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小川失笑,“有什么好想的?我们还会吃了你不成?你要不想太招摇,带个面纱来!”

余微无语地瞪视她这位本来思想就不太正常的表哥,“一个阿拉伯妇女怕是更招摇吧。”

叶小川哈哈大笑,又出去和余海聊了会儿天,留下他母亲大人委托他送来的东西回了家。

晚上季离夏同学亲自打电话来,威胁道:“微微你一定得来,不来绝交!”

多么无力的威胁,但娇憨的语气让余微说不出拒绝,“好好…我又没说不来。”

挂掉电话,她回自己的卧室,站在窗边看外面的暮色四合发了会儿呆,又看了眼时间,还有十分钟到八点,于是她在心里说:“八点前经过的人是单数就去,双数就不去。”

几分钟过去,只有一个人经过,眼看八点越来越近,她越发紧张。

“微微?”萧夏敲门叫她,打开了她房间的灯,说道:“你怎么不开灯?”

“唔,节约用电。”余微回身看他,“有事?”

“叔叔让我们去他们那边一起吃晚饭。”萧夏靠着门说,刚才他在客厅里那么大声地讲电话,她都没听见?

“哦…”余微瞄一眼时间,还差一分钟,“等会儿好吗?”

“嗯。”萧夏转身,“我去换衣服。”

余微继续趴在窗边一动不动地盯着楼下,可直到时针叮得一声转向八点,下面再也没有人经过。她懊恼地叹气,不知道她刚和萧夏说话时有没有人经过。

她纠结了又纠结,可又答应了离夏…她知道去一中意味着什么,虽然不是一定会碰到他,但始终是心虚的,毕竟上次告别是她打破了诺言。

余微和萧夏走出楼道,下意识地往右拐,那是平时去上学的路。萧夏拉过她的手臂,“这边这边…”

她吐了吐舌头,转身和他往左走,路灯将他们的影子拉长,十几米后,并肩的两道影子消失在巷子中,巷子右边的那一头,另一个孤单颀长的影子慢慢出现。

杜恒泽走到巷子中央才停住脚步,有些茫然地意识到自己走到了哪里,不由自嘲地笑,难得周六晚上不用上课,来散散步怎么又走到这里来了?抬头看向某个熟悉的窗口,黑黢黢的,看来是没人在家。

他站了会儿,转身按原路返回。

与巷子一个路口之隔的红绿灯,余微看着对面红灯上的秒数慢慢减少,似是随意地问旁边的萧夏,“你们校庆九月三十号的彩排是几点开始啊?”

“现在还没通知呢,只说是下午,可能两三点吧。”萧夏侧身看她,“你要去?”

余微无意义地唔了声,红灯变绿,她推着萧夏往前走。

去就去吧。

她也想看看…长得更高的杜恒泽,是什么模样。

这样小的一个城市,这样重的一份想念,即使这一次一个向左一个向右,即使下一次也不会碰面,某个路口,他们总会再次相遇。

Chapter 44

她的反应其实在杜恒泽预料之中,他笑着伸手抬抬她的下巴把她微张的嘴合上,余微这才退后两步,如梦方醒地抖了下身子,呵呵笑道:“吓死我了,还真有效。”

杜恒泽哭笑不得,“我是认真的。”

“认真什么?认真吓我?”

“如果吓到你,我很抱歉…”杜恒泽握住她的手说,“但是…你要相信,我是真心诚意地在向你求婚。”

余微抬头,他正静静地看着她,眼神中没有丝毫疑虑,她顿时有些头昏,摆手道:“我在电影院呆久了,头脑不清楚,我们下次再谈。”

杜恒泽看出她的意志不坚定,追着说:“这个答案很难么?你只要点头或者摇头。”

余微明显还没回过神来,嗯呃了半天没有回应。失落慢慢爬满杜恒泽的脸,余微又一阵心疼,为活跃气氛笑着抱怨:“再说,你花也没有,戒指也没有,就想让我答应?也太便宜你了吧。”

杜恒泽苦笑,“就算我现在把花和戒指送到你手上,你也不一定答应。”

余微无从反驳,只得低声说:“杜恒泽,你再让我想想。”

让她想的事情还真多,杜恒泽深深叹气,轻轻将她揽入怀中,亲吻她柔软的额发,再次妥协,“你知道我总是会答应你的,对不对?”

