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中仁与郭氏面上无光,哪里知道她是去招惹魏王了。

奈何这是在王府,又被人抓了个正着,唯有恭恭敬敬地应下:“是秦某管教不周,给魏王添了麻烦,请魏王宽宏大量,莫要同小女一般见识。此次回府之后,秦某定会好好管教小女,改日登门向魏王赔罪。”

李鸿回以一礼,“郡主身体不适,今日宴席到此为止,李鸿送各位出府。”

台上的戏班子停了声音,方才还热闹的环境,一时间安静不少。李鸿和李泰将众人挨个送到门口,秦中仁离开时没多寒暄,领着妻儿登上车辇,头也不回地走了。

他离开之后,尚未走远的几户人家凑在一块,尤其是那妇道人家,对秦慕慕的印象一落千丈。几乎不必人引导,便将故事描述得绘声绘声,恐怕用不了半天,半个松州的人就会知道今天魏王府发生的事。

*

暮色西陲,傍晚将至。

杜蘅苑内,陶嫤仍在沉睡。然而她睡得很不安稳,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脸上作祟,从额头到鼻梁,再到嘴唇,痒痒的,闹得她很不安稳。

到底是谁?

她翻了个身,缓缓睁开双眼,便见床榻对面的窗户边上,坐着一个颀长的人。肩宽背阔,身高腿长,窗外的黄昏落在他身上,流泻一地的霞光。那光芒汇聚在他的眼中,成了最深沉压抑的情感。

陶嫤还当自己看错了,揉了两下眼睛,“魏王舅舅?”

江衡起身来到床头,“醒了?饿不饿?”

她懵懂地坐起身来,纳闷地盯着他看,“你怎么会在这里?”

睡得时间长了,嗓子难免有些哑。他给她倒了一杯水,“先喝口水,我让人去准备晚膳。”

陶嫤没有接,不由得想起睡梦中的感觉。

有人在摸她的脸颊,摸她的嘴唇…她仰头问:“魏王舅舅,你刚才是不是对我做了什么?”

江衡握着茶杯的手一僵,昏昧的光线下,他的脸色有点不自在。

第80章 助攻

“魏王舅舅?”

他不出声,陶嫤只好又叫了一声。

房间光线本来就暗,他再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让她莫名有些心慌。丫鬟也不知道去哪了,一个人都没有,按理说不应该让江衡一个人留在这里,但是巧得很,她们竟然一个都不在。

她不是在亭子里睡觉么?怎么一睁眼就在房间了,而且江衡也在,是他把她送回来的?

江衡恢复镇静,在床前的杌子上坐下,“你脸上有脏东西,我替你擦掉了。”

陶嫤下意识摸了摸,将信将疑地哦了声,猛然间想起前院还有宴席,慌忙下床穿鞋,“魏王舅舅怎么不叫我,我睡到现在,前院的人怎么办?”

丫鬟不在,她只好亲自动手,慌忙套上丝鞋便往外走。

就算她不喜欢听戏,也得给人一点面子,这么毕竟人家是来给她庆生的,她平白无故消失恁久,委实不够礼数。正要过去,江衡唤住她,“不必着急,本王已经让他们都回去了。你收拾一番,我们去后院湖心亭用膳。”

闻言陶嫤坐回床上,呆愣愣地看向江衡:“为何要去湖心亭?”

江衡一笑,“你的生辰尚未过完,难道打算睡过去?”

一定是睡迷糊了,连这都忘了。她扬声唤来白蕊玉茗,本以为她俩不再,没想到很快便进来了,“姑娘。”

既然如此,为何独留她和江衡在房间?

陶嫤觉得不对劲,但又想不明白,索性不再深究,让江衡走到屋外,她重新换了身衣服。坐在镜奁前梳妆时,白蕊抿了抿她的鬓发,压低嗓音道:“姑娘知道今天出了什么事么?”

看她神神秘秘的,不知要说什么。陶嫤透过铜镜看她,不大感兴趣:“什么事?”

