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想想。”

“…沈老师?”

他摇头。

“那叫什么呀…沈隽先生?沈先生?沈同学?”她故作不知,一脸天真地转着眼珠子,无视他嘴角越来越大的笑容。

他搂着她的腰将向她压去,直到她的后背贴上沙发靠背上的竹垫,两指掐着她腰上的软肉,动作轻柔,更似抚摸。两人的唇堪堪相隔一指宽的距离,他凝视着她水灵灵的杏眼半晌,顺着小巧的鼻子下滑到微张的粉唇上。

“昨晚怎么叫的?”薄唇一张一合间,温热的气息洒在她的唇上,他补充道:“在床上。”

“…”

果不其然,她的双颊爬上了两朵羞怯的红晕,点缀在白嫩的肌肤上好不惹人喜爱。

“怎么叫的,嗯?再叫一声好吗,宝宝?”他咬着她的唇,慢条斯理地吻着。

“老公…唔…”

尾音消弭于两人香缠的唇齿之间,一记气息绵长的深吻后,他才将她放开,两人都微微有些喘,胸口的起伏程度比几分钟前有明显的增强。

在沈隽打开家门的那一秒,黎可也从沙发上蹦下来,三两下把鞋换好,把呆愣在原地的他给推出了门。

一个多月不见,黎可想念黎孟德了。

从小到大她都没有离开黎孟德那么久过,时间最长的一次是初中时跟着柴菲去远在北京的外婆家,也不过二十天光阴而已。

嘴上说着黎孟德懒,总是把事情交给沈隽去做,心里却是没有半分埋怨的。

她心疼黎孟德,柴菲离开后更甚。

柴菲离开时她还是个半大的孩子,正值青春期,也是每个家长最头疼的时候。她也曾叛逆过,周末偷偷跟着班上的几个男生去网吧玩游戏,谭明朗知道后骂了她一顿,连带着吴双双看她都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那之后她收敛了,再也没去网吧,可落下的功课却堆成了小山那么高,终于,在期中考试时一下从班级前十掉落到了三十多名,如此巨大的落差让班主任把黎孟德请到了学校。

弄清原委后,黎孟德只是例行公事般地向老师说了声“我会好好教育她的”,之后便带着黎可回了家,一路无话。

黎可纳闷,按照黎孟德的暴脾气,当着老师的面不好爆发那还情有可原,怎么到了自家楼下都还一直沉默着?小时候跟着楼下几个大哥哥一起去小河边捉泥鳅,她可是满身泥浆的回来,黎孟德都是大老远看见后就冲下楼,不管不顾地训斥她呢,导致那几个哥哥很久都不敢再带她出去玩耍。

谁知,家门一关上,黎孟德反手就给了她一巴掌。

那是她第二次被黎孟德甩耳光。

“这一巴掌是替你妈妈打的,我没有资格打你,因为是我管教无方才导致你为所欲为,荒废学业。黎可你好好想想,你这么做对得起你妈妈吗?她把你生下来,就是让你去跟那些不三不四的男生进网吧?那样鱼龙混杂的地方是你一个女孩子去的吗?即使她离开你了,不代表你就能肆意挥霍她给你的生命!”

黎孟德说的话她还清清楚楚地记得,那夜她跪在客厅,后背挺得笔直,像是冬日里也不屈服的松柏。直到凌晨两点多,黎孟德看完资料后才出来叫她回房睡觉。

她不是不记恨柴菲,若不是柴菲的离开,黎孟德肩上的胆子不会如此之重,根本不需要那么操劳,繁忙的研究工作之余还要分神来照顾她这个未成年的女儿,甚至在她高考前夕腾出时间洗衣做饭,每日都让她吃到营养充足的三餐。

也就是那个时候,为了能够更好的照顾黎可,他放弃了竞选院长的机会,黎可到了大一的寒假才听别人说起,眼泪顿时就控制不住地宣泄而出。

三步并作两步地蹦跶上楼,黎可才发现自己不知道第多少次忘了带钥匙,敲了半天门也没人应门。

她穿着坎肩的及膝连衣裙,全身上下最值钱的东西莫过于手中的手机了,连钱都没一分,想提前回家都不行,去实验室嘛…沈隽在,万一别人看出点什么来怎么办?

