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飞有些想笑,走过去打开车门,问安格尔,“工作占三分之一,那其他的三分之二是什么?”

“工作占三分之一,然后爱情占三分之一,最后三分之一留着休息。”安格尔耸耸肩,“你付出了三分之二的努力,没有理由不让自己休息一下,是不是?”

“看不出来。”莫飞系上安全带,道“我还以为你是一半探案,一半艺术呢。”

“啧啧。”安格尔轻轻地晃了晃手指,道,“探案只是我生活的点缀而已,艺术是贯穿我整个人生的存在。”

莫飞想了想,问,“那爱情是什么?”

安格尔调整了一下姿势,选了个舒服的角度靠着,道,“爱情是人生中所能保存下来的,最美好的部分。”

莫飞将车子开出巷子,除了嘴角微微上翘,也实在是想不出这个时候应该用什么表情来回应安格尔刚刚的话这人,呆板中夹杂着些浪漫,怎么说呢,只能用极其古怪而不自知来形容他了吧。

“我们去哪儿逛?”莫飞问安格尔。

“都说了随便逛逛了。”安格尔道,“我发现你做每一件事情都需要有明确的起始点和终结点,不然你会很不安。”

莫飞哭笑不得,道,“这里的路我不熟啊。”

安格尔点点头,摸了摸下巴,道,“那就去你路熟的地方吧,比如说你以前居住过的城市。”

莫飞一愣,转脸看安格尔,“我家?”

“嗯。”安格尔点点头,“我有带你去见过我奶奶了,如果你不带我去看看你的家人,这样我很吃亏。”

莫飞有些犹豫,道,“没什么好看的,我跟家里处得不好。”

安格尔转脸看了看窗外,道,“我只是想看看你从前一直生活着的地方是什么样子的,有一点点好奇而已。”

莫飞想了想,就调转了车头,往S市城外的高速公路上开去,边道,“我以前一直住在K市,离这里还挺远的。”

“没关系。”安格尔道,“我们可以明天再回来,两天不做生意应该不会被饿死,奥斯大概也不会被开除,S市也不会被犯罪分子毁灭。”

莫飞笑了,问,“干嘛突然想去我住过的地方?”

安格尔眨了眨眼,道,“我想找找看,是什么让你那么难过。”

莫飞愣住,随后,伸手掏出烟来,道,“并不是难过。”

安格尔单手支着窗户看他的动作,问,“那是什么?”

莫飞将烟叼在嘴里,掏出火机点上,却没有吸,只是伸手将烟拿下来,淡淡道,“我早就不难过了。”

安格尔将车窗摇下,边吹风,边有些固执地说,“就是难过。”

莫飞无奈摇摇头,继续开车随后的路上,两人都不说话,莫飞专注或者说不专注地开着车,安格尔则是安静地看着车窗外的风景。

因为出发得早,所以到达K市的时候,还不到中午,按照安格尔的要求,莫飞一边开车一边给他介绍,“那里是我以前打过工的酒吧那里是我搬过砖头的工地还有那边是上过学的高中那个花园的长凳子上我睡过两晚前面那家小吃摊的馄饨很好”

安格尔一直靠着车窗静静地听着,就见远处有一座小小的教堂,便问,“那间教堂呢?你去过么?”

莫飞淡淡道,“我不信教。”

安格尔看他,“你上次去教堂的时候,就好像有些排斥,是无神论者?”

莫飞耸耸肩,“说不上。”

“那你干嘛排斥教堂?”安格尔似乎是找到了症结的所在,很感兴趣地追问。

莫飞将车子停在了离教堂正门大概四五十米的地方,看着那虚掩的铁门,道,“小时候爸妈带我来过这里忏悔。”

“忏悔?”安格尔问,“一个小孩子需要忏悔什么?”

“打伤人了。”莫飞也不隐瞒,老实交代,“我好像有些暴力倾向,就跟昨晚上似的,一旦开始就停不下来。”

安格尔摸摸下巴,“昨晚上他们有刀,你若不往死了打他们就会伤害你,而且起因也是他们先不对,有什么好暴力倾向的?”

莫飞微微一笑,道,“别人不招惹我的时候,我从来不会主动招惹别人。”

“那你就是正常的啊。”安格尔问,“干嘛来忏悔?”

