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巽军数战不利,情况十分危急。

云麾将军纵有二十余万兵士,但在西面,与夜军同样进行苦战,援救不急。临近杭京的数城的驻守军士,纵曾试图突破夜军的精骑,将粮草送予被围的归德将军,同样因识单未果。

到了二月中旬,被围巽军断粮已达十余天,内部互相残杀以食,军心动摇,死亡的阴影笼罩着整支部队,局势非常危急。

逼不得已之际,轩辕聿惟有将巽国京城檀寻剩下的军士抽调十万,加上灭斟时收编的斟兵二十万,悉数调集起来,着骠骑将军亲率,解杭京之急。

这也意味着,檀寻城内守兵,仅剩最后十万。

其间,归德将军组织了四支突围部队,轮番冲击夜军阵地,希望能打开一条血路突围,但都未能奏效。绝望之中,归德将军孤注一掷,亲率巽军精锐部队强行突围,结果仍遭惨败,连他本人也丧身于夜军的箭镞之下。

巽军失去主将,斗志全无,遂不复再做抵抗,二十余万饥疲之师全部向夜军解甲投降。夜军终于取得了空前激烈残酷的漠野之战的彻底胜利。

此时,云麾将军的西面,也面临着巨大的危急,若夜军分部分兵力至西面,则,意味着,敌众我寡的局势,将使西面的重城同样失守。

这还不是最糟糕的,夜帝百里南,突然亲率三十万大军,从南路御驾亲征,务求尽快结束此役。

这就意味着,骠骑将军率领的这三十万临时凑出的将士,将迎战高于自己一倍兵力的夜军。

并且,夜军,还是御驾亲征,在士气上,又高出了一筹。

轩辕聿终在此时,做出决定,五日后,待备齐足够的粮草后,随护送粮草的军士一起,亲征杭京。

此时,骠骑将军的前锋战士,已抵达杭京,同城内驻守的五万士兵一起,迎接夜军的又一次攻城。

而前朝,请求皇上在亲征前册立太子的折子便一道一道,呈了上来。

册太子,无疑,是他亲征前,最好平定前朝的法子,况且,今年也是他即将年满二十五岁之际。

太后晓得他的犹豫,但,现在并不是为这件事,在犹豫伤神的时候。

她遂暗中命纳兰禄往行宫殿去接回夕颜。

毕竟,纳兰禄再怎样,也是夕颜的哥哥,眼下的情形,交由纳兰禄去接回,却是放心的。

整座行宫,自轩辕聿离开后,仿佛,就与世隔绝般的冷清。

除了五名远在其他殿宇的怀了身子的嫔妃,及留守的宫人外,再无其他。

离秋的伤势渐渐好了,也能下床走动,但夕颜仍命她多加休息,平日里伺候她的,仍是蜜恬和燕儿二人。

这样的日子,一直到了二月末。

彼时,夕颜正倚于贵妃榻上,逗着海儿玩耍。

张仲不愧为当今天下第一神医,在他的调治下,两个月大的海儿,除了瘦小些,看上去,并无其他的不妥。

而她的身子,经过月余的调理,也大好了不少,气色亦不再苍白,至于千机寒毒,更似早就离她远去一般。

她抱着海儿,努着嘴去亲海儿的脸,海儿撇着小嘴,用小脚不停地蹬她,象在她腹中时一样的顽皮。

这样温馨自在的兙,被行宫外,响起的一阵不和谐的脚步声所打断。

她望向殿外,恰是纳兰禄一身戎装出现在彼端时,他径直步进殿内,目光阴鹭地瞅着她和海儿,皮笑肉不笑地道:“臣奉太后之命,特来迎接皇贵妃和皇子殿下回京。”

她没有拒绝,现在,不仅她失忆了,更由于,她确实是想回宫。

不管这,是否是他要送她出宫的前兆,她希望能再见到他。

这一月的分离,只让她觉得心底,满满都是无法挥去的思念。

原来,思念,并不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消失,反是会愈来愈浓地渗进心底每一处柔软,密密匝匝地,让人无法拒绝这份柔软。

“有劳了。”她淡淡说出这句话,在纳兰禄伸手要接过海儿时,她只收手抱紧她的海儿,丝毫不愿意松手。

“娘娘果然心疼皇子殿下。”

“嗯。”她应出这一声,余光看到,张仲的面色似有些不对。

她抱紧皇子,随着纳兰禄出得殿门,却听见纳兰禄冷声道:“娘娘,哪怕生了皇子,最终,这中宫之位却不是册封娘娘的。臣真为娘娘觉到可惜。不过也好,免得他人以为,襄王府要靠娘娘的庇护才有今日的势力。”

她只笑着,并不做任何的回答。

纳兰禄,她和他的兄妹情份,其实,早在西蔺姈出事那晚,就该是尽了。

如今,再多带刺的话,从他嘴里说出,都伤不到她。

而至于那皇后之位,从来都是高处不胜寒的象征。

她甚至一点都不好奇,现在又是谁坐上那个位置。

现在的她,仅想抱着孩子,回到轩辕聿的身边,哪怕,这次回去,即是最后的分离。

分离?

