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出了医院便去了超市,只走到门口就看到有一对小情侣正在笑眯眯的太阳底下旁若无人地吵着架:“我让你陪我逛个街你就烦成这样,有能耐你也把表面功夫做得像某某某一样好啊!”

“说来说去又是他,他到底是你的哥哥还是男友?你没说够我还听够了呢,我说你这人别再无理取闹了行不行?”

女高音男低音配合默契。那边女孩子又说:“我无理取闹?你一周没人影没电话没留言你还敢说是我在无理取闹?”

“电话专挑开会的时候打,留言叫魂儿似的一天二十遍,要是换成你,你烦不烦?”

“我烦?搁别人我理都懒得理,现在你说我烦?你滚,走开!”

“我说你可别闹了啊,这是在大街上,要吵回家去吵。”

“你滚,走开!”

“你有完没完?”

“你滚,走开!”

霍希音目不斜视,心里却有点儿感慨。这种小情侣才会有的吵吵闹闹,她和纪湛东是决计做不出来的。他们平时也就拌嘴打发打发时间,或者用冷战培养培养耐性,像这种酣畅淋漓的吵架,他俩从来没有过。

最重要的是,他俩本就不是直爽性格,压抑之后的爆发,通常都是决裂。

霍希音本来以为和纪湛东一起购物与自己单独买东西没什么区别。但很快她就发现自己错了。纪湛东和她的欣赏风格基本都不同。他向购物车中扔了一只杯子,没色彩没造型,只是一个单调的钢化玻璃杯,十分没创意。于是立刻遭到霍希音的鄙视。

纪湛东也无视她。他后来又向里面添置了勺子,霍希音凉凉地看过去,造型简洁,拿着又很沉,价格却奇贵无比,除了也能用来喝汤外,其余地方和她家的那只完全相反。

再后来,纪湛东终于开了口:“我买东西,你眉毛皱得那么紧干什么?”

“你没来过几次超市吧?最起码是没怎么来过日常用品区吧?这么丑的东西你竟然也向车里扔,你不要放到我家里,一会儿就直接放到你车上,如果你需要,直接带回你家。”

纪湛东笑,凑近她,耳语:“丑?那你觉得什么是漂亮?”

他淡淡的熟悉的气息压过来,霍希音不着痕迹地挪离了一步,说:“剩下这其他的估计都要比你选的漂亮。我以前还不知道,现在才明白,原来你的眼光竟然这样差。”

纪湛东看着她,嘴唇勾起来,接下来还是看着她,直到把她看得眉毛拧起来,才慢悠悠地说了一句话:“唔,是么。原来我看上你也是因为我的眼光差么。”

“……”

第三十六章

霍希音被噎得不轻。

她和他对话的时候总是能很诡异地忘记转移话题,往往一个接不上话,接下来就只能任他慢条斯理地牵着鼻子走。纪湛东最近的话和动作总有点半是蜜糖半是毒药的感觉,前者让她心情愉悦,后者让她无法自拔。

霍希音看着他伸过来想要挽住腰身的手,恨恨地拍手打掉,声音不大动作不大,不足以引起更多的人注意,但她眼神中警告意味明显。

超市中十分温暖,热得霍希音都有些口干舌燥。纪湛东一手推着购物车,袖口挽起来,穿着休闲衫,姿态随意从容。他再次贴身过来,低下头,嘴唇正碰到她的眼睫毛,霍希音一颤,被他立刻注意到,于是她便听到他闷闷的笑声。

她有点懊恼地咬着下唇,纪湛东微微偏头,呼吸近在咫尺,声线也格外好听,还带着几分无辜:“你好像一直以来都没给我买过东西。”

霍希音又远离了他一步,眯起眼看了看头顶上的天花板,慢悠悠地再次警告:“过分了啊。”

纪湛东最近最常做的事就是煽情,极尽恶俗狗血,而她最近最常做的则是打击,毫无回旋余地。他前一刻的模样有多深情款款,后一刻就必定会被霍希音的话扭曲得一塌糊涂。

两个人都是恶趣味,倒也说不得谁。

纪湛东退后一步,稍稍拉开距离,模样十分严肃:“但你得承认你确实没给我买过东西吧?这件衬衫还是你在我的要求下一起买的呢。”

霍希音冷笑,正要反驳,忽然听到一个惊喜的声音:“纪总?是纪总吗?您来超市买东西?”