这事儿早就在王府传开了,底下人没有一个不知道的。恐怕不只是魏王府,松州有头有脸的人家约莫都知道了,她惋惜地叹一口气,娓娓道来:“姑娘有所不知,在您睡着的这段时间,后院出了大事。”

说 罢见陶嫤没什么反应,便不再卖关子,实话实说:“您在亭子里睡着了,魏王不放心便把您送了回去。谁知道那秦慕慕一路跟着王爷,被王爷当成了歹人,险些取了 她的性命。非但如此,那秦慕慕还以此要挟王爷,要让王爷纳她为侧妃…她也不想想,王爷是何等人,能受她摆布么?这不才半天时间,她便声名狼藉了。”

这半天时间竟然发生这么大的事,她真睡得不是时候,陶嫤有些遗憾,否则便能看到一出好戏了。其实她不知道,若她没睡着,便没有这出戏的开端,自然也不会引发后面一连串的事。

垂鬟分肖髻梳好之后,陶嫤望着镜子里的人道:“她那一家人,都是不自量力的主。想着不该想的,总有一天会受到教训的。”

白蕊听罢连连点头,可不就是嘛,如今报应到头上了,谁还敢上秦府提亲?恐怕秦慕慕这辈子都说不上好亲事了,要么在家熬成老姑娘,要么随便找人嫁人,家境肯定是不怎么好的。

*

到了湖心亭,湖上结了薄薄一层冰。这种冰不坚硬不牢固,不像长安,一群人在上面行走都没问题。

丫鬟鱼贯上前,端上来十几道菜色。天色将暗,几个丫鬟在亭子四周挑起灯笼,昏昏沉沉的烛光照亮了周围的景色,一切都显得柔和起来。傍晚的风有些凉,江衡便让人竖起屏风,周围升火炉,一时间暖和不少。

陶嫤乌溜溜的大眼在昏暗中格外明亮,她嫣然一笑,“别人都送我礼物了,魏王舅舅还没送我呢。”

桌上有时令新鲜的蒸蟹,却没有醉虾。自打上回之后,江衡一直没让人上过这道菜,小姑娘太容易喝醉,还是少碰酒为妙。

江衡弯唇:“等你回长安那一日,我再命人拿给你。”

他这么说,无疑勾起陶嫤的好奇之心,到底是什么呢?为何现在不能说?她对面前摆的菜肴都没意思了,一心想问出个结果,“到底是什么?”

偏偏他打定主意不说,她威逼利诱都没有用,最后挫败地哼一声,“你是不是没有准备,所以才骗我的?”

江衡一滞,“当然不是。”

这个礼物他让人准备了很久,一直到昨天才做出来,为了看住她,真是费了不少心思。

可惜陶嫤这么认定了,无论他说什么都不信,否则为什么不拿出来?心里憋着一口气,见他在剥蟹壳,气呼呼地探过身,把他剥出来的蟹肉一口吃掉,“魏王舅舅没给我准备礼物,今晚就替我剥蟹肉吃吧。”

她以为这是惩罚,其实对于江衡来说,再好不过。

江衡擒着笑,挑出里面的蟹黄喂她,“姑娘家少吃一些为好。”

蟹性寒,姑娘家不宜多吃,忘了是谁告诉他的,总之一直记在心上。陶嫤才吃了一口,疑惑地问了句:“为什么?”

长安水产不多,很少有机会吃蒸蟹。再加上上辈子殷岁晴去世得早,没人跟她说过,她自然不知道。这句话问得江衡无法回答,让他教一个小姑娘这些,似乎有点不妥…要怎么这跟女子的月信有关,他若是说了,她会怎么看他?

江衡想了想道:“螃蟹性寒,对女子身体不好。”

陶嫤若有所思地哦一声,“那我少吃一点。”

她初潮来得比别人晚,一般姑娘十二三就来了,她记得清清楚楚,她是十五岁时来的。不早不晚,就在及笄那一日。大约是跟身体有关,所以她一直不着急,毕竟早有心理准备。

江衡这么一说,她顿时懂了,犀利地问:“魏王舅舅怎么知道的?”

江衡剔除蟹黄,剜出里面的蟹肉喂到她嘴里,“赵斌告诉我的。”

她哦一声,张嘴吃掉,樱唇一张一合,慢悠悠地嚼着:“赵斌懂得真多。”

不一会儿便把一只蟹吃得干干净净,再要吃时,江衡却不同意。她尚未吃饱,这点东西哪能填饱肚子,存心要为难他,于是指着桌上的红焖大虾道:“我还要吃这个,要吃很多很多。”

没了醉虾,厨子便改做焖虾,味道一样好。

今天是她生辰,她说什么就是什么,江衡没有让人帮忙,一只只地剥给她吃。陶嫤很实在,他剥一只她便吃一只,吃了一小半,江衡道:“够了,再吃会吃坏肚子。”

一壁说一壁把剥好的那只送入自己口中,陶嫤还没饱,当然不乐意,起身便朝他扑去,“不要!”

