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向宁,他又有什么责任替自己去承担如此巨大的代价?

即便他愿意替自己承担,凭他的薪水,仍旧是不够的吧?

作为一个新晋公务员,就算有个为官一方的父亲,但毕竟鞭长莫及。对向宁而言,他再优秀,于现阶段来说恐怕也是人微言轻,声名显赫的大歌剧院又凭什么买他的账?

现在,她似乎有些明白沈捷说过的那句话了:尽管,高雅音乐也可以是下里巴人的享受,但真正能把高雅音乐学好的人,一定是过着阳春白雪的生活。

而且,她没有说,大学一年里,她还听说了另外一句话。

张爱玲说过的:出名要趁早。

或许,再没有人,会比终生以舞台为家的表演类学生更能理解这句话的精髓。

出名的确是要趁早的。

因为,倘若不抓紧一切时间步步为营地走在“出名”的路上,那么,许多事,恐怕都会来不及。

青春那么短,好时光稍纵即逝。

而一个女子的资本,又能停驻多少年?

不能否认—这是桑离第一次对彼此的未来产生隐隐的忧虑。

也是从这时起,她人生中至单纯的上半册便结束了。

而那个叫沈捷的男人,开始以无孔不入的方式,进入到她的生命中。

第六章 陌路

(A)

清晨,桑离很早便起床了。

照例,今天又是她去老年大学上课的日子。

说起来还是马煜的功劳,自从桑离说想要出去找份兼职,马煜便联络了自己的若干朋友,最终找到一所老年大学,说是那里还缺一名老年合唱团的指导老师。

第一次去上课的那天,马煜嘱咐桑离:“是委屈了你一点,不然先试试,如果太辛苦就算了。”

“怎么会?”桑离笑,“像我这样只有一张本科毕业证的人,有人肯相信我,我就已经很满足了。”

她一边说一边准备上课所要用到的教材,甚至还一丝不苟地做了课件。马煜不明白她为何要如此仔细,她解释:“他们又不是打算拿唱歌做职业的人,与其把时间都耗费在纠正唱法上,倒不如拿出一部分时间介绍一点歌曲背景、音乐知识,到了他们这个年纪,音乐不过只是陶冶情操的一件事。”

马煜点头,他似乎早就知道她是个敬业的人,也没多话,便开车送她去上课。

老年大学在城市的西北端,和桑离所居住的那个位于城市东南端的“樱园绿景”之间隔了整整一条城市对角线。马煜开车路过和平路的时候,桑离一抬头,便再次看见那块广告牌—“离园府邸,江南旧梦,再相逢”。

仍旧,还是有一只看不见的手,悄悄扼住桑离的喉咙,让她有了微微的窒息。

她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那块渐渐由远及近的广告牌:这些天来,她并不是已经忘了它的存在,正相反,它无孔不入,提醒她那些曾经的“旧梦”。她要很努力,才能通过做其他事来转移注意力,然后强迫自己忘记那个人,那些事,那段曾经。

她深呼吸一口气,马煜听到了,侧一下头:“怎么了?”

半晌,桑离才突然开口问:“离园,你去过吗?”

她的思维太跳跃,马煜反应了一会儿,还是问:“什么离园?”

“离园府邸,好像是连锁酒店。”

“哦,”马煜恍然大悟,“离园啊,当然去过。上个月CNG公司搞周年庆,一定要体验一下中国传统文化,我们一班人马讨论很久,最后才选在‘离园’,因为放眼城内,好像再没有哪家酒店能像离园那么有中国韵味。”

“离园里面是什么样子?”桑离迟疑着问。

马煜显然对离园的布局很熟悉,信手拈来:“四个园子吧,春夏秋冬各一个,这个创意本身按理说不稀奇,但是每个园子居然还真的做出了自己的特点。比如说春天的樱园比较平整,用一个湖分割成前后两部分,用一道曲桥相连,增加了纵深感。夏天的榴园道路比较曲折,都是鹅卵石铺的甬路,堆砌的石山起到阻隔的作用,一方面增加了景致的层次感,让人觉着别有洞天,另一方面也是在有限的空间里通过曲折的道路做出更广阔的效果。总体风格就是江南私家园林的集粹,虽然有点大杂烩的感觉,不过总体来说做的还不错。”