一回头,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女孩子,打扮时尚,有一种初出茅庐的年轻人所特有的光彩和活力。此刻脸上正飞了两片红晕,手紧紧地揪住身前的包,带着一脸的膜拜与惊喜。

纪湛东顺着声音偏过头,看清来人后略略思索了一下,皱了下眉,迟疑地问:“乔矜?”

“是我。”乔矜弯出一个笑弧,眼睛成了一个月牙,“真是没想到您会在这里。我和其他同事都以为您属于高高在上不食人间烟火的人呢。”

霍希音听了这样的话只想笑。这种话对纪湛东这种奸商来说,与其说是莫大的褒奖,倒不如说是莫大的讽刺。

“顺道路过,进来看看。”纪湛东微微一笑,又若无其事地在一旁的架子上拿了两条毛巾,转头问向霍希音,“这两个颜色你喜欢哪个?”说完又转向乔矜,“你自己来的么?”

“还有朋友,她还在一楼呢。”乔矜笑容淡了几分,看了眼一边的霍希音,笑容接着又淡了几分。

纪湛东点点头,没再说什么。片刻后又推了推霍希音:“你喜欢哪个?要不全都买下来?

那个女孩子的笑容垮下去,连告辞的步子都有些匆忙。霍希音眼看着她走远,冷笑:“看,想给你买东西的女孩子多了去了。你有这么好看的一张脸蛋,随便拉一个女孩子都会乐意帮你买。又何必贴我的冷脸。”说完依旧意犹未尽,瞥了眼那毛巾,继续笑得不冷不热,“为什么要两条都买?你想坐拥齐人之福,我可不想。”

纪湛东哭笑不得,他走过去,抱着她的腰,这样明目张胆,让许多路人的眼球都对准了这里。霍希音没他这样的厚脸皮,想挣挣扎不开,只听到他在她耳边,用她对他说过的话回敬她:“我乐意,怎么样?”

再后来纪湛东将车子推到母婴区,解释:“聂染青生了个男孩,我需要买份礼物送过去。”

霍希音一怔,恍然发觉时间已经过了这样久。她上一次见到那对夫妇,习进南在一边小心呵护的模样还历历在目,想不到已经好几个月过去。她和纪湛东尚处于胶着状态,她甩不掉他,又不想轻易缴械投降,就这样上不着天下不着地,而那边竟然连婴儿都已经抱在了手中。

原来竟这样快。她被他粘着,消磨了他的时间,也消磨了她的时间。

霍希音看着纪湛东敛眉收拾的模样,突然吐出两个字:“阴险。”

纪湛东莫名地看着她,霍希音回给他一个恶狠狠的眼神,直接甩手走人。

霍希音终于去上班,无视纪湛东的阻拦,并拒绝了他接送上下班的提议。她今年因为各种原因旷工太多,自己已十分惭愧。

去江行办公室的时候,江行把笔一扔,绕过桌子打量着她,一笑:“看样子真是不错。养得红润多了呢,真是比之前好太多。”

霍希音一路走到办公室,遇到最多的说辞就是这几个字,脸色红润多了,养得白白的,比之前更加漂亮了。

江行淡淡地笑:“收到邮件了么?母校一百年庆,你去不去?”

“不去。”

“别这样嘛。见见老朋友多好,也好让别人看看我们原来那位漂亮冷感的美人如今是更加漂亮更加冷感了。”

“你这是夸我还是损我?你怎么说话和……”霍希音说到一半收了口。

“和纪湛东一样?”江行不以为意,随口接了句,结果看到霍希音的面无表情,顿时笑颜深了一分,“看样子挺有意思啊。那天他皱眉的模样让我还以为他会踢到多大一块铁板呢,没想到他道行比我想象的深了几分,竟然这么快就把你熔化了。”

“你还有没有事?没事我出去工作了。”

“有啊。你明天不去母校是有其他事吗?”

“没有,我单纯不想去行吧。”

“那你想去哪里?”

