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高中？”韩清昀蹙了蹙眉尖：艺术高中对文化课要求不高，这姑娘明显用不上那些课程。
子星攥着卡问他：“先生，我能问你要个联系方式，还你钱吗？”
韩清昀说：“你不要还了。我很忙的，没这个时间来跟你拉扯。”他按开手机，“我把你的电话录音删除了。”
“谢谢…”
韩清昀扬长而去。
路子星看着他的背影，怔了半日。把磁卡塞到自己的笔袋里，又摸到了那盒“事后药”，她用不上，就躲到暗处把药丢了。
她的妈妈名叫崔西子，是彤市人。
妈妈跟爸爸路岩从小青梅竹马，初中就在一起了。后来分分合合也始终相恋。爸爸从特种部队退下来之后，就进入缉毒公安系统工作，妈妈跟着一起住在云南某处。爸爸在追击某个特大贩毒团伙时不幸牺牲。这些年，妈妈始终不能接受丈夫已经离世的这个现实。
去年，崔西子离开云南伤心地，回到了彤市，用外婆留下的一间商业街门面房，开了个鲜花店。
子星则经过了一番抗争，于今年八月底告别奶奶顾素言，在爸爸战友的帮助下转学来到了彤市。
此刻天色渐晚，路子星坐了地铁，又搭上公交车，回到了大柳枝巷。算起来昨晚跑出去，今天下午回到家里，她已经快二十个小时游荡在外面了。
商业街里，卖炸鸡腿、红豆粥、酒酿圆子、章鱼烧等等各种小吃店铺都点上了灯。暮色下，袅袅蒸腾起一股股白雾。鲜花店就在其中。
“西子鲜花”的地中海蓝木门框上，悬挂着几个藤编小花架，上面种满了细碎的紫色、粉色花朵。路子星看着妈妈的小店：不管奶奶怎么反对，她还是喜欢和妈妈在一起。因为妈妈的生活里，始终保留着爸爸的味道。
她推门进去：“妈。”
“哦，回来了？”崔西子神色茫然，自从丈夫去世之后，她就有时候记得事情，有时候不太记得了。她隐约觉得子星好像有好几天没回来了：“子星，你出去几天了？”
路子星心中砰砰直跳：“昨晚上才出去…”
“哦哦，对对对，没出去几天。”崔西子笑道，“看我这记性。”一只特别肥大的布偶猫从门脚边跳了出来，扑向路子星脚下蹭毛。她把它抱起来。布偶猫的名字叫小米，毛长尾巴粗大，抱起来很有些分量。
吃完饭，路子星打开自己的作业本，今天是周日，明天就要上学了。因为周六跟妈妈闹情绪、离家出走，连双休日的作业都没写几笔。好在，她就读的晋江艺中是个艺术类高中，文化课作业不多，难度也很低。
写完作业，她又叹了口气。
目前，她在学校里除了文化课成绩好一点，专业课都各种拖后腿。老师也跟她谈过：以这样的专业能力，考不上任何艺术类高校，让她和家长早做打算。
怎么办呢？
奶奶早就说过，如果她无法考取像样的大学，就要把她带回田庄。奶奶还蔑然说：就崔西子那个蠢样，能养她孙女儿一辈子？！
奶奶希望她像小时候一样，留在那片“世外桃源”保持“纯净的心灵”，继续做她的模特儿。奶奶认为，凭她顾素言在艺术圈的名望和财富，子星不用去承受那些俗世丑恶。
可是，路子星长大了，她想自己选择生活。
一种压抑的感觉袭上子星的心头，眼睛又忍不住酸酸的：真希望爸爸还在世上，爸爸一定会支持她走自己喜欢的道路。
作者有话要说：
女主读晋江艺中，是为了参加本站的一个活动，到时候会问大家投营养液。不过一切都建立在喜欢这篇小说的基础上哈。
作者认真码字，大家认真娱乐。哈哈。
第三章
夜晚的大柳枝巷里，天空如深蓝的丝绸。
平心而论，子星现在就读的晋江中学是不错的艺术类高中。每年，有相当多毕业生被国内外知名艺术院校录取。对大多数学生来说，考进来并不容易。
可惜，对于路子星来说，则是投错了胎。
因为乡村中学的教学质量差，她的成绩难以被普通高中接受。最后“曲线救国”，凭着身体条件好，在爸爸战友的帮助下，加上又是烈士子女的身份，勉强以歌舞专业进入了晋江艺中二年级读书。