桑离苦笑着点点头:“那么,秋天应该是枫园,没有枫树,就用了火炬树。树不多,但很密集,树下还有石桌石凳,靠着一口看上去很清冽的水井。沿着后门走出去,能拐到冬天的梅园里,那里的房子是上下两层的,楼梯是木头的。梅树只有四棵,花窗却没有重样的……”

“你怎么知道?”马煜有点惊讶,趁红灯停车,扭头看桑离。

“我想,离园的老板,应该是我的一位老朋友。”桑离缓缓道,她说“老朋友”这个词的时候,声音似有些许发涩。

马煜愣了一下,便扭回头去继续开车。一路上,两人再没有说话。

上午的课并不长,只有两节,不到十一点就已经下课。课后,桑离站在校门口等马煜,偶尔也和打招呼的老人们微笑着说再见。她远远地看着那些满头华发的老人相携走远,虽不再是少年时的意气风发,却是一副平和隽永的图画。午间的阳光照在他们身上,让那些笑脸都洋溢着愉悦超然的光辉。

身影或许伛偻,然而那些从容是骗不了人的。

到了这个年纪,还有什么看不开?到了这个岁数,还有什么忘不掉?

哪怕是年轻时的口角、不快、争执甚至是怨尤,都会化解了,直到变成相濡以沫吧?

似乎情不自禁就想起南杨妈妈说过的话—那年春节,她闪了腰,躺在床上指挥平日里从不下厨的丈夫煮面条,感慨着说了一句:“少年夫妻老来伴,到这个岁数,哪还讲究那些情啊爱啊的排场,能一直有个人在身边,就是大福气。”

那么,现在的自己,若要嫁人,是少年夫妻,还是老来伴?

二十八岁的年纪,韶华正好,可是一颗心却早已千疮百孔。

正发呆的时候,“滴滴”两声响声打断桑离的怔忪,她抬头,果然就看见马煜的车停在马路对面。他摇下车窗,冲她挥挥手,桑离也回一个笑容,略加快一点步伐,穿过马路上了车。

“今天顺利吗?”马煜每次来接她都总是用这句话开头,次数多了,桑离渐渐觉得这样带有家常气的规律也是件让人觉得有趣又温暖的事。

“还好吧,”桑离想起上课时的典故,兴致勃勃给马煜讲,“你知道吗,在我的班上有个老人家,每次都要利用课间抓住我学唱歌,而且每次都是那首《红梅赞》。我一直以为他是要参加社区里的歌唱比赛,却直到今天聊天的时候才知道,原来,他是想要唱给自己的老伴听。”

“为什么偏偏是这首?”马煜也好奇。

“老爷子说当年他们之所以能认识,就是因为当年老太太曾经是文工团的演员,演过的最夺目的一出戏便是样板戏《江姐》,”桑离说着说着就有些感伤,“可是老太太前年患了鼻咽癌,手术后不仅不能唱歌,就连说话都很困难。如今,老太太唱不了歌了,每天看着钢琴心里难受。老爷子说‘那以后换我唱给你听吧,你弹琴,我唱歌,也别浪费了这琴’。你知道吗,马煜,这是我听过的最朴实憨厚的情话,但是,也是最动人的情话。”

马煜沉吟一下,过会才说:“其实我也不喜欢吃简餐,可是,桑离,你的店里只有简餐,而且你也不喜欢去别的地方约会,所以我只能去你的店里吃简餐。排骨饭、牛腩饭、鳗鱼饭……吃得我感觉自己都变成了一个方方正正的简餐盒。”

“啊?”话题突然跳跃到饮食方面,桑离有点反应不过来。

“可是,喜欢不喜欢吃是一回事,开不开心是另一回事。”马煜看着桑离,“只要能每天看见你,我就很开心,哪怕每次都要吃我不喜欢的简餐,也开心。”

到这会儿,桑离终于理顺了思路,哭笑不得:“听起来,马先生你是在抱怨?”