她握着他的手腕,抢在他之前吃到口中,得意洋洋地嚼了嚼,“都是我的。”

嚼完之后一看,才发觉他们之间离得如此近,近得只要她一动,便能碰到江衡的双唇。尤其她整个身子都撞进他的怀里,这姿势过于暧昧,连她这么迟钝都察觉了,更何况江衡?

周围的丫鬟不敢出声,齐齐低下头去,权当什么都没看到。

陶嫤翕了翕唇,试图离开他,“我、我就是想吃虾…”

都什么时候了,还满脑子想着吃。

江衡哑然失笑,扣着她的腰肢不让她动,“好吃么?”

她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江衡抬手拭了拭她的嘴角,低声道:“多大的人了,还能吃到嘴巴上。”

不知为何,陶嫤心跳得有些不正常,脸上也跟着一红,抿唇飞快地逃离他的怀抱,端坐在一旁规规矩矩道:“多谢魏王舅舅,我以后会注意的。”

江衡侧目,静静地凝睇她,旋即一笑,并未多言。

陶嫤脸上的热度渐次褪去,但一直心不在焉,总觉得哪里不大对劲,以前一直被她忽略的事,忽然间破土而出。究竟哪里不对,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

她的嘴巴上沾了东西,江衡就可以直接摸么?

*

生辰过后几天,陶嫤正在准备东西,再有十天她便回长安了,路上要用的东西很多,一样都不能马虎。这一趟路上没有江衡照应,她凡事都得准备妥当,不能有疏漏,否则路上除了意外,可是大麻烦。

这日江衡不在,他去军府办事,顺道为她挑选几名能护送她上路的士兵,保证她一路平安抵达长安。

正犹豫着要带什么事,前院的下人进来通禀:“郡主,秦姑娘来访,请求见您一面。”

秦慕慕?

陶嫤搁下手钏,倒有些稀罕。最近她的名声可不怎么好,不好好在家待着,来魏王府做什么?本不想见,但又想知道她为了何时,权衡一番道:“让她进来。”

那人退下,不多时领着秦慕慕过来。

多日不见,秦慕慕并未有多少变化,只是跟前几天相比多了份憔悴,眼窝下一圈青紫,眉宇之间不如以往淡定了。

陶嫤趺坐在美人榻上,以手支颐,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她道了声郡主,抬起一双饱含怨怼的眸子。

“坐吧。”陶嫤指了指一旁的杌子。

她却不坐,直勾勾地回视,忽而一笑,“我如今这个下场,哪有资格跟郡主平起平坐,您坐着,我自然应该站着。”

陶嫤亦不勉强,很好说话:“那你就站着吧。”

半响不见她说话,陶嫤有些不耐心,既然来了,还拿什么架子?于是指了指角落的地方,“你若是喜欢站,就站到那里去,我这里很忙,你别挡着我的路。”

秦慕慕脸色微变,“郡主不好奇我为何过来么?”

陶嫤倒了一杯茶,抿了一口,“不好奇呀,反正你自己会说的。”

她倒是把她看得透透的,秦慕慕确实憋不了多久,哑着声音问:“郡主以为我为何会变成这样?”

陶嫤莫名其妙,“我怎么知道?”

是她自己要过来,说些没头没脑的话,还让人猜谜么?她沦落到如今地步,难道不是她自作自受?虽然没有亲眼所见,但通过大家口口相传,差不多了解一些,她威胁江衡不成,反被误了名声,可不是活该么。

秦慕慕冷声一笑,“郡主只知我触怒了魏王,却不知我为何触怒他。旁人道我痴缠他,确实是这么回事,但根本原因却不在此。”她顿了顿,唇边扬起一抹奇怪的笑,大有破罐子破摔之势,反正到了如今地步,她的名声已经回毁了,那她为何要让这两人好过?

于是把那天看到的都说了出来,一五一十:“我到时,郡主正在亭中小憩,您知道魏王对你做了什么吗?”

陶嫤拧眉,等她后续。

她扬唇一笑,“他亲了你,趁你睡着的时候。”

陶嫤微楞,那些长久以来忽视的东西,在这一瞬间明了。她终于知道,究竟哪里不对劲了。

第81章 醒悟

“跟一个觊觎你的男人住在同一个屋檐下,何况这个男人还是您名义上的舅舅,郡主不觉得恶心么?”

