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离尘嚣,远离故土,远离所有用金钱堆砌的权利与依靠,宁微澜坐在雪原中,被前所未有的恐惧包裹,每一个细胞都在哭泣,谁来救救我,谁来救救我。

宁微澜离开了戬龙城,离开了余家、霍展年,便一文不值。

身后老旧不堪的坟墓里,仿佛飘起一只孤魂,青白脸,长黑发,随着风缓缓往她身边来。

你听,连脚步声都是真的,一步步越来越近。

她要尖叫要发狂,却被人一把抱住,温暖的,坚实的胸膛。“怎么样,快不快?”

是陆满,心放下里,浑身似泄了气,半点力气没有,只能靠着他,全部的希望在他。

“怎么了?”他捧起她的脸,粗糙的手掌擦掉她眼角将落未落的泪,“宁微澜你怎么哭成这样?像幼稚园小朋友。”

你说是神迹,是命运,是从云层里透出的第一道光,是窜逃离去的雪,是骤然停止的疼痛与收缩的心脏。陆满,她在这一刻终于看清楚他的脸,眉似剑,眼如星,太阳神一样温暖的笑容永不凋零。他是人群中不能被湮没的脸孔,一眼即知。他是劈荆斩棘的骑士,携一身朝露星辉。

云开雨散,斜阳还有微光,照亮脚下道路。

他还是穿单薄外套,帆布鞋,在凛冽寒风中,也止不住瑟瑟发抖。一转身蹲下,男子汉气概惊人。“来,我背你下山。”

她却莫名惊恐,后悔叫他来山上,她应该打电话报警,好过此时此刻,她再无法控制杂乱无章的心跳。

半晌未等到回应,他才转过身来看她,笑容暖暖,“腿我看过了,小伤,不会瘸,只是有一阵子穿不了高跟鞋,养得好下个月就能飞檐走壁。”

说完伸手握住她的手,搭在肩上,两只冰冷的手攥在一起,奇迹般渐渐有了温度。

背起她,泥地湿滑,他一步步走得艰难。积雪早已将膝盖以下侵透,冰锥扎进骨头的冷,他却丝毫不觉,因他背上的,是所谓甜蜜的负担,恨不得在雪地里跳一支舞,唱一支歌,对着月亮大声喊我爱你。

“谢谢。”她趴在他耳侧,轻轻道声谢,呼吸间温热气息拂过他的耳,莫名亲昵。

“不用谢。”他声音轻快,全然不像是负重下山,“宁小姐。”

你知不知,我梦中都是你。应该是他说,谢谢你,选择打这个电话给他。

那谁

“陆满。”

“嗯?”

睫毛上的雪花熔化成灼烫的泪,灰蓝色天空是一场荒诞无头绪的梦,合上眼,他与她都要消失无踪。往后,一鼎炉,一捧灰,当作往事凭吊。

眩晕,仿佛头顶散下一束光,如影随形。

“你冷不冷?”她呵一口气,见白雾袅袅,吻过他下颌淡青色胡渣。

陆满恨不得一夜之间老去十岁,胸腔里满满都是他十八岁时能理解的男子气概,摇头,吸一口气,到肺都凉个彻底,“我不冷,我不冷的。”

“你穿得太少。”

“我身体好,零下三十度还可以跳进海里游过太平洋。”

“胡说八道。”她忍不住笑,笑容贴在他坚实后背,布料粗糙,随脚步动作摩擦着脸上丝丝渗血的伤口,渐渐意识不清,疼也察觉不到,心潮平息,只想就此睡去。

仍旧好奇,强打精神多问一句,“你怎么找到我的?好快,好像接到电话就飞过来。”

“嘿嘿——”得她夸奖,他只顾傻笑,连拦路石都看不见,脚一滑,差一点抱着她滚下去。

未等到回应,她环紧了他,额头靠着他后颈,不知不觉睡过去。

雪又落,点点积在背后,苍茫荒野,孤身上路。

这样冷,这样静,这样无法预料的相遇。

“因为——你是宁微澜,你会发光呀。”

