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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除此之外……

或许还有最后一点,他不想承认的执念。

如今霍重楼已经不再去亲自关注秦可的消息,他甚至是克制着自己忘记和忽略那个女孩儿的存在当然不是因为后悔或者是恨之类的情绪。

霍重楼从不后悔自己救了她,即便付出这样的代价。他只是担心自己如果得知了她的任何一点消息,会把这些给自己下的克制与禁锢都撕得粉碎。

毕竟习惯了走在地狱的人,终其一生都只看得到灰白世界里的岩浆与焦炭,如果眼前再次出现那漂亮剔透的、阳光或是雨露或是空气……或是一切和希望相仿的那样的存在,他不确定自己是否还能克制自己想要掠夺、想要占为己有的心。

所以索性,就全都不要知道好了。

霍重楼只会在每个月初的时候,惯例问他身边的霍家管家霍景言一句:

“她还好吗?”

“还好。”

只需要这两个字就够了。

不需要藏着无底欲|望的关心,杜绝任何哪怕来自他自己的危险的可能性这是他能为她做的最好了。

只是,这世上事总与愿违。

回到四九城的第二年的年底,12月,霍重楼得到的不再是那两个字。

而是沉默。

这让霍重楼在昏暗的书房里僵滞了许久,才慢慢回神,打开落地灯,目光沉戾地看向霍景言。

“你为什么不说话?”

“我在斟酌自己的用词,重楼少爷。”霍景言如是说。

“……你什么意思?”

“意思是,秦可小姐最近可能不太好。”

“…………”

接下来的几十分钟里,霍重楼从霍景言那里得到了他刚详尽调查后的关于秦可和她父母那笔遗产被谋夺的全过程信息。

随着霍景言的讲述,霍重楼藏在灯光阴影里的身影愈发僵硬和紧绷,放在沙发椅宽大的扶手上,那只手也捏得越来越紧,青筋暴起。

等霍景言说完,霍重楼再开口时,声音愈发嘶哑可怖。

“所以你的意思是,她现在一无所有,秦家还要赶她出门?”

“……”霍景言沉默两秒,“可以这样说。”

“!”

一声闷重的声响后,昏暗的书房里是无边的死寂。

不知过了多久,霍景言终于还是开口问:“重楼少爷,你准备为秦可小姐做什么?”

“……那笔遗产还可能拿回来吗。”

“法律层面上来说,正规途径很难了。”

“……”

霍重楼这一次沉默的更久。

半晌之后,黑暗里传来一声低哑的笑,语气却冰冷骇人。

“那你告诉霍晟峰,我要娶一个女人。”

“是秦可小姐吗?”

“不。”

“?”

“让秦家,把他们那个亲生女儿嫁、进、来。”

“……”

霍家是什么样的地位权势那是秦汉毅和殷传芳无法想象的东西。

所以在霍景言给他们掀开了那无边画布的小小一处,只露出下面冰山一角的时候,就已经完全足够他们疯狂了。

巨大的诱惑当前,他们甚至都顾不得推敲霍景言的那番说辞,自然也就更看不到霍景言眼底复杂而冷漠的怜悯。

于是,在霍景言提出要求他们一家人出发去四九城准备婚礼和前后事宜的时候,秦汉毅和殷传芳更是毫无犹豫地暂且放开了把秦可赶出家门的事情,全心全意地要配合“成全”。

秦家四人被霍景言接到了四九城,落脚在霍家老宅耳楼的三层里。

在最繁华的都市里做最潇洒的毫无顾忌的挥霍,秦家的一家三口尝尽了甜头,连原本稍有异议的秦嫣都在晚上迫不及待地表示了对这桩婚事的同意。

作为确保鱼儿上钩的最后一点敲定的饵食,秦家三人之后几天,被霍景言安排的人带着,更加肆无忌惮地在四九城内花销享受,乐不思蜀。

而唯一的例外,就是从第二天开始便不愿再去的秦可。

这件事来得太莫名、突然,也奇怪。

这让秦可从心底觉得不安。

于是那一天,霍重楼那个被霍家的佣人们视为禁地的书房外,秦可小心翼翼地敲响了他的房门。

黑暗里,霍重楼神色阴沉。

他拿起电话来责问家里的佣人主管是哪个不知死活的新人来敲他的房门。

佣人主管吓得连忙查探,然后才赶紧回禀了霍重楼:

“少爷,是秦家您那位未婚妻的妹妹,秦可。她听说您今天在家,问了佣人去向,似乎想去拜访您我现在就上去请她下楼。”

“……!”

