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眨了眨眼,看着顾长青僵住的样子,继续道:“表哥还有其他事么?”

顾长青怎会轻易被她唬住?!

“成年人?那好!我顾长青还未娶妻,一直洁身自好,至今也只有你一人,不如找个好日子,你我再试一次。”顾长青说这话时,耳根子滚烫,他靠着车壁,掩盖了自己此刻的紧张。

他怎么能跟她说这种话?!

真是越活越没底线了!

“!!!”

崔洛始终保持着得体的笑容,‘矜持’二字早就不在她的认知当中了,但顾长青这话还是让她大受刺激。

天下乌鸦一般黑,这句话当真不假!

两人正僵持着,谁也没打算先服输,这时周起在外面唤了一声,“大人?出事了!”

崔洛如释重负,面上却笑道:“原来是周百户,表哥,你若有事就先忙吧。”

她想赶他下马车。

顾长青也微囧,收敛了眸中炽热的眼神,道:“好,那你回去小心。”

“嗯。”崔洛轻轻一应,待车帘拉下时,她忙敲了两下车壁,让小厮立即赶路。

*

微微雪光之下,周起发现顾长青的俊脸有些泛红,他猜肯定是冻的。

顾长青一个眼神射了过来,周起当即低下了头,“大人!”他抱拳道:“地牢那几人暴亡了!”

顾长青当然知道他指的是哪几人。幽深的眸子盯着崔府的马车远去的方向,半晌才移开了视线。

周起:“无论如何,的确是有人在暗中蓄意加害郭珩,郭大人。您说会不会是徐光启?”

顾长青:“徐大人已经递了告老还乡的疏奏上去,他没有理由在离开朝堂之前给自己多树一个敌人!”

周期闻此言,点了点头,“皇上已经大怒,现在东厂那边已经和大理寺联手,开始彻查郭大人的案子,大人,你们咱们是不是该......”他做了一个砍刀手的姿势。

断尾求生!

郭珩是朱明礼的后盾,也算是主明礼的‘钱袋子’,而太子已然失势,到底是谁想拉着郭珩下水?

顾长青凝眸,侧身对周起道:“安王是不是即将回京?”

周起不解,“这件事跟安王理应没有任何关系,无论储君落在哪个皇子头上,也不可能轮到一个曾流放在外的王爷?”

顾长青没说话,他持着伞,往承恩伯府的马车那头走去,身段挺拔,雪景成了他的陪衬,几步远之后,才丢下一句话,“你去安排一下,我要见汪直!”

“是!”

*

崔洛回到府上,厅堂里已经烧了炭火,她刚踏足屋子,便有俏丽的丫鬟上前伺候左右。

“少爷,奴婢给您褪下外氅。”

“少爷,您是要喝野菊,还是花茶?”

“少爷,奴婢给您捏捏肩。”

这几个美貌的丫鬟都是崔家二老给崔洛准备的,或是通房,或是侍妾,只要她愿意就成。

眼看就要过年了,崔家二老今年打算留在京城,主要目的还是为了崔家开枝散叶的事。

崔洛在桌案边刚落座,一碗黑且浓的汤药又端了过来,吓的她都想哭了。

但表面上,崔洛顺从的将汤药移到了自己跟前,笑道:“祖父祖母,您二老也别太/操/持了,家中诸事可让李镐帮衬着。”

崔老太爷点头道:“嗯,你如今已经是从五品的郎中,凡事皆要谨小慎微,家中的事,你就不用操心了,我跟祖母还没老到那个程度。\"

崔老太太盯着崔洛的唇看,恨不能自己上前喂她喝药。

崔洛也不急,这时看向一侧的古月,“夫人 ,我今晨见你干呕不止,可是哪里不舒服?现在好些了没?大过年的,若是染了风寒可不吉利。”

古月感觉不太妙,“.........”

大腿被人重重一捏,古月象征性的呕了两声,这一呕不要紧,倒是吓坏了崔家二老。当即就命人出去轻大夫。

崔洛叫住了李镐,“站住!我认识了一位太医院的主事,改日等他休沐,我再亲自带月儿去一趟。”

大雪封路,这个时候的确不便外出寻郎中。

而且再好的郎中也比不上宫里头的太医。崔洛既然有这个人脉,那么再等上几日也无所谓。到时候胎相就更稳了。

崔老太太以为古月肯定是怀上了,她道:“洛儿啊,从今往后,这药你就别喝了,晚上多陪陪你媳妇。”

古月‘怀’上了孩子是天大的好事,正室没生出嫡子之前,有点主见的人家都不会让丫鬟的肚子有动静。

崔家二老心安了,崔洛自在了,但古月却是犯愁了,她到哪里去弄个孩子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顾长青:阴郁,洛洛是打算不负责了么?