嘘——粉红色秘密,留你梦中揭晓。

驱车赶往医院,宁微澜在副驾上熟睡,粉白面颊被涩涩寒风染一抹胭脂色,马尾也乱糟糟,落下的发被暖气的风拂开,露出巴掌大的脸,带着伤,可怜得像一只被主人扔进垃圾桶的过时洋娃娃。让旁人心痒痒,陆满开着车,也腾出一只手来,去触她鼓囊囊面颊,掌心之下一片灼人的热度,他这才着急,去试她额头温度,高烧高热超乎想像。踩一脚油门,恨不能一车开进急诊室。

填表,缴费,他忙得头晕脑胀,需要证件,他才去搜她身,翻出一只棕色钱夹,有身份证连同信用卡一叠,还有一帧小相,夏日花园,一只小奶猫怯怯藏在脚边。那红裙子小姑娘被打扮成童话里的小公主,笑呵呵向前奔跑,猛然间听见身后父母轻唤,回过头,仍是一脸明媚笑容,你做什么?要来追我?连长发都保持着那一瞬间高高扬起的姿态,按下快门那一刻,满满盛着的都是爱,下一刻就要从老旧相纸里溢出来。她似一朵永不凋零的花,开在指尖。

陆满偷偷拍下这一帧相,在医院往来人潮中痴痴地笑,就像曾经相机背后呼唤她的人。

然而并不是每一场梦都有人守护,她在梦里挣扎,痛哭,尖叫,撕心裂肺。

窗外是黎明前无孔不入的寂寞。

初春诗人写字,忧伤叠着忧伤,他们说每一片雪花都有归宿,路上却这么多丢失的心。

每每如一,高大的男人藏在黑暗中等待,对她招手,“来,快来,我的小美人鱼。”他手边摆满五彩糖果,飘逸裙摆,所有所有,小女孩们梦想的一切,如撒旦,用最温柔的笑牵引,“怎么哭了?又不开心?快来,有你最喜欢的小裙子。”

不,不可以去,一步都不要靠近。

那是食人的恶魔,嘴角还留着人血,新鲜热烫。

可是她阻止不了,一次次犯同样错误。一步步走向地狱。

她还那么小,对这个世界的丑恶肮脏没有任何反抗之力。

她承受,他抚摸她的脸,他抱她坐在膝头,贴着她的耳朵说话,空气中是酒精发酵的味道,隐隐悸动,按耐不住的罪恶,他说:“我的小美人鱼,真是美,完美。”

他的手不知滑向哪里,她尖叫,求饶,叫爸爸妈妈,她要回家。他说:“嘘——乖孩子,不要惹我不开心,不然……我的小美人鱼,好不容易等到你,我真舍不得这么快结束……”

那么多眼睛,兴奋的,淡漠的,厌恶的,通通变成一双,一双麻木的眼,瞪得好似铜陵,死死盯住她——剥光的撕去鳞片斩掉尾的人鱼。

霍展年的脸孔一晃而过。

她惊叫,挣扎,终于从噩梦中逃脱。

“你怎么了?做恶梦了?”

眼前是睡眼惺忪的陆满,一张年轻的无邪的脸,写满关切。

她躺在病床上急促呼吸,像一只失了水的鱼,即将死去。

他以为她仍病弱,没有力气说话,转身去倒一杯温水,手臂环过她细软腰肢,撑起她的上半身,“来,喝口水。”脚上打着石膏,她渡过十个小时昏睡时间,连喝水都需要人帮忙。

走廊里传来些许脚步声,或许是护士来半夜巡房,陆满立刻躲到门背后,待她们走远才回到床边,低头说:“医院不许陪床,我趁他们不注意,偷偷溜回来。”

“陆满。”