“其他任何事都行,除了校庆。”

江行本来正单手支着下巴看着她,此刻眼角突然微微一挑,霍希音眼皮一跳,直觉不妙,正要反悔,却还是被他抢了先,“那你明天陪我去个晚宴吧,就一个普普通通的晚宴。”

“……”敢情他在这里等着她。真够阴险,她最近怎么这样倒霉,处处都被算计。

“江行,你以前没这么不厚道。”

“怎么能这么说呢。你请假,我没有扣你奖金。你让我帮忙找看护,我的办事效率也挺快吧。我还帮你抵挡住本单位无数男士的盘问,以及无数女人的八卦,”江行忽然向前,一双好看的眸子定定看住她,“甚至我还顺从你内心的愿望故意气了气纪湛东,我对你这样善解人意又体贴关怀,你就这样敷衍我,连个晚宴都不肯陪我去?”

“……”霍希音最对付不了的就是这种可怜巴巴的语气。纪湛东这样说话的时候她就没招架之力,如今江行即使话中有误,她也无力反驳。

但她依旧有些头疼。她欠了就要还,可没想到会这样快。她最近在家中养得有点心宽体胖,不晓得家中那些小礼服还可以不可以穿得上身。

江行还要再说话,被霍希音无力地挥挥手制止住:“我去,我一定去。您老坐回位子上办公吧,我先退下了。”

霍希音最终仍旧是去了晚宴,没有和纪湛东打招呼。他的去向不曾告诉她,那她也不必事事向他报备,更何况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晚宴。

她果然有所增重,小礼服穿在身上,其他地方倒还好,但胸口有些紧,勒得她有些呼吸不畅。但江行见到却吹了声口哨,点点头,还绅士地开了车门:“这一身行头也就你穿最合适。真是有眼光。”

“……”其实这身行头是纪湛东购置的。现在她的体重增加,很多礼服都不再合身,唯有这件,因为可以很好遮掩住某些曲线的缺憾,除去胸部其他地方正好,于是便被她穿上了身。她本没有多想,现在被江行一提,反倒莫名地有些想叹气。

晚宴设在三层,觥筹交错是少不了的。他们去得有些晚,霍希音不晓得这晚宴具体出于什么名目,只晓得十分无趣。满大厅的言笑晏晏,一堆笑容犹如蒙了面纱的女子,让人猜不透真实的面貌。霍希音最近脾气被纪湛东迁就,如今变得有些难以迁就别人。她本就没打算敬业地陪江行到最后,而这场合又太不对她的胃口,便向江行提出下去溜溜。

有一个电梯在维修,只剩下另外一个。所幸来往的人很少,霍希音一个人下了电梯,在电梯门打开的一刻,却看到了纪湛东。

第 三十七 章

纪湛东穿得十分正式,从头到脚俱是一丝不苟,没了平时的慵懒,看起来倒是风度翩翩。而他身边还站着陆华意,此刻六目相对,人人都有点讶异。

纪湛东收敛了平时的漫不经心,目光在此刻看起来有点儿锋利。而这种目光已经许久未见,霍希音在他晦暗难明的眼神下莫名地有些心虚。

她挽着一个金黄色的手包,黑色的精致小礼服,流苏的披肩,头上松松地别着一支发髻,鬓间有一绺头发垂落,乌黑眼珠白皙皮肤,在一楼大厅金碧辉煌的灯光下闪着光彩,有一种别样的妩媚流转。

霍希音已经许久没有这样仔细地折腾自己的外表。此刻被纪湛东一瞬不瞬地盯着,觉得十分不自在。他眉目不动,她看不懂,偏偏他又在电梯门口用手挡住了她的去路,她绕不过去。

纪湛东有些失神,霍希音不得不提醒他:“麻烦让一下路。”

他一双桃花眼眨了眨,眼神跟着清明。笑了一下,没有动,而是转头对陆华意小声说了一句,后者点点头,之后便冲着霍希音微微一笑。

霍希音还没完全看明白,就被纪湛东突然抓住了手腕。他的力道不小,拉着她直直向前走,步伐很快,霍希音跟得困难,大厅内空旷无人,只有两个女服务生目不斜视地向他们微微弯腰致意,纪湛东不理,直接拖着霍希音走到另一条走廊内的一间休息室。

她还算略略了解他的脾气,这种情况下同他反抗一向没什么好效果,只能陪着他一起丢人。纪湛东抱住她的腰将她拖进去后,转身踢上门,接着迅速落锁,动作一气呵成,既快又准。接着他又要抱她,但霍希音反应敏捷,在他收手的前一刻就脱离了他触手可及的范围。

霍希音抱着双臂看着他。看来他倒是对这里熟悉得很,什么地方有什么东西可以用来干什么事都知晓得一清二楚。

纪湛东打量着她,眸子突然闪了闪,眼神深邃黝黯,接着他缓缓站直身体,慢慢笑了起来,是一种带着算计和不怀好意的微笑,那目光像是在思考,但更像是在等待。

半晌后他终于沉吟着开口:“昨晚我问你今天有没有事,你说有,就是指这个?”

