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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汐候要用夜宵,我刚给他送去。”

“哦,要用夜宵啊,这表服怎么湿了啊,用夜宵要去湖边么?”掌事太监阴阳怪气地道,一边招了下手,“给咱家过来,让咱家好好瞧瞧你。”

夕颜躬着身,慢慢走到掌事太监跟前,才至跟前,只听‘啪’地一声,眼前顿觉金星直冒,娇弱的身子己被扇得扑倒于地。

那掌事太监长得五大三粗,哪怕刚才受了李公心的责罚,挨了二十板子,这力气还是有的。

这一掌上去,蕴了十分地力,甭说是夕颜,饶是换个身强力壮的男子来,也非被扇得退一步不可。

“好你个白眼狼,念着你是徐公公安排来的,咱家才给你三分薄面,你竟不知好歹,鬼见你使了什么妖蛾子,竟让远汐候在皇上面前告了咱家一状,咱家这么多年伺候主子,可没受得这顿责罚,你是以为,把咱家责打了,咱家的位置就能由你顶了不成?”

“我没有——”

夕颜的话语方说了一半,忽听得李公公的声音在后面响起:

“小安子,今天责打了你二十板子,你竟不思悔改,还在这推给别人?”

李公公瞧到那名唤作小卓子的太监跌倒干地,显是被打了,及至走到跟前一瞧,小脸打得看样子不轻,嘴角都渗了血,可脸上一点红肿却都不见。

虽有些奇怪,但他此刻顾不得这些,刚刚皇上明明安置了,突然吩咐,让这小卓子,照着方才奉给远汐候的茶点再给他端去一碗,他紧赶慢赶过来,却是发生了这桩事。

“李公公,我只是气不过,我并没对远汐候不敬,平白地遭了顿打,大家都是奴才,一个新来的,都这么背后使着坏往上爬,我若不打他,怎么服众?”

“行了行了,赶紧地,给远汐侯端的宵夜再做一碗来,皇上要用。”

“是哪种宵夜?”那肥肥的掌事太监有些摸不着头脑。

“啊哟喂,你是打蒙了还是怎地,怪不得得罪了候爷,不管怎样,快去做了来,让这小太监送去。”

“刚才我都被您摁着打扳子去了,我怎会知道他们做了什么,你们,快照着给候爷做的,赶紧再去做一碗来!”掌事太监喝着边上围的一群膳房太监道。

“是我做的,我去吧。”夕颜撑着手,从地上爬起来,用手背擦了下嘴角,默默地行到炕台边。

掌事太监虽面上有些不太活络,想要阻,但瞧到李公公狠瞪了他一眼,忙噤了声 只顾揉着肥厚的腰部。

西米酪做来,并不需要多长时间,因为简单,她才学得会。

三日入厨下,洗手傲羹汤,这样的情形,她不是没想过,只是,入了官,有些,仅是想想罢了。

她知道,轩辕聿定是猜到她是谁了,否则,不会有刚刚那些举动。

如今要喝这羹汤,岂不是和沙漠中,同银啻苍赌着那口鱼汤的气一样呢?

现在 点名要她端去。

是直接揭穿她,把她送回去。

还是,其他什么呢?

不去想了,脸好痛。

长这么大,除了被陈锦打过一次,她还真没挨过打。

想不到,第二次被打,间隔得这么短。

西米酪做完,李公公虽催着她送往营帐,瞧她身上湿湿的样子,忙道:

“赶紧先去换身衣裳,快点!”

她应了声,回到车辇里,取出替换的衣裳,幸好那些太监因着李公公在,没人会进来,她倒是放心换了,本来被水捂得冰冰的身子,顿觉一阵暖意。

先前沭浴时,也是有这份暖意的,只是后来,这层暖,因着俩个男子的针峰相对变成了冷腻贴身。

之于感情,何尝不是如此呢?

走出车辇,李公公早把那盏酪放到托盘上,递予她,一边催促:

“快点,皇上等急了,你就不止打脸了。”

不止打脸?

她倒真的希望他能打她。

把她打醒了,她也就不这么执迷不悟地跟着他了。

是啊,真执迷不悟。

其实执迷不悟的人,何止她一个呢?

