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路子星筷子差点落地上，连忙一把攥住。
“就算我们合约结束了，我也会替崔阿姨看着你的。你别想胡来！”韩清昀给她夹了一筷子菜，“事情还要一年多以后，你少在这里胡思乱想的。”
凭…凭什么啊？他有什么身份、地位可以管她？啊？！
崔西子说：“就是，以后这家里的事情都听小韩的。你把他当成你哥。长兄为父，这样妈妈就放心了。”
“妈妈！”妈妈这也太能“卖”女儿了，这眼错不见就给韩老板这么大的权力，凭什么呀？
刚被崔西子赋予了“兄长”权力的韩老板注视着她的饭碗：“多吃一点，脑力劳动很消耗营养的。你不能学你艺中的同学那样，整天想着减肥。”还说，“崔阿姨我改天请个营养师过来，跟您聊聊。到时候您根据营养师的建议给她弄点药膳补补身体。”
崔西子眉开眼笑：“好啊。”
路子星伸腿去踹他：“你管太多你…”把在桌底下吃猫饭的小米吓得喵呜一声。
韩清昀纹丝不动地挨了她一脚，压低声音：“让崔阿姨学会多关心你。”
路子星顿悟：韩老板是在引导她的妈妈，不要继续把注意力放在已经死去的丈夫身上，而是要把心思花在依然陪伴在她身边的女儿身上…
一想到韩老板是这个用意，她也就软了。轻声说：“对不起啊，没踢疼吧？”
“吃饭。”
“嗯。”
看着两个孩子，大的一个懂事能干，小的一个听话乖巧，崔西子笑了：“子星，跟哥哥好好相处啊。”
第三十一章
吃完午饭, 崔西子到楼上睡午觉去了, 准备三点再起来准备年夜饭。子星陪韩清昀坐在鲜花店里。她给他煮了一壶普洱，然后拿出自己昨天晚上烤出来的玫瑰酒酿饼，跟他消磨这个下午。
韩清昀仍然坐在沙发里，子星一个人坐在一张矮凳上，拿个珠球头绳栓根长带子逗着布偶猫。花店里各色鲜花散发香味。新年的阳光照进玻璃店门，在地板上落下淡黄色的轮廓。
韩清昀抱着一个抱枕坐在阳光里, 看着女孩玩猫。不时给子星出点捉弄猫咪的馊主意，把小米引逗得甩着大绒尾巴滴溜溜转。
两个人不时被小米傻乎乎的胖笨模样, 弄得哈哈大笑。
门口的金属风铃脆响一下, 地中海蓝的木漆门被推开。一个长得很清新的大学生走进来，正是“翰客”酒吧的廖其廖小哥。
大年三十, 对于年轻人来说是最空闲的日子。学校的假早就放了，年夜饭这种都是家里的叔叔伯伯、爸爸妈妈在操持，年轻人都基本搭不上手。廖其就过来鲜花店串门了。一走进来就看到韩清昀。廖其微微一怔, 没想到大年夜她们家还能蹲了个男人。
“子星妹妹, 有客人啊？”廖小哥照样甜丝丝地打招呼, “先生你好。”他很快认出对方曾经见过, “是韩先生吧？”
“你好。”韩清昀捏着抱枕里的棉花, “新年快乐。”
路子星一看到他就热情地迎了上去，廖家哥哥和她很聊得来的。而且他叔叔婶婶也跟她很处得来, 是关系亲密的邻居。她说：“廖家哥哥好, 快过来吃饼。”
廖其被路子星迎着坐到座位上。看到桌面上的青花海浪纹方形托盘上，放着的酒酿饼。问：“这是崔阿姨做的, 还是你做的？”
“我拿小月饼模子做的。”子星掰开一个饼子给廖小哥看：“你看，这是什么？”
廖小哥未语先笑：“这是我们八月份做的玫瑰酱吧？”
“是啊。”
韩清昀刚才吃过那个饼子了，没想到里面的花酱是子星自己做的：“子星，是你自己做的馅料？”
廖其说：“崔阿姨夏天在云南订的玫瑰花。空运过来以后，我陪子星妹妹一起做的。先拆开花瓣，一片片在我们酒吧的空地里晾干。”