这刹那,她有一些犹豫。

这丝犹豫,是关于她怀里的海儿。

这一去,到檀寻时,已是深夜。

肩辇抬着她直入冰冉宫,海儿早在她的怀里甜甜地睡着,她本想陪海儿一并安置,不曾想,太后的身影却出现在了殿外,她仓促起身间,太后轻拂袖摆,示意她坐下说话。

“参见太后。”

“不必多礼。一个月未见,你的气色,确是太好了。”太后望了一眼她怀里的孩子,道,“莫梅,先把皇子殿下抱去偏殿休息,哀家和皇贵妃说会子话。”

莫梅近身,夕颜有丝踌躇,却还是把海儿交予了莫梅。

毕竟,只是抱到偏殿,并且,太后和她说话,万一吵醒了海儿,这大半夜,估计,又难哄他睡着。

莫梅出殿时,殿内其他宫人均一并退出,并关上殿门。

“得行宫药泉和院正汤药的调理,是大好不少。”她少了以往那份谨小慎微,只语音如常地道。

“不知,颜儿的记忆,可曾有些许的恢复呢?”太后说出这句话,手,轻轻地拍了一下她犹抱着海儿的手。

她的手没有丝毫的退缩,只道:“院正虽替臣妾不时针灸,可,过去的一些事,始终回忆起来,都是模模糊糊,不甚清楚。”

“其他记不清,都不要紧,记着皇上对你的情意就行了。”

“太后,您的意思?”

“皇上已册姝美人为皇后,她如今也怀了两个月的身孕,加上西侍中不惜冒生命危险,揭发了前任尚书令,这,也算是皇上对西家的一个恩赏。”

“嗯。”

她颔首,谁为皇后,与她都没有关系。她从来不会计较这个。

“哀家知道,无论以前或现在,这些对你,都不是回计较的。而皇上会在不日后祭拜太庙时,册封宸儿为太子。”

“太后,若皇后有孕,立太子一事,是否不急于一时呢?”她看似无意地说出这句话,话里,自有她的试探。

“我朝自开朝以来,都是立长不立嫡,这规矩,是不会变的。但,哀家瞅着,现在的皇上,倒在立太子一事上一直有所踌躇,若非前几日,群臣上了折子,齐请皇上尽早于御驾亲征前册立太子,恐怕这事,还得搁上一阵。”

“御驾亲征?”这两字比其余的话,更进得了她的耳,她复吟出这两字,眸底,终是做不到继续平静若水。

这一月间,她对这些,都是一无所知的。

只此刻听了,心底,不可避免的攫紧。

前一次的御驾亲征,尚历历在目,这一次,三国中仅剩下夜国,难道—

“是啊,和夜国这一战,却是难以避免了。夜国送来的走马灯险危及龙体躬安,加上凤夫人之死,与夜国又脱不开干系,这一战避无可避。”

“太后,您说什么?”夕颜的顿觉轰地一声,复问出这一句,哪怕带着不敬。

“看来皇上瞒着未告诉你。对,凤夫人慕湮除夕那晚,罹难于暮方庵,慕尚书令因爱女离世,性格大变,不惜政变谏言,本来该是死罪,皇上念着慕尚书令昔日保驾有功,只做了流放的发落。”

太后的神情有丝黯然。

毕竟,慕家,是她一直要保,却到如今,根本保不得的地步。

夕颜的唇瑟瑟发着抖,再是说不出一句话来。

除夕那晚,是了,初一那会,李公公象是要回些什么,可她彼时只顾着贪念于自个的温情蜜意里,却是根本没有顾及其他的。

闭上眼睛,慕湮,去了?

她没有办法去接受这个事实,哪怕,这已是不容质疑的事实。

这件事,是否,又能看成是帝王间的谋算呢?

从慕湮最后一次来看她,不经意露出的那份落寞,她又岂会记不清呢?

她说,没有孩子,就是解脱。

现在,死,是否才是真正的解脱呢?

而这一切,若非那晚她取了那支夕颜花簪,或许,一切就都不同了,至少,没有不会死吧?