“还要喝水?”他不敢看她,写在酸腐诗篇里的美好,看一眼都要心潮澎湃,久久不息。他只怕自己禽兽不如。

“你过来。”她开口,声音嘶哑,久病无力。

“我给你倒热水来。”

“我说了我不喝水。”

“噢。”他傻傻像一只呆头鹅,平日里气焰嚣张无所畏惧的街头霸王陆满,紧张得快要胃痉挛

“靠近一点。”

他跟随指令,慢慢俯下身体,她苍白的面容近在咫尺,一双澄亮无暇的眼,此刻装载着的是他年少时的懵懂无知,弥足珍贵。

陡然间,陆满的瞳孔收缩,心跳加速,身体紧绷,一度因受惊过度而失语。

罪魁祸首是宁微澜,一双手突然环住他肩膀,头枕在胸腔,仿佛在听高山擂鼓,砰砰砰,身体都快负荷不了。

“让我靠一会。”

霍展年联合心理医生,致力于让她学会淡忘,忘记一串串负载着肮脏污秽的记忆,可是梦靥无处不在,无孔不入。

最可怕是她明白,这些,那些,都不仅仅是梦而已。

不能祈望任何人的保护,谁知道下一刻他会是怎么样一张脸孔,背叛,谎言,屠杀,没有人可以相信,没有人值得相信。

她放开他,长长叹息,“你不应该留下来的。从前半夜惊醒,也不过是自己安慰自己,现在有人在身边,突然间就娇气起来。神经病,养成习惯,以后回家怎么办?只有半夜去抱狗。”

陆满浑身僵直,还保持着任她抱住的姿态,惴惴不安,“其实……”

“需不需要回家休息?山上那么冷,弄不好你也要感冒。”

她突然间客气起来,倒令他更加尴尬,“我没关系的,你一个人在医院,不太好。”

她转念想,这样冷的天气,又是凌晨,怎么好赶他离开,于是说:“好在医院暖气足,你再睡一会,天快亮了。”

他却希望这该死的天永远不要亮。

仍旧趴在她床边,宁微澜只看得见他短短的头发,线条流畅的侧脸,这样的轮廓似乎不应在陆满身上,如此柔和而脆弱,仿佛时时需要保护。

心痒痒,她忍不住伸手去触碰他搪瓷色的皮肤,指尖滑过舒展的眉心,高挺的鼻梁,继而是薄而上扬的唇,男孩子冬天无人照料,唇上难免干裂,一寸寸刺着指腹。

她描绘过那么多年轻的,老迈的,美好的,残缺的人物,却也不得不赞叹陆满的英俊面庞。

如果……也许……

嗤笑一声,女人总爱幻想,无数的如果,可能,或许,其实通通没有出路。

而这一夜,陆满并没有睡。

她的每一次呼吸,他都刻画在心里。

再醒来时,陆满已经离开,外婆正抚摸着她的额头,莫可奈何,“一分钟没有看住你,你就出了这么大的事情,阿宁,外婆怎么能放心的下你。”

“头痛,脚更痛。外婆,你今天可不可以不要工作,留下来陪我。”难得一见,宁微澜卸下心防,软绵绵撒娇,然而却不见功效。

“这位是院里的尤芳芳阿姨,专职照顾轻微残障儿童,经验丰富。今天请来照顾你,我已经答应她开双倍工资,你记得按时付帐。”

“外婆——”

田安妮转而对尤阿姨说:“你看看日常生活用品缺什么,都要买齐,腿摔成这样,看来大小姐要在这里长住。天天大骨汤伺候,这个月一定要把她养出一身肉。”

等到尤阿姨出门,田安妮才转过脸来,正色道:“我们祖孙俩来谈谈心。”

“谈……谈什么?”