萧翼:冷笑....呵呵呵......

PS:关于更新时间,一直都想固定来着......我错了。

那个,明天中午12点一定发出来,后面尽量定在中午12点!另:今天还有一更哦。

《九重锦》收藏的姑娘,从A变成B,or B变成C,or C变成D......F......G.....

☆、心口不一

是夜, 崔洛吹灭了屋内的所有烛火,又将门窗合上, 这才与古月从暗道走了出去。

冰天雪地, 冷的崔洛直打哆嗦,她裹紧了身上的大氅, 快步行至古月身侧, “夫人别气了,我这也是为了你好, 你总不能看着我抬了几房美妾吧。”

古月真的不想理她,“.......你是打算从外面抱个孩子回来?这不是欺骗崔家二老么!”

崔洛对血脉这件事看的不是十分重视, 只要从小严加教/导养大的孩子未必就比不上亲生的。

再不济, 还有一个高康!

二人上了马车, 崔洛的神色变得严肃,“安王提前一月回京,想必是有要事。我这样的人难不成真的给崔家生孩子?抱养一个也没什么不妥。”

天有不测风云, 她是该养个孩子在身边了。万一她真的有一日不在这世上了,崔家二老还能有个寄托。

古月沉默了, 她应该是最懂崔洛的那个人,她自己也是身不由己,非常清楚一个没有将来的人首要考虑的是什么。

肯定不是传承香火。

缙王府大门外挂着两盏大红的灯笼, 照亮了半条巷子和纷飞的大雪。

马车在城中绕了几圈后,才最终停在了缙王府的大门外,当崔洛和古月下了马车,崔家小厮很快又调转了马头, 将马车停靠在墙角的隐蔽之处。

“你怀疑有人跟踪你?”古月问。

崔洛没有指明顾长青,如果有可能,她得想个法子保住承恩伯府满门!

“小心驶得万年船,这个节骨眼上,你我更是要小心行事。”崔洛含糊道。

有人走了过来,“郡主,姑爷,您二位且随小的过来,两位王爷和侯爷已经在等着了。”

崔洛和古月很快被领入后院,缙王府没有女主人,故此后院跟寻产的大户人家的府邸截然不同,还另设了议事厅。

进屋之后,崔洛发现,除了安王,缙王,长信侯之外,萧翼也在场。另外还有一人......崔洛看清此人面目之后,愣是吓得不轻。

这不是当年和萧翼比武之后,第二天就‘猝/死’在青/楼的武状元——库图?

他还活着?

崔洛就知道那件事不寻常,以萧翼的性子,他绝对不可能轻易跟人比武,更不可能失手重伤了汪直的义子。

库图是应该是汪直的人么?怎会出现在此处?

萧翼他到底瞒了她多少事!

不过,崔洛自然不会找萧翼兴师问罪,换言之,她自己也有秘密。一个她从未告诉过任何人的秘密。她当了三辈子的‘崔洛’.......可她并不是‘崔洛’!

崔洛见到库图之后并没有表现的有多震惊,视线在他身上一扫而过,便不再注意了。

“岳父,王爷!”崔洛向安王和缙王行礼,之后才看向萧谨严,“侯爷!”

“嗯,崔洛,你既然来了,就坐下说话吧。”缙王道。

崔洛发现缙王所坐的圆椅旁边没有再放拐杖了,而且缙王气色大好,看来当年所中的毒已经解了。就是不知道他和秦玉又是怎么一回事?

安王朱启肤色呈麦色,腊月天,身子只穿了一件石蓝色的杭绸直裰,体格看上去非常健硕,难怪接连打了好几场胜仗。就面相来看,他本就像是一个年轻的将军,而非谋略过人的当权者。

“崔洛,我听说你大力举荐一个叫做范荆的人?”朱启问道,他笑了笑,多看了崔洛几眼。上次见到崔洛还是几年前,没想到现在这小子已经成婚了,朱启还以为崔洛对他有意思呢,毕竟那时,崔洛的小眼神时常在他身上打转。

朱启活了近二十八年了,见过很多人,崔洛是让他印象深刻的其中一个。

古月低垂着眼眸不说话,崔洛笑道:“范荆是可用之人,他的确很有才华,而且......他曾与月儿定过亲,如今已经认出了月儿,他只能为我们所用了!”

