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房之中,傅茂川从上午一直忙到了入夜,始终沉浸在撕心裂肺的惨叫里。

他自然知道,这样的事不可能让太多的人知晓,押进来的这些人里,势必有九成都是无辜的。但是事关圣体康健,他实在不敢贸然判断谁无辜谁有罪,只能全押进来,挨个严审。

最后露了端倪的人,也确实并不是直接给陛下抓药和煎药的宦官,而是负责清洗药壶的那一个。

他说,为免直接添药被人发现,那药从来不是在煎药时直接扔进壶中。他会在每日煎药前清洗砂壶时,将添加的药从壶嘴处掖进,令它卡在壶嘴里。

等到煎药时水一开,往上一冒,添的药自然就被带了下去。若不是陛下突然查了药渣,这种下药的方式便算得神不知鬼不觉。

“那药也并非剧毒…要服上三五年才会送命。”那宦官说这话时,已被打得气若游丝。傅茂川懒得多同他耽搁,上前一把抓起他的头发:“谁支使你的,说!”

那宦官痛得呲牙咧嘴,连喘了好几口气,又咬紧了牙关。

“不说是吧?”傅茂川一声轻笑,抬手打了个响指,“押进来。”

那宦官疑惑地抬起头,下一瞬倏尔瞳孔骤缩。

傅茂川森然笑道:“我查过了,你明面上家人尽亡,但在宫里认下的这干妹妹,未免也和你长得太像了些。”

他说着转身踱步而去,一把扼住那宫女的脖子:“这怕不是你在宫外失散后又在宫中重逢的亲妹妹吧?”

“不,傅大人,不是…”那宦官颤栗如筛,“大人,她不是…”

傅茂川偏过头,饶有兴味地再度看向他:“你现在说,她还能死个痛快;你不说,我就在你面前一刀刀剐了她。”

一天一夜,又过了整整一天一夜,那宦官在刑房中疯了。

他在疯前似乎招出了一些话,但傅茂川不信,就继续审了下去。但在他疯后,那些供状被迅速呈进了清凉殿,傅茂川跪在皇帝面前连头也不敢抬。

皇帝漠然翻着供状:“竟敢攀咬太子?”

坐在侧旁喝茶的谢迟不由一愕。

“…臣也不信,所以才继续逼问了下去。”傅茂川盯着地面,“但他疯了之后…”

他有些心惊,声音不由顿住。皇帝看了看他:“你说下去。”

傅茂川一叩首:“他疯了之后,仍旧句句不离太子,说太子会为他报仇,臣觉得…”他声音发虚地瞧了瞧谢迟,“反倒多了几分可信。”

撑不住严刑胡乱攀咬的,见惯不怪;受人指使而栽赃陷害的,更不足为其。但是这人疯了,神志溃乱,依旧死咬着的事情,有多大可能是谎话?

皇帝的面色也不禁沉了下去,安静了一会儿,他将供状递向了谢迟。

谢迟正感心惊肉跳,见状忙离座去接。皇帝的口吻倒反而轻松了下来:“这两日朕病着,太子侍奉榻前寸步不离。这些供词,朕不信。”

“…是。”傅茂川又磕了个头,“臣没料到他会疯,是臣没办好差事。”

“你知道就好。”皇帝口气冷淡,傅茂川猛地打了个哆嗦,皇帝的手指轻敲着桌面,“余下的,给朕料理干净,朕不许宫中有议论太子的风言风语。”接着他一缓气息,“退下吧。”

“诺。”傅茂川匆忙叩首告退,一个字都没敢再说。殿中本就没留其他宫人,他告退后,殿里就变得安静极了。但这安静里弥漫出的意味,却大有几分古怪。

父子两个好像谁都不知此时该再说点什么,过了半晌,还是皇帝先开了口:“你怎么说?”

“…真不是儿臣干的。”谢迟哑笑,“儿臣此时若说希望父皇寿与天齐,父皇或许不信。但就算儿臣只为自己牟利,也知自己当下并未坐稳储位。父皇若有个闪失,儿臣只怕无缘皇位,还会累及妻儿性命。”

皇帝点了点头:“那你觉得,是何人想要害你?”