趁陶嫤愣神的时候,秦慕慕冷笑着问。

江衡不让她说,他想隐藏,她就偏要揭穿。他不是珍惜陶嫤么,如果被陶嫤厌恶了,他该怎么办?

她是豁出去了,不顾江衡的威胁,执意要揭开这个丑陋的疤痕,要让他龌蹉的心思曝露在众人眼前。殊不知阖府上下,除了陶嫤几乎全都知道了,连白蕊玉茗的等人都看得出来,唯有陶嫤这个傻子,还被蒙在鼓里。

好半响,陶嫤才从错愕中找回声音,她拧眉叫人过来:“秦姑娘患了失心疯,在我跟前胡说八道,快将她赶出去。”

正巧几个婆子在屋里收拾东西,她们是殷岁晴送给陶嫤的人,对殷岁晴忠心耿耿,爱屋及乌,对陶嫤也周到得很。虽没听到刚才两人的对话,但对陶嫤言听计从,一人一边架着秦慕慕便往外走。

秦慕慕怒极,她可不是失心疯,她说的都是实话!两边婆子力气大得很,她左右挣不开,咬牙朝陶嫤道:“是我亲眼所见,我骗你做什么!有哪个男人会吻自己的外甥女,郡主还想自欺欺人么?”

眼看着人要走远,陶嫤唤了声慢着,几人停在廊庑之下。

秦慕慕以为她信了,正要再接再厉,却听她道:“秦姑娘无凭无据,诋毁魏王名声,给我掌嘴!”

以前维持的那些表象这一刻全不需要了,连面子工夫都不需要做,她这会脑子里乱得很,如果不找一件事情发泄,恐怕会被一股莫名的不安淹没。

秦慕慕先是一惊,旋即连连摇头,“不…”

左右两个婆子架住她,另外撸起袖子,不等她说完便给了她一巴掌。如玉般小脸先是一红,很快肿了起来,两人左右开弓,不多时便打得她连连求饶。

陶嫤原本就不是多么善良的姑娘,她有自己的脾气,对别人客气,是因为没触到她的逆鳞。如今秦慕慕的所作所为,委实让她忍受不了,藏匿在心里的暴戾因子被激发出来,一旁的丫鬟谁都不敢劝阻。

不多时,秦慕慕的双颊便肿得像馒头,发鬓凌乱,模样凄惨,连话都说不利索,“救…”

陶嫤看差不多了,让她们住手,看着秦慕慕警告道:“你今日说的话若是散播出去,我会让你追悔莫及。”

秦慕慕早就被打懵了,这会儿只知道点头,再不敢多说一句话。

事情发展跟她想象的不一样,她以为跟陶嫤说了之后,她会震惊会惶恐,甚至对厌恶江衡。可是没有,她冷静得很,所有矛头都直指她一个人,他们就跟没事人一样,好像她是跳梁小丑,从头到尾自导自演。

陶嫤挥挥手,“把她赶走,日后不得踏进王府一步。”

几个婆子应了声是,架着秦慕慕退下。

*

杜蘅苑恢复清净,陶嫤立在廊下许久,惘惘的不知在想什么。她回头看去,白蕊玉茗均立在几步之外,眼里关切备至。然而一触到她的眼神,立即心虚地低下头去。

陶嫤蹙眉,走到她们跟前:“看着我。”

白蕊玉茗以及霜月秋空等,这会儿跟个认错的孩子似的,在她面前站了一排,谁都不敢看她。方才秦慕慕在屋里跟她说话时,她们都在周围,听得一清二楚,惊讶之余,不免替自己捏了一把汗。

她们虽没帮江衡什么,可说到底,都是知情人。她们早知道江衡对她暗生情愫,没提醒她也就罢了,还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事态发展。

她们有错,无论陶嫤怎么罚她们,她们都心甘情愿。

秋空头一个敢直视她,小声道:“姑娘…”

陶嫤看去,开门见山:“你们早就知道了?”