要不就杀了他,要不就拉他下水,崔洛选择了后者。

缙王这时看向古月,“月儿啊,这件事,你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你父亲在世的时候,还跟我提及过范家,没想到时隔多年,范家公子还记得你,难得啊......只是如今.......”范家也曾光耀过,但十几年前就败落了。

如今古月已经嫁人了,怎能再续前缘?

萧翼咳了一声,岔开了话题,“不出意外,朱明礼会在年前被册封为新太子,十一爷,你是打算静观其变?还是出其不意?”

萧翼看上去很自信,好像谋权篡位对他而言已经是小菜一碟的事。

朱启似乎也很随意,长腿翘了起来,细细品了口茶,道:“呵呵......我离京这么多年,又有多少人还记得我呢?怕是朝中没几人支持。”他自嘲一笑,但眸中透出来的神色却是尖锐,激进的。

一看就是一个有野心的人。

萧谨严微微谨慎,娶了洛十娘之后,他做事再也不敢莽撞了,每一步都必须深思熟虑,“朱明礼有张首辅等人支持,内阁是个大患!”

缙王这时也道:“是啊,朱明礼现在文有内阁,武有承恩伯府,我等还是要从长计议。”

崔洛只是静静的听着,并没有发表自己的任何意见,她倒是觉得朱启是极有城府之人,就算无人帮着他出谋划策,他自己也有计划。

“崔洛,你跟顾长青是表兄弟的关系?”朱启又将话题抛到了崔洛头上。

这就很微妙了,按理说崔洛和承恩伯府的确有断不开的干系,她选择站在朱启这边,是因为知道他会成事,而非是看在他此人的份上。

归根到底,崔洛是为了她自己和崔家!

“嗯,十一爷说的没错,顾长青是我表哥。”崔洛如实道。

这时,萧翼将手中杯盏放在了茶几上,用了一定的力道,青瓷相碰的声音很明显。

几人神色各异。

朱启却笑了起来,“崔洛啊,你是个有意思的人。”

他突然没来由的冒出一句。

崔洛莞尔,之后继续保持着沉默。

夺嫡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没有多年的部署与布置是不可能得势的。

崔洛觉得朱启在朝中肯定还有自己人,否则他不会这般风轻云淡,谈笑风声。

而萧翼一定还有很多事瞒着她!

在离开缙王之前,朱启交代给了崔洛一项任务,“崔洛,你明日一早去西直门将明辰接出来,所有事宜已经办妥,你只需照着我说的去做就行了。”

“为什么是我?”崔洛不解。

朱启阳刚的脸上荡出一抹浅笑,“你是咱们这些人当中,唯一一个没有被锦衣卫盯着的人了,你猜这是为什么?”

崔洛憨憨一笑,“........不知。”她也不想猜。

*

顾长青是在东厂值房见到了汪直。

这时,已入三更,汪直刚从乾坤殿出来,身上还穿着绯红色的锦袍。值房里燃着上等的金丝炭,噼里啪啦的阵阵脆响声时不时传过来。

与此同时,还有扑鼻的香气。

小太监恭敬的立在一侧翻炒着栗子和蚕豆,汪直左手提着一只烧鸡,右手则是一壶好酒,见了顾长青,笑的风情万种,道:“顾大人今天大驾光临,不会是来讨吃的吧?”

顾长青唇角一抽,拉了把椅子坐下,“你倒是惬意!汪直,我有话要问你。”

汪直觉得顾长青这人着实没意思,还比不上萧翼有趣儿,他直接将顾长青排除在了竞争之列,毕竟顾长青和小白共处一室了,依旧没将小白如何,这人本身就是........‘不丈夫’啊!

汪直对身边的小太监道:“你们几个也听到了,顾大人有话要对杂家说!”

小太监并不惧怕汪直,倒是颇为忌惮顾长青。汪直话音刚落,皆纷纷走出了值房。

“好了,没人了,你说吧,杂家听着。”汪直翘着二郎腿,随意敞开了胸前的衣襟,里面是光洁的肌肤,外面是大红色锦袍,形成鲜明的色调对比,看上去/放/荡/又狂傲。

“为什么?”顾长青沉声问。

汪直‘呵’了一声,肩膀斗了两下,顺道在顾长青面前秀了一下大长腿,“什么为什么?顾大人,你想猜哑谜?”