子星补充着：“把花瓣放在小坛子里，要一层绵白糖，一层玫瑰瓣这样放。”
廖小哥跟她异口同声：“隔几层再放一颗话梅！”
两人笑：“就是就是。”
“为了买什么牌子的话梅，我们还争了一顿。”
“被你叔叔说影响做生意，差点把我们赶出去。”
…
韩清昀被他们的小默契给雷到了，脸上变得生硬起来，脊背往沙发上一靠，隔着阳光的眼神变得有些深黑。
子星还在忙着招待廖其：“廖哥哥，酱坛子前几天才开的封。”她把一个饼放在盘子里，送到廖其手里，“我已经送给你婶婶一瓶酱了，你回去让婶婶给你涂面包吃。”
“谢谢！”廖小哥吃着酒酿饼，饼皮很松，有碎屑掉下来。路子星伸手给他在衣服上拍着：“你看看，吃得满身都是。”廖其一边吃一边低头看：“没事，出去再弄，把你家地板都搞脏了。”
韩清昀：“…”
他干咳一声：姑娘，对别人没兴趣呢，就别随便乱撩。小五的教训应该还记着吧？
问题是，子星对廖家哥哥并不是毫无兴趣。
当初她刚刚来到大柳枝巷的时候，廖其大学还在放假，留在彤市帮自己叔叔做酒吧。当时就跟路子星一见如故。后来子星做玫瑰酱家里空间不够，廖其还邀请她去他们酒吧楼顶上吹干花瓣。
路子星现在被韩清昀诱惑到了，蠢蠢欲动很希望有个男朋友。
可以陪她一起逛街买东西，可以把她喜欢的菜夹给她吃，可以帮她提了气球满大街傻溜…做所有谈恋爱时才会干出来的事情。
那个在不知道哪里的“枫林”同学虽然没有跟她发展出什么亲密的关系，却让她辨认出了自己喜欢的是什么样子的男生。
眼前这位随时随地有可能出国的韩老板，因为跟她喜欢的人不“同款”，已经很迅速地被她剔出了候选人名单。
而她自己周边，就数这位廖家哥哥条件很不错，性格、长相也正好是她喜欢的款。子星觉得，跟他发展发展也没有什么不合适。所以廖其过来她总是很善待对方。
韩老板的这声干咳在她眼里就显得特别不合时宜。
她转头一看，韩老板不再像刚才那样，含着笑意抱着抱枕看她了。而是眉峰微微攒起一个细纹，仿佛有点怒气似的。她心里悠的一紧，他生什么气？
子星只能装作没看出他的情绪问题，继续拿了几样东西请廖其吃，回答着廖其哥哥的问话。略玩了一阵子，廖其提议打牌，问韩清昀会不会“斗地主”。
“我不喜欢打牌。”韩清昀漠然拒绝。
廖其建议去酒吧拖几个人过来打牌，路子星一边瞟韩清昀的脸色，一边说：“我妈妈在楼上睡觉，这里不方便打牌的。”她闹不清他的情绪，不等于不尊重他的情绪。
韩清昀眉头略微松了一点：还算懂事。
廖其说：“那你去我们酒吧玩，我让Cikey给你摇饮料喝。”
“店里不能没人。”子星为难地说，“关店妈又不让，说大年夜要晚上才能打烊。”
廖其说：“不是他在吗？”他手指指向韩清昀。
什么？！
韩清昀目光傲气十足地看着廖其：他是看店卖花的吗？是吗？！是吗？！！
廖小哥被他侧漏的霸气威吓住了，挠挠头。
“那个…我还要复习功课，今天要不然就这样吧？”
“大年夜的。”廖其说，“不要这么用功了。”
“没办法，考不好妈妈怎么办？”
廖其自己也是经历过高考的，也清楚路子星艺术生转普高的压力，同情地“哦”了一声：“有不懂的题目，可以问我。”
韩清昀听着就想笑：他就是专门做解题思路的老板！路子星需要找别人吗？
“好的，谢谢廖家哥哥。”子星送廖其出门，“等我高考好了，我会找你玩的啊。”花店门口的风铃被摇得叮咚直响，两个人站在门口还在说话。
“好啊，到时候带你去玩。改天我问叔叔借车，带崔阿姨一起去趟茶山，你不是说过想去吗？”