幸好穿的是平跟的软底凉鞋,还算比较明智地带了阳伞,走在烈日笼罩下的校园小道中,还算是惬意。但走了不到半小时,便感觉后背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慢慢地汇集成一滴顺着脊背滑下。

此时已经走到了篮球场,离最近的教室也要走上十分钟。她实在是没力气再多走一步了,只想找个阴凉的地方歇上一会儿,缓解一下正从身体里散发出来的热气。

球场的拦网外有一颗二人合抱才能抱住的梧桐树,从她记事起就一直存在于这,似乎听黎孟德说过,是他当年读书的时学校组织学生种的,修建篮球场时全都移栽到了西校区,仅留下这么一颗孤零零地在这。

她坐在水泥砌成的看台上,阳光洒落到茂密的树冠顶上,在地面上印下一个不太规整的圆形阴影,有星星点点的光透过树叶的缝隙,随着微风在地面上摇晃着。

“同学,帮忙把球扔过来!”不远处的球场上传来一声大喊。

低头看去,一个橙色的篮球从前方滚过来,碰到看台底部后又被反弹回去些许,最后停在了黎可脚边一米的地方。

“美女,帮个忙!”另一个男生吹了声口哨。

她一手按在自己的胸前,弯下腰用另一只手去捡篮球。

这是出门前沈隽一而再再而三地强调的,夏天衣服大多较为清凉,女孩子在外的时候一定要注意。

对于除了跑步这种蛮力的运动外,任何需要一点脑力的运动她半点都不会,想要单手把篮球从地上捡起来简直是天方夜谭。

想了想,她抬脚一踹,篮球顺着力的方向向球场那断飞去,与此同时,她捂着脚蹲到了地上。

她一定是脑子抽了才会穿着凉鞋踢球,还使那么大的力,真不怕一个不小心脚趾骨折掉!

“你没事吧?”

她皱着一张脸,咬着唇抬头看向来人。

“有些痛。”

齐烽蹲下来,被晒得通红的手臂伸过去,指尖刚触碰到她的脚背,便听见她极重的吸气声。

“骨折了?”

“应该没有,还能动,一会儿应该就能好。”

齐烽点头:“能走吗?要我送你回家吗?”

“…你能扶我起来吗?”

齐烽两手托着她的右手手肘将她扶起来,手拿开后她走了没两步,脚下一踉跄差点跌倒,幸好他手疾眼快地扶住她。

“都这样了,还是我送你回去吧。”

“…谢谢了,送我到实验室吧。”

Chapter 27 初露端倪

齐烽一手托着黎可的手肘,另一手握着阳伞,整个伞面全都遮在她的头顶上,自己的脸被倾斜的日光照得通红。

从黎可的方向去看他,正好是逆光的,阳光洒在他的侧脸上,从饱满的额头到高挺的鼻梁,一直到凸起的喉结上,都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辉。

“你可以把伞斜着打,你被晒到了。”她本是看着他说的,他闻声低头看过来时,她连忙把头垂了下去。

“没关系。”齐烽动了动手腕,将垂在眼前的绑带转到后方去,伞仍旧落在她的头顶上方。

她抬起另一只手,握住伞柄将伞往他那边倾斜,他原本暴露在日光下的侧脸到肩膀部位马上被阴影笼罩。

“会被晒伤的,伞不一定要遮在头顶,对着太阳照过来的方向就好。”

“真的没关系,今天的温度不算高,紫外线也不强,不然不会这个时候来打球。”

“还是注意一下的好吧。对了,你就这么走了,你朋友他们…”

“篮球架下面还坐着一个。”

她点点头。

她看过去时,那个男生双手拢作喇叭状,应该就是他吹的那声口哨。

爱好打篮球的男生身高普遍不低,齐烽也是,站在穿平跟鞋的黎可身旁,足足比她高了一个头。

此刻她低垂着脑袋,长发随意地绾做一团,用一根西瓜红的发带绑住,发带两端还分别坠着两颗小樱桃,随着步伐轻轻晃动。

一路无话。

快走到医学院时,齐烽首先打破的持续已久的沉默。

“你…还好吗?”

他终于问了。

黎可如是想。

“不好。”

齐烽没想到她会如此直接,开口想说话却如同被扼住了喉般发不得声,亦不知该说什么。

“我过得一点都不好,很不好,非常不好。”

“黎可,我…”

“对不起。”她打断他的话,换上与之前截然不同的轻松语调,“过得哪有什么好不好,一直都是那样。衣食住行完全不用担心,学习也并没有多繁忙,跟老爸相处也很融洽。这么说起来,好像我过得还挺好的,是吧?”她抬头一笑,一双眼睛弯成了月牙儿,但要仔细观察的话,会发现嘴角的笑容略为僵硬。

