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棠悠有点懵,使劲眨了眨眼,不可思议地看看货架,再看看男人。

他是怎么做到两只手同时夹九瓶酱油,再一次性拿过来的?

……他是章鱼吗?

男人这时手机响,背身接起了电话。棠悠也开始思考怎么把十瓶酱油搬回家。

她天真地以为自己也可以,于是学起了男人,伸出手,每个指缝都夹瓶酱油,最后一把拿起来。

半秒后——

棠悠的酱油显然有自己的想法。

它们先是一个,再是两个,三个,接连从指缝里滑走,狼狈不一地倒在柜台上。

棠悠手忙脚乱地将七倒八歪的瓶子全部兜在怀里。

深呼一口气…

好险,差点全摔了。

棠悠开始思考别的办法,就在想着要不要先寄存几瓶在小商店时,她忽然察觉有什么东西碰到了自己的屁股。

隔着牛仔裤,那种触感有点微妙,也有点轻挑。

她心里一紧,想到了什么,马上警惕地回头。

周围没人,远处是围在一起玩的孩子,老人们在下棋,卖绞绞糖的阿婆也还在原处。

离她最近,最有可能碰到她的……

棠悠把目光幽幽锁定在身边的男人身上。

他的烟快燃完了,还在接电话。

但此刻,男人的背影在棠悠眼里却莫名多了一丝遮掩和刻意。

她咬了咬唇,转回头,手指无意识地抠着酱油瓶上的包装。

——他看上去虽然有点像坏人,但这么多人在,不至于这么明目张胆吧?

——他长得挺帅的,帅哥应该不缺女朋友,所以,不至于这么…饥渴吧…

然而就在棠悠疑惑思考的空档里,对方忽然不轻不重地又来了一下。

这种感觉,像极了章鱼的触手,快且灵敏,飞速伸出来,又飞速收回去。

神不知鬼不觉,一看就是个老手。

棠悠马上回头,果然,眼前的景象跟之前一样,平静到连阵风都没有。

是了,一定就是这个正在假装打电话的臭男人!

人不可貌相,禽兽就算披了张帅哥的皮,本质也依然是个禽兽。

棠悠紧紧抿着唇,涨红了脸。

她很想怒斥男人几句,可她没骂过人,也不会骂人。

以至于她尽管恼羞成怒,却怎么都怒不出来,憋屈了好几秒,才像一头小幼狮似的,张着小奶爪,用尽所有力气——

伸手,狠狠推了男人一下。

周钦尧正接着电话,冷不防被推,皱眉转过身,看到棠悠杏目圆睁地看着他,手里拿了瓶酱油,好像在暗示什么。

周钦尧:?

这个抗议般地举动他足足领悟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

人家一口气买了十瓶酱油,足足十瓶那么多,货架都给搬空了!就算每瓶优惠个两毛钱,也得意思意思吧?

这种讨惠利的事脸皮薄的小姑娘的确不好意思开口。

周钦尧大概明白了,可老板不在,他也不知道能给个什么批发价。

干脆抬手,从柜台上拿了根棒棒糖丢给她。

“?”棠悠惊了。

见过流氓,没见过这样坦荡的流氓,摸人屁股还不忘给颗一块钱的糖。

棠悠没接,心中既恼又羞,她紧盯面前的男人,拼命忍了几秒后,忽然伸出穿着小白鞋的脚,在他左脚上狠狠的,用尽全力地踩了三下。

踩完便胡乱抱起柜台上几瓶酱油,头也不回地朝巷口跑。

“……”

周钦尧的鞋面措手不及地多了只清晰的小脚印,他皱眉看向棠悠跑远的背影,缓了半天——

有事吗小姐???

第2章 嗑第二颗糖

棠悠走了没多久,一个中年女人从商店里屋走出来,嘴里念叨着:“中午吃什么了啊,一直跟这儿闹肚子……”

周钦尧正拿纸擦着鞋面,见了她,主动招呼:“仙姨。”

小商店的主人正是他口中的仙姨,刚刚临时去上了趟厕所。槐树胡同里都是老街坊,走开一会没什么关系,没想到今天会有外人来买东西。

仙姨看着柜台上的钱和酱油问:“钦尧,你买酱油?”