“谈你几时准备谈恋爱,几时准备做回正常人。”

“我以为我很正常,除开现在有一条腿不能动。”

田安妮语速很快,谈起恋爱结婚,她才摆脱掉院长头衔,轻松活泼,“不看外貌我都以为你是四十岁心灰意冷离婚女人。除了钱,什么都不要,什么都不爱。”

“我哪有那么势利,只是不想,没心情,没意义。反正这种事情到最后也由不得我做主,你看哥哥,就是活生生教训摆在眼前。他都跨不过去,何况是我。”余勉生和那位过气女明星,恋爱、订婚、发请柬、第二天分手,道歉,满城风雨。如今余勉生即将跨入婚姻殿堂,携的却不是前人的手,那位女明星也已销声匿迹,听说南下结婚,隐退,相夫教子。倾心相爱,各自天涯,每一个故事都游向同一个终点,渐渐没有心情去考虑,相不相爱,快不快乐,只想睡过这一天。

一天又一天。

“陆满就很好——”

“别开玩笑了。”她仿佛被针刺,立刻地不遗余力地反驳,“又不是拍电影,我们怎么可能,差太远,根本没有交集。”

“可是他走的时候还在发烧,路都走不稳,一整天什么都没有吃,只顾守着你。他才十八岁,哪会照顾人?瞪大了眼睛盯着你,好像看犯人,真可爱。”田安妮脸上有明显得意神色,看她惊诧犹疑,于是再接再厉,“你有多久没有被感动过?有人不记回报,毫无保留对你好?谈一场恋爱,做一个决定真的那么难?又不是叫你跟他过一辈子。你外公,其实并没有那么可怕,你哭一场,耍赖,求饶,他也没有办法。”

宁微澜静默无言,田安妮已起身收拾东西,“不谈陆满,你身边青年才俊不少,不要像个看破红尘的老尼姑,要放胆去爱,你看看,你才二十二,大把时间挥霍。不要等到四十岁才后悔,从前错过谁谁谁。下午还要接待慈善基金会代表,明年的收入就靠他们,没有时间陪你,自己慢慢想。”

“外婆,还有一件事情求你。”

“你说。”

她踟躇,斟酌字句,半晌才开口,“可不可以拿一份孤儿院男婴记录,影印留存。”

田安妮注视她许久,她以为等来的一定是拒绝,未想外婆答应一声好,下午派人送来,好好休息。抬起头,病房已经空留她一人。

窗明几净,南下的鸟,叽叽喳喳吵闹。

惊魂

十平方,两米不到的高度,瓷砖老旧而粗糙,满地的高跟鞋,内衣内裤也敢昭然挂在三角衣架上。

还有一台吊扇,旧得仿佛下一刻就要死去。

这座房,每一个角落都写着贫穷潦倒。

那女人斜躺在旧沙发上抽烟,现在太阳明晃晃挂在天边,还不是开工的时候。

脚趾上鲜红的指甲油已然斑驳老去,如同她的脸,被岁月刻上一道道无法抹去的痕。

从前可不是这样,她呼气,劣质香烟呛得人流泪,看家徒四壁怀念过往,从前可不是这样,现在,也不应该是这样,只恨贱人太多,太狠毒,逼她过这种穷得发慌的日子。

阿眉坐在小圆凳上哭泣,呜呜咽咽,身上还穿着新买的皮外套,超短裙,妆未来得及卸去,只顾着哭,越哭越伤心,“死陆满……他答应好陪我过生日……结果那贱人一个电话他马上就走……怎么喊都不回头,怎么喊都不肯留下来……他一定要去,这个王八蛋一定要去!拦他,他竟然还推我……你看我的膝盖……呜呜,就是他推的!”