莫飞盯着教堂尖顶上的十字架看了看,道,“那天那个牧师告诉我爸妈,我是被恶魔附体的孩子,路西法是上帝的弃儿,不能进入教堂。”

安格尔架起腿,笑道,“你并不是路西法路西法爱上帝但是厌恶人类,你刚好相反。”

莫飞听到安格尔的话后,低垂眼帘沉默了一下,发动车子离开教堂,有些抱歉地说,“你只能呆在车里,我也不能下车,我在这一带太有名了,下车乱逛会遇上很多麻烦的。”

“嗯。”安格尔笑,“那你要在哪里过夜?”

莫飞想了想,道,“我知道一个过夜的好地方。”

“现在还没有入夜。”安格尔可不放过莫飞,“带我去你家看看。”

莫飞转脸看他,安格尔笑眯眯,“你也很想回去看看吧?”

“很久没回去了。”莫飞犹豫了一下,还是调转了车头,开上了一条窄而喧闹的小路,并最终在一个居民小区的门口停了下来,点上烟,跟安格尔说,“在这里等着吧。”

一下午直到天色渐暗,安格尔在车里看到了莫飞的父母,看到了他的弟弟,还有一些邻居,还有一些小时候跟他打过架的同学。

时间大概到了五点左右,莫飞问安格尔,“都看完了,满意了?”

安格尔转脸看看他,“那你呢?满意不满意?”

莫飞嘴角带笑,将车子倒后,开向另一条小路,道,“先到我那里将就一晚吧。”

“嗯。”安格尔点头,突然道,“对了,我知道送人头来的是谁。”

莫飞差点一脚踩了刹车,有些无语地转脸看安格尔,“你别突然爆出这种话行么?”

安格尔耸耸肩,“刚刚奥斯说案情的时候我就知道了。”

“什么人?”莫飞好奇,“你刚刚怎么不说?”

安格尔摸了摸下巴,道,“如果出于律法和道德,我觉得应该把他抓出来,但是出于私心,我并不觉得他的存在是什么不好的事情。”

“就是你说的那种维持黑暗世界公正的人?”莫飞想了想,道,“可是那两个金毛罪不致死虽然的确是很可恶。”

“说不定那人也是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呢?”安格尔道,“遇到这种事情之后就无法自制地愤怒,杀了人,将人头寄给受害者,所以我决定过两天再让奥斯去抓住他,说不定他能趁着这几天溜掉。”

此时,莫飞的车子已经停到了一条僻静的小巷子里,感觉像是一间工厂厂房背后的巷子,眼前是红色的古朴砖墙,铁质的楼梯打着折而上。

“下车吧。”莫飞打开车门,对安格尔说,“可能会有些简陋。”

安格尔下了车,跟着莫飞走上那简易的扶梯,在三楼上,有一扇灰色的铁门。莫飞伸手在墙上摸索了一下,抓住一块活动的砖块一抽,里头有一个洞。他伸手进去摸了摸,拿出了一把钥匙来,将砖块插回去,用钥匙开门。

屋子里头黑漆漆的,莫飞伸手打开了墙上的电灯开关房间里明亮了起来。

“进来。”莫飞伸手把安格尔拉进了屋子里,关上门。

“你住这里?”安格尔好奇地打量着房间这是个不小的空间,有五十多平米吧,里头家具挺齐全的,虽然都很旧了,但是很有家的感觉,现在看起来,很具风格。四壁都是砖墙,感觉很艺术,墙角有隔间的浴室和洗手间,墙壁的上方有四面方形的小窗户,桌上有电磁炉子。

“这地方真有意思。”安格尔盯着一台古旧的电风扇看了起来,摸着下巴,问,“你自己找的么?”

“不是。”莫飞将电磁炉的内胆拿出来,在水龙头下冲洗,“我打工的时候,酒吧里一个看门的老头租给我的,他以前是这个厂房里头做事的,这房子是他以前一直住的,家当也都是他置备的。后来厂房倒闭的时候,欠他一笔养老金,他说不要了,用这个小房子抵就行。后来他搬走了,两年前把房子租给我了,三千块一年。

“哦”安格尔点点头,问,“那为什么有水电?”

莫飞失笑,“你还有点常识啊,知道生活要水电啊?”

见莫飞揶揄自己,安格尔不满,莫飞赶紧道,“他是个天才,跟附近的工厂偷来的水电,可以随便用还不用付钱。”说话间,他打开冰箱旁边的一个柜子,翻找了一下,从里头拿出几包泡面和火腿肠来,问安格尔,“只有这些了,吃面好不好?”

“嗯。”安格尔在床上坐下,拿过床头的书看了看,是一些杂志,有些吃惊于莫飞的喜好,问,“都是地理杂志?”