余微抬手回抱住他,在他肩颈上蹭蹭,不无撒娇地说:“你最好了。”

在杜恒泽面前故作镇定完毕,余微回到家对客厅里坐着的萧夏和余浩视若无睹,径直进了卧室,反锁上门,扑倒在大床上,一动不动。

不明就里的萧夏不放心她的一脸迷糊走过来敲门,“微微?”

“嗯?”好在还有回应。

“…吃晚饭了吗?”都快八点了,不可能没吃吧。

“吃过了。”余微简洁地答道。

萧夏没再说话,余微以为他已经走开,踢掉鞋子,整个人蜷上床,拉过薄被盖住脑袋发呆。

“你怎么了?”萧夏又突然出声,“和他吵架了吗?”

“没有!”余微腾地坐起来,“我没事,就是想睡会儿,你记得检查浩浩的功课。”

萧夏嗯了声,走开了。

余微松了口气,又再度躺下,睁着眼睛继续发呆。

夏天的夜晚来得迟,八点前窗外仍有星点天光,可直到黑夜完全占据了天空,她的发呆也没有能得出什么实质性的结论。

相识的这么多年里,杜恒泽扔给她许多问题,大的小的,重要的琐碎的,太多太多,她并不是每一个都能记清楚。印象最深的是,她初三他高一的那个冬天,他在升旗仪式前堵住她的去路,在未明的清晨,轻声问她:“好不好?”

她当时慌张之下,又或者是在他那样热烈的眼神的蛊惑之下,毫无原则地点了头,可她最后还是违背了约定。

今天的杜恒泽让她想起那时的少年,几丝忐忑几丝坚定,统统写在脸上,只是…余微翻了个身,这么多年她还是如此优柔寡断,唯一进步的是,她不会再稀里糊涂地做出承诺,然后再让他失望。

结婚吗?

看着就觉得复杂的两个字。

他们仓促结婚的话,她还没来得及对他坦白的那一次分手怎么算?如果她告诉他,当初是因为她自己的懦弱胆小才提分手,他会怎么看?会不会觉得,他们的感情比不上她薄弱的自尊心?就算他不在乎了,他的工作,还是他妈妈那关…

余微一夜未眠,第二天顶着熊猫眼陪季离夏逛街,昏昏欲睡。中途接到杜恒泽的一个电话,无非是问她在干什么,昨天睡得如何,一点儿没提求婚的事。

“你昨天晚上睡得不好吗?”看她无精打采地挂断电话后,离夏指指她的黑眼圈问。

余微烦躁地点点头,不设防地抱怨说:“烦死了,都是因为杜恒泽。”

离夏突然贼笑,扶着下巴看着她,看得她心里发毛,她一掌拍过去笑骂:“干嘛盯着我看?”

“早知道你昨晚被杜医生烦得这么累,我就不找你逛街了。”离夏好不纯洁地说。

余微看她那表情就知道她脑袋里在想什么,气恼不过地拧住她的手臂,训斥道:“季离夏,你现在越来越恶心了!你以为谁都像你和沈修那样,恨不得合为一体啊!”

离夏委屈地抚摸被掐红的地方,嘟囔道:“是你自己说得太奇怪,才让人误会的。”

“你自己思想不健康!”余微瞪她,“季离夏,你真被沈修带坏了。”

离夏嘿嘿笑了两声,她和阿修,谁带坏谁,那可说不准。不过她现下最关心的是,“那你昨天为什么没睡好?”

余微望天吐纳气息,沉重地问:“离夏,如果沈修现在向你求婚,你是不是一定会答应?”

离夏眼睛一亮,“有人向你求婚?谁谁谁?杜恒泽啊?”

“说你和沈修!”

“我?”离夏好笑地答道:“他都求好多次了,我每次都答应啊,可我还不想结婚,谁要做已婚妇女!”

余微扶额,她确实不应该和草履虫后代季离夏同学来讨论这么严肃的问题,何况她和杜恒泽的情况比一帆风顺的离夏和沈修复杂多了。

“呐,杜恒泽真求婚了?那你就答应呗,你不是喜欢他喜欢得要死吗?”季离夏麻雀一样在旁边唠叨,余微气结,“谁说我喜欢他了!”

