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控诉着他对商陆的不信任。沈井原开始有些后悔和愧疚,撕掉了那份鉴定报告丢进垃圾桶。

安全感,每个人都会或缺的东西。有的人爱的太浅,失去了安全感,而有的人则是爱得至深,才会如此焦心不安,唯恐错爱。

万幸的是,纷纷扰扰中让商陆和井原懂得了彼此谅解和宽容,即使再大的争吵都会各自退让一步,不去纠缠。这让沈井原万分感激。

作者有话要说:

毁容 (五)

段冰带着童耀岩坐上出租车的时候,丝毫没有发现身后正有辆车子跟着他们。据她早晨对商陆的跟踪,她今天驱车去了近郊的疗养院,那附近极为偏僻,正是下手的好时机。

齐慕一边握着方向盘一边目不转睛的盯着前方出租车里的两人背影,心里的疑问越扩越大。为何段阿姨的神色如此匆忙,那个中年的修车工又会是谁呢?

修车工…

齐慕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可是记忆太过模糊,他需要慢慢捋顺。

车子行至无人的郊外,齐慕开始觉得自己有些无聊过头了。他怎么会单单凭一种异样的感觉就跟踪自己未来的姨母呢?如果被段冰知道了一定会对他的印象大打折扣。

不行,为了他家小婷婷,齐慕决定调头。

车子刚从郊外无人的垫道转过去,他却从镜中看到段冰在出租车中,将头靠在了那个修车工的肩膀上!

修车工…

齐慕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王淑芝死前说过的话…

“那个女人不要你了,她的丈夫出国深造,她就在外面和一个修车工搞在一起了,后来因为她的丈夫成了医师,她挺着大肚子不敢去大医院,就在我的小诊所生下了你。”

话语中的你,自然是指商陆,商陆是段冰亲生女儿的事齐慕是按照沈井原的意思一直闭口不提的秘密。而那个她,说的就是段冰,修车工,难道就是出租车里的男人?

腥甜的八卦味道,让齐慕难以抗拒。段冰对他有成见是他心知肚明的事,如果能够抓住这位主母的小辫子,那么齐慕也算是握住了一张王牌吧?

想到这里,齐慕又重新跟了上去。

行至近郊的一家疗养院,段冰和那个男人下了车,齐慕的车停在转弯处,恰好距离他们很远,也很隐蔽,他赶紧掏出手机,对了对焦,对着段冰和修车工一阵神拍,照片还没拍上几张,只见段冰和那男人交待了什么之后就鬼鬼祟祟的离开了。

段冰跑得很快,穿过土道跑到另一个路口打上一辆车,就匆匆离开了。

而那个修车工却鬼鬼祟祟的躲到了疗养院门口,紧紧的守在冷清无人的甬道。

齐慕隐约有种不详的预感,因为那个人的状态明显就不正常,或许是本身就是病态,又或者刚才在车上的时候段冰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刺激到了他。齐慕迟疑着,往疗养院的大门口靠近,却在走了几步之后停了下来,因为他看到了一个人,正从疗养院的青石阶上走下来。

是商陆!

齐慕更加疑惑,他看看商陆,再看看躲在角落的男子,终于察觉出了不对劲。

那个男人手里抱着个小玻璃瓶,是那种输液之后废弃下来的瓶子,里面盛着满满的液体,他见商陆出来,便开始紧张得浑身发抖,哆嗦着拔开瓶上的塞子,静静的等待着她的靠近。

齐慕的脑子“嗡”的一下,赶紧朝门口跑,无奈距离门口处实在是有一段距离,眼看着商陆就要出来了,齐慕连忙边跑边喊!

“商陆!往回跑!快跑!”

商陆听见有人在喊自己,便一边走一边寻找着声音的来源。

“快跑!”

远处有人不停地在喊。

商陆一边顺着台阶往下走,一边心里在奇怪,向左看去,只见齐慕打远处跑来,指着自己的右边大喊着什么。

齐慕?他怎么会在这里?为什么要让她跑呢?