心,痛到辨不出任何其他的味道。

想流泪,可,眼底生疼的,竟是一滴泪都流不出了。

“颜儿,哀家没有想到皇上连这都瞒了你。但,你要知道,他哪怕瞒你什么,都是为了你好。”

她当然知道他是为了她好。

纵然,曾有过怀疑,曾有过伤心。

只是,基于深沉的爱罢了。

“颜儿,哀家问你一句话,你要老实地回答哀家。”

“嗯。”她说不出任何话来,只用力点了下螓首。

既然失忆,对于过往的事,她若表现得太过在意,乃至失态,只会让太后瞧出端倪吧。

止了瑟瑟发抖的唇,唯有心底,眼底继续痛着。

“虽然你现在失去记忆,但这句话,由着你的性子来回答,不必去想过往,也是好的。哀家问你,若许你出宫的自由,和永远留在宫里,你选择哪一样?”

终是到了这一天了吗?

“太后,要听臣妾的心里话么?”

“当然。”

“若是失忆以前,臣妾想,应该会选择自由吧。毕竟,身为世家女子,从小缺的就该是自由。但,现在,既然失去了以往的记忆,臣妾所以记忆的开始,就是从宫里开始的,若出宫,反倒不知怎样使好了。所以,臣妾想留在这。”

这句话里,多少带着言不由衷。

他回答太后的话,又有哪一次,不是如此呢?

太后是聪明的女子,对这样聪明的女子交心,无疑是最愚蠢的。

毕竟,她对太后来说,只是后宫制衡的一枚棋罢了。

从三年前,太后传她回宫开始,就是这个意思。

“哀家知道了。好孩子,不枉费皇上待你。哀家希望,你能随军伴皇上出征,毕竟,这一役,或许会很快结束,或许,会耗费很长时间。但不管怎样,该是你唯一能出宫的日子,既然你今后选择留在宫里,这份出宫的自由,是唯一的。”

“臣妾也想,只是,皇上不会允许的。”淡淡的说出这句话,却并不能让心里骤然生起的疼痛减少一分。

“他会的,只要你提出来,他一定会允诺。”太后意味深长地道。

“太后的意思是—”她只说了半句,并不往下提。

其实,也是因为,此时,她根本没有办法多去想一下其他的事,心里,脑中满满都是慕湮的事。

“你想见皇上么?”太后反问出这句话。

“臣妾自然是想的。”她脱口而出这句话,不知是因为想着慕湮的事,抑或,这本就是她最真实的想法。

“你想就好,哀家会安排你明晚就见到皇上。也希望你不要错过了哀家这份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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罪妃 45

明晚?

那么快?

太后这般急促,隐隐地,仅让夕颜觉到,这次亲征,相较于斟国那一役来说,更为艰险。

哪怕此时,她并不知道巽、夜两国兵力多寡。

她只知道,彼时,巽军意气风发,一路势如破竹。

但,经过那一役,巽军军心疲乏,急需的该是修整,这样交战,胜算,又有几何呢?

谁胜谁败,关系的,不仅是江山易主,还有他的安危!

明晚,即便见了他,她又该怎样去提这件事呢?一句嫔妃不得干预朝政就足以驳了她所有请求。

他和她之间隔了这一个月,可,他于她的疏离,不会由于这一个月的时间推移有任何转变。

因为,这本就是他要的。

只是,眼见着,宸儿册立太子在即,那道规矩也必将会一并执行。

难道,她按着太后的话,随他出征,那道规矩就会有所不同么?

心下百转,面上却含了几分羞涩:

“臣妾叩谢太后。”

“不必多谢哀家,哀家实是为了自个。皇上是哀家的希望所在,不管怎样,哀家为了皇上,任何事,都会忍,也都会去做。”

从前不为人母,或许,她还难以理解这句话的意思。

可,有了海儿之后,太后的这种心境,她是能体味的。

也就是说——

她的心咯噔一下,太后已复启唇道:

“眼见着,明日一过,再由三日皇上即将启程度,你若随军出征,宸儿就交由哀家照顾罢。”

果然,太后没有办法完全信任一个人。

对她,亦如是。

而宸儿,也是太后的亲孙子,不是么?

交给太后,她没有什么不放心的。

鏖战疆场,生死都是一线间,又岂能带着一个刚刚两月大的婴儿呢?

“宸儿就拜托太后了。只是,这几日,臣妾恳请太后,能容臣妾再尽一下为母的职责。”

“好,除了册立那日,每日用膳时,哀家会让莫梅抱宸儿予你。”太后顿了一顿,又道:“呀,哀家果然是老糊涂了。突然想起来,明日尚得等钦天监占天,这剩下的三日间,是否适宜祭拜太庙,若不适宜,宸儿册立太子的事,还得往后缓一缓。其实哀家认为,待到大军凯旋归来再行册立,却也是不错的。凯旋之日,一切或许,才有最终的定数,不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