可是，音乐类的同学们不少从幼儿园起就接受严格的专业训练，她这种打酱油混入高中的，永远只能在班级尾部缀着。
路子星整理好周一用的课本等物，准备睡觉。
她想起了什么，从背包里将笔袋拿出来。拉链拉开，里面除了她的学生证，还有一张蓝色的磁卡。
“极点思维”几个斜体字，很有力量感和方向感地印在磁卡上。
子星好奇地打开电脑，输入“极点思维”网站的地址。一片蓝色海洋，带着无数星星点点的闪动，瞬间包裹了她。
网站页面清晰果断，以十几位“课程设计师”为模块，分成不同的课程区。她点击鼠标，打开他们的履历表。长长的一串眼花缭乱的头衔直接把她看晕了。
子星想：不会是骗人的吧？反正有现成的课时费，她买了几节课程看了起来。
…
…
一个多月过去了，秋天渐渐浓郁。
深夜，韩清昀一个人留在公司里。他今年读大四，是个自主创业的在校大学生，为了节约时间，大多数日子都睡在公司里。
再过几天他就要去加拿大同家人一起过圣诞节，需要赶掉点工作。
他点开“极点思维”的后台数据库。这段日子他在各地进行演讲、做地推，分发了不少500元面值的课时卡，他得做点跟踪抽查。
网站的后台有每个账户的数据虚拟曲线，会显示出这些用户体验课程时的关注点、停滞点、兴趣度等等信息。一般这些数据都是放在大数据库里，由他开发的分析软件进行智能统计。
不过，韩清昀还是很习惯过一段时间自己点开原始数据，随机做一些人工分析。研究屏幕上那些密密麻麻的数字，在别人眼里很枯燥，在他眼里则是一种乐趣。
手里这一批账号，是一个月前他在临月高中做演讲之后发放的，可以看到使用率在百分之六十以上。韩清昀手中的鼠标不断移动着，他的眸子迅速闪动阅读，一组组数据在他头脑中亮烁跳跃。
忽然，他的手指停住了，鼠标回拉，点到了一个账号上。
这个账号也是一个月前发出去的，他过人的数字记忆能力让他回忆起这个账号给了谁。是一个穿着浅蓝棉袄，容貌出众的晋江艺中女生。
他沉吟了一下：极点网站的课程对于参与艺术类高考的学生来说，难度太大，她应该派不上用处。他点开该账号的详细数据切线。对方这个月参与了五十个课时的学习，一节课十元，课时费已经用完了。而且…他的目光划过屏幕，从视频的停顿、倒放这些数据来看，这个账号的每个思考断点、思维节点统统都是对的，并不是无意义播放。
不过，这个账户从三天前就停止上线了。
他正在看数据，后台显示，那个账号又登录了，一上线，对方就冲了两百块钱。
韩清昀挑起眉：那女孩子读书这么用功吗？那她爸爸的在天英灵可以宽慰一点了。出于对她父亲的尊敬，他点了一下后台，给那个账号又送了五百元。
路子星这三天一直在网上“货比三家”。对比各个网站的课程之后，她发现“极点思维”有个很特别的地方，跟其它网课有点不太一样。她说不上是什么情况，只是感觉一旦适应了他们的方式，理解起来就会相对快一些。
于是，她问妈妈要了钱充费。购买了新课时，她正在点开页面，看到下面有红色消息闪动：打开一看又有了五百元。
她愣了好一会儿，是系统紊乱了吗？她去客服处询问。
韩清昀给她充完值才想起，这个账号背后，真的是她在用吗？
…
…
第二天绵绵密密地下起了冬雨。放学的时候，校门口车水马龙。
晋江艺中的学生大多家庭条件不错，遇上冻雨天气家长纷纷出动，校门口私家车挤得水泄不通。公交车站反而没了人。
如今入了十二月份，天黑得很快，下雨天更是满世界都乌云密闭。子星甩着湿漉漉的蓝色小伞在等车。
她感觉到旁边有人，转眸看了一下，心头一阵紧张。这两个人她认识，是平时在学校门口经常晃悠的两个混混。这所中学漂亮女生很多，这两个混混跟这个学校里的人又熟，骚扰了不少人。连她这个才来了四个月的姑娘都能认得他们的脸。