人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很难立刻做出决断的,何况商陆方才还心情大好的等着回家吃鱼,完全不知道自己身上将要发生什么。

终于踏出了门口,商陆才惊觉自己的右方正站着一个人,是个精瘦黝黑的中年男子,他正诡异的盯着自己,手里抱着个瓶子,瑟瑟发抖。

商陆被他的目光吓到了,赶紧向后退了两步,这时,这个男人才颤颤巍巍的向自己靠近,手里的瓶子抖得更加厉害了。

太可怕了!他的眼神,像这个疗养院里犯了病的精神病患者!

难道真的是犯了病的人偷偷跑了出来?想到这里,商陆下意识的往齐慕的方向跑,那个男人本来还在害怕犹豫,见商陆跑起来,他便也像发了疯一样追上来。

“我操!”齐慕见那男人追着商陆,心如焦炭!便更加快步的跑向这里!

“齐慕!齐慕!”商陆害怕极了,她不停的叫着齐慕的名字。

齐慕终于追了上来,一把将商陆拽到了身后,可是力气太大,商陆没站稳,脚一崴就倒在了他的脚边!

肩膀处传来锥心的痛,商陆捂着肩膀倒在地上,脸上沾了些薄土,狼狈极了。

童耀岩紧随其后,虽然他也很害怕,但段冰说,只要把这瓶水泼到那个坏女人脸上,她就会高兴,她一高兴,每个星期日都会来看他...

齐慕没有功夫去扶商陆,上前一把揪住童耀岩的领子,狠狠一甩,将他摔倒在地。

一声清脆的声响,童耀岩手里的瓶子也摔到地上。

“有病吧你!”

齐慕破口大骂,他不知道这个男人到底要对商陆做什么,反正不是好事,他必须好好教训教训他。

他蹲下来揪住童耀岩的领子,刚要扬起拳头,却听到商陆颤抖的声音。

“齐慕…齐慕我的脸溅到了什么…好痛!”

齐慕闻言回头,只见商陆倒在地上,右脸颊溅上了一小滩液体,他看了看她脑袋附近滚落着的瓶子,心里暗叫不好!

沈井原急匆匆的赶到医院时,已经有消息灵通的媒体赶来了。商陆最近在选秀中风头正劲,这次的被泼硫酸毁容的事情势必会挑起轩然大波,记者们像是被腐肉所吸引的蚂蚁一样蜂拥而至。

沈西珂也闻讯赶到医院,紧随哥哥身后。

病房门被打开的时候玻璃门差点没被震碎,护士吓了一跳,只见沈井原阔步走来,脸上的焦急与惊恐跃然浮现。

商陆的右脸上被涂满了白色药膏,白色药膏下面隐约可以看到已经变成褐色的肌肤。

她的眼睛已经肿了,显然因为剧痛而哭过。

一股强烈的心疼涌上心头,沈井原脸色差到了极点。

“井原!”

她见他来了便伸出手来,脸上的疼痛混杂着委屈和害怕都汇集成了眼泪。沈井原紧紧的握住她的手,用拇指截断她脸上的小溪流,心疼的望着。

“别怕,我来了啊…”

“井原!我的脸是不是毁了?我感觉好疼好热,怎么待着都不舒服,井原,我好害怕!”她的情绪有些失控,几乎是觉得除了沈井原,所有人都会害她。

他坐到病床上去,紧紧的抱着她,轻轻的哄着,安抚着她的情绪。

“我在这呢,不要怕,医生说根本不是浓硫酸,而且烧伤的面积不大,只是右脸颊上的一小块,是可以通过手术修复的,所以不会毁容不要担心。”

还好,还好是脸受伤了,只要性命无忧,就是万幸。

他震惊而温柔的抱着受了惊吓的她,胸腔里却涌动着滔天的愤怒。他的眼神却落在了病房里一直守着的齐慕身上,让齐慕不禁打了个冷颤。

齐慕坐在病房的椅子上,面色还很凝重,似乎还在后怕。

“到底是谁!”沈井原几乎是从牙缝中问出的这句话。

到底是谁,把她吓成这样!