“啊？真的！”子星跳了起来，“不能忘了哦。”
…
韩清昀双臂交叉，看着两个人“十里相送”依依不舍，满脸不快。
布偶猫小米本来跟路子星玩得很高兴，自从廖家哥哥来了以后也是被冷落了半天。
此刻，这两只站在了统一战线联盟上，小米摇动着尾巴走到韩清昀身边蹲下，一双猫眼也看着门外的两个人。
它蓝色眼睛里神情之不虞，与韩清昀一般无二。
两双眼睛都半眯着，都是在默默吃醋的表情。
一人一猫生气都能萌成这样一团，以至于路子星回来一眼看到，忍不住弯下腰抱起小米：“怎么？生气啦？”
小米别过头不理她。子星说：“看我跟别人玩就生气？好了我知道错了，只跟你玩好不好？”“喵——”小米委屈地把头靠在她的毛衣上：不许当着人家的面，对别的“两脚动物”这么好这么亲密啦，人家会生气气的啦。
子星安慰着小米，她忽然顿悟了什么，耳根一烫：韩老板刚才干咳一声…会不会也是因为她跟廖家哥哥太亲密的关系？
不会吧？一定是她自作多情了。
路子星抱着猫坐到韩老板身边：“你是不是在生气？”
韩清昀瞥她，没想到她直接来问。说：“你出去打牌，我当然看不惯。”铁板着一张脸，“你的主要任务是好好学习，要记着正事。”
子星被他这副表情呛到了：“韩老板我知道你的意思。”
韩清昀拿了一本书翻着。
“你呢就想把我关在一个笼子里，成天读书读书是不是？”
韩清昀拿眼角看她：没错，你刚留意到吗？
“可是我挺喜欢廖家哥哥的，我打算跟他好好相处，等高考以后跟他交往一下。”路子星举手发誓，“我知道我们之间有合同，我发誓，高考之前我不谈恋爱。我会跟廖哥哥说清楚，划好界限的。”
韩清昀脸色微变，把书朝她面前一拍：“满脑子这种东西你怎么读书？”
“我又没有违反合同，这你管不着！”子星被他凶到了，愤然还击。
韩清昀想了想，她说的还真没有错。他低头继续看书，表面平静疏离，心里却忍不住生气。他们之前确实讨论过这个问题，韩清昀当时只觉得她是“童言无忌”，还让她把“男朋友”带给他“把关”。谁知道死丫头居然一本正经地“物色”起对象了！
有了这个小插曲，韩清昀再也不愿意看她逗猫了，手里的书也看不进，又换了一本坐在沙发上看着。
子星则一个人喝茶吃饼，掰碎了喂猫。
现在城市里禁止燃放烟花爆竹，商业街上也没有什么游客过来。很多店铺都是开着门，圈地自嗨而已。不知道谁家的老人，在播放传统戏曲的广播，咿咿呀呀顺着大柳枝巷的河风远远飘来。
新年的空气，就像铜壶里煮透的普洱茶，有一股糯糯的香气。韩清昀靠在沙发的驼色靠垫里，四周鲜花围绕，旁边的木质工艺垂摆钟，轻声滴答。
他不知不觉睡着了。
子星拿着毯子给韩清昀盖好，她看到韩老板头顶的“毛”很蓬松滑顺，鬓角则剃的短短的。冒出想摸摸他头发的想法…撸猫撸惯了，看到皮毛色泽光亮的，都会点手贱。
她笑，哪敢哦。让他睡吧，省得他醒着也总是一脸不高兴的样子。
…
…
妈妈起床以后，开始准备年夜饭了。
韩老板也睡醒了。
他一改上午的样子，完全收起自己消极怠工的德行。他把羊绒毛衣的袖子高高挽起，主动扎好一块围裙，积极投入厨房事务中。
他按照崔阿姨的要求，把菜进行了简单的处理。虽然做得不怎么样，但也算为今晚的年夜饭尽了一点绵薄之力。
崔西子笑得满脸泛着粉色，说小韩越来越能干了。子星却隐隐知道，韩老板故意借做家务不理她。他别扭，她也别扭，她也不理他。
吃饭的时候，店里没有电视机。