她手足无措地朝一边让了让。
“小妹妹，你叫路子星？”两个混混看着她笑。
连她的名字都打听好了？子星看看四周雨水淅沥，根本不知道往哪里逃。
不错，对方其实早就留意到这个新转来的女孩。长得好看而且没有人接送。只不过，平时放学她还比较谨慎，总是跟在人群里难以得手。今天落了单，他们是无论如何不会放过她的。
“做我女人怎么样？哥带你吃好的喝好的。”一个混混手插在口袋里，嘴角叼着一枚香烟，自以为很酷。
“没有兴趣！”子星拒绝，“我也不喜欢你！”她再次退开一点，只盼公交车快点来，逃到车上就安全了。
“天真啊，还喜欢不喜欢？”混混哈哈大笑。
另一个混混跨前一步，一下子将她逼在广告牌的死角处。他弹掉点烟灰，那脏兮兮的烟灰就落在了子星毛茸茸的粉色大衣上。在女孩的惊叫声中，混混双手打开将她控制在站台的广告牌上，烟头闪着红光，几乎要烧到她的发丝：“嘴上说不要，心里很喜欢吧？”
“你要干什么？！我要叫人了！”子星没想到对方这么大胆，在公共场所竟然直接扑上来。
他“噗”地吐掉烟头，低头邪魅一笑，撩拨着：“妹妹，这个是壁咚，喜不喜欢？”
子星胸口剧烈起伏，泪水都落下来了。
两个混混越看越有趣，伸手摸向她胸前的弧度：“这么快就有反应了，让哥哥摸摸软不软…”子星尖叫起来，她用足全部的力气把他推到一边去，不顾冷雨扑面，冲出了公交车站。
她一路狂奔，可惜她又不是什么短跑健将，跑出没多远就感觉自己的伞被对方拽住了。
这个城市的冬雨不大，却透骨寒冷。
子星争夺了几下，丢了那把伞，继续朝前跑。眼睛里不知道是雨水还是泪水，模糊得什么都看不清了。
“路子星！”一个声音从近旁响起，“进来！”
她隐约看到是一辆车，伸手拉开车门就钻了进去。干热的空调顿时将湿冷的雨水挡在了车外。她想用袖子擦干脸，可是大衣上结了一层水珠，把她脸上弄得更湿了。
所有的委屈都涌上来，她坐在车后不禁抽泣了起来：没想到一个人独立面对生活，会这么难！
有一只手，将一沓餐巾纸塞到她的手里。
她以为是哪个同学帮了自己一把，擦干眼泪一看，后视镜上映着一张有点眼熟的脸。
他的眉眼紧绷着，满是怒气。
“你…”子星发现不是自己的同学。
“这两个人是谁？”韩清昀眉头皱得紧紧的，他到晋江艺中来，是想问问路小姐，使用那张账号卡的是什么人？
没想到，遇见如此恶心的一幕。
“他们！他们是校外的混混，欺负我！”子星想起来他是谁了！他帮过她！
下一秒钟，韩清昀就出去了。
第四章
路子星目光追着他的身影，趴到车窗边看。雨水把玻璃都打毛了，根本看不见。她心里砰砰直跳：他，他到底要干什么？对方可是两个人！可别闯祸啊！
她慌得一把推开车门。
外面暮色深重，旁侧是几家连在一起的服装店，门面灯、霓虹灯把这条小马路照得光线明亮。子星看见那个高个子男生正气势凌人地向两个混混走过去。
两个混混本来觉得今天路子星逃脱不了，见忽然有个男生冲他过来，大为扫兴。其中一个把路子星的伞一把扔在地上，冲着韩清昀就飞踢一脚。
韩清昀侧身避过，手臂一挡格开他的脚。混混腿落空，踏地之后趁势一拳砸向韩清昀面门，动作十分流畅迅捷。
子星看到对方出手凌厉，生怕韩清昀吃亏，吓得捂住嘴。
电光火石之间，韩清昀头发上甩起一片水雾，已经与对方错身而过。紧接着一记手肘砸在对方后背。
大片积水溅开，这一个混混还没明白怎么交手的，就狼狈不堪地跌在水里。第二个赶紧冲上来，韩清昀矮身一扫，对方就被他的腿带倒在地，顺势几脚踹在对方的脸上。顿时开了花。
两人跟泼了彩的赖皮狗一样滚在地上，韩清昀却并不见好就收。他黑着脸，一脚一脚往两个人身上、脸上重踹，把他们踢得在地上连连打滚，嗷嗷惨叫。