“怎么会?”马煜瞪眼,“你不觉得这是朴实的情话吗?”

“没听出来……”桑离故意摇头。

“真失败,”马煜叹口气,“以前看小师弟们追女生追得花样百出、殚精竭虑,总觉得是年轻人的矫情。现在轮到自己,才发现这原来和年纪没有什么关系。这‘恋爱’的本质,果然就是得‘谈’出来的。”

桑离笑出声:“马煜,我以为德国留学的博士都很严谨务实的,原来你还存有传统文科男生的那点浪漫情怀?”

“这不是浪漫,”马煜正色道,“我是很认真地在与你交往,并且希望你能在一段时间的交往之后,尝试着接受我,也接受YOYO。”

桑离渐渐敛起笑容,有些陷入沉思。车厢里变得很安静,正在这时,桑离手机响起来,桑离低头看来电人姓名,居然显示着“南杨”!

桑离一愣,按了接听,就听见南杨有些着急的声音:“小离吗?”

“是我。”桑离一边接听一边看着窗外,茂盛的正午阳光下,叶子也泛出了油亮的绿色。

“小离你快回家吧,你爸出事了!”南杨声音很大,还有些喘,“好端端的突然就倒下去,刚送到医院,你回来看看吧!”

桑离心脏猛地一缩,手心都有些泛凉。她怔怔看着前方的玻璃,没有答话。

“小离,再怎么说也是一家人,你都五六年没回家了,什么样的矛盾也该淡了吧?!”

“南杨,你确定是要我回去?”桑离的声音清冷,“你就不怕我一出现,他本来好好的,也能被我气成病危?”

“桑离!”南杨真火了,“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哪有做父母的不爱自己的孩子的,你们之间的矛盾无非是一些误会,这么多年过去了,干嘛还攥着不放?”

“误会?”桑离笑了,笑容却很诡异,“恐怕不是误会吧?你明知道我是人人唾弃、千夫所指,算什么误会?自始至终,也只有你一个人觉得我还是小时候那个干干净净的桑离。可是南杨,其实我爸说的没错,我丧尽天良,我泯灭人性,我活该被唾弃!我告诉你吧,我回去也没用,他不会愿意看见我的,他要是看见了我,死得更快。”

“桑离!”南杨真的生气了,“你他妈的能不能说点人话?你什么时候能不要这么自说自话,什么时候能在脑子里装点别人的想法?我告诉你,今天你回来也得回来,不回来我就去抓你回来!我也不怕你知道,医院已经下“病危通知书”了,你再不回来,就连最后一面都看不到了!”

桑离沉默。

南杨努力压制住自己的火气:“桑离,多了我也不说了,我在中心医院等你,你到了之后给我电话。”

他就这么挂了电话,桑离无力地仰头靠在汽车椅背上,似乎也是这时才发现,自己已经沁了满满两掌心的冷汗。

马煜没说话,只是把车在路边停下。树荫里,他摇下车窗,点燃一支香烟。袅袅的烟雾飘散开,只能听见车外阵阵的蝉鸣。

过了很久,马煜听到桑离说:“现在,你还愿意和我在一起吗?”