霍重楼拿着话筒的手在甫一听到那个名字时,便轻颤了下。

他目光沉沉地抬头,视线穿过昏暗的房间,落到紧闭的书房门上。

轻轻的叩响还在继续。

霍重楼用力地闭了闭眼。

“……不必了。”

他声音沉哑,声线微栗。挂断电话,又沉默几秒,听着那耳边的叩门声渐渐迟疑,到门外的人似乎要收手放弃,霍重楼的心蓦地一跳。

“进。”

他听见自己到底还是没能忍住那埋在心底压抑了不知道有多久的欲|望。

向着前方,向着那阳光雨露或是空气,也或是一切与希望和光相仿的存在,他终于还是没忍住,伸出手去。

沉重的书房木门被身影娇小的女孩儿推开。

久违的光,从女孩儿身后的长廊上落了下来。

他神思恍惚了下。

“你好?”

站在光与暗的交界处。

那是女孩儿对他说的第一句话。

“霍重楼”从那一刻起,活了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能即时等到凌晨这一更的宝贝,我敬你们是个狼灭……也敬这个写到凌晨一点还没写上三千字的自己qwq

白天有加更

☆、6.27二更

大梦平生(三)

秦可是在代替秦嫣误打误撞地嫁进霍家之后的第三年, 被秦嫣推到了车下的。

双脚粉碎性骨折, 除了截肢之外没有选择霍重楼得到消息的时候,整个人都疯了。

或许是到那一刻他才发现, 自己人生里因为骄矜犯下的最大的过错,就是他把秦可保护得太好了。

从中学相遇开始,秦可身边的任何一点不利因素都被他排除在外, 他喜爱女孩儿的干净单纯,然后便一手将她护佑成了一个不谙世事、不懂人心、不知险恶的模样。

所以她才会看不清秦家人的面目, 才会被他们抓住机会,彻底推进万劫不复的深渊里。

而这一切,都是因他而起。

是他亲手护住了女孩儿, 也是他亲手毁了她。

发现了这个真相, 终于成为了压垮霍重楼精神世界的最后一根稻草。

秦可在麻木的剧痛中醒来后,就发现, 霍重楼似乎已经完完全全地变成了另一个人。

也可以说,他彻底疯了。

秦可被霍重楼关在了霍家老宅主楼西侧的耳楼里。

通往主楼的长廊被封锁,西耳楼成了霍家老宅的禁地,任何客人不能稍近。霍重楼绝了里面住着的秦可能和其他人陌生人接近的可能性。

霍家的佣人们是秦可除了霍重楼外唯一能接触的人,而即便是他们,也不敢和她说话或者亲近有佣人因为和秦可多说了两句话而被霍重楼驱逐离开的前车之鉴在,其他佣人见到秦可时,往往避如蛇蝎,连眼神交流都不敢。

秦可原本就畏怕霍重楼,经过这一番后, 从此更是对霍重楼避之唯恐不及。再加上失去了双脚再也不能走路或者跳舞,她人生里过往的一切好像都没了意义。

秦可晦暗绝望,一度有过寻死的念头,也付诸实现了,只是没能成功。

佣人粗心大意地随便收走了餐具,却没有注意那几套刀叉中少了一把牛排刀。一切本来不知不觉,只是在那个佣人推着收拾了厨余和餐具的车去往主楼时,却恰巧与霍家的管家霍景言擦身而过。

霍景言目光本是随便扫过,但在收回的前一秒便敏锐地发现那套餐具中少了一把牛排刀。

他叫住了佣人。问了两句后,霍景言便快步赶去了西耳楼。

还在房间里酝酿勇气的秦可被阻断了行动,作为凶|器被擦拭干净的牛排刀,也被霍景言“收缴”了。

秦可惊慌失措。

她知道霍景言是霍重楼最信任的管家,如果这件事被霍重楼得知,那她几乎不敢想象对方会有如何的暴怒、又会对她做出怎样的惩治。

只是霍景言没有说什么,收起牛排刀转身离开了。

秦可畏怕不安地等了很久,却只等到第二天,霍景言拿来了两块画板和一堆颜料画笔。

他推着秦可的轮椅,送人去了二楼的阳光房。

“今天开始,我教你画画。”

“画够100天,我就把那个东西还给你。”