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一致人命般地点了点头。其实一开始并不确定,只是在心里偷偷猜测,觉着魏王或许对姑娘有不一样的感情。谁知道某天她们凑在一起,忽然提起这个事,竟然都有这种感觉。

事后再观察魏王对姑娘的态度,真是没有一处不透漏着偏爱。她们这才知道自己猜的不错,魏王果真喜欢上姑娘了。

但姑娘是个缺心眼儿,她还老实巴交地把人家当舅舅,孰知人家早惦记她多时了。

得到她们肯定的答案,陶嫤噎了半响,“你们,你们真是好样的!”

她顿生一种被愚弄的错觉,她们都知道,唯有她浑然不知,可不跟个傻瓜一样么?越想越生气,恨不得将她们通通惩罚一顿,如此方解心头之恨。于是指了指院门口的鹤鹿同春影壁,“都给我跪在那,没有我允许,谁都不许起来!”

这个惩罚真是太轻松了,寒光的表情几乎称得上愉悦:“是!”

陶嫤一个眼刀剜过去,“你比别人多跪一个时辰!”

方才高兴的表情顿时垮了下来,寒光委屈地唤了声姑娘,可惜陶嫤不理她,已经径直走入屋中。

其余几人同情地看向她,分明是最后一个知道的,却比她们罚得都重。老话说得好,说得多错得很,在姑娘生气的时候,还是老老实实地认错比较好。

*

陶嫤把自己关在屋里一整天,茶饭不思,外面的人不敢进去,默默地端上饭菜便退了下去。

毕竟这种事旁人说也没用,还得自己想清楚。被自己敬重的舅舅爱慕了,这种事搁谁身上都缓不过来。饶是没有血缘,但她毕竟喊了那么多年的魏王舅舅,岂能一朝一日想明白?

她一心想跟江衡打好关系,江衡对她好的时候,她还沾沾自喜,以为自己成功了,这辈子不会再被抄家。谁知道她想的太天真,这种好跟她想的不一样,他对她好,是因为他爱慕她。

陶嫤从未考虑过男女之情,上辈子没有心思,这辈子没有时间。她重生之后最上心的事,一是保护好阿娘,二是守住未来的相爷府,哪有工夫情情爱爱?

于是江衡对她再好,她都当成是亲情,理所当然地接受了。如今被秦慕慕一语道破,那道薄如蝉翼的窗户终于被捅破,她再也没办法伪装下去。

江衡喜欢她,她早就有所察觉了,只是一直没细想。

目下想来,很多事情都在揭露这一现实。

他看着她的时候总会失神,他的眼里总是满含柔情,他只对她一个人好,而且对她格外上心…他总是有意无意地,与她肢体接触。

比如他受伤的时候,屏退下人,独独让她留在房间上药。以前没有多想,现在想一想,真觉得自己是个傻子。

怎么轻易就信了呢?

还有沪江边上,他脱了她的鞋子,挠她的脚心。朱雀楼上,他毫无预兆地把她压在氍毹上。以及生辰那晚,他为她剥蟹剥虾…

陶嫤苦恼地呜了一声,整个人都躲进被子里,从头裹了个严严实实。她觉得自己没脸见江衡了,因为她想起来,她居然还问过江衡有没有喜欢的姑娘。彼时没想那么多,把皇后娘娘的话牢牢记在心上,一心想给江衡找个媳妇。

他是怎么回答的?

他说有,对方很白,有点小聪明,很玲珑可爱。而且,他准备等上两年。而且,她是长安人。

…她当时怎么就没想到呢!

这下好了,挖了这个大的坑,结果自己跳了进去。江衡当时怎么看她的?一定觉得这姑娘缺心眼吧,他从那时候起就认定她了,偏偏她迟钝得很,他暗示得这么明显,她都听不出来。

他说两年后是什么意思?难道他打算她及笄之后,要把她娶进门么?

可是他比她大了十五岁啊!而且他还是她的魏王舅舅,他,他怎么好意思呢?

陶嫤心乱如麻,一颗心七上八下,不知何去何从,更不知以后该怎么面对江衡。现在他若是出现在她跟前,她一定撒腿就跑,这以后该怎么办?好在快回长安了,有很长时间都不用再见面,她可以慢慢想,慢慢消化。

关于江衡的很多事纷至沓来,最清楚的,便是他们的一次对话。

“你喜欢皮肤白的姑娘?”

“因为我晒得黑,不希望以后的闺女跟我一样。”

陶嫤在心里骂了他无处遍不要脸,谁要跟他生孩子,这么久远的事他都考虑到了,那时候她才十三!他怎么下得去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