霍希音冷静地同他对峙,不置可否。

“和江行?”纪湛东的食指抚在自己的脸颊上,歪着头看着她,只当她的沉默为承认,“我可不记得你在下班后还有义务陪着上司来参加这种无聊的东西。”

“陆华意既然都陪着你来了,我又有什么不能来。她是什么身份来的,你就当我也是什么身份好了。”

纪湛东再次缓缓地笑了,笑得格外咬牙切齿:“她是助理,可你不是。”

“我确实不是助理,不过我起码有自主权吧?我好像没必要跟你事事报备我的去向吧?请注意风度,纪先生。”

“你明知道我不是这意思。”纪湛东忽然向她伸出手,眨眼之内就把她压在墙上,霍希音没有防备,不过他的手托着她的后背,避免了直接的碰撞。尽管如此,可墙壁沁凉,而他的手又十分温暖,一冷一热,让霍希音格外不清醒。她屈起膝盖踢他,但被他轻松躲了过去。

“我就是最近对你太松了,才让你有借口对我忽远忽近。”他俯身在她的耳边说话,声线低沉,沙沙哑哑,带着刻意营造的蛊惑。他的呼吸拂过她的耳后,让霍希音微微一颤,立刻瞪他。他显然是故意的。

霍希音恨恨地看着他,他总是用同一招,而偏偏该死的还屡试不爽。她的行动和思维不是一个速度,后者不能完全控制前者,这种不由自主的本能总让她十分懊恼。

偏偏他的手还在她的后背缓缓摩挲,隔着披肩和小礼服的布料,她依旧可以清楚地感觉到他的温度。霍希音咬着唇,他的动作牵引得她一时间大脑空白,无计可施。

恰巧这个时候她的电话响起来,霍希音大舒了一口气,使力推开他纪湛东,接起来才发现是江行,第三方懒洋洋的态度让她彻底回了魂:“你去哪里了?外面冷不冷?”

“我马上就回去。”霍希音简洁地说了一句就挂断,回头正对上纪湛东依旧难明的眸子,她扬着下巴同他对视两秒钟后,将手机放回了包内,理了理被他压出痕迹的披肩,一句话都没说就转身走了出去。

纪湛东找的地点很隐蔽,霍希音费了点儿时间才回到大厅。江行一眼就看到她,并冲她招手。但她这朵壁花做得十分不合格,她挽着江行的手臂,只陪着他笑语嫣然了十分钟,就觉得十分憋闷。而江行在目视几个前来搭讪的人走了后,也冲着天花板轻轻叹了口气;“我来了这儿就摇身一变,成了个卖笑的。”

霍希音扑哧一身笑出来,后又慢慢组织着措辞,解释着她刚刚的感受:“我以前还只以为你是位公子哥,今天才知道原来你不止是翩翩佳公子,还是个用金子镶成的贵公子。”

她刚刚说完,眼角就觑到纪湛东从入口处走了进来,步履沉稳,身后还跟着几个精英。

霍希音嘴角微微一扯,收回目光,一抬头却发现江行正一脸研究地看着她,看完她又顺着她刚刚的目光看向入口,看清后若有所思,而后微微一笑。

他轻轻晃着手中的杯子,低下头,离她很近,慢慢地说:“所以说,金龟也不止纪湛东一个,你何不考虑考虑我?”

霍希音有点发蒙。她今晚本就被纪湛东的举止打搅得乱了思路,如今听江行似是而非的开口,只知道他抛给了她今晚另一个难题,但竟忘记要如何回话。

霍希音微微睁大眼看着他,眼神懵懂无辜,茫然得像个迷途的孩子。江行跟她对视几秒,得不到回答,反倒看到她这样一副难得一见的表情,最后被逗得缓缓笑了出来,手刮了一下她的鼻子,语气轻松:“得了得了,我说着玩的,你不至于反应这么大。我没纪湛东那么无赖,所以你不必像提防他那样提防着我。”