齐慕犹豫了半天,才拿出手机,把拍到的照片给沈井原看,凌乱的陈述着事情的经过。

沈井原只是静静的听着,接着陷入了可怕的沉默。齐慕知道,沈井原的沉默大概是因为他和自己的猜测是一致的…

你教我的(六)

  齐慕忧心忡忡的看着受惊不小的商陆,她趴在沈井原的肩上,揪住他的衬衫不肯放手,那张本来漂亮的容颜已然留下了一块黑褐色的痕迹,让人看着心焦。

“井原,对不起,是我没有保护好她。”齐慕宁愿受伤的那个人是自己,如果他当时机灵一点,反应再快一点,就不至于到这种地步。

沈井原叹了口气,摇摇头,轻轻的在商陆耳边说道:

“别怕,我出去和齐慕谈点事,你先…”

他话还没说完,商陆就哀求的打断他:“不要!井原不要走!求求你抱着我!”

她更加拼命的抱住他的脖子,像个受到惊吓的小女孩。齐慕一抬头便对上了商陆的眼,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她的眼睛居然开始充血,巩膜处布满了密密麻麻的血丝!

那是极度紧张之后才会有的病态!齐慕再也呆不下去了,快步冲出了病房!

阴暗的走廊里空无一人,齐慕将手撑在窗台上大口大口的呼吸着,强烈的愧疚将心口戳了个洞,越来越大。

为什么,为什么段冰会如此的心狠手辣!商陆纵有再多不是,她也还是个年纪尚轻的女人!何况这个女人,是她的亲生女儿啊!如果真如齐慕所猜测,那么那个修车工正是商陆的父亲…

齐慕将手指□头发里,想要歇斯底里的喊一声,却张了张嘴,失了声响,他一拳砸到墙上去,剧烈的钝痛由手臂袭遍全身,却掩盖不过心里的难受。

袁婷…

我以后该怎样面对你…

沈井原抱着商陆躺在病床上,仔仔细细的观察着她的脸,商陆察觉到他眼中的异常,焦急的问道:“井原,我很丑对不对?你可不可以给我一面镜子?”

他望着她惶恐不安的眼神,突然轻松的笑了起来,这让商陆一头雾水。

“本来也不怎么好看的。”他曲起食指刮了刮她的鼻尖。

商陆布满血丝的红色眼睛失落的一闪,眼泪就又开始泛滥了。

“你还有心思取笑我…”

沈井原也心疼啊,可他还是得装作不打紧的样子,这样才会消除她的恐惧。

他说:“我现在要是真给你一面镜子,你肯定会被一只红眼兔吓死。那多不值!”

“井原…你实话告诉我,我的脸是不是毁掉了?”

“毁掉了?看来你还真是不知道什么叫做毁掉了,你看这个。”沈井原掏出手机百度了一张被硫酸毁容的面目全非的照片,放到商陆眼前。

商陆在没有心理准备的情况下突然见到那样一张恐怖的脸出现在眼前,不由得“啊”的一声尖叫,用手捂上眼睛缩进沈井原的怀里。沈井原见她胆小如鼠。不禁嗤笑出声,顺势抱着她的身子轻轻的安抚。

“看到了吧?这才叫毁掉了,你再看看你…”他将手机翻到背面,用手机上的镜面照在商陆的面前,商陆慢慢睁开眼,看向镜子中的自己…

可能由于刚才看到的那张脸毁得实在是太惨,所以看到自己那块小小的伤痕的时候,意外的在心里松了口气。

“毁掉了吗?”他故作轻松的挑起俊眉。

商陆乖乖的摇摇头,绷紧的情绪这才得到舒缓。

沈井原的心也跟着暗暗松懈下来,用手掌摸摸她的黑发,说:

“听我说,谁也不能毁了我的商陆,你永远是最好看的。”

她的心头一暖,抽抽鼻子,将脸贴在他的胸膛,忽然就觉得心底的天空开始放晴。

“妈妈说的对,那个疗养院太偏僻,以后我一定不会自己去了,那个精神病真的好可怕…我怎么会这么倒霉呢?”

