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商商看得奇怪,还在脑海里思索着,未料到车子后排的车窗突然摇了下来,尤商商立马争分夺秒的看了下那人的长相,尽管露在口罩外面的,只是一双略显老态和几许鱼尾纹的眼睛而已。

不知为何,隔着几米之远,尤商商就觉得那人身上迎面而来死气沉沉的气息,和他手上拿着转动的佛珠形成了悬殊的对比。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尤商商再看过去时,忽然和那人的视线撞上了,黑漆漆的像是来自午夜的幽灵,了无生气。她心一惊,条件反射的发怵了起来。

下一秒尤商商忽然蹲地,随手捞了一把地上的尘土,不管不顾的就朝她自己脸上乱抹一通,之后就疾步飞奔回到了还停在斜坡上的那辆破车,迅速发动车子朝陆屿峥还在纠缠的搏斗的位置开了过来。

陆屿峥也没有恋战,抓准时机一个健步上车,倒是有惊无险的摆脱了那帮人的纠缠。

尤商商再来一个大漂移,重踩油门到底早已往过来的路倒开回去了。

“他们什么来路?”尤商商确定后面的人不会再追上来了,八卦的打探起来。

陆屿峥只是沉默的看向前方,并未出声。

“这么点芝麻大的小事,别和我提是机密不能外泄,是不是文物贩子?”

“是警方一直追踪的盗墓团伙,前几年足迹一直在西北方向,今年以来把根据地挪到了西南,这边正好地处国境边界,钻了监察的漏洞,盗墓团伙想方设法从考古现场把文物盗走,以各种方式走私到国外进入黑市——”

“老祖宗的东西也敢这么明目张胆的盗走!”尤商商忍不住骂咧了一句,愣了几秒,又后知后觉的问道,“不过你刚才这么一现身,不是打草惊蛇了吗?”

“已经打草惊蛇了,否则他们不会走这条线的。”

“那你明知寡不敌众,干嘛还要这么冲动的和他们过招,万一出师不捷——”

“至少要让他们知道我们已经有所察觉了,这几天内,他们会顾忌着不会立刻转移到国外去的。”

“这样。”尤商商难得佩服的点点头,之后在陆屿峥的指路下专心开车。

离边防站还有段路的时候,在半路上就看到了骑着摩托车狂飙的大壮,后面还坐着倪海杨,也不知道他怎么弄的,倪海杨额头满是血渍,看着挺让人揪心的。

“怎么弄的?”陆屿峥刚看到就来了个急刹车。

“这不,小倪没经验,让那个文物贩子跑了还不说,追捕的时候额头上被匕首划了个大口子,起码得要缝上很多针了。”大壮不无心疼的解释起来。

“坐这辆车去,早点到医院。”陆屿峥把后排的车门打开,要扶着倪海杨坐进车内。

“等会。”尤商商说时从包里拿出一张大号的创口贴,迅速撕开外包装后,示意倪海杨拿掉一直捂在额头上的左手,尔后手脚利索的把创口贴虚虚的贴在了他的伤口处,“快去医院里处理下。”

她处理好这一切后又叮嘱了一句。

“恩,谢谢商商姐。”倪海杨讷讷的应了一句。

“用不着客气。”尤商商刚应了一声,医院那边再次来电。

她特意走到边上去接电话。

“李医生,我估计晚上会到,麻烦您用最好的药物最好的设备,欠的医药费等我回来会立马交上的。”尤商商尽管心里焦灼的可以,在电话里还是条理清晰的交代了起来,没说几句她就挂了电话。

“幸好是皮外伤,你先赶紧送小倪去医院吧。”陆屿峥等倪海杨坐进车内后又对大壮说道。

“你呢?”大壮不解。

“她要赶飞机,晚了就赶不上最早的航班了。我先送她去机场。”陆屿峥说完就已经坐上了原本大壮开的摩托车,大壮点点头,就把车钥匙扔给了陆屿峥,他自己则是开着那辆巡逻车先走了。

“你确定摩托车能够把开到机场那边?”尤商商难以置信的问道。

“我走国道,试试看。”

“你刚才不是说站里还有急事妈?”