随李公公进得轩辕聿的营帐,帐上绘着金灿的云纹,华彩如日曌的光芒,直刺人心。

帐内,寂静无声,有一名太监瞧他们进来,躬下身子,剔亮地下拢着的纱灯,这些纱灯一溜地排开,每一足踏上去,便是一个光晕,散落开去。

“皇上,您要的宵夜来了。”李公公禀道。

明黄的帐幔垂下,轩辕聿该是已然歇下,许久没有声音,直到,悠悠传来一句:

“奉上来。”

李公公递了个眼色予她,她应声,半躬着身子,向前行去,一手托着盘子,一手掀开那些纱慢,纱慢后,轩辕聿却是坐在席地铺就的褥子上,墨黑的瞳眸似凝着她,又似只是淡淡地扫了她一眼。

“参见皇上,这是您要的宵夜。”甫启唇,她觉得到嘴角的疼痛,刚刚那巴掌后劲却是足的。

她竭力定住自己的心神,躬下身子,双手越过头顶,奉上托盘。

离他那么近,近到,他的呼吸声,就萦绕在她周围。

于是,再怎样摒息定神,终究,是无用的。她的心,跳得很快,这份快,与其说是这数日来再次相见使然。

不如说,还是忐忑。

她不知道,再经受一次,他的冷漠绝情,她是否,还有力气坚持下去。

是的,面对任何的挫败,她都有勇气面对。

惟独,于他的冷漠绝情,却是比那些挫败更易让她困心。

但,今晚,他只是,淡淡地问道:

“这叫什么?”

“回皇上的话,是西米酪。”嘴角又开裂一样的疼痛。

他的手伸出,在烛影下,曳着一层淡淡的金晖,她低下螓首,奉上盏碗。

只这一奉,他的袍袖已拂过她的后腕,触手间,不似昔日的柔滑,他眸角的余光甫一瞥,她的手上,因着这几日的膳房火计,却是添了几道小的伤口,想是生火,或者择菜时所致。

眉心拧了一下,他接过那碗盏,浅啜了一口,复问:

“这是你做的?”

“是奴才做的。”

“还有没?”他一气饮了,再问了一句。

她怔了一下,忙回道:

“皇上若还要,奴才这就再去做,只是,这西来酪虽是润肺清养的,安置前多饮,却不宜入眠。”

他的眸华随着这句话,从她低垂的脸上拂过,将那碗盏搁到她的托盘上,看似淡淡地道:

“明儿个起,你每日,都为朕做这个,其他的活,就不用去做了。”

“诺。”许是万才回的话长了些,这一个字,终让她的嘴角里又渗出些血。

“小李子。”轩辕聿唤道。

“奴才在。”李公公小碎步的奔进来。

“今晚就让他值夜吧。”

“皇上是让小卓子值夜?”

“嗯。”轩辕聿应了一声,径直睡到榻上。

李公公忙伸手接过夕颜手中的托盘,一边轻声道:

“会值夜吧,就是主子半夜里要什么你得应着,千万别睡着了!当好这差,以后有你的好。”

最后这句话,李公公是压了极低的声音,这般说,其实,也是怕她一个小小膳房的太监值夜时出了差池吧。

“我晓得。”她低声,却只让唇边的血终于流了下来,她忙借着躬身擦去,一擦间,颊边倒是疼得紧,她下意识地摸了下面具,还好,没有浮起。

李公公接过托盘,速退出帐外。

她近前,低徊的眸华看到,轩辕聿已安然卧下,遂躬身立在一旁。

脸颊真疼,哪怕低着脸,那些许的疼,仍让她想伸手抚一下,只是,这一抚,万一弄出点动静来,倒是让他注意了。

这一念起,她稍抬了脸,瞧向他去,他只侧身睡着,根安静,安静到,连呼吸声都几乎听不到,这让她觉得,他是不是没有睡着?