莫飞用电磁炉烧开了水,将面下到锅里,“嗯,我喜欢看那些好看的风景图片。”很快,泡面煮开时的香味散发了出来,安格尔走过去,见锅子里的沸水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面条翻滚着。莫飞将调料洒下去,火腿肠也切了一下扔进去。抬头,就见安格尔坐在桌边,双手托着下巴看着锅里的面条,从上而下俯视,安格尔的脸被锅里冒出来的水汽笼罩着,说不出的柔和。

“只有筷子没有碗。”莫飞从筷桶里抽出了仅有的两双筷子,道,“我自己过,所以一般都直接就着锅吃。”

安格尔接过筷子,捞面,问,“你以前没带人来过?女朋友都没有?”

莫飞耸耸肩,伸筷子夹面吃,道,“我比较喜欢一个人住,跟其他人住太近我会别扭。”

“嗯?”安格尔眨眨眼,“那我呢?”

莫飞呼呼地吹着面,道,“嗯,你还好。”

安格尔将面塞到嘴里,嚼了嚼,道,“真难吃。”

莫飞将嘴里的面咽下,“我一会儿给你买面包去。”

“不要。”安格尔固执地接着吃面,边吃边说,“难吃。”

第24章巴洛克4,一线之隔

一锅面,两人还是吃了个干净,莫飞站起来洗锅子,安格尔则是坐在床上拿着泡面的包装看了起来,似乎有些困惑。

“怎么了?”莫飞问他。

“嗯泡面真是一种有趣的东西。”安格尔道,

“泡面有什么有趣的?”莫飞失笑,擦干了手走过来。

安格尔想了想,道,“这是一种廉价的任何地方都能买到的东西。”

“嗯。”莫飞将水烧开,倒了两杯白开水出来,给安格尔,“只有白水。”

“嗯。”安格尔端着热腾腾的杯子喝水,道,“有些东西即便不符合审美或者完全不感兴趣,却还是要接触到,人是一种没法完全掌控自己的动物,你可以想象熊猫一辈子只吃竹叶么?”

早已习惯了安格尔的胡思乱想,莫飞坐在他的身边喝杯子里的水,只是道,“面吃多了会渴,多喝些水。”

“嗯。”安格尔继续点头,将水喝完。

莫飞看了看墙上的挂钟,问安格尔,“你要不要洗澡?有热水,不过洗澡间比较简单,只有帘子,而且一次洗如果超过二十分钟水就凉了,要关掉再开。”

安格尔有些不解地看莫飞,问,“为什么?”

莫飞耸耸肩,“因为是煤气的么,很旧的那种款式了。”

安格尔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道,“我没有换的衣服。”

莫飞站起来去打开柜子,在里头翻找了一下,道,“我的你穿么?会大。”

“有黑色的么?”安格尔问。

莫飞摇摇头,道,“只有白衬衫和牛仔裤,穿不穿?”

安格尔点了点头,“要的。”

将衣服递给他,莫飞走过去掀开了帘子,将热水给打开,试了一下水温,将帘子拉上,此时,安格尔已经脱下了外套,走过去。

“要快啊。”莫飞道,“不然冻着了!”

“嗯。”安格尔点头。

莫飞下意识地转了过去,听着身后的衣物摆动的响动,然后就传来了帘子被拉开又被拉上的声音。

莫飞才转了回来,见帘子里头安格尔已经开始洗澡了,他也走到了床边靠着床看起了杂志。

眼看墙上的挂钟显示的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直到第十九分钟的时候,莫飞坐了起来想提醒安格尔时间到了,但是与此同时,浴室里的水龙头也关上了。

莫飞松了口气,差点忘了安格尔的观察能力是无人能及的呢,大概在心里默记时间也会分秒不差吧?就问,“安格尔?冷不冷?”

“还好。”安格尔回答,迅速穿好衣服,跑回了床上钻进被子里。

莫飞打开叠好的被子给安格尔盖上,怕他冷,又从柜子里找出了一件自己的羽绒服,给他盖在被子上面。

随后,莫飞转身拿了衣服,进到帘子里头,换下衣服,洗澡。

不多久,莫飞换上睡衣走了出来,翻箱倒柜开始找东西。

“你找什么?”安格尔问他,小声说,“我有些冷。”

“冷么?”莫飞从箱子里找出一个很旧的吹风机,还有一个小暖气,走到了床边。

“头发吹干了再睡。”莫飞将安格尔拉起来,用吹风机将他的头发吹干,打开的暖气已经有了一些温度,只可惜暖气太小了,只能将旁边的东西弄得很烫,却不能温暖更远的地方。

莫飞让安格尔睡在外面,这样可以离暖气近一些,关上灯,躺下。

睡了一会儿,就感觉安格尔戳了戳他。

“嗯?”莫飞睁开眼睛看他,就见黑暗中,安格尔一双眼睛特别的清亮,仰脸看着他,说,“我冷死了。”