“…”谢迟仔细想了想,也想不出什么十拿九稳的幕后元凶,只得提了几个与自己一直不和又在朝中颇有势力的人,宗亲和朝臣皆有。

皇帝对那几个名字未予置评,默然又想了想,只说:“你近来要多加当心。不论这人是谁,他能把手伸到朕这里,就能伸到你东宫。衣食住行你都要小心着些,也要让太子妃和孩子们多注意。”

他是当真信得过谢迟的,但当下他不得不担心,若此人得知宫中的暗线被查了出来,会不会直接将手伸向谢迟?

毕竟,不论这人是宗亲还是朝臣,若是不满谢迟这个太子,最直接的办法都是将太子除掉。

那把手伸进东宫,可比伸到御前要容易得多了。谢迟如果有个三长两短…

皇帝不敢深想,他不敢想谢迟如若出个意外自己会怎么样,更不敢想万一毒手落在孩子身上该怎么办。

元昕上一回已是险象环生,他总不能指望他们次次运气都这么好。

谢迟细思之下也是心惊不已,从清凉殿告退之后,他更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假若父皇方才对他有半分的怀疑…

他不寒而栗。

这样的事,父皇是有理由怀疑他的。纵使他已是太子,太子盼着皇帝早死以便自己早登帝位的事也并不少见。

父皇即便信得过他,稳妥起见也完全可以先查一查他。这样一查,假使最后没有查出明确的结果,父皇废了他便也并不稀奇。

还好父皇对他完全信任。

谢迟在惊魂不定之余,又觉得有些惊喜和感激。

清正殿寝殿里,叶蝉听谢迟说完了事情的经过,遍身的汗毛都倒立了起来。然后她不得不追问了一番,问他父皇是不是当真没疑他?会不会只是欲擒故纵的试探?

谢迟只好把她揽在怀里好生顺毛,跟她说决计没有,父皇犯不着对他欲擒故纵。他登上储位的时日尚短,自己还没有什么势力立起来,父皇若怀疑他,直接押起来查便是了。

叶蝉这才稍松了气,然后又抓住他的衣领道:“那现下会有多危险?会有人给我们下毒吗?”

“嗯…”谢迟如实道,“说不好。”

于是当日用晚膳时,他就发现叶蝉自己备了一根银针,还备了一双银筷子。

其实端上他们膳桌的饭菜都是要提前验一遍的,除此之外还要有试菜的宦官先尝,尝过后等上一刻,确定无恙才会端进来。

可她不放心,她要自己再验一遍。而且只用银针不行,还得筷子和针都用!

谢迟见状哭笑不得,但又觉得谨慎点也好,毕竟事关性命嘛!

可待得她验完,他要伸筷子夹菜,又被她拍开了手。

“…干什么啊!我饿了!”谢迟无辜地抗议。

叶蝉瞪瞪他,自己先夹了一筷:“你再等等,我先替你尝。”

谢迟:“…”他深吸了口气后,冷着脸把她夹起来的那片小炒肉给抢走了。

然后他直接把肉丢进了口中,嚼了嚼,青着脸看她:“真有毒也不能是你替我试。你若有个意外,这太子我不做也罢。”

“?”叶蝉黛眉锁起,一声轻哼,“你怎么不分好赖?我这不是怕你出事吗?”

谢迟冷然反问:“我就不怕你出事了?”

现下旁人自然都觉得他比从前尊贵,因为他是储君了,为了家国天下他也不能出事。

但他不希望她这么想。他还是觉得她如果关心他,就只是关心他便好,如若掺和了家国天下,那就生分了。

他们做了这么多年的夫妻,他当了太子,命就比她的贵了么?当然不会。

作者有话要说:本章随机送50个红包

这章是5月3日的第二更,4号还会有一更哒

第158章 第 158 章

用完了晚膳, 二人便各忙各的去了。

出了这样大的事情,他们又不知敌手是谁, 想斩草除根一时不太可能,只能先自己做好防备。

谢迟便去了书房, 安排刘双领彻查身边的宫人。叶蝉走进寝殿,叫了青釉进来,跟她说:“行宫里的宫人,我们都是头一回见。虽说陛下今年是否会来避暑, 早先也没人知道, 应该不会提前就安插了眼线, 但我现下实在不敢掉以轻心。你挑一个信得过的, 帮我把他们里里外外都查一遍。有任何疑点的,一概都先调出去。”