他回头,触上她冷冷的目光。她的笑容那么凉,凉得似乎要令人心生绝望。

“马煜,不是我不爱你,而是跟我相比,你太干净了,”她的声音那么苍凉,“我做过很多错事,过去的那个我,用我妹妹的话说就是‘人尽可夫’。要说爱,我这辈子只爱过一个人,可我还是离开他了。再后来,他终于扔下我不管了,我才发现我已经不可能再爱上别人了。”

她目光空洞,低头喃喃自语:“我后悔了,我现在真的后悔了,可是时间不能倒流,我后悔也来不及了。顾小影曾经告诉过我,人长大的标志,就是从此不再为自己的选择后悔。所以我告诉自己,不可以再后悔了,而是要感激,感激曾经做错了事、吃过了亏,然后还能活着,所以还有机会重来。我决定痛改前非,好好生活下去,然后就遇见了你。我很感谢你,可是,过去那些都抹不掉了。我很害怕,怕将来有人会翻出来曾经的那些事,那时候,对你也是一种伤害。”

她抬起头,眼里有闪烁的泪花。

她看着他,说:“你仔细想想,你能接受这样的一个我吗?等你想明白了,觉得能够接受了,我们再认真交往下去,好不好?”

“能!”

下一秒,这个男人突然这样说。

桑离愣一下,有些懵:“啊?”

马煜扔掉烟蒂,重新发动车子,然后一边按手机键一边说:“不管怎样我都能接受,所以我们可以从现在开始认真交往下去了。现在我让秘书订最近一班回你家的机票,我们回去看你爸爸。”

桑离整个被惊到了,只是呆呆看着马煜打电话订机票,然后发动车子,上高架桥,趁中午人不多,用九十公里的时速往“樱园绿景”赶。中间好像看见测速仪闪烁N下,马煜还有心思开玩笑:“不知道今年的十二分还够不够扣?”

他说完,桑离才回过神来,下意识抓住马煜一边的袖子:“我还没讲呢。”

“我知道的已经很多了,”他目不斜视,“你的姓名、性别、民族、家庭成员、政治面貌、是否已婚、身份证号,还有你学什么专业,喜欢唱什么歌,吃什么东西,穿哪种衣服,我都知道。你的过去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就喜欢现在住我们家隔壁楼上的那个桑离,现在的她生活很规律,作风很检点,做饭很好吃,家里很干净,当然也有点冷清……”

他扭头看桑离一眼,看见她目瞪口呆地抓着自己的袖子,便说:“你把手松一松,我还要开车呢,你再这样我直接开到民政局了啊!”

桑离惶惶然松了手,看见马煜的唇角浮出明显的笑容,她有些晕眩:形势变化太快,一日千里啊!刚才自己在说什么来着,怎么就聊到了这上面?民政局……民政局是干什么的?

一路的昏头胀脑中赶回“樱园绿景”,马煜回家安顿YOYO,桑离回自己家收拾东西。她在客厅里呆呆站了十分钟,却仍不知道该带些什么好。

真的,要回家吗?

桑离的记忆似乎有些模糊了。

那个家,还是小时候的样子吗?时间真快,一晃六年过去了。六年没有回去了!花树里胡同变模样了吗?那两行整齐的木芙蓉树还在不在?现在,马上又要到木芙蓉飘香的季节了吧……

正想着,马煜来敲门,桑离打开门,看马煜手里拎一个小旅行袋,听见他说:“收拾好了?”

桑离摇摇头,还是很迷糊。马煜叹口气,进门一项项提点:“换洗的衣服,洗漱用品,身份证……”

桑离一样样找出来,收进行李袋。马煜接过来,带桑离下楼。直到上了飞机,桑离才忍不住叹口气,问马煜:“如果我没记错,过几天你们似乎有展览要开幕。现在……应该是最忙的时候吧?”

马煜笑了,伸手拉下桑离身侧的遮阳板,用胳膊环住她,答非所问:“睡一觉吧,睡醒了就到了。”

他的声音坚定,莫名就有种让人安心的力量。桑离有点百感交集,只是靠着他,终于沉沉睡去。

桑离醒来时是夜晚十一点半,三分钟后,飞机降落。马煜牵着桑离的手下飞机,从机场拦了一辆出租车直奔中心医院。从机场到中心医院大约有几十公里的路,每接近市区一点,桑离的呼吸就要沉重一点。

马煜感觉到了,便握紧桑离的手,她的手冰凉,表情紧张。马煜侧过身,将桑离揽进怀里,紧紧拥住她。他的怀抱那么温暖,桑离把冰冷的耳朵贴在马煜胸口,隔着衬衣,甚至还能听见有力的心跳声。渐渐,桑离觉得自己有些颤抖的呼吸慢慢变得平稳。

她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是父亲的病危,还是即将来临的见面?是那些不愿意看见的熟人,还是这个城市所代表着的那段支离破碎的记忆?