沈井原没有回答,他不知该怎么回答,他想告诉她那并不是一场简单的意外,却又不知从何说起。拳头暗暗在握紧,他有沉如千斤的秘密想要告诉商陆,又怕伤害到她。

护士在这个时候走了进来,开始为商陆输液,她一直很害怕打针,所以沈井原便用大手替她遮住眼睛。

针头缓缓的进入血管,那红色的血液稍稍倒退进透明的胶管里,又重新灌进她的身体里。

沈井原有些失神…

他几乎能够清晰的想象到,如果商陆知道是自己的亲生母亲将她害成这个样子,一定会恨不得将自己身体里,留着的段冰的血液,全部放掉。

他说:“那个男人已经被警方控制了,是个修车工,曾有过精神病史。”

“是这样啊…”商陆不太惊讶:“他当时看着我的眼神就不太对劲,那时候他应该不太清醒。算了,就当做我倒霉吧,他毕竟是一个没有行为能力的人。”

“如果是有人指使的呢?”沈井原试探着问。

“井原,你说什么?”商陆感觉到他的神色有些不对劲。

“我是说…如果有人存心想要害你,我一定会把她揪出来送进监狱,可是…你会同意我这样做么…”

到底要不要告诉段冰是她亲生母亲的事实?如果她知道之后,会不会念及血缘之情改变主意,放弃追究?

沈井原自然是巴不得商陆一辈子都不知道这个残忍的事实,这样她就不会痛苦不会受伤,可如果不告诉她的话,沈井原怕自己会亲手将段冰送进监狱,那个时候毫不知情的商陆会不会更加恨段冰?

太乱了,他一时间拿不定主意,心里有点不安又有点后悔,后悔是不是自己一开始就做错了?或许在刚刚知道这个秘密的时候他就应该告诉段冰和商陆,不至于让他们母女的关系恶化到这种败坏的程度。

不行,他想象不到她知道真相时的样子,是疯狂是心冷,无论是哪一种,沈井原都承受不住。

“你到底在说什么,井原?”

“没什么…我只是怕你打针害怕,转移你注意力而已。”他将挡在她眼前的手掌拿开,脸上重新换上轻松的笑容。

庇佑,是爱人替我们遮住眼的宽厚手掌。

里面是他清晰美好的掌纹,外面是蝇鼠乱窜的世界。

当那手掌被掀开,我们有没有足够的勇敢,去接受眼前的事实?

咖啡厅里,袁婷蹑手蹑脚的走过去,柔软的手掌遮盖在齐慕的眼睛上。

“猜猜我是谁?”她笑靥如花,细声软语的样子温柔至极,却让正在陷入深思的齐慕心头一凉。

商陆还在医院,齐慕自然没有心情和她玩笑,便不动声色的拿开她冰凉的指尖。

袁婷有点扫兴,在他对面坐下:“怎么了?小脸这么白。榴莲酥没买到?”

齐慕兀自沉默着,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泛黄的日历来,指腹反复搓磨其上,心事重重的样子与平日的开朗判若两人。袁婷毫不知情,却开始隐约有种不好的预感。

“袁婷,我不会去见段冰了。”他突然将她与姨妈两人的名字叫得如此生涩,让袁婷脸上的笑容瞬间倾覆。

袁婷如行尸走肉般推开家门的时候,席崇华和段冰两人正在穿外套准备出门。面若冰霜的席崇华见袁婷进门,赶紧催促道:“婷婷,赶紧收拾收拾,我们去医院看看陆陆。”

袁婷将目光投向正在播放着的电视节目,里面正在报道着商陆被泼硫酸的时间,内容捕风捉影,极其荒谬。段冰走过来将电视机关上,转头对席崇华说:“老席,咱们两个去吧,瞳瞳去会尴尬的!”

袁婷的目光审视着自己如此陌生的姨妈,被她口中亲切的叫了二十几年的“瞳瞳”弄得脊背发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