“诺。”青釉一福, 叶蝉颔了颔首:“把从宫里带出来的, 都叫进来吧。”

她从宫中带出来的人,其实就是青釉那四个外加青瓷那四个, 都是在她身边随了多年的老人。因为人心肉长的缘故,叶蝉并不愿怀疑她们;也因为人心肉长的缘故, 她不得不怀疑她们。

肉长的人心,太容易被利欲所蛊惑了。要真是铁石做的心肠,她或许反倒不必担心这么多。

叶蝉便跟她们说:“咱主仆多年,我也不想吓唬你们。但眼下的事情,弑君之罪也好,毒害太子也罢, 都是足够夷九族的大罪。你们几个平素又都交好,一旦有谁打错了主意,只怕其他人也都要落个尸骨无存的下场。”

八个人立时全跪了,叩首直呼不敢。叶蝉睇着她们默了一会儿,又道:“我希望你们都平安。所以,近来大家都多打几分精神吧,互相盯着点。一旦发现什么不对,私底下告诉我,咱们有备无患,别为那不怕死的殉葬。”

只查典籍一类明面上的东西,那都是虚的。搜屋之类的事,出宫之前御令卫又已办过。叶蝉思来想去,若她们八个里有那么一个两个有异心,这么互相盯着应该能有些用处。

谁愿意平白为旁人送死呢?反正她是不干。

她接着又说:“行宫里的其他人,我让青釉去查了,但往后的时日,也还要你们几个多费心些。近前的事,能不让他们来做便不让了,相比起来,我还是更信得过自己人。”

她打个巴掌又给个甜枣,几人方才惨白的神色就都缓和了些许。

青釉率先一叩首:“殿下放心,奴婢一定提起十二分的心神,谁也别想把手伸到殿下这儿来。”

叶蝉点了点头:“还有孩子们身边的乳母和宫人们…”

她沉吟着道:“宫人,就用同样的法子,让他们互相盯着。乳母们的丈夫都给我接到敏郡王府去,安排个差事,但别安排在爷爷奶奶那儿。”

乳母们若敢动她的孩子,她就要她们丈夫的命!

叶蝉说完,几人都噤若寒蝉的。叶蝉抬手让她们告退,又将青釉单独留了下来,跟她讲:“挑一个你信得过的宦官,赶回宫告诉周志才,把东宫里余下的人都给我查上一遍,典籍要细翻,屋子也要搜清楚。有问题的,一概先押起来,看紧了别让自尽,等我们回去问话。”

“诺。”青釉屈了屈膝,即刻退出去安排了人。只过了约莫半刻工夫,便见一骑快马踏着夜色驰下郢山,直奔洛安而去。

东宫里,孟德兴站在窗前,盘着核桃悠然地叹了一声。

——真悬呐!

昨天晚上,他刚神不知鬼不觉地将事情办妥,今日郢山便飘出了风声,说皇帝的药出了问题。

按他的了解,当下行宫里一定审了一大批人,但具体审出了什么,却并没有连带那风声一并飘出来。事情有没有如料沾上太子,他也不清楚。

不过不管怎么说,接下来,东宫都一定会被彻查一番。若他还没把事情办完,此番必定会折在里头。

如今——呵,不论谁来查,他都不怕了。

宜春殿后的小院里,周志才初见从郢山急赶而来的宦官时,并不知所为何事。听完了经过,却吓了一身冷汗:“竟出了这样的事?”

那传话的宦官瑟缩着点头,周志才惊魂不定道:“你快回去,让太子妃殿下安心。我这就开始查,一定查仔细!”

