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要的成分是白色的沙子。”安格尔低声道,“有没有骨灰就看不出来了。”

莫飞不忘嘱咐,“一会儿记得洗手啊,不要摸嘴也别摸眼睛。”

安格尔并不说话,只是站在那里发呆,细软的白沙,透过他的指缝滑落回盒子里,堆出一个小小的高坡,安格尔白皙的手指上,沾了薄薄的一层粉末,让他的手,显得有些不真实。

莫飞甩了甩头,看了看外面漆黑的夜色,对安格尔说,“明天去剪几块窗帘吧。”

“窗帘?”安格尔不解地看莫飞,想不出窗帘和骨灰盒有什么关系。

莫飞耸耸肩,也不解释,只是道,“明早一起去买吧?”

安格尔还是点了点头,又将注意力转回到了骨灰盒子上面。

莫飞突然走上来,将盒子盖上,一拉安格尔,道,“走,上楼看去!”

“为什么?”安格尔不解,但是莫飞已经拉着他的手快步上楼了,不知道为什么,在楼下的大厅里,莫飞总有一种奇怪的感觉,玻璃橱窗外面的黑暗夜色中,似乎有什么,正在窥伺。

将房间门关上,莫飞那种不适的感觉才消失了,安格尔却掂量着骨灰盒子,道,“怎么这么重呢?木头也不是多么名贵啊。”

“重?”莫飞凑了过去,安格尔又打开了盒子,想伸手进沙堆里摸索,却被莫飞抓住。随后,莫飞拿来了一个脸盆,接过安格尔手上的骨灰盒,将里头的骨灰全部倒进了脸盆里面。

随着白沙的到出,有几样闪烁着光华的东西也都被倒了出来,莫飞皱眉,伸手扒拉了一下白沙,将那几样东西都捡了出来。

放到灯光下,那绮丽的光华和沉甸甸的分量,让两人立刻明白了这东西的价值不菲。莫飞从白沙里取出来的是四件装饰品,体积不大,却是白金的,镶满了钻石,分别是:蜥蜴、金鱼、猫、乌鸦

这几样钻石的小饰品做工精细,惟妙惟肖,莫飞虽然对首饰没什么研究,但是这些白金配钻石的东西,一个戒指还好几万呢,这四样怎么说也有个几十万吧?谁这么变态,大半夜用个骨灰盒装着几十万的钻石送过来?

安格尔拿着那四样东西看了良久,将蜥蜴放在桌上,道,“盛夏宾馆的那次蜥蜴事件。”又将金鱼放在了蜥蜴的旁边,“金鱼花的那次。”再是猫,“鎏金舞鞋的那只黑猫。”最后放了那只乌鸦,“这次的许科洛。”

莫飞深深皱起眉,道,“送礼的人好像很关注你。”

安格尔点点头,问莫飞,“还有什么东西么?”

莫飞又在白沙里扒拉了一下,抽出了一张白色的卡片,递给安格尔。

安格尔接过卡片看了看,就见卡片相当的精致,一面是印刷的图案,有两朵白色的玉兰花,旁边放着一把手枪,几个灰色的小字——暗夜狂欢会。

“暗夜狂欢会?”莫飞有些摸不着头脑,问安格尔,“是什么组织?还是俱乐部什么的?”

安格尔也茫然地摇了摇头,将卡片翻过来,就见正面是全白的,有人用好看的字体,写了一排钢笔字:“送给安格尔”,落款是——你的仰慕者,Black.J.K.

安格尔端详着卡片看了好一会儿,递给莫飞看。

“黑JK?”莫飞不解,抬头问安格尔,“你认识的人么?”

安格尔摇摇头,“完全没有印象,这么特别的名字,如果见过我应该能记得。”

“这么怪,用不用报警啊?”莫飞问。

安格尔想了想,道,“明早再说吧,不然今晚就不用睡了。”说完,对莫飞道,“东西收起来吧,洗洗睡觉。”

“哦。”莫飞收拾东西,然后两人都洗了手,回到了房间里。

安格尔躺到床上,看着靠着沙发坐下的莫飞,单手支着下巴问,“为什么靠在那里?”

莫飞看了看他,道,“你睡你的。”

安格尔微微笑了笑,问,“你这算是在站岗么?”

莫飞有些尴尬,道,“那晚上我要是睡死了你出了什么事情怎么办?”