离夏轻蔑地瞟一眼她,“是啊是啊,不喜欢…不喜欢你这么多年像住在尼姑庵似的,尼姑庵说不定偶尔还会和尚庙联谊呢,你…”

“季离夏!”余微忍不住笑,靠在她身上揉眼睛,“你想笑死我啊,还联谊呢。”

离夏也觉得自己那比喻有些无厘头,笑开说道:“反正呢,你一定得答应!早点办婚礼!”

“你这么积极干什么?”余微奇怪了,前几天孟溪和她电话时也说离夏在催她结婚,“你想我们都变成已婚妇女,你一个人做永远的青春美少女吗?”

季离夏摇摇食指,“我可是一片真心希望你们幸福。”

余微怀疑地看着她,她便继续说:“最好你们都在我毕业前结婚,我一个无产阶级,就不用送礼金啦!”

“季离夏你也太吝啬了!你不给,沈修就必须给两份!”余微大叫道,追着跑开的离夏要打人。

和离夏这样一闹,她烦躁的情绪总算得到缓解,晚上再接到杜恒泽的电话时语气特别轻快。

“心情很好?”杜恒泽笑着问。

“嗯!今天和离夏逛街,累死我了,但很开心。”余微刚洗过澡,横躺在床上,腿贴住一边的墙壁与身子成直角,脚懒懒地晃来晃去。

“哦。”杜恒泽脑海里闪过一张少女的脸,她的朋友圈变化还真小。

“你有什么事吗?”

他这才想起正事,说道:“我要回学校办毕业的一些手续,可能下周才回来。”

“哦。”

“哦?”杜恒泽明显对她平静的反应不满,“你不会想我吗?”

余微正在尝试把双腿弯过来贴住脸颊,这下被吓得直接翻了个身,她轻呼一声,杜恒泽立马问:“怎么了?”

“没…没什么。”余微平躺好,聪明地换话题,“你明天走吗?我要上班。”

言下之意,不会去送机。

杜恒泽显然不是那么好绕的,嗯了声后,锲而不舍地问:“会想我吧?”

余微拍拍额头,她怎么忘了杜恒泽看上去严肃,其实对这种甜言蜜语最是在行。而且…他可真是复读机啊!什么问题都喜欢重复!

“唔。”余微弱弱地应了声,叫嚷道:“好困好困,我要睡了。”

杜恒泽笑出了声,声音传到她耳边,像是一层无形的纱将她牢牢罩住,她不由自主打了个呵欠,眼皮越来越重,杜恒泽却突然说:“昨天问你的那个…我希望下周我回来时,能得到你的答案。晚安。”

余微猛地睁开眼,盯着已经被挂断的手机屏幕,愤恨地用脚踢被子。讨厌!她今天估计又要失眠了。

*

杜恒泽此次回校主要是处理毕业手续,顺便把还留在宿舍的东西打包寄回家,到了周五,他本想直接回B市,却被父亲一个电话召回了家。

下飞机后他给恒月打了个电话,他到家时,看见叔叔婶婶和恒月都坐在客厅里,不由得对恒月递了一个赞赏的眼神。如他父亲电话中所言,母亲大人的脸色非常不好看,只是碍于恒月一家人在,没有立即审问。

可该来的还是要来,晚上他给余微打完每日行程汇报电话,父亲就把他叫去了书房。坐下后,杜妈妈问出的第一句话便是,“听说你想留在B市医院?”

“是。”杜恒泽大方承认,接到父亲的电话时,就大概猜到他们是知道了这事。

杜妈妈讥笑一声,扭头对一言不发的丈夫说:“瞧瞧你儿子,可真出息了,换实习单位我们最后知道,现在连找工作也要别人来告诉我们。”

杜爸爸沉吟一会儿,认真说:“恒泽,你考虑清楚了吗?我知道你不想直接进家里的医院,但是…”

他看了妻子一眼,欲言又止。

杜妈妈接着说:“我没逼着你回家工作,你想留在北京也行,但B市不行。”

杜恒泽放松地靠着沙发说:“我觉得B市挺好的,我在那边长大,环境都很熟悉,医院的发展也很好,我可以学到很多东西。”

杜妈妈拍了拍茶几,“别给我打官腔,你以为我不知道真正原因?你难道还想和她结婚?”

终于来到问题的根本,杜恒泽坐直身子,看着微怒的母亲说:“是,我是要和她结婚。妈妈,这一次,请你不要背着我去找她。”

杜妈妈睁大眼睛,“你什么意思?”