顾长青可能有些想揍他了,“你明知顾问,我是问你为何又回京了?”

汪直兀自倒了杯酒喝,嗓音恢复了正常的成年男子的强调,“哦,你是问这个。还能为什么?为了小白啊。”

顾长青明知他这是在敷衍,可听了这句话,还是手掌紧握成拳,“高丽公主的尸首,是你协助沐白处理的?所以,汪直,你究竟想帮谁?太子?还是另有其人?”

太子已经是颗废子了,汪直不会傻到陪着太子玩命。

汪直摸了摸自己的心脏,委屈道:“我汪直助人为乐,这也有错了?顾大人,你到底想知道什么?明人不说暗话,我汪直为人顶天立地,一定跟你说实话。”才怪!

顾长青眸色更冷了,“我且问你,是谁在对付郭珩?”

郭珩已经坐到了户部侍郎的位子上,当年也是从翰林院出来的,只要时机成熟,待张首辅下来,日后必定执掌内阁。

汪直可能不太喜欢顾长青这个冷硬的表情,“我为什么要告诉你?而且你凭什么以为我会知情?跟你说了八百遍了,我回京只是为了小白。”

顾长青显然不买账,他更不喜欢汪直拿着崔洛当作借口,崔洛在他心目中是不可亵/渎的。

顾长青实在想不出来还会有谁能和朱明礼抗衡,除却一个太子之外,其余几个皇子根本就没有竞争力。

刘,万两位贵妃年老色衰,二人所出的皇子也是颇为平庸,算起来朱明礼是皇帝的儿子当中最为出众的一人。

然,顾长青警觉性异常之高,他总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

“不说是么?”顾长青言罢,绣春刀的刀柄抵在了汪直的脖颈处,“汪直,你真以为我不敢动你?”

汪直懊恼,他的脖子堪称是完美的比例,粗细均匀,修长笔挺,这是用来欣赏和炫耀的,不是用来这般粗鲁对待的。

汪直的手放在了绣春刀上,渐渐将顾长青逼开,“顾大人,别闹了,你能找到我,别人也能找到我。我可不敢妄言!”

真要打起来,汪直未必会输,而且他现在不一定非要留在皇宫,欧阳卿已经被擒,他还需要忌惮谁?

“这里是东厂的地盘,顾大人你确定要动手的话,我奉陪哦。”汪直冲着顾长青扮了一个斗鸡眼。

其实顾长青就知道从汪直嘴里问不出什么实质性的东西,但他心里有一个巨大的疑惑,这时,他突然道:“你是安王的人?潜伏在宫中这么久,就是为了等他回京!我没说错吧,汪直!”

‘啪啦’一声,蚕豆在铁锅中炸开了,溅起了丈高的距离。

内室除了火声,沙漏之声,便只剩下‘噼里啪啦’的声音。

一个呼吸,两个呼吸.......二人四目相对,气氛愈加凝滞时,汪直‘噗哧’笑了出来,之后便是仰头大笑,“哈哈哈哈......顾大人,你怎么不去编戏曲儿?我怎么又成了安王的人了?啧啧啧,不过细一想,安王是条好路子,或许我真会这么考虑。”

顾长青暂时看不出真假,汪直此人太过狡猾。

亦真亦假,让人根本分不清。

但此时,顾长青心里已经隐隐有数了,他没有和汪直继续纠缠下去,离开东厂值房之后,丢了一句话,“离崔洛远些!”

汪直在他身后冷哼了一声,“那绝无可能!”

顾长青很开就消失在了风雪之中,西北风卷着碎雪刮入屋内,吹起一阵阵的火星四射。汪直懊恼的盯着火光看了几眼,不服气道:“难道我隐藏的还不够深?顾长青是怎么看出来的?!”

*

日次,大雪依旧在不停的下。

大清早,天还未彻底亮,李镐赶着马车,送崔洛到了西直门。

崔洛没有等多久,就见一辆运水的马车越来越近,不一会就在她面前停了下来。

朱明辰几乎是跳下车厢的,整个人生龙活虎,像是困在笼子里的金丝雀,终于得到了自幼,恨不能顷刻就展翅高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