好困,她眼睛倒有些撑不住地要闭起,真的太困了。

难道,是这儿日疲累积蓄的缘故么?还是——

思绪陷入一片昏昏中,她下意识靠着后面的栏枉,身子软软地,却是抗不住地进入了梦境。

听到她身子落地的声音,轩辕聿翻身而起,香炉内,又拢了苏合香,寻常人闻了,只会起到安神作用,然,对于她,,因着血内天香蛊的作用,确是会陷进昏

睡。

这样的‘伎俩’,他不是第一次对她用。

每次,却是他用自己的方式对她顾全。

只是,如今,他的这份‘顾全’,是否真的是她要的呢?

他抱起她,目光自然没有错过她嘴角那块肿起的地万。

谁,打了她?!

谁,竟敢打她?

但,现在她的身份,谁都可以打她,不是么?

他轻柔地把她放到榻上,将锦被轻轻地替她盖好,手,覆到她的手上,纤纤玉指依旧,只是,触感,因那些伤口的存在,再不复往昔。

他取出一侧的药箱,取出一瓶透明的膏药,每每他能做的,只是如此吧。

小心地在她的伤口处涂上这膏药,不过须臾,就沁入她的肌肤内。

做完这一切之后,他并没有把她的手放回被内,这些药,若沾到被子,无疑,是不好的。

指尖触到她的脸上,这张制作精致的面具,该是和银啻苍有关吧。

三国帝君,惟有银啻苍曾身为风长老,擅长易容之术。

但,他并不会因着这一层,有丝毫的愠意。

他懂她的心,一如,他信她一样。

隔着易容的面具,他瞧不清楚她的脸色,只是,唇边的伤口正因隔着面具,都这般触目惊心,想必,里面实是好不过哪去。

扮做太监,随军出征。

她难道不知道这样有多危险吗?

当然,她能以这个身份进入行队,该是有太后的‘功劳’吧。

哪怕面容能变,但,一个人的眼睛,却是始终无法彻底改变的。

所以,太后笃定,他能认出她来,并且,为了她,亦会安然地归去。

夕夕,他的手抚着她的脸,哪怕,曾经再多的伪装强硬,此刻,他做不到。

为了他,她已经放下了所有。

只是为了他!

如果说,以前仅是怀疑,那么现在,他确定,她的失忆,是假扮出来的。

为的,恐怕仅是放下最后的尊严,矜持,伴在他的身旁。

他再能做到怎样的狠心绝情呢?

做不到,他真的做不到了!

容许他自私一次吧。

就自私这么一次,只当她是一名随队的太监。

一名,他额外照拂的太监罢!

心口一阵窒疼,今日毒性发作的时间,又提前了。

他习惯地从一旁取出药瓶,服下那药丸,没有用任何水过下去,因为已经习惯。

千机毒发得愈来愈频繁,或许,在某一次毒发后,连赤魈丸都不能控住,生命也就完结了吧。

即便这样,当今晚,察觉她就是那名小太监,并且在银啻苍的隔间内时,他仍做不到无动于哀。

他,真是自私。

他清楚,银啻苍对她用的情,不会比他少。

只是,他不会就这样,顺势,把她让给银啻苍。

她不是一件东西,可以任由他挥来送去。

倘苦,她心里有银啻苍,如今朝不保夕的他,应该会选择放手。

但,如果,她心里,没有银啻苍,他不能替她去做决定。

哪怕,他必须要放开她,也不代表,他再以爱的名义,为她—排下一段的情缘。

这么想时,她稍稍动了下身子,他把手从她的脸上收回。

径直起身,走出纱幔,早有值夜的太监上前:

“皇上,有何吩咐?”

“让小李子去查下,卓子脸上的伤是怎么回事,然后,替朕处置了那个人。”直接吩咐出这句话,他面色铁青地退回纱慢内。

目光触到她的那一刻,他阴郁的脸瞬间,变得柔和。

她仍睡得根安静,以前,她的睡相总是那么糟糕,然现在,哪怕是锦褥之上,她都睡得不会再翻下来。

这一路,可想而知,连睡,恐怕她都习惯了小心翼翼。

他盘身坐于锦褥旁,只看着她安静地睡着,心里,有某些柔软的地方,慢慢地再无法做到忽视……

翌日,夕颜醒来时,却已是身处在一车辇内。

她有一丝惊愕,惊愕中,对上的,正是轩辕聿淡漠的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