霍希音接不上话。她的思维还停留在某个未知层次上,跟不上他。

江行又笑了一下,环顾四周,抿了抿唇,微微歪着头,也不低头,只对着前方,话却是说给霍希音听的:“等会儿估计我就不送你回家了。应该会有人很乐意代劳我做这种事的。”

“……”霍希音再次不知道要说什么。今晚人人都不正常,包括江行。说话的语气和表情明明不配对,却硬是出现在了同一时间,让她有些分不清真假。

再后来舞曲响起来的时候,霍希音有些心不在焉。只一曲就早早地不厚道地撇下了江行,自己去了相对隐蔽的地方歇脚。直到舞曲又响过一支,才被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纪湛东拽到了灯光底下旋转。

他邀请的动作看起来十足绅士,动作却并不温柔。灯光璀璨得近乎晃眼,而他身上淡淡的清爽的香水味道又让她有些晕眩,纪湛东敛起眉眼,低头看着她,忽然笑了一下,直接下定论,带着几分明明白白的调笑:“虚浮无力。刚刚躲了那么长时间,就没想过要去吃点东西?”

霍希音嗤了一声,高跟鞋直接踩上他的脚,眼神明亮:“你也穿着这东西站上两个小时试试?”

纪湛东稳稳当当地把她的眼刀接过去,又轻笑了一声:“所以说你何必要过来,而且还是和江行。”

小心眼儿,这人整个一不折不扣的小心眼儿。

“纪湛东,”霍希音与他五指相扣,被他搂得是不动声色的紧,她只能用指甲暗中狠狠掐着他的虎口泄愤,“你的心眼儿也就跟米粒一般大,还是粒被虫子咬掉半个的小米。”

纪湛东嘴角一抽,依旧笑得云淡风轻,停在她腰间的手指忽然不着痕迹地一捏,随后又是轻轻一捻,满意地看到霍希音的动作有一瞬间的定格,纪湛东眼角一挑,附在她耳边轻声低喃,带着十成十的蛊惑:“我一点都不否认我现在很吃醋。其他我都不管,总之你现在给我的感觉就分明是想要甩掉我,我告诉你,亲爱的,这不可能。”

霍希音看着他的脸在她眼前瞬间放大,她反射性地后仰,被他很有预见性地阻止,周围舞曲瞬间远去,她耳边似乎只留下纪湛东低沉的声音,很清晰,一字一句,带着几分咬牙切齿:“霍希音,你做得这么漂亮,给自己留了不少余地,随时都能进退。你是不是觉着,只有不欠我的,才能在任何时候都能潇洒脱身?我告诉你,亲爱的,你想得美。在我这儿,你别想得逞。”

他的掌心熨帖着她的皮肤,霍希音一时忘记了动作。他明明动作轻柔,语调也很温和,但话的内容是前所未有的强势。霍希音已经许久没有见过这种模样的纪湛东,他千变万化,但最近一直都在掩藏自己的爪子,他潜伏得那样好,如果不是今天,甚至让她就快忘记了他的原形。

霍希音今晚状态实在有些差,良久才反应过来他的意思。她眯起眼瞧着他,口气不怎么好:“我怎么觉得,你招惹了我,是我这辈子最倒霉的事呢。”

纪湛东桃花眼一弯,刚刚散发的气势一下子统统都收了回去,甚至还帮她理了理鬓发,柔声说:“是啊,所以说真的是麻烦你了。”

剩下的时间,霍希音离开所有人,一个人坐在休息位上,看着满眼的绅士淑女,觉得有些迷惑。她端着酒杯,她知道自己没有醉,但却能清楚地感觉到一个脑袋已经不够使。

陆华意站在纪湛东身边巧笑嫣然,江行则单枪匹马地应付所有人。霍希音歪着头使劲想了想,发现自己没什么想法,她的脑筋突然就转不动,不想思考。

直到后来江行走过来,一摊手,十分无奈:“我真不晓得请你来这儿是对还是错。明明你是我的伴,可整个晚上你都在这儿品红酒,美丽的壁花们如果都像你这样,那这地儿就更加无趣了。”

霍希音说得一本正经:“说实话,这酒不好喝,不值得回味。跟这地方一样。”

江行回头看了眼人群中正笑意湛然的纪湛东,送给她一个别有深意的笑容:“人值得回味就够了。”

霍希音慢慢地说:“江行,你带我来这儿,是故意的?”

他一愣,很快明白过来,继而笑得意味不明:“你真是被纪湛东折磨得快神经过敏了。为什么我要故意?故意带你来这儿找纪湛东?这么圣人的事我做得出来么?”