“现在已经没有了。”

“那——也行吧。”尤商商点点头,拎着身上的挎包就坐到了摩托车上。

一路上风驰电掣的,耳边除了呼呼作响的风声,再无其它。

这边因为经济落后,基础设施本来就挺糟糕的,路面上坑坑洼洼的随处可见,偶有遇到颠簸的厉害的大坑或是上下坡时,尤商商坐在陆屿峥的后面,心里也毛毛的,才坐了没多久的路,她就默默的越发抓牢了他身上的那件旧T恤,手心隐约间带过他那硬实的腰侧。

离机场还有段路的时候,陆屿峥就停了下来,“这里能打的过去,十几分钟就到。”

“谢了。”她从摩托车的后座下来,言简意赅的说了一句。其实她也想给点油钱,可是又总觉得这会要是拿钱出来,不管是否诚心总是煞风景的可以,眼下憋了又憋也只有这两个字而已。

“你挺缺钱的。”他还是坐在摩托车上,不置可否的问了一句。

“小缺。”她撇撇嘴承认。

“缺钱也有缺钱的路,不要去□□拳了。”他说时,视线却是望向前方的天际边,远处是万里彩霞,将他黝黑的脸上蒙上了一层不可思议的光泽。

她忽然就想到了油画上的逆光,虚虚笼笼的,总是让人看不真切。

第19章 第19章

“知道了。”尤商商大脑一热,忽然就应承了下来。

这个承诺,截止刚才的瞬间,她压根就没有真心实意的想过。

尤商商回到B市的时候,已是晚上。

她刚从机场出来就直接打的去了医院。

尤国培是在建筑工地上猝然晕厥的,幸亏被工友及时发现送去了医院,没想到是脑溢血,淤血直接压迫到大脑处的神经,还有中风迹象。

尤商商刚到医院的时候,尤国培还在重症监护室里,浑身上下都插满了各种各样的管子。她去找了主治医生了解情况,结果依旧是不容乐观。

等到第二天下午,尤国培这才从重症监护室转到了普通病房,尤商商心头的石块才落了回去。

几天时间,医药费就已高达几万。

而且重点是,尤国培甚至都没有医保。

她需要钱,比任何时候都需要钱。

尤商商去取款机里把自己信用卡上的所有额度都取现出来,可惜,还差九千。

她又打了个电话给朋友沈娅男,对于一个还在校的学生来说,一下子自然也拿不出太多现金。

还差五千。

一文钱都能难倒好汉,更何况是五千。

她看着外面马路上的行人来去匆匆的,愣了好一会后才打电话给了杜远江。

杜远江在钱财方面向来豪爽的可以,尤其是对尤商商,更是阔绰的可以。

她挂了电话没几分钟,滴答一声,就有短信进来提示她账上收到了一笔金额,后面还多了个零。

尤商商盯着短信发了会呆,之后才往医院的方向走去。

处理完欠的医药费什么的,她回到病房时正好遇到来探望尤国培的工友,正是送尤国培过来的那个人,尤商商当面再三道谢后才把那人送到电梯口那边。

等她重新回到病房时,尤国培正努力的想要把身后的枕头垫高点以便能够靠坐起来,这么简单的事情他却是做的无比吃力。

尤商商见状早已飞奔过去,小心翼翼的把尤国培的枕头放回原处,让他平躺回去。

“爸,你要说话就躺着说吧,我听得到。”尤商商特意凑到床头前。

“商商,医药费是不是很贵?爸本来想着给你攒点学费的,没想到帮倒忙了——”尤国培刚从突发大病里捡回一条命,眼下连说话都颇为吃力。不过饶是如此,他还是挣扎着,想要和尤商商多说几句。

“爸,我早就和你说过了,我平时画画兼职,赚钱挺容易的。而且上个学期拿的综合素质奖学金,整整八千,早就够我到毕业前的学费了。”