周钦尧刚要开口,忽然看到远处玩耍的孩子堆里似乎起了争执,他脸色微变,简单回道:“一个不认识的姑娘买了十瓶酱油,还留了五瓶在这,您先存着吧。”

说完,马上朝争执的地方走去。

空地上,一个十三四岁的男孩指着一个差不多同龄的男孩说:“宋小洋,你飞机扎到我脖子了知道吗?你怎么那么笨?你会不会玩啊!”

被指责的男孩手里捧着一个遥控器,脸涨红,不知所措地抓着头,看到周钦尧来了,才委屈又急切地迎上去解释:

“尧哥哥,我、我不是故意的。”

旁边的几个小孩跟着告起了状:“尧哥哥,宋小洋刚刚也把飞机飞到我身上了。”

“还撞我腿了!”

“行了。”周钦尧声音淡淡的,把受到惊吓的宋小洋搂过来,低声安抚:“没事,别怕。”

而后又数落几个熊孩子:“之前嫌小洋吵,现在小洋玩静音的了你们事怎么还那么多?”

他声音落下来,极具分量,刚刚还叽叽喳喳的小孩们全都闭了嘴。

因为每个人都清楚,宋小洋是个先天愚儿,虽然年龄跟他们差不多,但行为思考能力也就五六岁幼儿的水平。

孩子们的矛盾来得快散得也快,周钦尧让宋小洋道了声歉,一眨眼一群孩子又热热闹闹地跑去玩起了别的。

宋小洋耷拉着脑袋,闷闷不乐:“尧哥哥,我、我真笨。”

周钦尧弯腰,很有耐心地在他脑袋上刮了下:“小洋不笨,其实哥哥都不会玩遥控飞机呢。”

“真的吗?”少年重拾笑容。

“真的。”周钦尧难得露出温柔神色:“走了,回去吃饭。”

周钦尧住在槐树胡同的一个四合院里,小洋的外婆就是四合院的主人。老伴走了,女儿在外地打工,偌大的院子里就只有她一个人带着孙子,很是冷清。

直到两年前,周钦尧租了其中一个房间,这院子里才有了点生气。

——

那边,棠悠抱了五瓶酱油跑回家。

容姨见姑娘神色有异,手在围裙上擦了两下走出来,上下打量:“小姐,没事吧?”

紧接着她惊愕地看着女孩怀里的酱油:“您怎么买这么多啊?”

棠悠心里乱糟糟的,随口敷衍:“……超市做活动。”

她把酱油放好,人往二楼跑:“吃饭再喊我。”

容姨:“……”

回到卧室,趴在床上许久许久,棠悠的心跳都没有平静下来。

她长这么大第一次遇到这么龌龊恶心的事,可偏偏自己除了推了那个臭流氓一下,踩了他一下,什么都没能做。

也太不解气了……

所以刚才她为什么说不出半个字,为什么一到要吵架的时候脑袋就跟被糊住了似的,一片空白。

她就应该跳起来指着他的鼻子骂,最好是骂得周围的人都能围过来听到,警醒大家才好。

可她真没用,就踩了他一脚。

棠悠烦躁地翻身躺在床上,呆呆看着天花板,后悔自己刚才发挥得太差劲,不痛不痒,给了那流氓便宜。

这种低落的情绪一直蔓延到午饭后,棠悠无精打采,强迫自己练起了琴,可中午发生的事总在眼前反复,不肯罢休。

从前棠悠在网上看过不少这样被性骚扰的案例,很多女生为了面子,或者是自己胆小而不敢出声,以至于这样的猖狂之徒越发嚣张。

棠悠忽然觉得,自己不能,也不该把这件事就这样翻篇。

她不想也做那种沉默、纵容的人。

她中午在那个胡同里看到了很多十三四岁的小姑娘,都是花季般的年龄。如果那个流氓就这样潜伏在淳朴的巷子里,不知道还会有多少无知无辜的少女被毒害。

棠悠越想越气愤,手里的旋律也变得毫无章法起来。

她干脆放下琴弓,认真思考,觉得自己应该做点什么。

可她人长得小,不会打架不会骂人,胡同陈旧,没有任何摄像头之类的东西,报警的话也没有证据,光凭一张嘴肯定说明不了什么。

怎么办呢。

棠悠盯着琴弦发呆,久久地陷入了思考,直到容姨上来喊她:

“小姐,你的转学档案都打印出来了吗?明天报到要带过去哦!”