霍希音问了一个傻问题,又被江行调侃,此刻有些汗颜。但江行突然大发善心,向纪湛东一努嘴,很快就转移了话题:“我得先走一步,你是跟我走,还是让那边那位送你回去?”

霍希音讨厌这样的选择题。看起来十足的尊重,可实质却是将难题抛给了她。

大概老天爷是真的听到了她的呼唤,她还没有回答,就听到纪湛东略略带了笑意的声音在身后由远及近:“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话,你这是就要走了?”

江行也是能装会笑的好手。“是啊,有些事,急着走。”

装吧,使劲装吧。霍希音对这两个人的惺惺作态表示鄙视。

纪湛东笑了笑:“既然这样,那回头再聊吧。”顿了顿又说,“我来送她。”

江行点点头,眼风扫到霍希音,送给她一个“你自求多福”的眼神,接着便告辞离开。

纪湛东果真说到做到。陆华意在一刻钟后下了车,接下来就只剩下她和纪湛东两个人。道路安静,车内安静,人也很安静,安静到霍希音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跳和呼吸。

她翻出手机,用上面的计时功能计算着自己的心跳,发现尚属正常,于是稍稍心安了一点。她最近处处和纪湛东反着来,不管出自有意无意,折腾他几乎变成了她的习惯,但她与此同时又会猜想,以他的性格,必定不会就这样心甘情愿地将所有的闷头亏咽下去,于是霍希音就又提心吊胆地计算着他在什么时候会绝地反击。

现在看来,大概就是在这时候了。纪湛东今晚的反应才是他最正常的反应,气质清雅,话也是云淡风轻,口气也温和,甚至还挂着一点淡淡的笑,但态度又是强势不容拒绝。

霍希音最先打破宁静,因为她识别出这不是回她公寓的路:“你打算开到哪儿去?这不是我回家的路。”

纪湛东说得很镇定,并且也没否认她的话:“晚宴那地方离你的公寓比较远,我今晚喝了点红酒,现在有点晕。”

“纪湛东,诚实是中国传统美德之一。”

“好吧,其实我是要带你去一个地方。”他指着右边不远处的灯光闪烁,“马上就到了。”

“……”

“不必担心你那两只小狗,我今天早晨离开的时候在他们盘子放了足够的粮食,够它们吃一天的。”

“……”

“今晚在那边住下来,回头我会送你回去。”

“……”

纪湛东终于扭过头来,奇怪地看着她:“你不问问我要带你去哪里?”

“你爱去哪儿去哪儿吧。”霍希音无力地挥挥手,她如今发现,他就算不忽悠人,这样诚实的态度也是一样的难对付,“现在你就算把我卖去黑市,我也一样身不由己不是么。”

纪湛东抿唇笑了出来:“卖掉太亏了,还是绑在身边比较实惠。”

霍希音懒得再答话。

他们的车子拐了弯,霍希音终于认出这是什么位置。有段时间报纸上曾经广泛关注过这块地方,是如今T市最适合居住的黄金地段,一寸土的价值大概比金子还要高一点,霍希音在路过单位杂志架的时候顺便浏览了几眼,因为那个时候纪湛东曾经提过,他计划在那里建点东西。

入目所及都是已建造完好的别致别墅群,霍希音瞥了眼身边人,猜想他应该也是已经装修完毕,于是邀请她来瞧瞧。

霍希音看着他们的车子离某座外表就已十分奢华的建筑越来越近,打算接下来都要谨小慎微谨言慎行,纪湛东的表情太平静太淡定太从容,以她的经验以及她通常都比较准的第六感来看,她确定他会再搞出什么幺蛾子。

第 三十八 章

霍希音决定闭紧嘴巴,他不开口她就不说话。这地方处处都透着诡异,就像是纪湛东刚才在眼中流转的某种感情,用两个字就能总结,算计。

车子缓缓驶进别墅,霍希音终于看清了这座建筑。繁复的乳白色花纹,华丽的玻璃窗,即使在深秋依旧花朵盛放的花园,精巧的喷泉,还有一个可爱的丘比特雕像,霍希音本来撑着车窗看得漫不经心,越到后来就越觉得不对劲,而当她在门口看到一位端正严肃的管家后,终于坐直了身体。

纪湛东停了车子问她:“你喜欢这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