在距离中心医院还有两个路口的时候,桑离拨通了南杨的电话,只响了一声,就听见南杨接起来,压低声音说:“小离?”

桑离沉声道:“我马上到医院门口。”

南杨微微一愣,很快说:“好,我到门口接你。”

电话挂断,再没有多余的话。

桑离疲惫地倚回到马煜怀里,或许,也是这一刻,她必须承认:身边的这个男人,他的存在,已经开始成为她生活中渐渐习惯的一部分。

人,果然是敌不住“习惯”的。

医院门口,南杨看见马煜的刹那愣了一下,然而很快就恢复正常。

他伸出手:“我们又见面了!”

马煜点点头,回握:“辛苦了。”

桑离淡然地看着面前两个男人短促的寒暄,然后跟在南杨身后进了病房楼。乘电梯到七楼,南杨推开一间病房的门。桑离的脚步下意识地顿一下,南杨发现了,回头看她一眼,没有说话。

马煜似乎也觉察到了,不声不响便握住桑离的手,另一只手则微微揽住桑离的腰,轻轻推她进门。

站在病床前,桑离呆呆地看着眼前的这个人,有几秒钟的失神:这个人,是桑悦诚吗?

似乎,六年没见,他整个人都苍老了许多。

头发花白了,皱纹变深,眼眶下甚至还有一团黑晕。寂静的病房里,不知道常青哪去了,田淼也不见踪影,只有这个曾经高大的男人,孤零零地躺在病床上。

似乎是看懂了桑离的疑问,南杨轻轻解释:“常姨盯了一天了,我让她回去休息一下。”

他伸出手,给桑悦诚掖掖被角,再用棉签蘸水润润他的唇。他做这些事情的时候是那么自然,自然得就好像他是桑悦诚的儿子,而桑离不过是个来探病的外人。

这个认知令桑离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桑悦诚渐渐从沉睡中醒来。他微微睁开眼睛,似乎用很长时间才适应了眼前病房里的光线。他声音有些嘶哑地问南杨:“几点了?”

南杨低声答:“十二点了,叔。”

他接着说:“叔,你看谁来了。”

他微微让开身子,使桑悦诚的视线能够看到站在他身后的桑离和马煜。桑悦诚沿着他身后的方向看过去,目光瞬间凝固了!

很久,病房里都没有任何声音,似乎每个人都沉默到了屏蔽呼吸的地步!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才听见桑悦诚用怀疑的口气问:“小离?”

桑离没有说话,只是愣愣站在原地。

“小离吗?”桑悦诚又问。

马煜推推桑离,把她推到挨近床边的位置。直到完全走近,才听见桑离没有任何感情的、干涩的回答:“是我。”

桑悦诚直直地看着桑离,他的目光似乎穿透桑离看向另外不知名的时空。桑离看着他的眼睛,那些过去的片段凌乱地在她的脑海里跳,似乎,仍然能记起,不过也就是六年前,他狠狠甩她一个耳光,大声吼:你给我滚!

那天他还说什么来着?哦,对!他还说:桑离你从现在开始就别姓桑,我桑悦诚本来也没有你这样的女儿!

那天之后,她就真的走了,再也没有回过那个家。除了三年前的那次对话之外,他们甚至没有再见过面。

可是,眼前,就是这个人,这个可以一巴掌把她打出几米远的男人,此刻竟然躺在病床上,靠氧气管与输液维持生命。

这真是一个带着浓厚讽刺意味的对比。

“小离,你……还好吧?”过很久,桑悦诚终于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