棠悠正想回她一句【早就打印好了】,但就在这句话在脑子里过的一瞬间,她忽然想到了什么,身体坐正——

……打印?

一个念头迅速从脑中穿过,慢慢成型。

棠悠眼底一亮,嘴角随即兴奋地抿起,起身拿着手机钱包:

“我现在就去打印。”

容姨受了方莱的嘱托,马上联系司机备车,但棠悠心里那点计划并不想让她知道,所以趁她打电话的功夫,一个人偷偷溜了出去。

沿着槐树街走了没多久,街口的大超市一楼,正好有个打印店。

棠悠站在门口沉静地想了几秒,再三确定后,鼓起勇气走进去。

“你好,我想打印个东西。”

——

五分钟后,棠悠拿着完工的成品,穿过马路。

她即将要做的这件事既忐忑,又充满了未知和刺激,是自己从未体验过的感觉。

她直奔槐树胡同而去,边走边想,待会到了商店就说自己是来拿回剩下的那五瓶酱油。

然后,伺机下手……

棠悠知道自己的计划很幼稚,但如果她的这点幼稚,哪怕只能提醒到一个女孩,那也是值得的。

下午一点半,槐树胡同里没什么人,这个点大家都在午睡休息,所以很安静。

快到小商店门口的时候,棠悠停下,连做好几次深呼吸。

——不怕,我是来拿酱油的,我给了钱的。

这样反复心理暗示了几次后,她慢慢走过去。

一想到又快见到那个咸猪手流氓,棠悠的心就要跳出喉咙口,她拼命压住心里的胆怯,鼓足所有勇气走到柜台前,却意外发现——

老板怎么换人了?

坐在柜台旁正在看电视嗑瓜子的,是一个中年女人。

仙姨看到来了个眼生的小姑娘,瓜子丢到一边,站起来招呼:“小姑娘要点啥?”

棠悠被这个意外搞到愣住,唇动了动,忽然看到摆在柜台一角,整整齐齐的五瓶酱油。

是自己中午落下的。

她一时语塞,只好指着酱油:“呃,我是过来拿这个的。”

“啊,原来是你啊。”仙姨马上反应过来,热情地从柜台里扯开一个塑料袋帮着装好。

趁这空档,棠悠试探性地问:“中午那个老板呢?”

仙姨爽快地笑:“中午我不在,都是街坊帮忙看着的,咱们这没外人!”

“……”

原来那个流氓不是老板。

棠悠道了声谢谢,转身拎着酱油离开。

事情的发展跟自己预想的不一样,现在她不知道男人的名字,也不知道他住在哪。胡同里这么多户人家,总不能挨家挨户去敲门。

棠悠有些沮丧,低头沿着墙边走。

就在这时,一阵引擎声由远及近,像卷着风,从胡同口呼啸而至,紧接着,一道黑色的影子从棠悠身边快速闪过。

棠悠的头发甚至都被带着吹起了几分。

她下意识扭头去看,就见一个男人骑着摩托车停在了小商店面前。熄火,单脚踩地,长腿从车上散漫地跨下。

背影莫名有点眼熟。

等男人摘下头盔的时候,棠悠马上就明白了这股熟悉的原因。

是摸她屁股的那个混蛋!

他换了衣服,穿着很酷的黑色皮衣,头盔随意挂在车上,在小商店门口停了几分钟,棠悠看到老板娘递给他一包烟。

买完烟,男人重新回到车上,发动,准备离开。

人要走了,棠悠才猛然记起自己来的目的,马上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