眉眼温润的男人对轮椅里瑟缩的女孩儿这样说。

从记事开始,秦可的生命里就没有感受过父亲或者兄长的照料。

而那些温度,她都在同一个人那里汲取到了。

女孩儿黯淡绝望的眸子里终于再次燃起了一点光亮。

霍重楼是最早发现她情绪变化的人,只是那时候他还不知道原因。

他只能看见的是,原本已经慢慢失去活力像是成了人偶娃娃的女孩儿重新活了过来。她变得开始喜欢西耳楼的那个阳光房,她总是抱着画板在那里画一幅又一幅的画。

拿着画笔的时候,女孩儿眼里是盛着光的就像最开始,他在乾德中学西北角的那片小树林前看到的她一样。

被暴风雨摧残过的花朵脱|掉了被揉碎的花瓣,新鲜而活力的嫩芽儿重新抽发。它抖擞着身上的朝露时,却不知道藏在这明媚晴天上的霹雳已经悄然接近。

在100天之约的末尾,霍重楼终于还是发现了霍景言私自教秦可绘画的事情。

临时起意回到家里的霍重楼走进阳光房时,正看见霍景言站在秦可身后,微躬着身指着画板说着些什么。

在他面前鲜少露出表情的女孩儿彼时眉眼微弯,漂亮的脸蛋上笑意盈盈那是车祸之后霍重楼就再也没有在她身上看见的温柔情绪。

而此时,她却朝着另一个男人展露出来。

嫉妒像毒蛇一样啃噬着霍重楼的心,他放任心底那闸门洞开,穷凶极恶的野兽和魔鬼一起走了出来。

“你们在做什么。”

他听见自己声音阴沉地走过去。而视线尽头的女孩儿甫一听到他的声音,已经本能惊慌失色地转了回来。

霍景言显然也很意外。

“重楼少爷?”他直身转头看向霍重楼,在被霍重楼那沉戾的目光蛰了一下后,他皱起眉,“您别误会,我只是在教秦可小姐画油画。”

“教油画?怎么教?”霍重楼眼神近乎阴鹜,“往床|上教吗?”

“!”

秦可的脸色刷地一白,这莫大的侮辱和冤屈让她想也不想地就要扶着轮椅起身愤怒之下她显然忘记自己已经不再是那个四肢健全的自己了,一下失力,秦可身体不支,直接摔到在地板上。

连旁边的画板和颜料盘都一起被打翻。

霍景言连忙蹲下身要去扶而这个行为更是彻底触动了霍重楼的高压线。

“你离她远点!!”

男人暴跳如雷的声音把霍景言和秦可都惊住了。

秦可刚抬头,尚未反应便见霍重楼大步过来秦可腰身一紧,被霍重楼直接抱上了肩。

压制下女孩儿本能的挣扎,霍重楼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霍景言自然担心这个精神状态下的霍重楼,他抬脚要追,却被有所察觉的霍重楼回眸以一个无比冰冷的眼神钉在原地。

“我不介意多个观众。”

霍景言身形一僵。

而霍重楼已经直接离开。

秦可被他扛回了卧房,一路上许多佣人惊愕地看着,却没一个敢拦。秦可似乎知道要发生什么,起初还压着畏怕只求霍重楼放开自己,等经历越来越多佣人们各异的目光后,她终于忍不住哭了起来。

然而此时暴怒的情绪已经完全焚毁了霍重楼的理智,连那最惹他心疼的哭声都完全没有触动他疯狂的心。

他将挣扎的女孩儿带回来卧房,甩上门后凶狠地扔到了床上。

这一路挣扎的过程里,女孩儿用来束起长发的绢布不知何时脱落了,如瀑的黑发从她白皙的颈旁和形线漂亮的肩上垂落,她穿着一身长长的白裙,裙摆散开在深蓝色的大床上。

精致的瓜子脸上还落着泪痕,美得不可方物。

霍重楼眼底像是在火油里扔下了一桶|炸|药。

所有的情绪倏然炸开,充斥得他眼神骇人,理智荡然无存那白色的长裙上沾染着几滴溅落的油彩,十分刺眼,像是画布上的几笔浓墨重彩。

而霍重楼有更想描摹的“画布”。

他没有再压抑自己心底的那些恶念,放任它们借着这嫉妒的毒蛇,陪着那些魔鬼和野兽汹涌而来。

画纸揭开,洁白的画布上被描摹拓印下一朵朵或开或阖的红梅,艳红的梅瓣上浸渍了点点雨露,梅枝在骤风急雨里巍巍地颤,却被画笔以浓墨压得无可挣脱,只听闻得到那不停歇的烈风暴雨里梅枝无力的喑哑低音。