莫飞伸手,让他靠在自己的胳膊上,安格尔感受到了莫飞怀中的温度,整个人都钻了进去,缩起来,靠在莫飞的胸前,似乎是感觉好了一些,就缓缓睡去。

莫飞用手将安格尔拥在怀里,有些担心自己再有反应但是低头,看到安格尔的睡颜,安静,原本没有什么表情的脸上,透着一股淡淡的稚气。

尽量将他拥紧,莫飞想将自己身上的温度都转给安格尔,这是个下雨都会生病的人,可别冻病了啊。

两人就这样过了一晚上,安格尔后半夜就不冷了,一来暖气起了些作用,最重要的是莫飞真的是很暖和的一个人啊。

次日清晨,莫飞醒了过来,怕自己起来之后安格尔会冷,所以不敢动,但是胳膊实在是被他枕得有些麻了。无奈,莫飞还是收回手活动了一下,果然,安格尔醒了过来,抬眼看他。

“醒了?”莫飞问。

“嗯。”安格尔点了点头,道,“我们回去吧,去抓凶手。”

莫飞点了点头,问,“你昨晚不是说不想抓住他么?你觉得他其实是好人?”

安格尔想了想,摇摇头,“倒不是说他是好人其实好人坏人,也只是一线之隔而已。”

莫飞不解,问,“怎么说?”

安格尔抬眼看莫飞,双目相对,彼此靠得也近,安格尔伸手摸摸莫飞有浅浅胡渣的腮帮子,道,“就好比说,别人觉得你是恶魔,我却觉得你很温柔。”

第25章巴洛克5,屠夫的正义

莫飞眼前是安格尔一双异常好看的眼睛,干净的眼瞳,略感柔软宁静的人,说出的话,直接进入了莫飞的心底

有时候,一句话是可以改变一个人的,起码在莫飞自己感觉,听到安格尔的这句话之前,他是以前的莫飞,而听到这句话之后,就似乎已经不再是以前的那个莫飞。起码,以前他觉得自己应该是凶残的,罪恶的,不善于与人相处的。但是安格尔的话像是钉子,钉进了他心里,让他忽然觉得,自己其实并不是那样,他从来不想成为那样的人,只是别人强行觉得他是而已他也有温柔的一面,他思念他的家人,不主动与人为敌,会照顾别人他也并不是一定要将自己放逐到天边才可以的,他能时常地回来看家人,偶尔打电话。

莫飞瞬间明白了安格尔要跟他回来的目的,也许,眼前的人,只是想要找一个好的时机说出那一句话,告诉自己这一个道理,让自己可以不再难过。

安格尔摸到了莫飞下巴上面的胡渣,就收回手摸摸自己的下巴,光溜溜的,就又伸回去摸莫飞的,似乎觉得挺有意思。

莫飞盯着眼前完全不知道一句话给他带来了多大触动的安格尔,伸手将他搂到怀里抱了一下。

放开的时候,莫飞有些尴尬,但再看安格尔,就见他嘴角挑起,微微地笑。

莫飞吃惊,他突然很弄不懂安格尔,安格尔的这个笑容,给人的感觉是他完全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抱他,或者说完全明白?

“安格尔。”莫飞盯着安格尔的双眼,良久才问,“你究竟是什么都知道,还是什么都不知道?”

安格尔一愣,想了想,就对莫飞笑了笑,道,“我知道该知道的,不知道不该知道的。”说完,选择了个舒适的角度,在莫飞的胳膊上靠好,“再睡半个小时后起来,回S市,再给奥斯打个电话,去捉凶手。”

“嗯对了!”莫飞突然问,“那个凶手是什么人?”

安格尔想了想,道,“这几个案子的案发地点不同,分别是在不同的酒吧后巷子里。”

“嗯。”莫飞点头。

“不同的时间点。”安格尔问,“你不是在酒吧打过工么?什么样的人能够出现在不同酒吧的后巷里?”

莫飞一愣,道,“打工的!每个酒吧营业的时间不一样,用的也差不多都是钟点工,特别是收啤酒瓶的那种,我以前就隔着时间连续在好几个酒吧打工。”

“嗯。”安格尔点了点头,道,“要把一颗人头切下来,是很不容易的用刀子很费劲,用斧子切口又没有那么整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