安格尔盯着他看,低声道,“那样睡不舒服,也容易着凉。”

“你还知道着凉这种生活常识啊?”莫飞调侃他。

安格尔看了他一眼,依旧不满,伸手拍了拍自己那张大床的旁边,“来这里吧。”

莫飞一愣,看着床,道,“还是不要了,我睡沙发好了。”

安格尔也不勉强他,只是盖好被子,“你要是睡得难受了,就上来吧。”说完,躺下睡了,不忘吩咐,“关灯。”

莫飞无奈,站起来关灯,刚想走回沙发去,但是转念想了想,又走到了安格尔的床边,倒头睡下。

睡了一会儿,莫飞问,“安格尔,你睡了没?”

良久,就听安格尔低声“嗯?”了一下。

莫飞犹豫了一会儿,问,“我想问,你以前一个人都怎么过的?还是你有助手的?”

又过了好一会儿,安格尔回答,“有助手的。”

“他们后来为什么都不干了呢?”莫飞追问。

等了很久,安格尔都没有回答,莫飞以为他不想回答,也就不追问了。正当他困倦袭来,准备睡了的时候,却看见安格尔翻了个身,面朝他,双眼睁着,显然是醒着的。

莫飞不解地看盯着自己看的安格尔。

安格尔靠在枕头上看了莫飞良久,道,“两个死了,三个没干足两个月,就离开了。”

莫飞呆呆地看着安格尔,问,“他们为什么离开?”

安格尔微笑,“大概认为,不离开就会死吧?”

莫飞“哦”了一声,点点头。

安格尔突然问,“你会不会走啊?”

莫飞此时已是睡意朦胧了,道,“不会吧。”

“为什么?”安格尔低声问,“这工作很危险。”

莫飞挑眉,强打精神但还是掩不住的睏,只迷迷糊糊地嘀咕,“这危险什么了?我在酒吧调酒的时候遇到过毒犯枪战,在酒店门口泊车的时候见过黑帮火并,起大早卖报纸还见过发疯拿着菜刀乱砍的清洁工呢这世上什么工作没危险?”

安格尔也不知道是听完了还是没听到,良久没有回应,莫飞就安心地准备睡去了,迷蒙间,就听到安格尔淡淡的声音,在他耳边道,“嗯,我也不想你走。”

莫飞闭着眼睛点点头,睡去。

等莫飞睡熟了,安格尔缓缓爬了起来,走到窗边,拉开了窗帘,盯着那满目璀璨的夜色看着,缓缓坐到沙发上,架起腿,单手支着下巴,安格尔盯着那浮华的夜色,发起了呆来直到天色渐渐泛白,在林立的楼层中,升起一轮如火的红日来。

一个城市楼房太多的坏处,就是看不到地平线,所以,太阳初升的时候,你没有看到,而当你看到的时候,太阳早已升起。

第二天大早,莫飞醒了过来,不到七点。莫飞是传统意义上的那种劳碌命,一般无论晚上睡得多晚,如果睡前想着自己明早有事,那第二天无论多早,都会如时醒过来,绝不耽误,也不需要闹钟。人们往往都说,天生劳碌命其实没有一个人的劳碌命是天生出来的,就好像穷人们都不会得富贵病一样。

莫飞醒过来下意识地去看墙上的钟,却发现床尾的沙发上,坐着安格尔,正靠着沙发,盯着窗外一动不动。

“安格尔!”莫飞猛的弹了起来。

安格尔让他吓了一跳,回过头来看他,“怎么了?”

莫飞见安格尔没事,才坐在床上喘了口气,缓了缓问,“你这么早起啊?还是一晚上没睡?”

安格尔并没有回答,只是道,“你不是要买窗帘么,什么时候去?““哦这个不急。”莫飞揉了揉眉心,道,“饿么?早上吃什么?”

安格尔想了想,“我想喝粥。”

“嗯,我去做。”莫飞爬了起来,看到桌上的骨灰盒,道,“我顺便打电话给奥斯吧?”

安格尔点点头,对他招招手。

莫飞不解地走过去,安格尔指指自己,道,“抱我去床上睡一会儿,我不想动。”

莫飞呆住,良久才问,“你昨晚上真的没睡啊?”

安格尔有些不满地点点头。

“为什么?”莫飞纳闷,“你不是最爱睡觉的么?”