那天之后,霍重楼再也没让秦可在霍家再见到霍景言哪怕一眼。

而事实上,秦可也无颜再见。

阳光房的玻璃被霍重楼全都敲碎了,他让人将阳光房重新垒墙封了起来,西耳楼的最后一点阳光最终还是被他从秦可那里剥夺了。

只是就像是一种反抗,女孩儿仍会每天在那个房间里枯坐,不理他也不说话,一天天地安静下去。

而那次之后,霍重楼再做什么都无法挑动她了,只要在他面前,她就像是彻底把自己当成了一个玩具,不需要说话也不需要有感情,更不需要和他交流回应。

霍重楼被逼的极了,无数次夜里徒劳地按着她质问:“你是不是喜欢霍景言?”

女孩儿从不回答,最多给他冷漠的一瞥对这个剥夺了她的一切、让她彻底心如死灰的人,既然注定了逃不过,那么没什么比现在更差的地步了,于是她连解释都懒得。

霍重楼一直以为,他们会就这样彼此折磨下去,直到自己先疯掉或者死了。

他甚至留好了遗书。遗书里说他所有的一切都归属秦可,等他一死,西耳楼就再也不是困她的地方。

他会放她自由的,只是要等他死后。霍重楼甚至疯狂而自虐地想,自己要不要把这遗书的存在不声响地透露给秦可,那样最后他会无声无息地死在他最爱的人手里也说不定。

毕竟她应该是最恨他的了。

只是霍重楼没曾半点想过……她会先走。

那是在霍重楼不在霍家的一个雷雨夜。

雷击失火。

被完全困锁成一个囚笼的西耳楼成了无法逃离的地狱。

霍重楼回来的时候,什么都没有了。

秦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把自己被他救下的命,原原本本地还给了他。

霍家所有人心里瑟瑟,他们以为霍重楼会彻底发疯发狂。

然而没有,他很平静。

平静得可怕。

就像是死在火里的是个跟他毫不相干的人,他无声地走进终于打开的西耳楼的大门,走过被焚毁得焦黑的一切,最终走到了她的房间。

他们说她是死在浴室里的,死前没有过任何挣扎求生,像是无比坦然地迎来了这一切的结束。

她唯一留下的东西是一个本子。

不是什么日记本,只是匆忙翻来的。被浸入水里以求保留的本子上只有被水泡得氤氲开的几句话。

是她留给他的。

【你问了很多遍。现在我告诉你,我不喜欢,我只是欠他一句谢谢。他不肯说原因,只说你为了我才发疯的。如果是这样,那也很好因为我终于可以让你放过我、也让你放过你自己了。

霍重楼。

下辈子,我们别再遇见了……好不好】

死寂的灰烬里,霍重楼紧紧抱着她唯一剩下的东西,蜷下了身去。

西耳楼外,佣人们都能听见那声绝望嘶哑的喊声。

不知道要饱蘸多少痛苦,才能让听到的人都为之心栗。

火灾之后,众人闻讯。

不少人赶来吊唁,却只扑了空霍重楼不见了。

霍家上下乱成了一锅粥,没人找得到他。

连一贯淡然的霍景言都急了。只有他知道,主楼书房的药箱里,少了整整一瓶安定片。

四九城内遍寻不得,霍景言突然想到了一个地方他连夜赶去了乾城。

在去乾德中学的路上,霍景言竟然接到了霍重楼的电话。

一看到号码,霍景言心里沉了下去。

他接起来。

电话对面那个低哑的声音很平静。

“我发了定位给你。”

“霍重楼……”

“免得脏了她的地方。”

“霍重楼!”

“嘘……别说了。”那哑声里起初带笑,只是笑着笑着,声线便开始颤栗,直到压抑成闷在胸腔间的哭声。“是我的错……可惜已经晚了。”

“你周围有人吗!?有没有人听得到?!”

“…………”

手机从掌心滑落,摔到松软的草丛和泥土上。滚了半圈,撞到了一只空掉的药瓶,停下。

倚着树干的男人慢慢仰起头,看向对面的墙角。

阳光和熙,微风拂面。

泪水滚落,而男人合上眼,无声地笑了。

“秦秦。”

他轻声呢喃,尾音渐消。

“你终于来接我了啊。”

作者有话要说:………………

坐在电脑前哭成了狗的蛐顿悟了一个道理:撒玻璃渣这件事,进文一把,自食一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