“真的?那我就放心多了。爸现在已经觉得没什么大碍了,你要不和医生说下,让我早点出院回去吧。”尤国培说着说着又想努力撑坐起来。

尤商商知道他的左腿左手有疑似中风的症状,这会压根就使不上什么力。可是就在几天前,尤国培还在工地上,随随便便都能扛的动上百斤的建材什么的。

她其实不止一次和尤国培说过自己兼职打工完全可以赚到学费,没想到尤国培还是不听劝去了工地。

“爸,我之前有给你投过商业医疗保险,你现在在这里住着,大半都是可以报销的,而且你住在医院里,医生复查什么的也方便,你还是在这里多住几天吧?相比你一个人呆在家里,还是这里的花销少点。”尤商商自然知道尤国培担心的地方,撒了个小谎。

“那——也行吧。”尤国培这么一听果然就安心了不少。

尤商商自己没有精力全部时间都耗在医院里,临走前她又叫了个护工看着尤国培。

等她从医院里出来的时候,杜远江的电话又过来了。

“你爸——没事吧?”他在电话那边显然有些纠结。

其实尤商商并没有和他开口提过尤国培住院的事情,不过凭他的能耐,知道也是正常的,总归也是诚心想要帮她一把而已。

“现在已经没事了,谢谢。”尤商商疲惫的应了一声。

“那你早点回去休息吧,等你空点了我再来找你。”杜远江听出尤商商的状态不是很好,不太放心的叮嘱了一句,之后才挂了电话。

从医院里出来后,被外面的夜风一吹,尤商商本来胀痛厉害的太阳穴这才缓和了一些。

她眼前只想着回去好好睡一觉,万事醒来再说。

她刚打到出租车,沈娅男的电话又过来了。

“商商,你不是正好缺钱么,我以前接过单子的一个客户,就是那个和你提过的暴发户,最近脑袋又抽风了,想要出价定制十几张量身打造的手绘油画,有人物画也有放在客厅的装饰画,挺费时的,不过对方要的挺急,价钱挺可以的。这种单我知道你平时也瞧不上,不过好在暴发户人傻钱多,要么我就帮你接下了。”

“也行,娅男,谢谢。”尤商商不假思索的应了下来。

她的确需要钱,比任何一个时候都需要钱。

还有袁霞的视力也快等不及了。

尤商商打的回到自己的住处,沈娅男就已经帮她接下这个单子了。

“定金先付百分之三十,客户说晚上一起吃顿饭,顺便和你谈下他的细节要求。”

“恩,你发我地址,我现在就过去。”尤商商点点头,之后快速冲了个澡换了套衣服就出门了。

杜娅男发她的地址在B市的其中一个酒店里。

尤商商过去的时候已经将近晚上8点多了。

到包厢的时候,客户刚到。

尤商商本来客套的和客户打了声招呼,之后就拿出笔记本打算记录下客户的详细要求,她还没写几句,包厢门被推开,那客户朝刚进来的人热络的喊道,“莎莎,这是美院的高材生,你有什么要求都和她说。”

“你好,又碰面了。”尤商商合上笔记本,似笑非笑的应道。

符莎,尤商商之前在酒吧外面和她有过一面之缘的,不算毫无印象。

“莎莎,这么巧,你们居然认识的?”客户叫王金忠,眼下看尤商商的反应,立马猜到尤商商和符莎是相识的,神色间不禁沾沾自喜起来。

显然,他是颇为看重旁边的符莎的。

“不认识。”符莎的脸色不知不觉中已经阴郁了下来。

“符小姐贵人多忘事,不记得我也是正常的。对了,王先生是你的男朋友吗?”尤商商漫不经心的问了一句。

“他是不是我的男朋友似乎不关你的事。”符莎冷眼瞥了她一眼。

“当然有关系,比如在合影的肖像画上面,你们两个的神态方面的细节,对于我们绘画者来说,都是有差别的。”尤商商耸耸肩。

三分钟后。

尤商商就离开了包厢。

确切的说,是被符莎一语不合直接毙掉的。

尤商商刚从酒店里出来,沈娅男的电话立马就过来了。

“商商,什么情况,这不还开谈对方就毁约了?你这得罪人的本事真是越来越长进啊!”沈娅男恨铁不成钢的发起了牢骚。

“水平不行,画不到对方的要求,那也没办法。”尤商商意兴阑珊。

“你让我怎么说好呢,不过什么都没干,倒是平白无故的收了笔定金,也算你傻人有傻福,我待会把这笔钱转给你——”

“娅男,无功不受禄,你把这笔钱退回去吧。”尤商商忽然打断了沈娅男。

“可是——你不是缺钱吗?”