“我说,你有完没完?”抽烟抽得咯痰,几块钱一包的东西,哪能有K粉过瘾,想一想浑身酥烂,飘飘欲仙,也不需要烟灰缸,一只敞口垃圾桶,装社会百态,用来盛烟灰再好不过,这都是命,你抽几块钱的烟,住几十平的房子,都是命,挣不来,“自己没本事,留不住男人,哭死了也没有用。”

“不然怎么办?他说只把我当兄弟。是,那女人没出现之前,我们难道不是卿卿我我的?她出现之后就把我当兄弟。我看他把我当垃圾,想要就要,不要就不要!亏我对他那么好,他被人砍也是我去求大哥,欠人钱,我帮他扛,怎么说不要就不要了……”拿手背去擦眼泪,擦出来一团漆黑,眼线眼影还有掉落的假睫毛糊成一片。

“乖女,他既然那么喜欢人家,你就让他去呀,你说那是有钱人家的姑娘,猪油蒙了心才会看得上他,他被人拒绝,丢了份儿,回头来你安慰他几句又听话了。男人嘛,不都是贱。天天做白日梦,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可是……可是万一……”

阿眉犹犹豫豫胆小怕事的模样惹恼了母亲,她不耐烦,干脆说:“那你去把陆满勾到床上,上了你又去追求白天鹅?陆满这孩子还没贱到这份上。他最多难受个三五天,会对你负责个两三年。”

“可是……可是……”

时候不早,她要开始梳洗打扮,遮掉皱纹盖掉色斑,去夜总会里搔首弄姿,趴在地上求那群老满肥肠的暴发户们赏一口饭吃,“知道你初夜早卖掉了,反正陆满是出来混的人,哪会讲究那个?想要就去做。他不是回来了?就在隔壁,十步远,去不去你自己决定。你妈我还要挣钱养家,没空陪你这个那个胡扯。”

阿眉一咬牙,还是下不了决心,她只怕做完了陆满更恨她,只能嘴上骂一骂解气,“都是那个死贱人宁微澜,活该摔断腿,怎么不干脆摔断脖子死掉算了!”

宁微澜——

世上有几个宁微澜——

“你说谁?再说一遍!”她猛然回头,口红才抹了一半,鲜血淋淋的上唇,像一只吸人血的精怪,蓦地吓人,“宁微澜——宁微澜——是戬龙城的宁微澜?是余敏柔的女儿?永安地产的继承人?”

阿眉一怔,奇怪道:“你怎么知道得那么清楚?”

她却突然转回头,对着镜子里,早已凋零的女人,哭哭笑笑,不能自抑。

天堂无路,地狱无门。

陆满就在隔壁,他的家,哪还能称作家,连门都没有。反正家徒四壁,也没人看得上,连乞丐都不愿意进来翻翻找找捡破烂收垃圾。

陆正华又不晓得跑到哪里去赌钱,或者说到哪里去弄钱,反正他的人生自始至终只有这两件事情可做。

陆满躺在用了十五年的席梦思上,里头的弹簧早就坏得不成样子,一米八八的个子躺上去,几乎就要凹陷到地板上。他头昏脑胀,高热不退,只喝足一缸热水,倒头就睡。

可是傻瓜有了心事,也开始忐忑难安。他破天荒,才睡四小时,肚子饿的咕咕叫,桌子上还有吃剩的饭菜,一瓶二锅头,咕咚咕咚喝完酒,嗅一嗅自己,没发现有难闻异味,就往医院去。

男人有时堪比三岁孩童,爱攀高,喜欢踮起脚尖去够比自己高的桌子上的东西,即便这样做的结果是一颗苹果恰好砸在鼻梁上痛不欲生,或是一只碗摔在地上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他又看见一颗钻石,摆在高架上。

他踮起脚,跃跃欲试。

“你怎么来了?”

“我怎么就不能来?”

宁微澜住在一楼,鸟儿叽叽喳喳在窗台上聊天,她便将面包一片片撕开放在窗台上,一只鸟两只鸟,到后来整个院子的鸟儿都飞来抢食,吵吵嚷嚷像在开鸟类大会。

宁子昂顶着一双深重黑眼圈,嘟嘟囔囔抱怨,“这鬼地方可真是冷,暖气好像根本不起作用,你还开窗吹风,你病着自己不知道的?不小心病死在这里怎么办?还要我给你拉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