胥氏倒是大大方方,不卑不亢地把他往里请。

二人进了谢逢所住的院子,胥氏请他稍等,然后先一步进了屋去,请南宫氏避了出来。

南宫氏遥遥朝谢迟一福,就和胥氏一道走了。谢迟目送她们出了院门,便迈进了门中,赵景迎到了外屋:“君侯。”

谢迟颔首:“怎么样?”

赵景沉了沉:“虽尚不知这回的时疫有何特殊症状,但四公子这病却不像时疫。主要是…家人最初不知时疫这事,夫人、侧夫人还有不少下人都与四公子直接接触过,到现在也不见有人病发。”

二王那边的两个小儿子却是很快就没命了。虽然幼童体弱,在病中总比成人难熬,但也由此可见这次的时疫是急病。

谢迟不禁奇怪:“那怎么退烧那么困难?说是外头的郎中治不了,才叫你来的。”

赵景哑了哑:“四公子身上积攒的伤病,实在多了些。”

谢迟微惊,赶忙追问。赵景说谢逢身上淤伤摔伤有几十处,虽是瞧着都不严重,但积了这么多,在小的问题都攒成了大问题。除此之外还有寒气积攒在体内,只不过他年轻能扛,一时没发出来。

眼下突然病来如山倒,是因为昨天被泼了一缸水受了寒,还叫那大瓷缸砸了一下后背,身体一下就撑不住了。

原来是这么回事。谢迟听完,反倒松了口气。那些淤伤摔伤定是御前侍卫操练时留下的,他也经历过那一道,大致清楚轻重。

谢迟便示意赵景在外稍候,径自进了内室,定睛一看,谢逢躺在那儿发着愣,双目圆睁。

“醒着啊?”谢迟笑了一声,走到床边刚坐下,便闻谢逢颓然叹了口气。

“叹什么气?洛安闹时疫了你知道吗?你这倒不是,真命大。”

谢逢静了一会儿,目光看向他,很疑惑地道:“哥,我是不是…挺没用的?”

谢迟微怔:“怎么这么说?”

“背了冤屈我没能跟陛下解释清楚,丢了爵位我便不知该怎么办。兄弟帮我安排个差事,我还刚几天就撑不住了…”

谢迟摇了摇头,温言道:“前两样不怪你,后一样你也实在不必想太多。御前侍卫的差事本就苦,谁都难免病上几场,刚最开始时尤其容易不适应。”

“可你就撑住了。”

“我可没当过夜值,一天都没当过。”谢迟一哂,“放宽心吧,好好养病,元显元晋都还想着你呢。昨天我接他们回宫,他们一直问我四叔叔什么时候再到家里玩。”

谢逢也笑了笑:“那天还多谢他们两个。”说罢他顿了顿,又道,“也多谢你和谢追谢逐他们…”

“兄弟一场,瞎客气什么。”谢迟摆手,“你就安心吧,日后大事小事,我们都不会忘了你的。你就好好过自己的日子,别总自怨自艾,你落到这个地步并不是你的错,别让自己沉溺在那种心思里。你还年轻呢,活下去才能等来好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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勤敏侯府中,叶蝉听了两日时疫的事后,便也忙碌了起来。

首先值得高兴的是,元显元晋都没染上,三天后就开开心心地跑来正院和弟弟们一起玩了。

但即便如此,她还是做了些安排,尽可能地减少了和外面的接触。

“从前是每隔一日出去采买一次,现下闹着时疫,五天去买一次吧。”她这样交待刘双领,“旁人若有事要出府,都得先回我一声。”

刘双领有些犹豫,道:“夫人,瓜果蔬菜搁上五天,或许都还行,但肉搁上五天可就没法吃了。鸡鸭一类倒是直接养在府里的,不出门也罢,可牛羊猪肉都要去外头买,下奴看就算搁在阴凉的地方也就搁个两天。”

“保命要紧,少吃几顿肉死不了人。”叶蝉沉肃道,“就这么办吧,让厨房变着花样做。优先照应着爷爷奶奶那边,我们少吃些肉也不碍事。”

刘双领看她已然拿定了主意,就不再说。当日的菜还是够的,但第二日,餐桌上就显出了差别。

叶蝉这边中午的八道菜里,有一道清蒸鱼、一道熏鸡,除此之外全是素的。一道看着像木须肉的菜,用的不是肉片,只有些许肉末。

叶蝉自己对此心里有数,但怕元显元晋他们会挑食。结果元显元晋意外的吃得特别香,尤其爱吃那道木须肉(末)。她于是也舀了一勺尝了尝,这一尝才发现这道菜果然格外香,肉末大概是事先用葱姜爆炒过,之后香味又炒进了鸡蛋里,黄瓜的一点点清甜香味也糅合其中,和酱油一起翻炒出的汤汁非常下饭。

——这要是没这场时疫,只用肉片炒木须肉,她还不知道肉末做的这么好吃呢!