杜恒泽耸肩道:“字面意思。我要么和她结婚,要么就单身一辈子,现在不挺流行的吗。”

他竟然敢威胁她?!杜妈妈气极,无助地看向丈夫。

杜爸爸对儿子当年恋爱对象的信息都是从妻子处获取,对余微自然谈不上好感,但看儿子六年后还衷情于这一人,他也开始理智思考,此时避开妻子的目光,淡淡地说:“工作的事你再好好想想,那个什么余微,下次带回来看看,要结婚让她过来工作不行?”

杜恒泽也不是没想过这层,但要余微为了他离开B市来这完全陌生的地方,他首先就心疼了。不过父亲能松口到这一步,他现阶段已经满足。

第二天他就以医院有事为由买了回B市的机票,恒月来送机时还不忘偷偷说:“昨天挨训了吧?”

杜恒泽挑眉不想回答。

杜恒月又说:“你真的要留在B市工作啊?那你和微微什么时候结婚?我要做伴娘!”

“到时候再说。”杜恒泽一脸忧愁,他还想知道什么时候能结婚呢!可他现在啊…还是没名没分的追求者一枚。

一出B市的机场,他就给余微打电话,难掩欣喜地说:“我回来了,你在哪儿?一起吃晚饭。”

电话那头,余微吞吞吐吐地说:“我今天有事走不开。”

“在店里帮忙?那我过来找你好了。”杜恒泽坐上出租车,不忘提醒。

“那个…”余微听到他和司机说请到鱼之乐,结巴说道:“你不用去店里了,我…我不在B市。”

杜恒泽顿住整理衣角的手,“什么意思?”

“我…我出差!现在在成都!”

“出差?”杜恒泽幽幽地笑出声来,“很好。”

Chapter 45

余微假装听不出他的挪揄,解释道:“早上临时通知的,我刚到成都,你不是说还有几天才回来吗?”

“嗯。”杜恒泽不回答她故意抛出的问题,又问道:“你什么时候能回来?”

“这个…这个我也不是很清楚,要看工作进度。”要是再听不出他快要结冰的语气,她余微就白活二十五年了,当即说:“我得去开会了,先就这样吧。”

忙音传来,杜恒泽立马把手机扔进包,以防自己一时冲动把它捏碎或是扔出窗外。她那点小心思还想来骗他!她如果不是为了躲他故意去出差的话,他杜恒泽就把名字倒过来写!

“呃,先生…还去鱼之乐吗?”前排司机惴惴地问。

“…去。”杜恒泽抬头说,既然她不在,作为未来老公,他会好好帮她顾店的。

此时身处成都的余微心情忐忑,挂掉电话后接过孟溪递过来的果汁一饮而尽。

孟溪靠在一边开始盘问今天上午突然出现在她门前的人,“你来出差?怎么跑我这里来住?”

“是来出差的,可周一工作才开始。”余微讨好地说道:“我提前过来陪你过周末还不好?”

孟溪敬谢不敏,“我可没那么大的面子,谁知道你是来逃什么难的。”

一语中的,余微皱起了脸,昨晚打电话时,杜恒泽说他两天内就回B市,吓得她今早赶紧自告奋勇接下差事,自费直飞成都。

孟溪大概也从离夏那里听说了点什么,叹气连连地说:“我这小套房可不是你们固定的避难所啊,上次小茶闹别扭也跑来,美其名曰来给我当煮饭婆,结果呢?我上班回来见她衣衫不整地对着电脑傻笑,还是我自己弄晚饭吃,幸好没两天她就被沈修逮了回去。”

余微惊奇,她怎么不知道这一出,“她和沈修还能吵架?”她还以为那对老夫老妻早就没了此等激情。

“怎么会不吵?”孟溪撇嘴,“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小茶不过是埋怨沈修工作太忙,冷战撒娇呢。”

余微想起离夏风风火火的性子,倒确实是能做出这样的事,她不由得为沈修掬一把同情泪。

“不说她了,你呢?”孟溪撞撞她,眨眨眼睛说:“真的来逃婚?”

“呸呸呸!”余微连声否认,“我可是正儿八经来工作的。”

孟溪明显不信,但也只是意味深长地看着她笑了会儿,然后说:“正好,这周你当煮饭婆。”

“离夏都不做,我凭什么做!”余微表示不满。

“她?”孟溪倚在厨房门口回头,“她要真做,我还得担心我的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