他看着这张笑颜失了神,眼前的面容逐渐变得模糊,再度恢复清晰时却跟之前的面庞略有不同,相同的是弯弯的眉眼以及左眼角那粒极小的浅褐色的痣。

一笑过后她复又将头低了下去,只留给他一段白皙的后颈。

“其实…跟以前没有什么不同呀,”她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故作轻松道:“不过是我喜欢的人不喜欢我罢了。”

我喜欢的人不喜欢我。

这句话像是一针肾上腺素,快速而精准地推入他的心脏,心脏收缩跳动骤然加剧,用力地拽着相连的血管,连带着五脏六腑都跟着疼痛难忍。

“黎可,我不是…”

“你不要说!”她抬起头看他,一分钟前如弯月般可爱的双眼,此时瞪得如同十五的月亮那般圆,“过去的就让它过去,不要再提。”

她没有发现自己声音里的颤抖,齐烽却听出来了。

他抿着唇不说话,脸上的线条绷得紧紧的,仿佛随时有可能会失去冷静一般。他也分不清,究竟是羞愤,还是…心疼。

片刻僵持,他先别过了目光,轻轻动了动托着她手肘的手臂,声音颇为不自在:“走吧。”

他先给了台阶,她不再固执,顺着往下。

她瞪着眼睛朝别人大吼时,百分之八十眼底都会闪烁着泪花。她性格虽然大大咧咧,像个男孩子,但并不是个蛮不讲理的人,触碰到她的原则以及底线的事,她一定会炸毛,若是令她感到委屈了,一定会不管不顾地用言语来表达自己的不满。

进到实验楼里,齐烽放开黎可让她扶着墙,自己动手收伞。男生收伞一般都很随便,但他算是个例外,一定要把伞叠得整整齐齐,看起来像是刚从店里买的一般。

黎可伸手去接伞,他却过来用刚才的姿势握住了她的手臂。她停在原地不动,盯着灰白色的瓷砖,开口道:“我可以自己上去,有电梯。”

她的拒绝很明显,一股烦躁油然而生,他很想把手里的伞狠狠地向远处摔去,以表达自己心底憋了很久的怒火。

最终,只是用力地握着伞,五指紧紧地攥着,手背上的青筋凸出来,清晰可见。

“我也要去实验室,顺路。”

她再说一声不,估计两人会就此翻脸。

黎孟德办公室的门大开着,人却不在里面,只有一个跟齐烽同届的研究生在整理资料。

“你不是打球去了?”那男生见着齐烽,有些惊讶,再看见他身旁的黎可时,那表情该描述成惊呆了。

“嗯,回来看看。”齐烽淡笑着应了一声,将黎可扶到椅子上坐好后走到那个男生面前,对着他耳语几句后便走出了办公室,路过黎可时连余光都没分给她一厘。

他担心自己再多看她一眼,隐忍多年的情感会再也控制不住。

黎可愣愣地看着他走出办公室,直到连脚步声都听不见了都还盯着门外看,他,生气了吗?

那个男生见过黎可好几次,自然明白她是过来找黎孟德的,至于怎么会同不久前才从实验室出去的齐烽一起过来,他想着晚上回去再好好逼问齐烽。

“黎教授去实验室看仪器了,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你介意我帮你看下脚吗?”

黎可回过神,第一反应是拒绝,可脚上火辣辣的疼痛实在忽略不掉,她点头说了声“麻烦了”。

男生将她的鞋脱下,手掌握住她的整个脚掌,试着推动了一下脚腕,她立马尖叫出声。

“脚踝疼?”男生仔细观察了一会,自言自语道:“没有肿啊,难道是伤到了筋。”

“啊——”

男生两指按压住她脚滑下部的皮肤,果不其然再度听见她的一声叫,不过由于有所准备,只是轻呼了一声。

“你忍着点儿,有些痛。”

男生用棉签蘸着碘酒,擦拭着她被篮球撒破皮的脚背,消毒过后又往上喷了一层云南白药,冰凉的药液触碰到火烫的皮肤,她不禁倒吸了一口气。

一直坚持着从篮球场走到实验室,尽管有齐烽的搀扶,脚上还是用了不少力,休息了一会儿后竟然连站立都有些困难了,脚背到脚踝的全都肿了起来,碘酒留下的黄褐色痕迹跟白皙的皮肤形成鲜明的对比。她试着动了动脚趾,又是一阵钻心的疼痛。

她是倒了什么霉,踢个球都能把脚给弄残了,肿成这幅德行,跟猪蹄似的。

“哎!你要去实验室吗?”见着那男生准备出门,她连忙挥手叫住他,“你扶我去下实验室吧。”

离实验室还有近十米的距离,便听见黎孟德暴跳如雷的声音从走廊那端传来,似曾相识的场景让黎可打了个冷颤。

“我老爸现在还这么凶?”