说完,他就叫了手底下信得过的宦官,把还在宫中的人都守住了。

然后,宦官们迅速闯入各屋搜查,许多已然入睡的宫女被惊醒,吓得惊叫出声。周志才在院中站着,思量了会儿,觉得这么搜太慢,万一包藏祸心之人有了察觉,许会在搜到自己前有所准备,便将小臧叫到了跟前。

“大人。”小臧作揖,周志才道:“你脚力快,跑一趟含元殿。跟谢四公子说,东宫在查人,请他悄悄带人过来帮个忙,别惊动旁人。”

“诺。”小臧应下,就匆匆赶了出去。只消片刻,谢逢就带着二十多个御令卫进了东宫,与周志才一道搜了起来。

宜春殿院外的一方独立的小院里,莺枝心惊肉跳地瑟缩在床上,看着御令卫在房里搜来翻去。

衣柜被打卡的瞬间,她下意识地一阵战栗,又赶忙安慰自己已没事了。下一刹,她衣柜里的衣服被尽数翻出,御令卫仔仔细细地将每一件都打开检查了一番,确定无异后才叫了个宦官进来,帮她一起收拾。

好悬,好悬!

莺枝不敢想象若那一包东西还在柜子里,自己今天会落得个什么结果。

她选的这条路,可真是险中求胜。

然后,两名御令卫又走到了她的床前,莺枝紧张不已:“干什么…”

离得近的那个道:“先起来,我们搜搜床褥。”

莺枝连忙披了件外衣下了床,御令卫毫不客气地将床褥都翻了一遍,但自然也是什么都没有。

——三日之前,她的褥子下都还压着个没做完的偶人呢。莺枝感觉手足都冷了,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后怕一并占据了她的心。

这一搜,东宫之中足足热闹了一个时辰,最后还真搜出了点东西。

首先是谢迟没带走的一个宦官房里搜到了两枚香饵,这香饵不是寻常之物,为男女欢好时助兴所用。周志才一瞧那宦官死死低着头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冷声一笑:“你倒逍遥。那人是谁?”

在宫里,除非有主子恩旨赐婚,否则宫女宦官不能随意结对食,结了就算秽乱宫闱。那宦官此时已吓得不轻,见他追根问底,忙连连摇头说没有,发虚的目光却不受控制地看向一个洒扫地宫女。

周志才冷哼着一指:“一人杖四十,打发做苦役去!”

“大人,周大人…”那宦官张惶抬头,但很快被人堵住了嘴,与那宫女一道被拖出去了。

周志才又看向另一个人。

这人是太子妃身边的人,叫青燕,几个月前刚调进的宜春殿。和她一并调来的还有一个绿瑶一个莺枝,不过绿瑶三月份时就已放出去嫁人了,好像嫁得还不错,后来还进宫向太子妃谢过恩。

周志才瞧瞧青燕身边那宦官手里托着的小纸包:“这是什么啊?”

青燕跪着道:“蛇胆粉,治风热的。”

周志才又看向那宦官,那宦官颔首说:“臣查过了,没有她去太医院取药的档。”

青燕立刻争辩:“宫里的药贵,奴婢想省些钱,就托出门采买的宦官买了来,是真的,大人…”

“你别跟我说是真的。”周志才不耐地摆摆手,“去给她端碗水来。”

这事太好验了,若真是治风热的蛇胆粉,你就喝了呗?若不是,毒死也活该。

结果,青燕还真毫不犹豫地一仰头就给喝了。她脸上倒没惧色,就是眉头紧锁着半晌都没舒开。

周志才狐疑地睇着她:“皱什么眉头?”

“…”青燕又缓了缓才道,“蛇胆多苦啊,大人!”

周志才嗤地一笑,见她确实并无半分中毒的迹象,就伸指从那纸包上刮了点余下的药粉尝了一尝——嚯!真是能让人苦到脸都变形!

然后,周志才着人把青燕也押出去赏了二十板子。因为宫里有规矩,宫女宦官可以从外头买东西,从首饰衣料到点心蜜饯都可以带进来,但药材不行。

如若买了药,进宫门时一定会被扣下。她这没扣下的,准是自己有意藏了,一准儿是明知故犯。

周志才身边的人下手时一点水都没放,外头立刻响起了青燕的惨叫。几板子下去,青燕的衣裙上就见了血,等到再押回来时,她已气若游丝。

周志才摆摆手,让人把她扶回去养伤。

宫外的一处府邸里,廊下男子的影子被月光拉得颀长。

他望着夜空沉吟半晌,勾起了一缕若有似无的笑意。

开始了,好戏终于开始了。不枉他藏拙这么多年,也不枉他苦心铺垫了那么久。

谢迟,按着原本的出身算,不过是一个二等伯而已。

那样卑贱的身份,也配住到东宫去?也配来日坐在宣政殿里,接受满朝跪拜?