安格尔道,“我本来只想坐一小会儿,然后又不想起来,所以就一直坐着了。”

莫飞忍不住嘴角抽了两下,摇头,弯腰将安格尔抱了起来放回床上,给他盖上被子,“睡醒了喝粥。”说完,转身出去开始忙碌的一天了。安格尔在枕头上调整了一下角度,听着窗外一个城市因为早晨的到来而变得喧嚣起来,浅浅入睡。

第17章钻石之语2,蛇之阵

确定安格尔睡下了之后,莫飞又检查了一遍卧室的门窗,随后就关门,打着哈欠走下楼,和往常一样,买菜、拿邮件报纸,煮粥看新闻。

等锅里的粥咕嘟咕嘟地炖开了,莫飞回到大厅里,拿起了电话,按照奥斯留下的名片拨打他的号码,电话响了一阵子,奥斯接起来,似乎很急,“喂?”

“奥斯,我是莫飞。”莫飞道,“你什么时候来一趟画廊吧,好像有人盯上安格尔了。”

电话那头奥斯似乎愣了一下,随即道,“你们现在在画廊?”

“嗯,在。”莫飞道,“安格尔昨晚没有睡,你有空的话,下午过来吧?”

“好的,我下午过来对了,中午有饭吃没?”奥斯问,“我想吃鸡,”说完,挂了电话。

莫飞有些无力地叹了口气,挂掉电话,想了想,又将话筒拿了起来。莫飞拨通一个号码,拿着听筒,静静地听着。电话响了几下后,那头有人接起来,传来了一个温柔的中年女声,“喂?”

莫飞并不说话,只是屏住呼吸,听女人不解地喂了两声,电话里又传来了一个男人的声音,略微的遥远,问女人,“谁打来的?”

女人有些茫然地说,“没声音,大概打错了吧。”说完,电话挂掉。

莫飞拿着电话坐了好一会儿,直到厨房里传来“呜呜”的电热水壶沸水的声音

莫飞赶紧挂了电话,跑到厨房里关掉热水,顺便用勺子把锅里的粥搅了搅,放入刚刚切好的鸡丝和碎皮蛋,还有一些味精,很快,香气四溢。

莫飞甩了甩头,看了看时钟,差不多十点了,安格尔要是再不起来,说不定晚上就要失眠了,他将电视里地方新闻的声音调大,开始做下粥的菜。

“今晨S市郊区一所民宅发生凶杀案。”电视新闻里传来女主播铿锵有力的声音,“一位农妇被毒蛇咬死在家里,警方赶往现场正做紧急处理,据说该农妇的卧房中有近百条剧毒的蛇,关于这些蛇的来源,警方还在做进一步的调查。”

莫飞端着粥出来,听着新闻直皱眉,“被那东西咬死还真恶心。”

这时,楼上的卧室门被打开,安格尔揉着惺忪的睡眼,扶着台阶晃晃悠悠地走下来,莫飞正在担心他会不会一脚踩空果然,安格尔脚下一滑。

“喂!”幸好莫飞眼疾手快,事先也有些心里准备,两步上前扑倒在楼梯上,将安格尔接了个正着。

莫飞见安格尔被自己接住了,似乎没受伤,才松了口气,刚才跑得太急了,他趴在地上喘气,吓死人了。

安格尔抬眼看了看抱着自己的莫飞,道,“你果然能干呀,我摔了那么多次,头一次有人能接住我。”

莫飞盯着他看了良久,将他放回楼梯上,伸手扶着额头惨笑。

安格尔若无其事地爬起来,道,“粥真香。”

莫飞笑完了,爬起来下楼,到洗手间给安格尔倒了杯水,牙刷上挤上牙膏,“安格尔,洗脸刷牙,完了就可以吃饭了。”

安格尔坐在桌边,懒洋洋地盯着桌上的菜发呆,好像还没清醒。

莫飞上前拉着他的胳膊把人提起来,塞进了洗手间里,安格尔洗脸刷牙。等他从洗手间里出来,精神似乎是恢复了,安格尔打了个哈欠,坐到桌边眯着眼睛喝粥吃菜。

见手边有今早的邮件,安格尔用手指戳戳莫飞的胳膊,“以后邮件你拆,过滤一下,有价值的给我。”

莫飞也喝粥,拿起桌上的信件看了看,问,“水电煤气的单子算有价值么?”