“平时都很和蔼的,我们做错事了他才会生气,尤其是原则性的错误。”

“今天又怎么了?怎么凶,好久没听见他那么吼过人了。”

“在做创新性实验嘛,有个大一的小女生不会弄仪器,不知点到了哪里,仪器跟抽风了似的,显示出来的图谱血压不像血压,心率不像心率的。沈老师刚刚弄了好久都弄不好,黎教授刚从西校区回来,大约是在那边受了什么气,先把所有人都骂了一通,沈老师都没能幸免,最后一拍桌子,”男生说得绘声绘色,这时也跟着做了个拍桌的动作,“不知道是谁把生理盐水放在主机上,他收手的时候撞到了主机,于是多米诺效应就此产生,一千毫升的烧杯啊,从主机上滚落下来,一部分液体洒在了主机上,烧杯顺着往下砸到检测仪上,剩下的所有液体全都灌了进去,接着‘滴’一声,电跳闸了,这不是高.潮,高.潮是烧杯砸到桌上四分五裂,好巧不巧地划伤了黎教授的手指。”

男生轻描淡写地叙述完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黎可既惊讶又担心,奈何碍着脚伤不能立马跑到实验室,她抓着男生的手臂问:“我老爸没事吧?”

“没事!”男生咧嘴笑,努嘴点了点她的受伤的那只脚,“没你严重,那点血量连个血型都测不出来呢。”

也对,一个烧杯而已,她太大惊小怪了。

到得实验室门口,黎可却不想进去了。

不是因为沈隽在,也不是因为齐烽可能在,而是她不想有一点和他们同时见面的可能。

刚才那一声怒吼之后,实验室里反倒安静了下来,只能听见轻微的金属碰撞声,她猜测大概是正在维修烧损的仪器。

喷了药之后脚上的疼痛缓解了不少,却仍旧涨得难受,脚背高高耸起,跟左脚形成了巨大的反差。她不禁又想夸自己明智,穿了一双套趾的凉鞋,靠着脚背上一根可调长度的带子固定,即使脚肿得如此高也还能穿进去。

齐烽。

为什么偏偏要遇上他,在她以为自己再度喜欢上一个人,已经足够幸福快乐之后。

她永远记得那年的圣诞夜,他将她到巧克力工坊亲手制作的巧克力摔在地上,恶狠狠地说:“要我这么做才能证明我不喜欢你吗?你别傻了!”

最后,他丢下她一个人蹲在人来人往的街上,用没有戴手套的手慢慢地伸进雪地里,把散落一地的巧克力一块一块地捡起来。

即使再度拼装回盒子里,也失去了原来的完整。

她的心正如同那破碎的巧克力,永远地留下了一道道裂痕。

时光终究不负她,将沈隽送到了她身边。尽管开头时她受尽委屈,不管真的委屈还是自找的,最终苦尽甘来,得到了他从不示人的柔情。

沈隽,沈隽,她现在满脑子都是沈隽!

“黎可?”

她循声望去,果真是自己心心念念的人。

他身上还穿着白大褂,可扣子已经全都解了下来,露出里面浅紫色的衬衣。最上面的两粒扣子没有系上,从她的角度音乐能看见衣领内侧的金色绣花。这件衬衣还是她烫的,从凤凰回来后去过一次商场,他一眼就相中了这件衣服,她还故作嫌弃地说他太骚包,总喜欢穿粉嫩颜色的衣服。但,不可否认,他穿起来妖孽得要命。

“沈老师。”她鼻子一酸,扑过去抱住他的腰。

沈隽觉察到她低落的情绪,开口想询问她发生了什么,却听见室内传来说话声,大约是在打电话,正朝着门外走来。

黎可忽然惊醒这是在实验室,双手攥着他的衣摆微微使力从他身上起来,由于惯性,后背砸上了坚硬的墙壁。

她觉得她的后背也要肿了,跟可怜的脚一样,她该不会变成骆驼吧?

“黎可?”齐烽原以为电话要接很久,谁知刚走出门外对方就已经说完了要说的话,三两句后便挂断了电话,他正准备转身就看见了靠在墙上的黎可,以及…拉着她手臂的沈隽。

黎可的目光在齐烽身上停留不到半秒后便匆忙地收回来,拉着沈隽的衣袖,小声道:“沈老师,我脚受伤了,麻烦你送我到我爸爸的办公室,好吗?”

沈隽这才发现她红肿的脚,眼里染上一丝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