痴心妄想。

他要在一个合适的时候,将他一把拉下来,一举让他粉身碎骨,再不给他任何翻身的机会。

行宫中,谢迟在与叶蝉一道查完了身边的人后,又经皇帝准允,将事情告诉了顾玉山。

他道自己现下不安得很,总觉得再如何小心都无法确保万无一失,顾玉山点了点头:“是无法确保万无一失。”

他在明,敌在暗。想下手只怕总有机会,最可怕的莫过于百密一疏。

但这一点上,顾玉山也没法帮他周全,顾玉山只能说:“当务之急,殿下要用好东宫官吏,也要在朝中尽快立稳才是。”

谢迟颔首,沉然应是。

这一回的事情,显然毒害父皇还在其次,否则就不会用连服三五年才会起效的毒了。

这事是冲着他来的,那暗处的敌手想要栽赃他,说他想要弑君,让他万劫不复。

这种手段虽然阴毒,胜算却大。之所以胜算那么大,是因为他当下立得不稳,他的倚靠只有父皇的信任。

父皇若不信他,他这回就完了。

平心而论,他不想有朝一日走到拿着自己的势力与父皇对抗的地步。但是,不对抗是一回事,需要势力让他有本事自保是另一回事。

当他有了自己的势力的时候,旁人再做这样的陷害便要想一想了,他们会担心皇帝是否也会有所顾虑,也会担心他是否会拼个鱼死网破。

“我也想尽快从东宫官中挑出几个亲信委以重任,还请老师帮我一并挑选。”

顾玉山点点头:“挑选亲信,才能人品皆是首要,但有三两分愚忠也极为要紧。”他说着想了一想,又说,“有一位叫卫成业的,殿下可有印象?”

谢迟即刻道:“是门下坊的官员?”

顾玉山复又点头:“他早年是我的门生,与皇长子是故交。后来皇长子离世,我遣散了一众门生,他便去礼部混了个差事。”

“那我该叫他一声师兄。”谢迟一哂,又道,“但我与他交往尚还不多,不知他为人如何?”

“颇有才气,也有志向。至于忠心,他对皇长子是忠心耿耿的,殿下又数次被陛下称赞与皇长子相像,可将此人用来试试。”说着他又顿了会儿声,接着就有些蹙眉,“只不过,此人稍迂腐些,有些事上颇是固执,殿下是否能与他合得来,臣也说不清楚。”

这种事,旁人都是说不好的,只能先接触着试上一试。

谢迟就将此事记了下来,打算回到洛安后,请卫成业到东宫一叙。

宜春殿里,叶蝉查完了身边的人,心里就踏实了不少。不过对于孩子们,她还是加了几分小心。

皇权之争太可怕了,俗话常说祸不及妻儿,但这些争权争疯了的人,那真是什么都做得出来。元昕先前不久差点丢了命么?她可不想再来一次。

所以这几日,她都是把孩子们叫到宜春殿用膳的,点心也是来宜春殿一起吃。然后她就发现,几个弟弟的点心,元显总要先小心地尝上一口,确定没问题了,才会让弟弟们吃。

叶蝉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心里不舒服。

她突然就理解了谢迟那天为什么不高兴她尝菜。并不是说不好,而是太好了,好得让人觉得生分,觉得不像是一家人。

不过其实,她那天并没有想太多,也并没有顾忌谢迟的太子身份。她只是希望他平平安安的,如果厄运一定要降临,她会觉得自己落在她头上比落在他头上强,因为她真的很喜欢他。

元显这样,却是实实在在的另一回事。

他还是小孩子呢,他这样做,和她为了自己心爱的人舍身可不一样。他对弟弟的照顾里,透着一点小心翼翼的味道,让叶蝉觉得心里不是滋味儿。

这不是小孩子该有的样子。

叶蝉于是趁他们都在外面疯玩时,把元显独自叫进了屋,问他为什么要帮弟弟们尝点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