“老大…老大…是什么人？”两个混混哀求着，“老大饶命！”
“以后敢动她，我敲断你们的骨头！”韩清昀说，眼睛里都是暴戾之色。
“老大，你你你，哪条道上的？那…那妮子有人罩咋不早说？”两个混混眼泪鼻涕混着血浆，哭惨了。
“闭上你们的狗嘴！要么滚，要么留个手指下来！”
混混们爬起来，捂着青肿的脸，踉跄着逃开了。
韩清昀看着他们离开，抹一把脸上的雨水。眼睛里的戾色渐渐收拢，转身打算回到汽车里。
看到被扔在一边的蓝色蕾丝小伞，他记得是路子星的伞。弯腰捡起来之后，他又撑开来看看有没有被摔坏。
抬起头，他看见路小姐已经从车里下来了，雨水立即将她的头发再度打湿。
韩清昀几步上前，撑着她的伞，遮在她的头顶上：“下来干什么呢？”
雨伞下，女孩子的眼睛湿漉漉的，黑玛瑙似的。他声音已经调整得很温和了：“上车吧，我送你回家。”这一回他是真心邀请她坐自己的车。
“那个…先生…”韩清昀真心邀请，路子星却一点也不想坐他的车。
她觉得特别不安：本来，这位男生帮她赶走混混，她应该感激涕零，把他当做英雄救美的恩人才对。
可是，这场血腥冲突从一开始就是可以避免。
他有车，她也已经安全上了车。以后她小心点，不再落单，一般就没什么问题了。他根本不需要亲自冲过去打人啊？
而且，他揍人的方式实在太凶残了，一脚脚往人脸上踹。
她爸爸做过特种兵，她对散打有点数。爸爸以前跟她说过，有这种揍人方式的男孩你别觉得打架帅，那叫“下手黑”。他在可以不动手的情况下，还是选择动手；他在自己已经占了上风的时候，还要痛打落水狗。这种男人，往往内心阴冷，做事也可能没什么底线。
她觉得，应该和这个男生保持点距离。说不定，这是个比那两个混混更难缠的狠角色。
“那个，谢谢你！”路子星连忙鞠躬道谢，“我不能坐陌生人的车子…我去下面一站乘车…真的…谢谢你…”
“现在在下雨。”韩清昀提醒她。
“没、没关系。”
正在这时，子星忽然感觉对方将她转了个方向，一下子压在车门侧！
路子星吓得：今天怎么回事，被这个压完那个压？只感觉到对方背后仿佛长起了一片银色的羽翼，却原来是一辆电瓶车经过一个水洼，大片水浪被那轮胎滚出来。韩清昀托着她的腰，将她转个方向，以自己的后背挡住了水浪。
水浪如幕，在韩清昀背上淋个湿透。
为了挡开这片水幕，路子星跟他的脸凑得很近，蕾丝小伞的塑料珠伞尖，滴答着串串水滴。她看到，对方的头发都湿了，弯曲地散在他的额头上。
路子星几乎半仰，头脑中一片空白。
直到韩清昀把手从她后腰上挪开，扯了一下她的肩膀，她才勉强站正。
韩清昀收回手，继续将伞遮在她的头上：“坐我的车，我送你回去？”
“…”子星还没从方才的贴身回过神来，混混刚才也贴了她一下，可是她只觉得猥琐恶心。现在被这个陌生的男生贴了一下，她却没有这种感觉。难道是这一个长得特别好吗？她忍不住仔细看了看对方的长相。
子星发现，他从车里出来时没穿外套，一件领口松垮的深色毛衣上缘，能看到白皙的锁骨。
子星顿时呼吸困难，不自在地移开眼睛，说：“那个…下一个车站不远，我走几步就到了。”为了免得被他拿住，她抢过自己的伞，拔腿向前面的车站跑过去。装饰着白色羊羔毛的小皮靴，在清水肆意流淌的街道上，踩出一个个涟漪。
见她不领情，韩清昀便回到自己车里。
他特意开过下一个公交车站，果然看到路子星在站台上等车。这一回她找了个热闹一点的车站，四周灯光闪动，人影摇晃。
她也发现了他的车子在缓缓开过，下意识地缩紧身子。她黑溜溜的瞳仁死死盯着他的汽车，写满了戒备。
韩清昀看她那表情，是打死也不会搭他的车了。
他放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