叶蝉思量着,忽而感觉自己在苦中作乐,不禁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接着招呼青釉:“这个菜让厨房再备一份,君侯如果晚上回来,让他尝尝看。”

结果吧,谢迟果然又忙得没回来。天全黑时差了个来传了个话,说今天住在吏部衙门了,让她放心。

第三天,桌上还有荤腥;第四天早膳,叶蝉桌上有道鸡肉白菜的包子味道不错,另外还有个豆腐羹,里面有些许腊肠,口味微辣,也很好吃。

但大厨房门口就不是这么回事了,吴氏身边的两个丫头堵着门跟管事的张喜要说法:“张公公,您这事办的可不地道。夫人为防时疫不叫出门是不假,可怎么容姨娘那儿还顿顿都好好的?容姨娘入府早资历深也罢,闵姨娘那儿的我们也瞧见了,没一顿全素啊。怎么就我们院里两天不见一丁点儿荤?!”

吴氏本身就爱精打细算,身边的丫头也有样学样。她们倒未必是在意那几顿肉,就是觉得自己不能吃这亏。

张喜一脸满不在乎,坐在石阶上掰着指头给她们数:“好菜必要留给老爵爷和老夫人,这没错儿吧?然后是容姨娘和闵姨娘先来取的膳,你们来的晚,就剩这些了。”

“您别唬我!”吴氏身边最得脸的宝瓶急了,“她们顿顿都先来取,您当我不知是怎么回事?还不是您这边早早的就差人知会她们?”

先前大厨房帮着正院整治闵氏的时候,也日日都知会她们先来取膳,这样留给闵氏的就道道都是辣的了。如今风水轮流转,轮到她们吴姨娘了?

张喜皮笑肉不笑地呵了一声:“对不住,我人傻,不明白姑娘在说什么。这顿就这样了,您啊,请回,下回早点来。”

说完他就起身往自己房里去,俩丫头倒是想接着拦他,但奈何体格不行。被他一推,打个趔趄的工夫,他就溜进屋去关上了门。

宝瓶回到吴氏身边时一肚子气,脸色自然也不太好看。吴氏却没注意,点了点匣子里的钱,喜道:“又攒出十两了,一会儿给家里送去。”

“…”宝瓶好半晌没吭声,但闷了又闷,终于还是忍不住劝了句,“姨娘,您不能再这样了!”

吴氏抬起头,锁着眉看她:“怎么了呢?”

“普通人家三两银子就能过一年,您这已经往家里送了近百两的银子了。他们读书找您、盖房找您,样样都找您,您就不觉得不对?”

宝瓶早就想说,您就不该变卖府里的东西去补贴娘家。再者,她也不觉得吴氏家里把这些钱都花在了该花的地方,读书也好盖房也罢,哪用得了那么多银子?

可吴氏不觉得这有什么,每每提了这事,她都还是那套话:“如今我日子过好了,帮着家里是应当的。”

今天,大概是看宝瓶的脸色太难看,她又加了一句:“夫人的娘家都在洛安置宅子了,花的不也是府里的钱?听说夫人的兄长还要进洛安的官学,我只是让弟弟在家乡读个官学罢了,有什么不行的?”

“您…”宝瓶噎得不知道还能说点什么好。

她也不是瞧不起吴氏,只是她真的想说,您拿什么跟夫人比?

夫人可没自己开口跟君侯要宅子,叶家眼下那宅子,是君侯主动给置的。夫人的兄长叶正也的的确确在准备进洛安的官学,但一来那也是君侯主动开的口,二来人家在家乡时已经在地方官学当了先生,论本事是够进洛安官学读书的。

再者,夫人掌着这一府的事,还生了两个孩子。姨娘们谁能跟她比任何一条啊?谁也不能。

但这些话,宝瓶不知道怎么跟吴氏说合适。当下只能换个法子劝吴氏:“这钱您先留着吧,夫人说了,眼下谁要出门都得先回给她,您总不好让她知道您往家里送这么多钱。”

吴氏一怔,这确实是的。

可她又有些急:“家里说要给哥哥捐个官,这钱…”

宝瓶简直眼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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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院里,叶蝉吃着小厨房新做的栗子糕,减兰进来禀说容姨娘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