安格尔夹起一个荷包蛋,“毫无价值。”

莫飞无奈,将所有的收费单子和广告信件都放到一边,发现还有一封用牛皮纸信封寄来的信件,上面只写了安格尔的地址,却没有寄信人的信息。拿着信件,莫飞对着光看看,发现里面有黑漆漆的一团黑色,伸手按了按,硬邦邦的。

“什么东西?”莫飞把信封打开,将里头的东西倒了出来。

东西落到了桌上,就听到了一声“脆”响,安格尔和莫飞低头一看就见是一枚和昨晚放在骨灰盒里送来的相同式的钻石饰品,这次寄来的,是一条钻石的蛇。

“蛇?”安格尔拿起那枚蛇来看了看,不解地道,“我并没有接过和蛇相关的案件啊。”

莫飞看了看那蛇,道,“刚刚新闻里,有农妇被蛇咬死的案子。”

“S市么?”安格尔吃惊地问。

“嗯,在乡下。”莫飞点头,“似乎卧房里上百条毒蛇。”

“怎么可能。”安格尔摇头,“蛇类是独居动物,不可能上百条一同出现在一个地方,而且S市附近植被已经不多,就算是郊区也不会有那么多毒蛇。”

“嗯。”莫飞点头,将信封拿起来又看了看,“里面没东西了。”

安格尔微微蹙眉,继续喝粥,不语。

“我刚刚给奥斯打电话了,他说他下午就过来。”莫飞说着去夹菜。

安格尔突然问,“你打电话回家了?”

“咳咳”莫飞一口菜呛住,边咳嗽边睁大了眼睛看安格尔画廊里的电话是老式的转号电话,没来电显示也没有分机,“你怎么知道?”

安格尔见莫飞大惊小怪的样子觉得有趣,就道,“你看起来有那么些伤感。”

“就凭这个?”莫飞失笑。

安格尔摇摇头,道,“讲到电话的时候你的表情有那么一瞬间的失落;你年纪不大,却从来没说起过家里人的事情;你看到一些适合老人家用的东西时,会不自觉地多看一眼,似乎是想买,但又犹豫你和家里不合么?”

莫飞深吸了一口气,摆手,“快吃饭吧,我开始起鸡皮疙瘩了。”

安格尔有些不解,继续吃饭,“你说要去买窗帘。”

“哎呀”莫飞摸摸脑袋,“差点忘了,可是我都跟奥斯约好了他说吃中午饭的时候过来。”

安格尔抬头看了看墙上的挂钟,道,“那我们就下午三点的时候再吃午饭吧,这之前去买窗帘?”

莫飞笑,“让奥斯等啊,这样会不会不厚道?”

安格尔无所谓地挑挑眉,刚想说话,电话铃响了起来。

“喂?”莫飞接起电话,听了一会儿,看安格尔,“奥斯说他在乡下,让我们赶紧过去。”

安格尔微微皱眉,似乎不满,“我睏。”

“他说他睏。”莫飞如实回答,“我们待会儿要去买窗帘。”

奥斯回了一句,莫飞有些不解,看安格尔,“安格尔,奥斯说他顶不住了,让你救命。”

安格尔皱眉,“他要是这么容易死就好了。”

莫飞无奈,“那去不去?”

安格尔继续喝粥,“问他是什么事情?”

莫飞问了,一惊,回头看安格尔,“奥斯说是关于蛇。”

安格尔手上的勺子停住,想了想,就道,“告诉他我们尽快到。”

莫飞点头,挂掉奥斯的电话后,走回桌边问,“这案子会不会跟那个黑JK有关系?”

安格尔摇摇头,“待会儿正好问一下奥斯,看看他听说过这个人没有。”边说,边拿起那枚钻石蛇看了一眼,道,“把骨灰盒和信封都带上。”

“好的。”莫飞将碗筷收了洗掉,整理好东西,跟安格尔出了门,开车向郊区驶去。

车子离开喧嚣的都市,开往郊区,莫飞沿路留意着两边有没有山林,但是平原一带本来就没什么山,难得的几个土包也都被炸开成了石矿,两旁的绿化带修剪得很整齐,怎么也不像是有毒蛇生存。

车窗开着,安格尔单手放在车窗上面,风将他的头发吹得有些乱,他问,“莫飞,你这个年纪,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的经历?很早离家?”

“嗯。”莫飞点点头,并不多话。

安格尔也不再问,放下了座椅,躺下,“我再睡一会儿,到了叫醒我。”

莫飞看了他一眼,无力,“还有半个小时就到了。”

安格尔用衣服遮住脸,一定要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