韩清昀带着的手提电脑摆在店里的工作台上，播放着《春节联欢晚会》。崔西子看得特别开心，她浑然忘记了路岩没有回来过年的事情，不停地随着节目里的小品而笑着。
韩清昀继续不理会路子星，陪崔西子一起看那些嘻嘻哈哈的联欢节目。他装出看得很认真的样子。
子星也一起在看。
她拿了五万元去做韩老板网站的代言人，路子星跟方衍和林泉师姐说过了。方衍觉得太苛刻了，连说韩清昀“空长了个好相貌，实则是个大奸商”；林泉倒是觉得，这样保持住路子星单纯的高中生生活，也不是坏事。这个社会诱惑太多，以路子星的模样和身世，很容易在声色犬马的道路上越走越远。现在她觉得挺好，岁月静好的。
韩清昀看了一个多小时节目，实在看不下去了，连装样子都装不像了。转头看到，子星坐在侧面，跟妈妈一起笑得前仰后合。
他打开手机处理了一番拜年短信之类的事务，又去网站平台上转了转。最后都做完了，他无聊翻开通讯录。
看到通讯录里“路小姐”这三个字，他动手把她的名字修改成“陌生人”。
这小丫头就是一直当自己是陌生人而已。喊别人“哥哥”长，“哥哥”短的，也不嫌腻歪。
话说，他好不容易把她那混乱不堪的生活轨道推到正常了，她却“人大心大”，开始安排自己一年半以后的大学生活了？还早早计划好了恋爱对象？
小小年纪，就这么白眼狼！
第三十二章
韩清昀在十点多的时候回自己住处去了。崔西子倒是邀请他住在她们的店里, “西子鲜花”在装修的时候就留着路岩的床。楼上两间是子星和妈妈平时各占一间, 下面则分成前后，前面比较大的是店面，后面有一间单独的房间，设了一张大床，还有独立的卫浴。现在也空着。
韩清昀连连摇头：“谢谢阿姨，有饭吃已经很好了。”
此后年初一到年初四, 韩清昀几乎天天来。就算有拜年的事情，也会抽空过来吃顿晚饭, 陪一陪崔阿姨。
年初五他打电话给子星, 说有事不来。
子星却有事要向他求助，这件事情本来也可以向廖其哥哥求助。她想要一辆车带妈妈出去, 不过电话拨到一半她停了下来，大过年的，廖家有不少亲戚客户要走动, 人家的车是有用的。
还是盯着韩老板吧, 他看起来似乎汽车有好几辆。
子星按了韩清昀的电话：“韩老板, 不好意思要麻烦你一次, 我晚上想带妈妈去静水湖。你能借辆车给我吗？”
韩清昀一个人坐在房间里, 头发乱糟糟的：“怎么会突然有这个计划？”
“我妈妈想去静水湖边看彩灯。她说，以前爸爸跟她一起来见外婆的时候, 一起看过彩灯。她想再去。”她说, “我已经问过沈老师了，她说妈妈这样说, 说明她有点分清楚我爸爸不会再陪她去看彩灯了。她的过去和现在的意识在开始分离。所以，她建议我最好陪妈妈过去。”她努力说服他，希望他能够借车给自己。
韩清昀确实被说服了，很想问，为什么不让廖其送？那个男生不是前几天还说要带你们母女出去玩吗？这可是你一年半后的“男朋友”！转念一想，子星有事总是只麻烦他，不去麻烦别人，这也不是坏事。
他说：“我来送你们去。”
“我就问你借个车，我可以自己开。”
“你在这里开过车吗？”
“没有…”
“晚上哪些是单行道？哪些道路要管制知道吗？”
“我可以事先查好。”
“还是我来吧。”他对她的车技感觉完全不能信任。别闯了祸，撞了什么人。
“这…”
“你们几点出发？”
“七点吧，你的事情要紧吗？”
韩清昀沉吟一下：“不要紧。就是跟几个兄弟见一面，晚一点没关系。”
韩清昀放下电话，看着不远处的一个纸箱怔然了半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