“缺钱也有缺钱的路。”她应道,说完以后才觉得这句话似曾相识。尤商商抬头望了望天空的那轮皓月,忽然间很想打个电话给陆屿峥。

她是从兰长吉那边要到他的号码的。

可是该和他说些什么?

说他的话很有道理,还是说分开不到几天,她其实就挺想他的了。

她还没把那些疯狂的念头压制下去,手上却是先快一步拨通了陆屿峥的号码。

第20章 第20章

“什么事?”电话那端忽然传来陆屿峥的声音,嗓音略哑,显然他认出了是她的号码,尽管她还没出声。

“没事,就是突然想打个电话给你。”她咧嘴,无声的笑笑,也不知道自己的笑脸是为谁而笑。

“你从医院里出来了?”陆屿峥继续问了一句。

“对啊,我回家了。”尤商商小小诧异了一下,她自己出声时忽然察觉到鼓膜里嗡嗡作响着,也不太听得清楚陆屿峥那边的声音,她自己不解的嘀咕了一声,“怎么感觉自己快要挂了一样——”一边嘀咕着,随手按了扩音器。

没想到扩音刚开好,尤商商的视线也跟着眩晕起来,尤商商难以置信的晃了下自己的脑袋,手上一个不备,啪嗒一下,手机就已砸落在地了。

“什么声音?你——没事吧?”这会陆屿峥的声音倒是从扩音器里响亮的传了过来,尤商商心里着急,刚要弯身去捡,人行道上嗖的骑过一辆电瓶车,尤商商眼睁睁的看着她自己的手机被电瓶车碾压的碎裂,直接黑屏。

那骑电瓶车的车主也察觉到碾压到了什么硬邦邦的东西,还下意识的往身后带了尤商商一眼,随即就加快开走了。

尤商商压根没料到好端端的会有这么一出,等她回神过来,立马疾步过去弯腰去捡回了自己的手机。

可惜,不管她去拍还是去把碎裂的屏幕粘连回来,手机已经彻底黑屏了。

她想起陆屿峥说的最后一句“你没事吧”,心头就像是被咯了根刺似的,浑身难安。

尤商商晦气的捡回自己的破手机,立马就近找了个修手机的店铺。

未料到修手机的店主端详再三,然后一脸遗憾的通知尤商商,还是买个新手机得了。

从修手机的店铺里出来,尤商商走在人行道上,隔上几分钟就要拍打下碎裂的手机。

只可惜,手机已经黑屏。

而她甚至都没有记下陆屿峥的手机号码。

尤商商再次无语的看了下手机屏幕才放到了自己的口袋里。

等到她打车回到自己住的地方时,下车的时候就已经头重脚轻的厉害了,而且伴随手脚发凉耳鸣目眩的反应,尤商商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心想人要是倒霉起来喝凉水都塞牙缝果然是不假,一边双腿发软的往自己的住处那边走去。

她一直走到自己住处的门口前面,黑影幢幢中突然看到门那边似乎有人站在那里,看到她时,那个黑影立马站直了起来。

“陆、陆屿峥?”尤商商怎么也料想不到陆屿峥这会居然会出现在B市,她错愕的都快要结巴起来了,随手按了下楼道上照明灯。

“你——没事吧?我之前听到了什么碎裂的声音,之后就联系不上你了。”陆屿峥没想到是自己想象力太丰富的缘故,毕竟他先前也亲眼目睹过尤商商打。黑拳的场景。以她这样的经历,碰上个滋事的仇家上门寻仇什么的也是颇有可能的,所以他这才会想歪了,立刻打车赶过来一看究竟。

一路上过来的时候,他脑海里不可避免的浮现出了很多场景。